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还是宝姐姐有法子,也不见二哥哥这两天吃胭脂爱花粉了。”宝玉之前最爱胡闹,吃丫鬟们嘴上的胭脂,这会子病了在床上,丫鬟们都送到他面前,这毛病反倒好些了。
姐妹们坐了坐,见史湘云一个劲地夸薛宝钗,应和了几句后便有些烦了,探春见迎春有要走的意思,忙打断史湘云的话。
“二哥哥这次实实在在是无妄之灾,那马道婆也真可恶,据说不止咱们家,连王爷府里都唆使生事过,这次也不知道给姨娘下了什么盅,就被她迷惑了。环哥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呢。二哥哥如今也大好了,素日又是最和姐妹兄弟们和睦相处的,何苦帮着外人伤了自家的和气。如今那马道婆已被王府里的捉拿回去了,姨娘和环哥儿还被锁着,怕是老太太他们惦记着二哥哥忘了这回事了,还求二哥哥和姐妹们能提醒一两句。”
贾宝玉素日最是个和睦的,哪怕丫头们有什么错处,他也应承着顶了。这回探春哭着求情,却没什么反应。
“三姐姐不是素日最恨赵姨娘母子么,怎么这会子却胳膊肘往外拐,替她们娘俩讲话。赵姨娘和马道婆商量要害二爷的时候,三姑娘怎么不劝劝呢?”哼,一个庶子,还妄想着害了二哥哥自己继承家业,三姑娘这颠倒黑白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史湘云冷笑道。
“云丫头说什么呢?三妹妹念着手足之情罢了。三丫头快擦擦泪珠儿,我代你二哥哥应下就是了。”赵姨娘和贾环母子的事情,掌握在那人手中。犯不着为这事得罪三丫头,薛宝钗想了想出声道,宝玉本来就是个爱揽闲事的,素日又对姐妹们用心,替他应下也无不可,云丫头也太莽撞了。
经这么一搅和,姐妹们又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二老爷请琏二爷过去呢,说将那和尚和道士一并带上。”小厮过来传话时,胤礽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和尚和道士早就跑了,上哪里找去?季怀远将小厮打发出去,自己亲自来哄儿子,絮絮叨叨安慰了半日,胤礽连应一声都懒得。
季怀远说的口舌发干,见儿子窝着没一点反应,强把他掰过来对着自己。
“爸爸,对不起。”胤礽红肿着眼眶,对上老爸后又落下泪来。那僧道的话他现下明白了,自己父子俩会来到这里,全是为着心中那一点执念,否则为何解释皇父和诸兄弟也在?
“说什么胡话呢,现下归期不定,要好好打算了。”顺其自然是怎么个顺法?若是一辈子回不去呢。季怀远听不懂儿子的道歉,费力将他揽在怀里。
是该好好打算了,贾家的根基在金陵,皇父这次回去,想必是要开始布置了。
父子二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注意到八爷一步步踱进来。
“父亲,二哥,这是怎么了?”
“你二哥哥不舒服,琮哥儿是从珍哥儿那边过来的?”季怀远拍了拍床沿,示意琮哥儿坐上来。
“三姐姐正寻父亲呢。”八爷早摸透了季怀远的性子,随意寻了个借口打发他道。
经八爷提醒,季怀远这才想起,贾探春嘱托自己的事情还没办成呢,得过去探探贾政的口风,说起来这不过是妻妾相争,王夫人和赵姨娘都是为着儿子打算。如果贾宝玉真不在了,那这家产不就是贾环的。王夫人处处打压赵姨娘和环哥儿,赵姨娘暗害贾宝玉和王熙凤,都是各自立场不同,根由还是要扯到贾政身上去。
“咱们这爹到底是何方神圣?”等季怀远出去后,八爷瞧着胤礽腮下的泪痕笑眯了眼。
“八弟来,就是要说这个?”胤礽闲闲看向他,就算这老八再狐狸,也不可能猜到老爸的来历。
“贾宝玉换芯子了,二哥哥要不要猜猜是谁来了?”贾探春要去看贾宝玉,又怕王夫人见了发疯,过来将迎春惜春林黛玉和琮哥儿都叫上了。八爷正和弟弟们闲的无聊呢,就跟着过去看了看热闹。
“老三来了?”
是谁?胤礽在心里盘算了片刻,当年争得如火如荼的九人,现已来齐了五人,剩下的老三老四和十三十四,瞧八弟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应该不是老四和十三了。如果是十四,估计这弟兄俩早抱着诉衷情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胤祉。
“二哥再猜?”以前怎么没觉得二哥这么好玩?八爷在心下笑了笑,换了一张皮连整个人都接地气了。吵吵闹闹过了这半年,八爷惊觉自己越来越爱逗二哥玩了。
“你不说算了,爱谁谁!”胤礽本来就心情不好,瞧见八爷的狐狸眼更烦神,索性拿帕子盖住脸,眼不见为净。
第34章 风起云涌
“什么?你差点掐死了老四?”胤礽将盖在脸上的帕子揭开,翻身坐起道。八弟也太胆大了,皇父可看着呢。
“别提了,这身子小胳膊小腿的,掐出印子就不错了,离死远着呢。老四素来是个小心谨慎的,这下反倒打草惊蛇了。”八爷郁闷道。
“哈哈,有二哥在,怕他作什么!你也太心急了,等皇父走后再料理他不迟。”太子爷乐不可支,伏在床上笑道。
“二哥你悠着点,别把父亲招来了,刚我说三姑娘找他只是托辞。”八爷瞧太子爷有点喘不上气来,拍了拍他的背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兄弟阋墙难道是人生乐事?
“唔,老四也来了,你的小九小十呢,怎不同他们商议去?”太子爷笑够了才想起正事来,除了小十四,八爷党已经齐聚了,小八怎么还同自己亲近?
“二哥,老四这事,还得先瞒着小九,要是他知道了,得闹的府里鸡犬不宁。”八爷蹙眉道,这也是他来找太子爷的原因之一。
“也难为他了,若是他知道后来的事,只怕杀了老四也不解恨,你如今胃口好些了么?”太子爷想了想便明白过来,皇父畅春园驾崩后,弟兄们没几年便一个一个追随而去。老九算去的早的,否则以他的性子,知道后来的事,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其实现在想来,去的早也好,少受罪。说起来弟兄们没几个善终的,就连老四也暴毙在圆明园内,使后世猜测不穷,电视剧里被各种老婆毒死气死的,野史里被宫女勒死刺死的,吕四娘夜斩雍正报父仇……林林总总的死因不下数十种,太子爷整理的时候边乐边好奇,不知这下子能不能问问老四?
“二哥怎么知道?”八爷好奇了,二哥这么关心自己?大哥和小十说的?
“见你刚来时,吃什么吐什么猜到的。”一时大意了,胤礽随意寻了个借口道。
“诚如二哥所说,前尘往事早已风流云散,只是眼前诸事却推脱不过去。”八爷也不纠结此事,掐死老四只是个引子,他有正事要和太子爷商议呢。除了三哥和十三十四,弟兄们已经齐聚此间,想必小十四也快来了,得让小九小十他们留意才好。
既然风云已聚,难免要波澜再起。皇父夺位之心已昭,弟兄们如何自处才是问题。大哥那里他已经试探过多次了,虽因着旧事和皇父有些隔阂,但骨子里仍旧是过去的那个皇长子。
“老大那里呢?”太子爷伸臂一捞,将八爷的小身子圈在怀里,眯眼问道。估计现下也就老八能同自己做个伴了,其余兄弟们虽各有所长性格迥异,但都恪守皇子正统,能像老八这样不拘泥于规制名分的灵活作风还真是少见,上辈子怎么没发现八弟这么有趣呢,太子爷掐了掐弟弟水嫩嫩的小脸,真是又恨又爱。
季怀远进来时,正好瞧见这兄友弟恭的一幕,不由老怀大慰。季家人丁单薄,妻子患病后,亲戚们更是越行越远,常愁儿子将来没个扶持的人,本来还盼着他长大后多交几个朋友弟兄,可后来不是嫌烦就是把人家打跑了。现下虽不能回去,但有兄弟姐妹们作伴,也是因祸得福。
这边父子兄弟其乐融融,那边胤禛在美人丛里回思旧事。
皇父在畅春园患病时,曾有随行大臣提及帝位传承,却被皇父骂了一回,估计是想着自己与常人不同,能永远春秋鼎盛寿与天齐。只可惜生死有命,皇父就算再不甘不愿,也得阖了眼陪伴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去。
胤禛自问,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资格克承大统,圈的圈废的废,结党的结党营私的营私,这江山只有在自己手上才能安安稳稳的绵延下去。皇父最看中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儿子们再好,也不能威胁到皇权,二是争得再厉害,也不能不顾孝悌。
其他兄弟们都蹦哒的太厉害了,细数数,大哥在众兄弟中年纪居长,替皇父做的事最多,立长以嫡,以大哥的文治武功,问鼎皇位还是很有可能的,但一句请杀太子后,自己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二哥出身尊贵,从小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只可惜太子这个位子也不是好坐的,不知道替自己挡了多少明枪暗箭。胤禛想了想,自己早年依附在太子一脉,二哥的艰辛也可窥知一二。其他兄弟们常抓住太子的骄奢淫逸做文章,胤禛却从来不会打这些小报告,甚至有时还不遗余力地帮着太子培植党羽。只有树大根深才能被皇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总有一天会被连根拔掉。
三哥就不说了,虽有野心但没那个智商,整天神神叨叨地装文人,爱新觉罗家是从马上打来的江山,尊崇儒学不过为求一统,机关用尽帝王心而已。皇父骨子里从来都是君贵民贱,可笑三哥看不明白,成天礼贤下士,那一帮文人酸儒皓首穷经的有什么用!
至于八弟,满朝文武皆是党羽,皇父自然不能放心,柔奸成性妄蓄大志,皆是表明文章,不过为的是他势力过大威胁皇权而已,哪里比得上自己韬光养晦精明强干。
弟兄们在皇父手里蹦跶时,胤禛是乐见其成的,但等自己继位后,就笑不出来了。皇父在位六十余载,人人都夸明主圣君功盖环宇。但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后来数次南巡国库空虚,除了自己,谁能给他收拾烂摊子?
可叹天下人愚蠢至极,竟然诬陷自己谋父、逼母、弑兄、屠弟,可这些不都是他们逼得么,兄弟们都欺软怕硬,在皇父手上训斥几句就好了,到自己这立马吹胡子瞪眼,使劲儿蹦跶起来了,自己能不防着么,好在精心编撰了大义觉迷录流布天下,文人士子人手一本日夜诵读,当令后世知之。
第35章 未雨绸缪
君问归期未有期, 季怀远认命了。
原以为不过是一时误入桃源, 父子俩迟早会回到现实生活中去, 现下却是归期不定,与贾家命运共沉浮了。
好在父子俩在一处,这异世也可为家。
季怀远把琮哥儿从儿子怀里抱出来,替他揉了揉被掐出印子的小脸蛋。
覆巢之下无完卵, 自己和儿子若要安身立命,这荣国府就不能被抄家。
记得荣国府抄家列了好几条罪状, 季怀远细细回想了一番。其一是贾赦交通外官, 和平安州的贾家旧部私下往来,以及宁国府贾珍他们聚众赌博, 网罗党羽;其二是逼死良民妻女, 指的应是尤家那对姐妹花;其三是石呆子那些扇子,贾雨村设计了官司强取豪夺, 再还有王熙凤放利子钱,重利盘剥之罪。
交通外官好说, 自己如今成了贾赦, 不会再遣儿子去平安州和他们有所往来。宁国府聚众豪赌, 听闻最近也散了,瞧不见薛大傻子天天待在家里没事干和薛姨妈拌嘴么。至于尤家姐妹, 现下还在贾珍羽翼下没出场呢。再就是石呆子的扇子, 自己现下又不好那些, 不会被贾雨村抓住机会来献媚。想来想去, 目前需要料理的也只是利子钱这一件。
“琏儿, 你明日过去,将大姐儿给我抱过来,顺路瞧瞧你媳妇房里,有没有什么账本字据的,不妥的就烧了罢。”这几日惦念回去,倒忘了大姐儿了,现下正可抱过来玩。
“知道了。”胤礽瞥了一眼季怀远抱着的八爷,大姐儿现下四岁,正是好玩的年纪,抱过来丢给老爸,也免得他胡思乱想,整日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红楼梦他就随手翻了翻,不像老爸看的仔细,但不妥的账本字据他还是知道的,不就是王熙凤私下放利子钱么?估计老爸以为荣国府抄家是为着这个了,所以这会子想未雨绸缪提前防着。但荣国府被抄家可不是因着这个,只是老爸看不明白罢了。
譬如老四,后来得了个抄家皇帝的名号,可不是因为他有这个抄家的爱好,说起来也算被逼的,皇父晚年淫逸废弛,老四争到的只是一个国库空虚财政紧缺,西北还不稳定的烂摊子,可不是需要大量钱财来填充么,没奈何只得开始治贪捉鼠充盈国库,若是认真摊开来讲,哪一个豪贵之家是干净的?列出一条条的罪状根本不是难事,只有老爸这样的读者才会较真。
说起来老四在位十三年,只怕一天养尊处优的日子也没过上,胤礽觉得他斗败了兄弟,斗败了权臣贪官,孤君奋战到累死,实在算不上赢。儿孙自有儿孙福,国库的银子都被弘历用来沽名钓誉,辛苦一生又有何益。落得个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诛忠……唯供后人闲谈而已,天下人从不曾领他的情。
不过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胤礽觉得老四是天生性格就有缺陷,后来又不知怎么憋出毛病来了,所以得了老十三一个看对眼的,就整天要把他捧到天上去。还什么人品贵重,深肖朕躬,也不怕老天看不过去被雷劈死。这辈子兄弟重聚,自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估计老四也落不了好去。什么前尘旧事一笔勾销,太子爷只是说说而已,将来可是要认真算账的。
眼看老爸又要开口了,胤礽赶紧借着去抱大姐儿溜走了。估计老爸把这些明面上的事解决掉,接下来就轮到自己和老八的前途问题了。去考科举?笑话,孤才不吃那个苦,再说眼下皇父快要搅乱这个世道了,先想想如何不被连累才好,再想想怎么抢蛋糕才是正事。
胤礽留下老爸和八弟在屋里,也不理会他们说什么,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从园子里过来时,犹豫要不要和老八一样,先去掐死老四,纠结了片刻想起皇父还没走呢,才歇了心思。
到王熙凤屋里时,见只有几个丫鬟守着。
“你们二奶奶和平儿呢?”
“老太太和太太去怡红院里瞧宝二爷,二奶奶和平姑娘也跟着过去了。”丰儿回道。
胤礽吩咐丰儿去寻王熙凤回来,自己先到大姐儿屋里,见只有一个奶娘和一个小丫鬟伴着。
因天气渐热,大姐儿只穿了一个肚兜儿,薄被在腰间裹着正在午睡,被奶娘和丫鬟的请安声吵醒,睡眼惺忪的朝胤礽看过来。
胤礽抱了她到院子里的正房时,见小厮早已将一箱子的票据翻了出来,胤礽直接命他们点着烧了,大姐儿还在一边拍着小手叫好。
“二爷这是做什么?”王熙凤回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箱子里的票据已经不剩几张了,她试了几次都没敢将手伸进去,对胤礽怒目而视道。
“你可知二老爷为何选了三姑娘管家,你这蠢妇,竟敢作出这种事,重利盘剥,国法不容!是想拖累死大房么?”胤礽装了装样子,先发制人道。
“可是,这是周瑞家的说与我的,太太之前不也这么做。咱们府里入不敷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想些生财的门路如何维持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王熙凤见贾琏疾言厉色说的这般严重,心下已有了怯意,为自己辩解道。
“二奶奶倒是能干,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就指着你一个人的么?若是日后事发,可不都算在大房头上,将来这爵位家私,岂不是便宜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