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春梦关情
时间:2017-11-02 16:23:10

      横竖中宫之位已定,没落到她卫玉容的头上,过阵子高令仪稳坐皇后之位时,有高太后在后头撑着腰,自然是不会像董皇后那般权柄下移,她和萧燕华手上的协理之权,只怕是都要交出去的。
      高太后这算是敲打,也算是嘲讽,可偏巧她没法子反驳,只能生受。
      不过好在她对此事早就想的很开,不过是个协理之权,这世上的事儿,好些时候,都是叫管坏的。
      她做得多,管得多,得罪的人也就只会越来越多,高太后想抓她的把柄,也只会越来越容易。
      交出去反倒落得清净,她虽然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谁想算计储秀宫,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干等着。
      于是卫玉容扬了笑脸:“您说的是,等再过一阵子,奴才一定到寿康宫多陪陪您。靖贵妃这一向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您如今病着,她也轻易不过来,不过想是忙着学如何做好一个持重端庄的皇后娘娘,”她稍稍顿了顿,孩子似的笑了一声,“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人,突然要见她老成的样子,一时还有些想象不出来,那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
      高太后几不可见的眯了一回眼。
      卫玉容果然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表面上看着柔善可欺,又一团和气,可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凡你想刺她一下,或是扎她一刀,她就一定会在不经意间还送回来。
      就好比眼下……
      她话里话外的,无非是说令仪自幼跋扈不稳重,当不起一国之母。
      高太后吸了口气,似乎长叹了一声:“其实要我说,这个位子,你或是昭妃,都比她更能担待得起,只是你母亲与一众宗亲都这样说,她到底还是我的侄女儿,难道我要头一个站出来拆她的台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笑着摇头:“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规矩、礼教,样样都不错。她将来有个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该提点的,也教一教她,好歹你年长些,拿她做自己的亲妹妹看才好。”
      “看您说的。她位正中宫时,就是尊卑有别了,便是真有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还有您提点着,教导着。奴才自个儿都是个不知轻重的,哪里能去点着她呢,不过您这么说,奴才这里倒果真有件事儿,是要回您的——”卫玉容眼中闪烁着亮光,却一片清澈,稍稍歪了歪头,把话音也拖长了好些。
      高太后心下冷笑,这是要说正事儿了。
      可她面上却只装作不知,疑惑不解的问卫玉容:“你今儿过来,是正经有事儿要回我的吗?”
      卫玉容忙不迭的点头,状似乖巧:“知道您还在养病,若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奴才也不敢随便来惊扰您。”
      高太后这时才哦了一声:“那你且说来我听一听,都是自己家的孩子,该教给你的,我没什么好藏私的。”
      卫玉容心中很是不屑,高太后就是这样的,打从年轻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子的。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高太后就喜欢笑着叫她,一口一个福玳,又看起来很是关怀备至的样子。
      可实际上高太后的心里,并不喜欢她。
      如果不是有徐娘娘作比较,她大概也没法子分辨得很清楚。
      可彼时有徐娘娘在,两相对比之下,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立时就可分辨。
      这么多年过去了,高太后却还是这样的。
      她面儿上在笑,心里头,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卫玉容深吸了一口气,稍稍低了低头:“奴才不省得您知不知晓,定妃她今儿个动了胎气,孙太医到承乾宫请了脉,虽然说没有大碍,可还是要静养几天,又交代了往后这一个多月,可得小心伺候。”
      高太后面色一沉:“动了胎气?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动了胎气?是低下的人服侍的不尽心,还是怎么说?”
      卫玉容听她口气不善,略掀了掀眼皮,状似吃惊的偷看了她一眼,尽可能的摆出一副无害的模样来:“您不知道吗?”
      高太后眼儿一眯:“福玳,你一向不是这样的人,有什么话,怎么学的吞吞吐吐的了?”
      “不是奴才吞吞吐吐,实在是这件事,事关翊坤宫……”她很适时地收了声,咬了咬下唇,两只手也交叠着,搓弄着手上的那方手帕。
      高太后的反应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她沉默着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高太后的呵斥,无论是呵斥她,还是呵斥翊坤宫的。
      大约有半盏茶的工夫过去,高太后似笑非笑的扬声,语气听起来是平和的,可真的听到了心里时,却觉得十分的古怪,但是一时又说不出究竟是古怪在哪里:“你的意思,是令仪惊了定妃的胎,叫她动了胎气吗?”
      卫玉容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却正好撞上高太后一双审视的眼眸。
      她惊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您容奴才细禀。这事儿原是出在御膳房的身上……”
      卫玉容的声音始终平平,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尽可能详尽的复述给高太后听。
      一直等到她说完了,才无奈似的叹了一声:“奴才其实很不信靖贵妃会干这样的事儿,再怎么说,定妃怀的也是龙嗣,靖贵妃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再有您给她撑腰,她也绝不敢拿定妃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更不要说授意御膳房和内府轻慢承乾宫了。”
      “所以呢?”高太后嘴边扬起一抹笑,“你不信是令仪授意,却跑到我这里来告状?福玳,你又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卫玉容呀了一声:“您这样说,奴才可就觉得委屈了。”她撇撇嘴,“您知道的,奴才和庆妃都是协理六宫的,可庆妃一向都是不管事儿,再加上奴才又是贵妃位,凡出了什么事儿,都得是奴才头一个顶上去。先前定妃有孕,万岁爷话里话外,把定妃这一胎托付给了奴才,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儿,就算奴才信了靖贵妃,也该到您还有老祖宗面前回一声,这是奴才的本分,更是奴才掌宫的本分。到那时……”
      她说到这里,咬着牙顿了顿,须臾又道:“但是老祖宗那里奴才又不能先去,奴才和老祖宗都不偏私,可叫人说起来,老祖宗是奴才的外祖母,真的要为定妃肚子里的孩子,训斥了靖贵妃,岂不是偏袒奴才吗?奴才这才先到了您这里来,可您又这么说……奴才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缠斗
      高太后便歪头想了会儿,有好半天都没回声。
      卫玉容说的是正经道理,不过也足以证明,这并非是个毫无城府的人。
      她早就觉着,庆都一手教养出来的,又是在禁庭中常来常往的人,怎么会这样心思单纯,毫无算计。
      今日卫玉容的所作所为,便恰好证实了这一点。
      承乾宫出了岔子,定妃动了胎气叫惊扰了,太皇太后那么喜欢定妃的这一胎,又是禁庭中最尊的一位,于情于理,卫玉容都该先到慈宁宫去回话才对的。
      反观她这里呢?
      令仪是她的亲侄女儿,卫玉容总不会以为,她会为着这么一桩事,就训斥了令仪。
      这时候开口去训斥翊坤宫,就是先落了自己面儿。
      十日之后令仪就要做皇后了,可如今还没登上后位,便先被她斥责了一番,来日令仪还怎么立威,怎么掌宫?
      不过卫玉容这么说……
      她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更没法子训斥令仪,不然少不了一个偏私不公的名声要担起来。
      想到了这一层,高太后扬了扬唇:“你的来意我明白了,既然你也说了不信,翊坤宫那里就不要再追究什么,横竖还是御膳房的奴才们该死,告诉黄炳,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至于定妃那边儿,你以我的名义,派些赏赐过去,叫她宽了心好好的养着,有了身子的人,气性若要一直这样大,岂不是不为肚子里的孩子做考虑吗?”
      卫玉容低垂着脑袋,眼儿略一眯,阴沉一闪而过。
      高太后可真是说的出口。
      这事儿不管怎么算,高令仪都是跑不了的,她倒好,三言两语的,把翊坤宫摘得那样干净,到了了,还要怪冯嘉柔自个儿心不够宽。
      也是,如今高令仪一个后位是坐定了的,高太后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外头的人哪怕说她偏袒高令仪……高太后啊,她还会怕别人怎么说不成?
      ……
      送走了卫玉容之后,春喜服侍着高太后稍稍坐起了身来,又奉了一杯安神的茶过来:“主子,贞贵妃过来这一趟,不阴不阳的,您吃了茶就歇歇神儿吧?”
      “她可不是不阴不阳的。”高太后接过茶盏,品了三两口,又将小盏搁置于一旁,正了正身子,“我没猜错的话,她是想告诉我,储秀宫,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春喜吃惊,啊了一声:“这却是怎么说呢?贞贵妃一向不都是……”
      “你也觉得,她一向都是柔善可欺的?”
      高太后没回她,反倒扬了声,噙着笑反问了一句。
      春喜闪着眼睛,犹豫了须臾,才颔首应了一声:“奴才从前一直觉得,昭妃和庆妃都不是好相与的,反倒是这位贵妃娘娘……贵妃这些日子以来,也并没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后头住在慈宁宫里,不是说荣昌殿下也同她闹了几场不痛快,可她却什么都没说吗?”
      高太后哦了一嗓子:“说起荣昌,那你是觉得,她若不是好欺负的人,就该和荣昌冲突起来了?”
      “奴才倒也不是这么个意思……”春喜咬着下唇,含糊了半晌,“只是贞贵妃出身不俗,她也不必处处忍让着荣昌殿下吧?”
      “她当然不必处处忍让着,所以这才是她手段高明之处。”高太后不屑地嗤笑一声,“彼时她住在慈宁宫,连你都知道荣昌跟她闹过不愉快,太皇太后会不知道吗?手心手背都是肉,荣昌处处盛气凌人的欺负她,她却始终恭谦不反击,你若是太皇太后,会偏袒谁?”
      春喜如梦初醒一般,面上的错愕一闪而过:“贞贵妃是……这是邀买人心呢?”
      “再加上皇帝对她的态度——春儿,她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高太后左手手指在身旁的桌案上不时的敲着,点着,语调平平,若有所思,“她这么急着跳出来,大约是不想来日太皇太后难为。她今天到寿康宫来,说了这么一大车子的话,除了表明态度以外,应该还想告诉我,她没打算借着这次的事情为难翊坤宫,而令仪如今尚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她若真想杀一杀令仪的威风,也不是不能够的。”
      “那……”春喜咦的一声,略思忖了一会儿,“贞贵妃是想叫您今后也不要为难储秀宫吗?”
      高太后先是点了点头,却紧接着就又摇了摇头:“她应该不至于就信了,在我这儿看起来,她和徐氏一样,都会成为令仪的劲敌,不过她这样一做,我一时间倒真不敢随便拿捏她了。因为摸不准一个人的心思究竟有多深,所以就不好轻易的布局去对付,况且我想做的,目前也都做成了,只待十日后,令仪就是大陈的皇后,这种时候,我也没这个必要,分出心神来对付她和徐氏。不过……”
      她话音戛然而止,分明是心里头有了主意的。
      春喜听来便立时侧目望过去:“主子又有了主意吗?”
      高太后会心一笑:“就你最机灵。我不对她和徐氏出手,可不代表就要给她们舒坦日子过。”
      她说着,又稍稍顿了一把,冲着春喜招招手,示意她近前来一些,等春喜小挪了两步,高太后才又说道:“你想法子叫长春宫那边儿知道,皇帝对福玳的态度究竟是如何的。我就不信徐氏心里头没怀疑,进了宫这么久,她那头恩。宠。平平,令仪得了后位不说,连头一个有身子的,都不是她。总不能叫她给人家做了挡箭牌,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啊。”
      春喜大吃了一惊:“您想叫长春宫与储秀宫缠斗吗?”
      高太后白了一眼过去:“我从前以为庆妃是最合适的,她本来就是跟福玳一起长大的,要与长春宫缠斗,她再合适没有的。可是庆妃那个脾性……如今好了,有了福玳这一桩事儿,我也用不着费心思想办法把庆妃推出来了。”
      “可是……”春喜咬了咬牙,“可是小姑奶奶位正中宫后,调停六宫事,就该是她要做的了。届时若是长春与储秀两位娘娘明枪暗箭的,对小姑奶奶来说,是不是太难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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