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林队在不在?”
“在。”
“你帮我问问他,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跟尸体一起挖出来的手链。”我说道。
“……我问问看吧。”刘长有为难地说道,过了一会儿他给了我意料之中的答案,“他说案件正在办理中,物证正在等待送检,不能看。”
“刘叔,你把电话给曹局。”我深吸了一口气,给郭良打电话的话,把案子要过来都是可以的,但我不想动用郭良的关系,只有……
“喂?”曹局的声音懒洋洋地。
“曹局,我奶奶一直挺喜欢你的……”我之所以会认识曹局不是因为他儿子是郑伟的死党,是因为他过去平均每年至少会去我奶奶那里两次,每次都是因为疑难案件,每次都是送芙蓉王和五粮液。
一直教育林队不要相信迷信那一套的曹局,实际上是我奶奶最忠实的顾客之一,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他才相信张莹莹已经死了。
“嗯。”到底是公安局长,心理素质非常好,他打了个官腔,“那个小郑啊,按道理案件正在办理中,物证是不能给别人看的,可你也算是目击证人了……这样吧,明天早晨八点半你来局里找我……”
“曹局,我现在就要看,看完了我就去乡小学,你放心,老规矩功劳是您的。”我声音很轻地说道。
“什么?你有重大线索要反应?好吧,我和林队这就回局里,你到局里等我吧。”
真不愧是局长,果然很上道啊。
我开车到了公安局门口,不到半个小时刘长有的司机就把曹局长和林队长送了回来。
他们俩个身上都是一身的酒气,但意识很清醒,林海春脸上还带着疑惑,看着我的表情明显比在酒桌上认真严肃。
“进来吧。”有曹局长带路,我一路很顺畅地进了公安局,跟着他到了二楼的物证科,林海春从物证管理员那里签出了手链。
“别拆物证袋。”林海春说道,“这手链快碎了都。”他胆战心惊地看着我拿起物证袋。
“我没想拆袋。”我对着灯光看了一眼手链就笑了,“这不是张莹莹的手链。”
“啥?”林海春愣了一下,“这是我们在她的尸体旁找到的,从位置上看就在她手边……
“张莹莹是编手链的高手,这个手链只是最简单的双股链,我都会编……张莹莹早就不编这种了,这手链还编错了。”我把证物袋放下,拿出手机调出相机放大……“你们看这里,这一股编错了,手链有点拧,这种低水平的错误张莹莹是不会犯的,手链不是她的。”
“你确定?”林海春没想到我真有重大线索,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个无头案到现在总算有了能称得上为线索的东西,他激动了起来。
“我很确定,而且我还能提供证人,证明当天张莹莹的手链被别人要走了,至于她编手链的水平怎么样,我们学校高年级的同学都能做证。”
“手链不是她的,那一定是凶手的……曹局,我明天早晨就带着手链去省厅让他们提取物证。”林海春说道。
“嗯。”曹局长点了点头,“谢谢你啊小郑,没想到你这孩子是个有心人。”
“我也是误打误撞,我们同学群里都在讲这件事,其中有一个同学还约我去他家坐一会儿,他老婆是张莹莹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议论这件事的时候,是她说因为手链的事跟张莹莹吵架了。”
“你是说壮丽?”曹局记性真的很好,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张莹莹的尸体被发现之后,他重新翻阅了案卷跟笔录,“当时她就知道哭,什么都问不出来……”就算是问出来了,没有找到张莹莹的尸体跟手链,这个细节对案件的破获帮助也不大。“这真是机缘巧合了,小林啊,这次你搞不好真的能破了这个无头案。”
离开公安局之后,我驾车直奔乡小学,我把整个案子的细节线索跟我对詹老师的怀疑都告诉了曹局长跟林海春,估计他们除了送手链去省厅之外,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詹老师,这是警察的破案方式,不是我的……我有更快速的破案方法。
在车行驶到乡小学附近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天早已经黑透,忽然车灯照到了一个人……
我把车停了下来,“这么快就办完事了?”我探头笑道。
“我爷爷就是想我了,留我喝了顿酒。”黄书郎笑道,他开了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屁股刚一沾上坐椅就蹦起来了,“谁坐我位置了?”
“洪涛,我同学,我去他家看他儿子了。”
“真臭!你这个同学有狐臭!臭死了!我不坐了!”他一边说一边下车,气乎乎地坐到了后座上。
“狐臭?我怎么没闻见啊……”我真没闻出来洪涛有狐臭,这货有强迫症啊……
“你那鼻子啥也闻不出来。”黄书郎傲骄地说道,“回去赶紧找个地方洗车!臭死了。”
说得好像黄皮子很香似的……我把这句吐槽放到了心里……黄书郎还是“听”到了,愤怒地瞪了我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的悲剧并不只是一个人的行为,一个人的谎言造成的,一连串在平时只是“平常小事”的组合,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洪涛只是撒了一个小谎,偷了个小懒……
第84章 “白娘子”
我们到乡小学的时候, 我特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四十五分。
乡小学的大门已经被拆掉, 换成了简易的工地大门, 门的两侧两盏极亮的灯照得门前如同白昼一般,东边看守工作地打更人小屋漆黑一片。
我走过去敲了敲窗户,打更人打开了屋里的灯,“谁啊?”他推开窗户问道。
“刘老板请我们来的。”
“哦, 你们来了啊。”打更人笑了, 露出了带着烟渍的牙齿,他大约五十多岁, 个子不高, 脸上满是皱纹, 身上穿的白色老头衫已经脏得发黄了,身上带着一股难闻的汗味儿, “等会儿啊。”
过了一会儿他替我们开了门, 我跟他走了个脸对脸, 觉得这人莫名的眼熟……“大爷, 你是这个屯子的人吗?”
“我不是这屯子的, 我是刘老板从外面招来的。”他笑嘻嘻地说道, “你们进去吧,走之前叫我一声儿就行了。”
说罢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过了一会儿,小屋里传来刘兰芳激昂的声音,我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呢?
“黄书郎, 你查到老谷头的下落了吗?”老谷头当年都六十多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我上高中的时候回来看奶奶,恍惚听说他已经死了,我是五级巫,我和我手下的人有权利查看“死薄”,也就是死亡人员档案。
“他已经转世了。”黄书郎说道。
“转世?”我挑了挑眉,非善非恶者方可转世,这倒不出人意料,老谷头一生碌碌无为一事无成,没干过什么好事也没干过什么太坏的事,可惜不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了,“他倒世得倒真快。”
“畜牲道,总是快的,没准已经再次转世了。”黄书郎轻描淡写地说道。
畜牲道……这就奇怪了……难道老谷头做了什么坏事不成?
我们一边说一边向前走着,工地为了防盗不吝惜灯光,我们很清楚地看到主体四层的教学楼已经封顶,在教学楼的东侧是两层的预制板楼,在入口处挂着校牌“乡小学”。每一个房间的前面都标着年级,看来这是临时的教室。
东北冬天来的早,如果十一月份之前不能完工交付使用的话,学生们八成要在预制板楼里过冬了。
农村的黑夜与城市的黑夜不同,城市的黑夜是嚣闹明亮的,就算是在凌晨也不泛热闹的所在,农村的黑夜也是嚣闹的,制造出嚣闹的是蟋蟀和蝈蝈,他们的叫声和远处传来的刘兰芳的评书声交织在一起,合奏成了乡村交响乐。
我跟黄书郎绕过教学楼,走了很远来到挖出张莹莹的位置,这个地方原打算盖锅炉房和水房的。
“哼哼哼哼……西湖美景三月天啊……”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唱歌的是个女孩子……
刘兰芳激昂的声音被一下子切断,打更房的灯光熄灭了,打更的老头也听到这诡异的歌声,他选择了关灯睡觉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莹莹?莹莹?”我小声叫着张莹莹。
黄书郎一手搭在我的肩头,我眼前的景像忽然变了,日夜转换,夏天变成了冬天,眼前白雪皑皑,操场上除了两个铁架子焊成的“足球门”之外,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
一个穿着红色棉服蓝色裤子戴着红色毛线帽子的女孩坐在足球门旁边的大石头上一边低头编着手链一边唱着歌。
我觉得我的身高好像变矮了,操场变得跟小时候一样的大,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身上的波斯登深蓝羽绒服,这衣服在当年算得上是名牌了,学校里的老师穿得都没我好,现在看起来也不丑,休闲风,很暖和。
“她只认得小时候的你,去跟她说话。”黄书郎推了推我的背。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张莹莹所在的地方,“张莹莹?你怎么还不回家?”
张莹莹抬起头,真是个小美女,她皮肤雪白雪白的,眼睛大大的,眼仁又黑又大,睫毛又浓又密像是小刷子一样,鼻梁高挺,嘴巴红润小巧,过去我们都说她长得像是小婉君,现在想想小婉君长大了都未必有张莹莹好看。
“郑多!”张莹莹跳了起来,跑到了我跟前抓住我的手,“郑多!你来找我啦!我迷路了……在学校里怎么也走不出去!一个人也看不见!吓死我了!”
“出不去你就在这里编手链?心可真大!”我捏了捏她的脸。
“嘿嘿嘿……”张莹莹笑了起来,“闲着无聊嘛……郑多,我头疼得很,你看看我头怎么了?”
“我看看。”我摘下她的帽子……她的头上有一个深深的伤口,血已经凝结变成了黑色……这就是她的死因吧……“没事儿,有个包,你是不是磕到哪儿了?”
“我忘了……”张莹莹迷糊地说道。
“你还记得什么?”我拉着她一起在大石头上坐下。
“我记得……”张莹莹使劲地回忆起来,“我记得我跟洪涛一起值日,他感冒了……想要早点回家,我同意了……他拿起书包刚要走,詹老师就来了,她跟我之间有一个小秘密……”
“什么秘密啊!”我好奇地问道。
“郑多,你不能告诉别人哦!”张莹莹眯着眼睛说道。
“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我举手发誓道。
“詹老师喜欢金老师。”
“这算什么秘密啊!学校的人都知道啊!”这件事是公开的秘密了,大家都乐见其成。
“啊……你们都知道啊……壮丽也说她知道。”张莹莹叹息了一声,“就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单纯啊。”我摸着她冰凉冰凉的手。
“詹老师也说我单纯,可我说一件事你们就不知道了。”张莹莹说道,“詹老师喜欢金老师,可是金老师很害羞……詹老师想要送金老师礼物……她求我教她编手链,上面有两个心型的那种……可是詹老师很笨怎么也教不会,那天她又编错啦!还把手链绳都给用完了,我也没有红色的手链绳了,詹老师很难过,只能一个人出去买。”
“你是说詹老师离开学校了?”
“是啊,手链绳只有县城的文化用品商店有,詹老师说要多买几捆还要买一盒小珠子送给我。”
“这样啊……”詹老师不在学校的话,她为什么要说自己跟金家兄妹在一起打扑克?“詹老师人真好。”
“詹老师漂亮又善良,她还让我早点回家不要再打扫教室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回家啊!”我替她整理帽子,当年她在我眼里是学习不好的花瓶大姐姐,现在我对她却满满的都是长辈的怜爱,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竟然短命夭折实在太可怜了,难怪她爸妈痛彻心肺。
“我的自行车没气儿了。”张莹莹叹了口气。
“门房那里有气管子(打气桶)啊,你去借气管子就行了。”
“唉……”张莹莹嘟起了嘴,“我去借气管子的时候,老谷头拉着我的手不放,还要亲我……”
“什么?老谷头欺负你了?”
“他喝多了!真是讨厌!”张莹莹很生气地甩了甩手,“我推开了他,别看我年纪小,我力气可不小……他摔倒在床上,我就跑了。”
“他追你了吗?”难道是老谷头干的?
“他追了。”张莹莹嘻嘻笑了起来,“他喝多了,摔倒在门槛子上就睡着了。可是我没拿到气管子。”
“老师那里可能也有气管子。”自行车是当时出行的主要工具,教室办公室有至少两个气管子,一个好使一个不太好使,但是最不好使的也比老谷头那里的破气管子强,当时如果我们谁的车没气儿了,得赶紧去办公室借气管子,可惜那个时候放学了,办公室肯定锁了。
“嗯,我也想要借办公室的气管子使,可办公室都上锁了,我想起来大金老师和小金老师肯定有钥匙,就去他们的宿舍了……”张莹莹的脸色变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我忘了……我头疼!郑多!我头疼!”她摸着自己的头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我搂着她安慰道,那个时候的我比张莹莹还要矮,像小母鸡一样的搂着她说不出有多别扭,“我带你去宿舍那里看看老师在不在,跟老师要一片药。”
“嗯。”张莹莹很乖地跟着我走,她制造出来的幻镜很大,走过操场在办公室东侧的四间房就是所谓的宿舍了,一间是男宿舍,一间是女宿舍,当时住宿的只有詹老师和大金老师、小金老师,其实詹老师不必住宿,她家离学校不远,但为了追大金老师,她特意申请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