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听见这话,心脏柔软的似一汪水。一点一点袭来的幸福感,从肌肤的纹路里渗进去,直达全身。
家破人亡之后,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也只有这句话。有了这句话,似乎世间所有的事情,苦难,都变得不那么重要,甚至渺小。
然而到最后林少卿还是没能守约,他先她而去,暴毙而亡。之后,便开始了她真正悲惨的开始。
及至最后在刑场之上,她的指尖仍然记得他身体冰凉的温度。可她的眼睛里,也明明看见林少卿笑起来的脸。
如若那人不是林少卿,又会是谁?这才是她真正介意的东西,也是她此生重遇林少卿之后,故意保持疏远的原因。
她的呼吸一滞,胸腔里的蔓延而来的悲伤,一瞬间将她吞没。她攥紧了帕子,咬着薄唇,身子一动不动。
刘允陪她站着,见她面上的神情,时而幸福,时而悲戚,一颗心脏突突的跳动个不停。
不管是从她的年纪,阅历,还是生长环境而言,她都不该有那么多繁重的心事。然而她所呈现出来的东西,分明不是她这个年纪所该承受的。
“七少爷,有急事……”急促的一个声音伴着粗重的喘息声,重重的撞击着他的耳膜。
莫白薇闻声回过神来,忍不住扭头去看。一个青衣的人小厮,因为奔跑的缘故,面颊通红。沉在他面上哀切的神情,叫她的心里有了不详预感。
刘允也是一惊,张口便问:“什么事?”
“这个……”小厮看一眼莫白薇,显是极为难,不敢继续说下去。
莫白薇的预感更强烈,知道事关重大,急忙后退了几步,绕到假山的另外一侧,坐在池塘的沿上,出神的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嗡嗡嗡嗡的声音,持续不断的钻进她的耳中。她索性捂住了耳朵,眼睛也紧紧闭上。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这道理,她比谁都清楚。许多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感觉到来自头顶的疼痛,她一睁开眼,就看到刘允还未来得及抽回去的左手。她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会被敲傻的。”
从她这个角度看上去,刚好能看见刘允长长的睫毛,被太阳光一照,他的眼眶之下便有了浅浅的黑色细影。
“你倒好,还晒起暖来了。”刘允勾嘴直笑,深邃的眸子凝视向下,却不是盯着她的脸看,而是直直的盯着她手中的帕子,问道:“可以送我么?”
她的绣工并不算不上精进,绣的东西也只管挑了最简单的花式。如今拿在手中的这条帕子上,只皱皱巴巴绣了朵小花。
她一时便窘迫起来,干脆将帕子完全包进掌心里。咬着薄唇,摇摇头。
刘允“哦”了一声,声音里忽然透出一股深沉的失望。看着莫白薇,眸光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一去少则半月,多则几月……”
他不忍心再说下去,皱着眉心,长长的又叹了口气。
方才那小厮来报,圣上下旨找他,前来的官兵,一个个态度冷峻,看那情形显然是发生了大事。
他稍稍一问,便已猜测出,那件事情出现了最坏的结果。也怪他一时疏忽,倒被人抢了先,恶人先告状。
皇上虽是他的亲生父亲,可关键时候,肯不肯信他,却是另外的事了。
看着少年身影一点点变得哀伤,莫白薇忽然有些于心不忍,硬着头皮将帕子递了过去。
雪白的帕子上,绣着一朵雏菊。黄色细碎的花瓣,衬着碧绿的枝条,自有一种简单的美。
刘允将帕子小心叠放起来,眉间的那道细纹,渐渐又变深。他勾起嘴角,勉强的笑了笑:“日后我还你。”
清越的声音,听在她耳中忽然有了几分凄然的味道。她慌张的抬起头,却见刘允的身影已走出去很远,像是永远不会再回来。
“去哪儿?”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惊呼出声,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少年挺拔的身躯一震,脚步跟着停了下来,可到底没有回头:“我让苏兄送你回去。”
等到苏默与红莲回来的时候,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四下瞧不见刘允,苏默的语气中难得的掺杂了几分担忧:“七少爷呢?”
莫白薇吸吸鼻子:“方才有个小厮急急忙忙来寻他,说是有急事,先走了。”
“那小厮可是生着一张方脸,小眼睛?”苏默追问道波澜不惊的面上挂了一丝不安。
她回忆着,点点头,双手在袖中紧张的着:“苏兄猜的不错!”恰逢清明小长假,大家出去玩的同时,不要忘记看文哦。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二章吞药
滚滚的马车声,响彻在寂静的巷子里。车轮之下的落叶,被碾压的支离破碎,丝毫看不清楚原本的形状。
打从柳府离开到现在,莫白薇一颗悬着的心始终没有落地。她抚着胸口,兀自惴惴不安。即便前世是在柳七最落魄之时,他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慌乱,除非是发生了比当时还要严重的事情。
事到如今,她越来越不相信,柳七只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人,同权贵不沾边。
她便问红莲:“苏兄的功夫如何?”
红莲的眼睛熠熠发光,显是余韵还未散去。她拍着手,赞叹道:“师父的功夫比红莲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苏兄有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她只知道他姓苏,对别的东西,一概不知。她看着红莲兴高采烈的模样,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苏默。沉默的默。”红莲眨巴着眼睛,学着苏默的强调重复了一句。
红莲大字不识一个,定然不知道沉默的默如何写,想必是苏默的原话。莫白薇暗暗思忖着,重复念了一句。
苏默,苏默。她念着,面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这名字,在前世她便听说过。听说是武林中第一高手,后来金盆洗手,来京城中投靠了七皇子。
前世,她同苏默根本没有交集,加上她在莫府中困顿的处境,她也根本没机会亲眼见到苏默。
尽管苏默身怀一身武艺,结局也并不好。据说是被燕王的官兵,乱箭射死。
既然苏兄是苏默,那柳七便该是七皇子。想必上一世,正是因为皇子的身份,燕王的部下才会拼了命的寻找他的下落。斩草除根,向来是皇家争夺大位时,必备的手段。
她略一想,马上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红莲只道她是热,急忙拿帕子,小心的帮她擦着额角。一边擦,一边好奇的道:“姑娘,马上入冬了,怎地还出汗?”
“苏兄有没有说其他的话?”太阳穴突突直跳,似乎一不注意就会撑开那层薄皮,跳出来。她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红莲的手,皱着眉头忙不迭的又问道。
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红莲唬了一跳,将手腕从她手中一点点抽出来,不解道:“师父还说,要我跟着她好好学武。”
红莲的手腕,被她抓得瞬时变得青红,黝黑的面容上,爬满了担心。
“没说旁的?”
“嗯。”红莲重重的摇头,小心的握住莫白薇的手,不安道:“姑娘,你好端端的怎么了?”
莫白薇懊恼不已,将帘子掀开一角,又往车帘外看去。真相一直在与咫尺之遥的地方,她竟然丝毫未曾察觉。
她是派人去调查柳七的身份,可从来不曾将注意力放在苏默身上。一则苏默神出鬼没,二来她只当苏默是个学武之人,身世理应清白的紧。
倒没想到,她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事情,竟是以这种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她紧紧咬着嘴唇,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偶然间得知柳七的真实身份,不仅没让事情变简单,反而更加复杂和棘手起来。
前世,她便是死在皇家人的手中。所以,重活一世她根本不打算同皇族之人有什么瓜葛。如若一开始,她就知道柳七是皇子,她是断断不会靠近的。
可如今,想避开也难了。念及此,她的头有些发懵,脑袋里嗡嗡作响,似有蚊子飞进她的脑壳之中,心神乱的似一团麻。
她连话也懒得说一句,回去之后,用了小半碗粥,便借口说头疼歇下了。这一觉,她睡得浑浑噩噩,因为冷汗涟涟,被窝里湿的像是被水淋一般。
生怕她病着,时不时来摸她的额头。又往她的被中塞了好几个汤婆子,然而屋中点的油灯,也是没敢熄。
常用的几味药,熬好了放在桌上。一旦有异状,芭蕉特地命下人搬了暖炉进来,以备烫药时用。
半梦半醒之间,莫白薇却清晰的听见了敲门声,清脆的如同打鼓似的,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脏。
她将头往被中又缩了缩,双臂交叠于胸前,眼皮沉重似铅,浑然睁不开。
熟练的将灯掌上,披上外衣,掀开青纱帐子,用手又确认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之后,这才打着呵欠门前,懒懒的道:“谁呀?”
敲门之人见听有了回应,便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清脆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钻了进来。
“六姑娘……我找六姑娘……”在寂静的深夜之中,声音听起来便格外惊悚些。
打开门,让那小丫头进来。灯一照,她便瞧出小丫头是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连翘。
她看一眼满脸急色的晴天,又扭过头来隔着屏风往室内望去,拿手捂在嘴边,小声道:“六姑娘出了虚汗,将将才睡着。”
“若不是府上的郎中告假回了假,我也不必来麻烦六姑娘。”连翘呜咽着,泪珠滚滚从脸上滑落下来。
“,叫她过来回话。”莫白薇坐直了身子,从帘子中探出头去。
二人一前一后,绕过了屏风。先走过去,将轻纱帐子掀开,又赶紧拿了棉衣披在她的肩膀之上。
连翘看见莫白薇的脸,慌慌张张的跪在了地上,泪眼婆娑的道:“姑娘,大小姐她……她……好像吞了毒药,如今……如今……生死难测。”
“什么?”莫白薇倒吸了一口凉气,睡意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急急的掀开被子,趿上鞋,忙道:“我同你去瞧瞧。”
彼时,尚不过三更。屋外漆黑一片,冰冷的风里卷着落叶的腐朽气味,像是刀割似的从吹过来。
“什么时辰发现的?”
连翘哭哭啼啼,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仍是颤抖不休:“约莫一个时辰之前。都怪婢子不好,前几日将闹鼠用的……砒霜随手放在了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冒险
“砒霜?”莫白薇惊呼出声,就因为她学医,所以更加知道砒霜的毒性,忙催促道:“快……我们再快一些。”
解砒霜之毒的关键在于及时,只要在毒性还未完全发作之前,想法子将体内的毒性排尽,再用些药养养身子,说不定还有救。
若不然,必死无疑!
她此刻已经无心再问,长姐何以想不开,而服了毒。为今之计,保命要紧。
上一世,她与长姐虽算不上亲厚,但长姐的心地善良,比起假仁假义的莫青樱,要好上太多。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上一世长姐的不幸同样来自三房,是由三伯父一手造成。既然她重活,就绝不容许悲剧重演。
那些苦命之人,该由她亲手救才是。
绿竹园中通明一片,丫鬟婆子往来其中,一个个搓着手,踱来走去,神色不安。
大夫人安氏,站在庭院中央,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口中喃喃自语。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的吓人。
大爷莫文庆此时此刻的心情,也没比安氏好到哪儿去。莫家大房虽则人丁兴旺,正房加上几房侧室,拢共生了四男三女。
正妻安氏育有一子一女,长子莫子风已经娶妻,两年前便从园中搬了出去。但因着莫初雪的事情,安氏为防万一,第一时间就派了小丫头去向他传递消息。
他与莫初雪打小兄妹情深,听说妹妹出了事情,他往怀中塞了银两,马不停蹄的便赶往府外请大夫。
可大夫们一听说是服了砒霜,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生怕治不好,会落得满身不是,心照不宣的一口回绝了。
尽管莫子风心急如焚,但也毫无办法,他只得骑着马又回了府。至此,大房上下所有人的希望,便寄托在连翘一人身上了。
薛妈妈眼尖,远远瞧见连翘,兴奋道:“夫人,连翘回来了。奴婢瞧着她身后似乎还跟着两个人,一定是请的大夫。”
“阿弥陀佛。”安氏闻话,松了一口气,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去,眼角挂着泪,道:“雪儿有救了。”
灯笼在路面上洒下来一片黄色的光晕,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三个人的影子,面目并不能看不清。
待三人走的近了,大房中的人才瞧清楚,来人根本不是郎中,而是三房的六姑娘,与她跟前儿的丫头。
安氏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厉声问连翘:“郎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