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
见她显然并没有信自己的话,皇甫云睿心情烦躁。
“让我静静好吗?”
柳燕悠低声祈求,她这会儿什么话都不想听,也不愿听。
“那好吧,我不扰你,但你一定要信我,我娶她只是为了……”
“别说了,我不想听。”
柳燕悠打断他的话,不管是为了什么,他要娶明小小是事实,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算了,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可我真的爱你,烟儿,在这儿等我,事情完结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我不吵你了,你睡吧,我回去了。”
他说完,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不愿转身,连道别的话都不愿说,只好叹一口气,转身走了。快些将事情完结吧,到时再和她解释,他这么想着,加快脚步朝王府而去。
第八十三章 诉衷情(6)
他说要娶明小小!
窝在厚重的被中,房里还燃着火炉,柳燕悠却还是觉得冷。
说什么爱她!爱她会去娶别人?
她只觉得冷得心底都透着寒,身上裹着的被子也好似结了冰,再无法温暖她的身。
几乎一夜没睡,天光亮起时,她还歪在床上发呆。
心在走与留之间来回摇摆,若是以往,她根本不用考虑,只会转身就走,可如今已经爱上了,再也无法洒脱地说走就走,这种欲断不能断,欲收不能收的艰难磨得她口里泛苦心里泛酸。
直到送水的王妈端热水进来,她心底还在打着仗,没停息的迹象。
“夫人,今早煮了您爱吃的素菜粥,稍后就端来,今儿个中午您想吃些什么?告知老奴,好教厨房去做?”
王妈见她醒着,放下水盆,笑问。
柳燕悠自纠结中回神,茫然在答:“随便什么都好。”
“那老奴先服侍您起身吧?”
“不用了。”柳燕悠挥手,自己坐了起来,“我自己来就好,你下去吧。”
王妈依言退下,柳燕悠抬腿下床,穿上厚厚的冬衣,这冬衣是皇甫云睿着人送来的,很合她的身形,可如今穿在身上却觉得悲伤,他是关心她,爱护她的,可那又如何?他要娶明小小了!
简单梳洗完,头发也懒得挽,随意用条缎带绑好垂在身后,她步向房去,在闷下去,怕是自己都会闷出病来。
步出厅门,仰起头,天上落起雪花儿,片片晶莹似玉,落在脸上,凉凉的。
她伸出双手,承接起雪白的花朵,这精灵似的花朵只在冬天开放,如同顽皮的孩子,躲藏了三季,到如今才跳脱出来,姿容肆意地自天空乘风而下。
像是才下了不久,原本干净的青石板上落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有些湿滑,她差点儿滑倒,吓得端早饭回来的王妈忍不住惊叫。
“哎哟,我的夫人哪,您怎的出来了?今儿个天寒,爷昨晚走前还特意发嘱咐过要照看好您的,您这要是摔了,教老奴可怎么向爷交待?”
“屋里闷。”闷得她再躺下去就得疯了。
“夫人先用饭,用过饭后,老奴陪您去后院转转可好?梅林的梅树初绽,倒是可以看看。”
王妈边说边走向她,手上端着的饭菜由盖子盖着,但仍有热气袅袅冒出。
柳燕悠点点头,转身回房。
她原是不要人服侍的,但皇甫云睿不允,硬着不知从哪儿找了十几个仆妇来照顾她的起居,这些仆妇年纪都不过四十上下,走路干活都不同她以往在王府里见过的丫头婢女,个个健朗,模样忠厚,若不是有一次她不小心差点儿摔倒被其中一个眼疾手快的救了,她还不知这些人竟然都身怀武艺。
她知道皇甫云睿暗里还留下朝清护她,是怕朝清一个人护不住她吗?所以才又找了这些有武的仆妇来?可做这些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要娶别人?
没滋没味儿的用了些饭,看着王怒收拾好剩下的饭菜,她无言的走出房门,再次来到院里。
雪仍在下,初时断续的落花此时下得急了,细细密密的自天空落下,似有人在空中往下播散一般。晶莹的雪瓣性急的一个追着一个,一朵叠着一朵的追吻大地。
饭前被她踩过的地面只留浅浅的印子,此刻再踩上去已经有了清晰的印痕。
王妈回来,见她又站在雪地里,忙进屋里拿了伞出来帮她撑在头顶。
柳燕悠回头笑笑说:“其实不用的,就这么走走也挺好。”
“那可不成,天寒地冻的,老奴是粗人,自是不怕,夫人春葱似的人儿,要是教这雪给淋病了,老奴可当不起。”
柳燕悠知她有任在身,也不在说什么,只抬步往院外走去。
走至后院,亭子四周已经教人围起了帐子,八角顶上已然落了雪,雪白的颜色覆在灰瓦上,孤寂中更添了几分凄清。
“爷对夫人可真是好,昨儿个那么忙,还不忘吩咐咱们将亭子围起来,好教夫人可以坐在亭子里赏景也不怕冻着哪。”
他?柳燕悠的心似暖还寒,忽悲忽喜。
她没走进亭子,只信步在梅树间穿梭。
横生的枝桠上,有的羞涩的鼓了朵儿,有的已经含苞待放,还有的已经含着花蕊怒放开来,红的白的相映成趣,此刻又覆上了飘落的雪花,更加显得娇嫩可爱。
走在林间,幽幽的梅香散布鼻息,纷纷飘落的雪花让林子愈显幽静,若是闲适的时候,此刻绝对是休憩的好时候,可她如今心境大不相同,就连赏梅都觉得这梅开得孤傲冷清,就如同她心底一般凄凉。
这是因为爱吧?因为爱上,所以患得患失;因为爱上,所以欲走还留;因为爱上,所以对他所谓的真相有了期待;因为爱上,所以还有期盼。
还盼什么哪?都要娶别人了!
心中暗斥自己,可却依然下不了离开的决心,说不准他真的是有什么无法言说的原因哪?
她给自己解释,也给了自己留下的借口。
只是没想到,从梅花初绽到盛放,一直等到冬尽,等到雪融,等到春都来了,他还是没有告诉她原因。
期间他是来过,可每一次都形色匆匆,除了和她温存,就是讲些教她宽心的话,翻过来倒过去都是他爱她,教她放心的保证,可所谓的真相,他到底有没有娶明小小进门,他一点儿也没有告诉她,她也不敢去问,怕问出的结果是自己不想要的那个。
就这么自欺欺人的呆在这偏远的别院里,她有时不仅苦笑自问,她如今算是教他金屋藏娇了吧?
说起来还真像是,这院子虽比王府小,可也有三进,屋子古朴,屋子里的东西却样样可比王府,她知道是皇甫云睿教人悄悄置办的,甚至她现在的卧房和在冷心苑中的布置都是一般无二了。
下人们也贴心,没有任何人找她麻烦,也没有女人来挑恤,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是惬意的,但因为爱上,所以贪心,所以不安,所以不满足。
她很清楚,以她的出身论,如今的日子对她已是很好了,自成一隅,他时不时的来关照她,生活起居全有人照顾着,她只需看景听风看书发呆就好。
可她不是千金小姐,做不来吟诗做画打发时间的事儿,总觉得快要成个废人,无聊的浪费着光阴。
一寸光阴一寸金哪,而如今她却一日复一日的虚度,真是愧对教过她的师长,也愧对对她有深切期望的父母。
说起来,她出事后,父母一定哀伤难过吧?而她竟然没想过这个,如今她是回不去了,只希望父母能安然度过悲伤。
这个躯体的父母也已过逝,原来的玉含烟应是与他们在黄泉下团聚了吧?这样也好,总有人是团圆的。
她坐在亭子里支肘发呆,总觉得心底一天较一天绝望。
天天盼着他来,他来了,却又不时的想着他不在的日子是不是有别的女子环绕在侧,想要他近,却又想要推开他,总在矛盾在拉扯。
而他每次都来去匆匆,似来找她只是为了肉体的欢娱,欢娱过后,就又不见。
她就像是含烟楼里的花魁,只是等的只有他这个恩客。
这认知教她绝望,心一天沉似一天,悲苦一日较一日更盛。
积郁成疾中,她病倒了。
晕沉之中,她知道他来过,听到过他幽急着慌的唤她的名儿,哦,唤玉含烟的名儿。
她在心底笑,笑他还是在意她,担忧她的,只是她太累了,累得不想睁开眼,只想睡着。
原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智的看待,可以死心的接受这个原本就想过可能会有的结果,可这结果真的出现了,她的表现却没有想像中那般坚强。
晕晕沉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额间凉凉的触感让她终于从晕沉中找回神智。
睁开眼,原本以为可以看到他的,可入眼的却是王妈那张忧急的老脸。
“哎呀,夫人,您总算是醒了,再不醒了,老奴都要不知如何是好了。”
听着王妈的话,柳燕悠没接口,只无声的抬眼查看。
王妈瞧她的样子似在找人,眉眼含笑着说:“夫人是要找爷吗?他呀刚来过,只不过刚刚府里来人说有急事,他这才回去了。夫人,爷可是真的担忧您哪,这几天可是来了好几回了,见您一直昏睡,一直担心得不得了哪,看样子,夫人可真的得爷疼哪。”
王妈自顾自的说着话,眉眼里都是羡慕。
柳燕悠默然,疼她又如何?还不是将她一丢好些天?这里都快成了妓馆了,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真的在意她,又为何将她丢在这里迟迟不将她接回府里?是了,如今对外,她已经是死人了哪!
心里的苦涩漫开,再漫开,整个人都似浸在苦水里泡着,一直苦到整个人整个身体都要麻木。
该离开的。
她告诉自己,真的不愿成为一个患得患失,令人可怜可恨的女人。
再给他一段时间吧,也算是给自己时间,等病好了,若他还是这样,她是该离开了。
第八十四章 喜嫁(1)
心情不好,病体也好得缓慢,似是故意拖长她与他相聚的时间似的,也许在心里,她是不想离开的,毕竟,爱上了,难割舍。
后院的梅花大部分已经落了,枝头上偶见几朵仍然倔强开着的粉花,就似她如今一般坚持着,不肯离去。
她望着那几朵花儿出神,如今的她是不是她似这些花儿?明知道最终还是要离枝而去,却仍然紧紧的攀覆着枝干,不肯离去。其实结果早已注定了,不是吗?
她苦笑着,茫然地在林间走动,一步一顿。
仍带着寒凉的春风吹在面上,吹得两颊红扑扑的,还带着病态的脸颊让她更显几分娇弱,教人一看都不觉要怜惜几分。
皇甫云睿自她醒后再没来过,她不觉猜测,他是对她厌了倦了?
他的避不见面教她的坚持显得可笑,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坚持,可真的要走?脚却不随心。
一直到病体大好,还是没有皇甫云睿的消息,她原想找朝清问问,可几天前朝清也不知去了哪,不见踪影,教她想问都找不到人问。
晚上睁着眼躺在,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这阵子他对她的冷落,想着她曾经对她说过的情话,想着与他想关的点点滴滴,心似被两条丝线一左一右的拉扯着,一边儿教她相信他的情意,一边儿却斥责她别再做非分之想。
心被扯得难过,似被了口子,往外淌着血,痛得她将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一直到天亮,实在忍不住困意,才合上了眼。
只是却没想到,似是刚入睡,她又被涌进房里的一堆人给吵醒了过来。
她强睁开惺忪的眼,茫然地看着这群涌进来的仆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妈见她还在发怔,忙在一旁叫嚷:“哎哟,我的夫人啊,您可别发呆了,快些下床来,让老奴们给您妆扮,再迟可就要错过吉时了。”她边嚷着边和另一名仆妇一起将柳燕悠从扶拉下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得给她穿衣梳发描眉画眼。
柳燕悠完全不知怎么回事儿,昨晚几乎一晚没睡,这会儿头还晕晕的,坐都有些坐不住,脑子里似被棉絮堵着,再也装不进什么,只好乖乖地任人摆布。
那群仆妇给她换了衣,带了冠,盖上了红盖头,最后带着她出院上了花轿。
柳燕悠完全迷糊着,听着耳边儿的唢呐声震天响个不停,轿声晃摆得她头更晕身子几乎都坐不直,脑子更混沌一团,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轿停了,她被人扶着进了厅堂,又被摆布了一番送进了房,她还未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夫人,您会不会饿?要不要奴婢给您先拿点儿吃的垫垫肚子?”
耳边儿传来熟悉的声音,柳燕悠微蹙起眉,努力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些,却意外的发现头上蒙着红头巾,她正要伸手揭开,却听到刚刚的声音低嚷:“夫人,揭不得,这个得留给王爷来揭才是。”
“如儿?”
柳燕悠总算脑子清明了些,松开手问。
“是奴婢,夫人您要先用点儿点心吗?奴婢看外面的宴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停,王爷一时半会儿怕来不了。”
“王爷?今儿个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这里是睿王府?”
柳燕悠低头看着身上大红绣着金边儿的衣服,再抬眉看着头上的大红头巾,心下一片怔忡。她怎么穿成这样?难不成……
“今天是王爷娶夫人的大喜日子啊,夫人您不会开心到迷糊了吧?”
如儿在一旁取笑她,也侧面证实了她的猜测。
柳燕悠心里五味杂尘,他不是已经冷落了她吗?不是要丢弃她了吗?如今却又为何娶她?那明小小哪?他不是娶了明小小了吗?想到这个,她张口问:“如儿,十夫人哪?王爷他不是娶了十夫人做他的王妃吗?”
“夫人不知道吗?上次,婚礼期间,突然出现了好些个黑衣人来闹场,十夫人为救王爷还受了重伤,不过那场婚礼随后就不了了之了,奴婢也不知道十夫人算不算和王爷成亲了,不过夫人不同,这一次,可是皇上亲下的旨意,将夫人指婚给王爷哪,十夫人就算是进了门,也是没法和夫人相比的。”
如儿语声得意,就好像自己也沾了光似的。
柳燕悠有些惊讶,这么说来,皇甫云睿为她请了旨意了?可他为何这么做?她是说过,想要独占他,可她也从未枉想过能做他的正妃,他的品级在那儿摆着,皇家的规矩哪儿可能为了她这个风尘女子破坏?虽然如果是真的话,她可能是前朝公主,身份与他倒是匹配,可她总是沦落进了是不争的事实。
他是真的爱她吧?
心里小小的声音提醒着她,也教她这阵子渐渐寒凉的心一点点被暖热。
原来他并没有忘了她,原来他还是想要她的!
这样的认知教她似乎又活了过来,心绪激动。
如儿端了点心给她,她确实饿了,捏了几块儿慢慢的吞下肚去,整个人飘飘然,像是飘在云端,眼前的一切都似不是真的,只是她的幻觉,她,和他成亲了哪!
以后,他就是她名副其实的夫,而她,则成了他的妻!
思绪在眼前一亮时被打断,她抬眼,就看到那张曾教她欢喜也教她忧愁过的俊脸。
今儿个的他换上了大红喜服,胸前戴着红绸花,一张脸少了冷硬,多了抹温柔,眼睛隐隐闪着火花儿,紧抿的薄唇微微上翘,显示他的愉悦,这样的他更加平添了几分俊雅,教她有些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