他得意的扬扬眉,心中除了欣喜,还是一分的骄傲。
“不是说不来么?”秦白玉好奇的又问了一句,上午在七皇子府的时候,他就问过他秋夕节晚上要不要一起赏花灯。
刘允毫不留情的拒绝他,那种东西,我才懒的看。
上午的话还余音绕梁,一转眸在秋夕节的焰火之下,就看见了刘允的背影。
“闷得慌,出来走走。”刘允轻咳了一声,故意侧过身去,将秦白玉的身子挡在身后,不让他瞧见莫白薇。
这一招,显然不奏效。
秦白玉显然猜出他的意图,灵敏的从刘允手臂下一绕,细细的打量着莫白薇,道:“你也是七哥的朋友?我同七哥打小在一起玩,怎的没见过你?”
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眉目清秀,鼻梁高挺,一双深棕色的眼眸,深邃的似一汪水。此刻,他微微笑着,眼睛里充满疑问。
“萍水相逢,谈不上交好。”莫白薇的口气清清淡淡,急欲撇开同刘允的干系。
“那倒是奇怪。”秦白玉走近几步,脸上的不可思议愈发地深了,“我七哥从不同陌生人相交。”
听他的意思,他七哥一出生就与别人相熟了,莫白薇一脸黑线,好奇的问上一句:“他是七哥,难道你是八弟?”
此言一出,刘允忍俊不禁,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拍着秦白玉的肩膀,朗声喊一句:八弟好。”
秦白玉一脸窘迫,扁着嘴扭过去白他一眼。又看着莫白薇,气鼓鼓的道:“我姓秦,也不排第八。”
姓秦。莫白薇的心头一惊,想起一个人来。她的口气微微变化,问道:“姓秦?莫不是秦国公家的公子?”
京城里姓秦的人家极少,除了大名鼎鼎的秦国公,余下的都是些没名气的,无权无势一向微不足道。
秦白玉点点头,道:“不瞒你说,家父正是秦国公。”
莫白薇听着,心一点一点冷了起来。
上一世,秦家一直如日中天,即使是在燕王刘序入京之后,也没因为改朝换代,失了荣宠。
恰恰相反,燕王即位之后,秦家的风头更盛,远远的将成国公,定国公甩在身后。
天光元年的初春,燕王刘序纳了秦国公的小女儿为妃。听说还未侍寝,又风风光光的封了贵妃。
秦国公的几个儿子,又封侯又封相。秦氏一族的荣宠,前无古人,只怕也后无来者。
坊间的流言里,秦国公之所以得到燕王的重用,是因为暗中帮助燕王刘序篡位。
至于真假,没人知道。
据说,后期的秦国公为人暴虐,专门在京城里培养了一众的眼线。但凡议论过秦家的人,悄无声息都被灭了口。
发展到后来,京城里的百姓,一听是秦国公府里的人,个个闻风丧胆,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秦国公的气焰嚣张,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人人都说,京城中有两害,其一是燕王本人,另一个便是秦国公秦礼。
第七十二章往事
传闻中的秦国公,以毒辣见长。何以他的儿子是个翩翩少年,还带了几分书生气。
倒看不出一点的门楣家风。
不过,更加令她疑惑的却是柳七的真实身份。既然秦国公家的公子,喊他七哥,他的出身也一定也非比寻常。
但前一世,秦国公府正值鼎盛之时,柳七却落魄到被人追杀,显然不曾受到秦家的帮扶。
就目前她所见的模样,二人的关系一定亲厚,这种亲厚是无论如何也装不起来的。
既然如此,如果知道柳七落难,眼前的少年,一定会伸手援助。
依照当时秦家的权势,帮助一个人逃脱追杀,那是比吃饭还容易的事情。
他为何会袖手旁观呢,还是他原本就不知道。
柳七的真实身份,会是谁?这般一想,她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她暗自琢磨着,眸色忽然变得暗淡。
“你呢?”秦白玉抬眸看她,忽然又问了一句。
刘允踱了过来,指着莫白薇,郑重其事的向秦白玉介绍道:“莫十七公子,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秦白玉惊讶的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打量莫白薇。
京城里,谁人不知七皇子的功夫,一向卓绝。全京城里除了苏默,旁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年前的少年,身形单薄,眉目间还带着女子般的柔和,怎么看也不像是练功之人。
“你忘了,上次我在山上被蛇咬伤,正是十七公子出手相救。”刘允转眸看看忐忑不安的莫白薇,跟着担心起来。
他原是不打算告诉她,秦白玉的真实身份。可秦白玉的天性,率真而不矫揉造作,愣是简单了对旁人推心置腹。
秦国公府的公子,换做是谁碰上,都会觉得意外。
“既然是七哥的救命恩人,也就算是我秦白玉的。”秦白玉正色道,俯下身子毕恭毕敬的向莫白薇鞠了一躬,道:“多谢公子。”
她怔怔的愣在原地,一双纤手紧紧攥住袖子。湿掉的鞋袜,带着的那一股寒意,重新涌上心头。
秦国公,到底该不该结交,她颇有些为难。
须臾,回过神来,盯着莲花灯的残骸,摇头道:“秦公子不必客气。”
上一世,她同秦家,同秦国公府无半分的交集。
毕竟,莫家再富贵,也终究只是一个商户。但凡有些权势的人家,哪里有又瞧得上生意人。
再说京城中大富大贵的人家比比皆是,莫家根本不起眼。
“对了,恩人。”秦白玉立时转变了称呼,问道:“公子姓莫,可是东城巷子里的莫家?”
“你听说过?”莫白薇吃了一惊,她的记忆里,分明没有莫家同秦家来往的情节,难道是她忘记了。
她掩着心中的忐忑点了点头,就连刘允也满心的好奇,拿眼去瞧秦白玉。
“听父亲说,同李伯伯二儿子订下婚约的就是东城巷子的莫家。”秦白玉努力思索着,一点点将他听见的尽数还原出来。
突如其来的消息,倒叫刘允吃了一惊。他之前从未听秦白玉说起过这件事,便问道:“李伯伯,你指的是李宰相?”
“正是。”刘允沉声点点头,语气笃定。
他是无意间听父亲提起一句,李伯伯家的二儿子要成亲了,对象是名不见经传的莫家。
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被这么一提醒,莫白薇忽然想起来。宣统二十一年的年节之后,她的长姐莫初雪,就要出阁了。
能嫁到有权有势的李家去,那也算的上是莫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毕竟,只要攀上了李家这个高枝儿,未来莫府的富贵繁荣,指定八九不离十。
而那些商人们,个个都是精明儿的。熟的,不熟的,但凡同莫家打过照面的,统统的上门送来了贺礼。
莫白薇瞧着那成箱成箱的聘礼,络绎不绝的被搬进府中,便问三伯母,大姐嫁的是什么人。
三伯母神秘兮兮的一笑,扁着嘴角,凑在她耳畔,意味深长的道,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不过……
她当时支着耳朵,想听清三伯母话里的转折,可三伯母只摇了摇头,却是一句话也不再说,兀自走开了。
她不明其意,但也并放在心上,羡慕的看着那群送聘礼的人,扳起手指头,数一共多少箱。
整整三十二箱。
香料,手势,衣物,茶叶一应俱全,听说还都是新鲜玩意儿。
阵势,场面,倒比莫
成亲时,风光上许多。
她兴冲冲的同莫青樱一起,到碧空园中去祝贺长姐。彼时,长姐莫初雪笑嘻嘻拉了她们的手,在床榻上坐下。指着屋中红色的箱子,说,你们瞧着什么好,尽管拿去好了。
她还记得,当时长姐说话的样子,语气里带着新娘子该有的娇羞,脸蛋红扑扑的,像极了通红通红的玫瑰花。长姐莫初雪的美貌,方圆几里,那都是出了名的。加上脸颊的那一抹绯红,用宛若天仙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连她一个女子,都舍不得移开目光,更别说那些个男子,想必更是魂不守舍。
长姐能嫁个好人家,原也在情理之中,她便放下心来,在琳琅满目的聘礼中,挑了一条贝壳手链,心满意足的戴在了手腕上。又同莫初雪说了些吉祥话,便告辞了。
婚期如约而至,莫府上下张灯结彩,通红一片。烟花爆竹,灿烂的如同天边的烟霞。
吹吹打打,吵吵闹闹。莫家时隔十几年,又在京城,彻头彻尾的风光了一次。连她也觉得高兴。
彼时,她娘宋氏卧病在床,硬撑着一口气。能沾上点喜气,也是件好事。
接连几日,莫家的宾客,从未间断过,他爹莫长青也被拉去喝了好几回酒。莫府上下一片欢腾,比年节时还要热闹上许多。
可,仅仅三日之后,她偶然间碰上回门的长姐,笑嘻嘻的跑过去,一把捉住莫初雪的手,细细的询问她是否好。
莫初雪却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的容光焕发,也在三日之后,变得形容枯槁。
第七十三章找寻
她担心的问长姐,可是姐夫待她不好。
莫初雪点点头,又摇摇头,咬着唇角紧蹙着眉头,长长叹了口气,无比认真了说了一句,薇儿,这世上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她当时没加思考便问道,什么。长姐的神情满带凄凉,只回了一句,事情太复杂,时机成熟了再同她说。
莫不成那李府是个龙潭虎穴,她眨巴着眼睛,瞧着长姐远去的背影,满心的好奇。
成亲,不应该是件欢天喜地的事情么。她为此还跑去问娘亲,问祖母。而所有人的回答,都是一样。
那是自然。
然而,她再也没等到这个时机成熟的一天,去揭开心头的疑问。因为不过小半年的光景,长姐便香消玉殒了。
而再过三年两载,李大人就会因为贪赃枉法,被皇上下了重刑。不仅抄了家,还诛了九族。莫家大房因为同李家有姻亲关系,本也要一并被诛,但念在莫初雪已死,便从轻发落,改判了流放。因了长房这事,老祖宗急火攻心,自此一病不起。
长姐何以最会嫁去了李府,倒是个谜。印象里,因了长姐的美貌,到莫府提亲的人,数不胜数,连门槛都被踏破了。
富的流油的人家,有权有势的人家,比比皆是。
女儿从小养在府中,到底是心尖尖上的一块肉,一时半会儿大伯父实难割舍。于是,挑挑拣拣,不是瞧不上样貌,便是瞧不上家室。
这一年的年节一过,她的长姐便要满十六岁了。按照南陵的惯例,一般女子十五之前,都该出阁了,十六岁尚且待字闺中的是极少数。
眼见莫初雪一天大似一天,上门来提亲的人也渐渐少了。毕竟,那些在莫府碰壁,转而去向其他人家提亲的人,眼下大多已经婚配了。
倒不知李府的人,什么时候上门提的亲。莫白薇微微眯起双眼,努力的回忆着,可脑海中,对于这件事,她连半分的印象也没有。
按理说,李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如果上门提亲,府里也该有动静才是。
可不仅仅是上一辈子,就连这一世,若非秦白玉提起,她也是不知情的。
从她再次醒来到现在,府中的大小事,她摸的门清,但从未听说过有李府的人上门提亲。
难道提亲之事,发生在她清醒之前?她的脑海里一片混沌,望向秦白玉的目光立时凝重起来,她正色道:“秦公子,什么时候的事?”
“莫公子竟不知。”刘允抬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若有所思的又道:“大约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也就是八月。八月她娘宋氏的病情恶化,她一连半个月都陪在她娘身侧,若是当时有什么消息疏忽了,倒也有可能。
“李宰相的二儿子,秦公子可曾见过?”
“自然,有过几面之缘。”秦白玉摇摇头,神色变得极其复杂,“他的性子十分古怪。”
古怪?莫白薇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正欲再问,刘允却打断了话题。将她拦在身后,对着秦白玉责备道:“白玉,你再说下去,七哥的耳朵里可要生出茧子来了!”
秦白玉一时有些讪讪的,吐着舌头抬眸望望天幕。焰火不知何时,已经燃烧的尽了。乌黑的天幕中,几团青黑的烟气缭绕着,久久不曾散去。
再瞧那边的人群,早已作鸟兽散。凌波塔周围,只留下几盏大红的的灯笼。
红色的光影下,寥寥数人,正在往回赶着。
“红莲呢?”莫白薇一惊,也不顾左脚的冰凉,拔腿便往塔前的空地上奔去。
刘允紧随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脸的担忧之色。
秦白玉再一次震惊的将嘴巴睁的老大,他还是头一次见他的七哥,对一个人的关切之情,那般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