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摇心神一凛：“那大伯望的是何方向？”
酒客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路摇点了下头，问道：“那大伯可是每日在南街卖菜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家中有个儿子的。”
路摇心里有数，背手挥了挥，让十六赶紧去查。
路摇又和酒客们说了几句，却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了。
于是她挪动屁股，坐到了姬娘子旁边。
顿时，清静了不少。
路摇揉揉眉心，端起姬娘子砌好的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摇摇，你穿这衣服，太危险了。”姬娘子轻声道，一脸不赞同。
路摇叹了口气，把脑袋靠到她肩膀上，同样轻声道：“谁的命不是命呢，危险的事总要有人去做。”
姬娘子沉默了会儿，道：“这段时间我也打听过了，我觉得你的怀疑是对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她伸手在桌面上写了个“章”。
路摇看着她的动作，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先前和马栎讨论时，马栎也是在桌面上写了个“章”。
“嗯？”见她发愣，姬娘子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路摇扯了扯唇，道：“打听出什么了？”
姬娘子瞥了眼四周，酒客们正投入地喝着酒，大声说这话。这种吵闹的环境有时候恰恰能遮掩住轻声的交谈。
于是她小声道：“状元郎入京那日，撞上了万姑娘。据说万姑娘当时就穿着一身黄杉。我特地找当时看到这事儿的阿婆问过，阿婆说那状元郎一开始看到万姑娘的时候是愣了好久的，后来才回过神来道歉。”
“不能是看万姑娘美，看愣住了？”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状元郎看的不是万姑娘的脸，而是看她的衣服。”
路摇声音沉了沉：“阿婆没看错？”
“阿婆很肯定，不过她跟几个熟人说了，没人信。”姬娘子苦笑了下，“而且阿婆也不敢乱说什么，怕影响你们破案。”
难怪这么久了没有打探出这个消息。
“还有一件事，”姬娘子继续小声道，“有人看到状元郎曾大晚上在外面逛，刚好是王姑娘失踪那晚。”
路摇想点头，发现靠着的这个姿势不好点头，于是直接道：“不过这都只能算是猜测，我们并且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这些案子都和他有关。”
“不过，”路摇抬起脑袋，望着姬娘子轻浅一笑，“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能抓到他了。”
姬娘子揉了揉她的脸颊，叮嘱道：“小心点。”
路摇站起身，刚想说什么，却见姬娘子脸色猛地一变，右手一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路摇脑袋上一压。
路摇只觉得一道异风袭来，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带着不可阻挡的架势，堪堪从她弯下去的后脑勺上飞过。
耳边传来什么刺入木头的闷声。
紧接着，酒客们疯狂地叫嚷起来——
“什么什么？怎么了？”
“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箭啊！箭啊！就从我手边射过去啊！”
“从哪射过来的啊？这大白天的做啥啊！”
……
耳边“嗡嗡”作响，心跳“砰砰”跳个不停。
路摇茫然地抬起头。
“没事吧？”姬娘子担心地问道，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快速伸手把那箭扯了下来。
那箭深入木头柱子几寸，而姬娘子竟毫不费力就扯下。
茫然中，路摇眨了眨眼。
“那箭呢？箭去哪了？”
“是朝里面飞去的呀，怎么不见了？”
……
酒客们继续吵闹着，议论纷纷。
姬娘子暗暗瞅了那箭一眼，而后把视线放回到路摇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没事，松了口气。
路摇回过神，缓缓道：“这是……有人要杀我？”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箭是朝她而来的。
刚刚若不是姬娘子，她恐怕已经小命不保了。
姬娘子娇媚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轻轻点了下头，道：“摇摇，有人要杀你，这恐怕又是另一人了，你……你还是别乱走了。”
路摇沉默了会儿，道：“你别担心，当初……当初我既然都没死，那说明阎王爷还不想要我的命呢。”
姬娘子是唯一听路摇讲过她怎么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此时一听，也没再说别的，只是道：“我还想当你的什么……什么来着，伴娘？是这么说吧？”
“对对，伴娘。”路摇笑了笑，“会有这个机会的。”
“嗯。”姬娘子也露出笑，“这箭你带出去太显眼了，先留在我这，晚点我让人送去给你。”
路摇点了下头，又再次道：“别担心。”
出了酒肆后，路摇抬头看了看天。
碧空如洗，日朗风清，正是秋日好时光。
而自己刚刚差点又死一次。
路摇抿了抿唇，往六扇门而去。
走着走着，有什么若有似无的声音，如线一般，直直钻入她的耳朵。
路摇忍不住侧耳倾听，慢慢地停住了脚步，灵动的双眸渐渐染上了一层茫然，如盖了一层雾。
片刻后，她又迈开了脚步，继续往前走着。
周围人来人往，说话笑闹声不断，而她仿佛听不见了一般。
☆、第四十八章 被掳
路摇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漂浮在了半空中，底下的躯体往哪走，她的意识也就往哪飘。
她觉得太不对劲了，想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却怎么也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拐过一个又一个小巷，最后……
最后来到了一辆马车上。
赶车的是一个脸上长满了疙瘩的大汉，他低垂着头，在路摇上车的时候瞥了他一眼，待路摇进去后，鞭子往马上一挥，马车立刻窜了出去。
马车在街道上不快不慢地开着，偶尔迎面还碰到另一辆马车。
路摇慢慢静下心，看着马车前进的路线——尽管故意饶了许多“冤枉路”，但前进的大体方向，赫然是南街那边的住宅区。
果然，马车在章叶维那宅子的后门处停下了。
后门的巷子平日里没什么人，今日也如此。只有风吹过，渐渐泛黄的树叶哗啦啦落了一地。
路摇踩在树叶堆上，“嘎吱嘎吱”的脆响声传来。
她看到自己伸出双手，推开了宅子的后门，脚步一迈，走了进去。
接着，她感到自己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意识远去……
倒在了地上。
路摇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六扇门。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马栎。
自路摇莫名其妙上了一辆马车后，暗中跟着她的十六立刻派人通知了马栎。
马栎得知消息后，先是吩咐暗卫们继续暗中跟着，真有危险了再出手。接着又告诉了六扇门众人路摇失踪之事。
叶侦提出疑问：“吴婉婉昨日失踪，还未发现尸体。小路今日失踪，是不是有些奇怪？”
小胡也说了自己的看法：“京城中认识小路的人不在少数，如果她真是就这么自己走，走到了某个地方，那定有人看见吧？凶手不怕暴露自己？”
马栎淡淡地把路摇在酒肆差点被人射死一事说了。
十六一直在暗中跟着路摇，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
众人一听，齐齐惊呼出声。
元何甚至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怒：“好啊，青天白日的，竟然公然行凶！”
叶侦则道：“有人要杀小路，没杀成之后又直接不顾暴露的危险掳了她……或许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马栎赞同了他的看法，又补充了一句：“可能不是同一人。”
葛万洪环顾了一下众人，沉声道：“不管怎样，既然凶手暴露了，马三公子掌握了他的踪迹，那咱们今天就把他抓起来！”
“是！”
人不多，但这一声喊得格外响亮，也格外有斗志。
马栎等人并没有立即去章叶维那，而是在附近找了些地儿守着，埋伏着。
现在还未散值，章叶维也还没有回来。
路摇是悠悠自然转醒的。
醒来时，耳边还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叫唤声——一个女声正喊着她的名字。
路摇想揉揉双眼，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了身后。
嗯？
发生了什么？
随着转醒，意识也渐渐回来。
路摇想起了先前看到的诡异画面——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地上了一辆马车，又进了一户宅子的后门。
眼睛稍稍开了条缝，烛光刺入了眼底。
不适地闭了闭双眼，路摇再度睁开，发现自己被绑了手脚，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眼睛望过去，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绑着一名女子。
她头发混乱，衣衫凌乱，下身……下身更是不堪入目，染了血迹。
正是失踪的吴婉婉。
也正是她在叫着路摇。
见路摇醒来，她忙道：“快救本小姐出去！”
她完全没有平时温婉的模样，也没有暗地里狠辣的样子。她脸上带着还未干涸的泪迹，一边的脸蛋肿得老高，双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祈求。
路摇动了动双手——绑得很紧，挣脱不开。
她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封闭的空间，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一张椅子，再然后就是她身下躺着的木板床了。
无窗，无门。
路摇重新看向吴婉婉，道：“你坚持一会儿，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吴婉婉忽情绪崩溃了一般，嘤嘤哭泣起来：“那个禽兽，等本小姐出去，非要把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不可！你们六扇门的也是废物！凶手就在眼前竟然抓不住！还什么厉害的穿越者……本小姐遭了这一番□□，你也逃不过！”
路摇沉默了下来。
吴婉婉经历这一番变故，心理防御的墙轰然倒塌。
路摇轻而易举就听到了她的心声。
【章叶维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敢玷污本小姐！】
【娘啊，女儿被玷污了，不是清白之身了，没人会要女儿了……】
【五马分尸都便宜了他！本小姐要把他的心挖出来喂狗！！！】
【娘，路摇这个小贱人也被抓了进来，哈哈哈哈哈……】
【章叶维这禽兽去哪了？怎么不来占了路摇这贱人的清白？】
【对对，最好禽兽和贱人一起去死！！！】
……
吴婉婉一面哭，一面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恶毒的话，内心也起起伏伏。
正在这时，一阵类似石块被移开的声音传了进来。
循声望去，路摇看到吴婉婉那一侧的墙面突地移开了，接着，一身白袍的章叶维走了进来。
墙面在他身后又关上了。
章叶维好像很喜欢穿白袍。
他本就长得清秀，一副文弱书生样，穿白衣更是有一种正人君子之感。
然而就是他，杀了两个姑娘，又□□了吴婉婉，抓了路摇。
路摇沉默地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章叶维进来后，吴婉婉就停止了说话，身体猛地颤抖起来，一双眼睛仍流着泪，闪着怨恨的光。
章叶维也没说话，径自走到那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坐了一会儿，章叶维忽然对路摇笑了笑，那笑不似他平时温和的笑，看上去有些邪佞。
接着，他站了起来，朝吴婉婉走去。
吴婉婉身体抖得更厉害，往后缩了又缩。
可是身后是墙壁，她再缩也缩不到哪去。
从路摇的角度看去，吴婉婉的裙摆被撩了起来，扯得更碎。
接着，章叶维一把扯住吴婉婉的头发，在吴婉婉的尖叫声中把她提了起来。
吴婉婉被狠狠压到了墙上——
“慢、慢着——慢着——”路摇急急喊出了声。
只见章叶维的身子顿了顿，竟真的停了下来。
“你……章大人，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怀疑上你的么？”路摇缓声说道，想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仿佛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路摇屏住呼吸，沉静地看着章叶维的背影。
“怎么怀疑上的？”半晌后，章叶维的声音传来，像是含着一口水，有些含糊。
路摇静默了一会儿，而后道：“你刚入京城那天，有人看到你撞到了万姑娘。据说……”
路摇顿了顿，又继续慢条斯理地说：“据说那会儿你直愣愣地看着万姑娘的衣裳。那天，万姑娘穿了身黄衣。”
吴婉婉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路摇继续道：“而万姑娘失踪那天，同样穿的是一身黄衣。”
“接着是王姑娘。王姑娘失踪前，接触过的外人只有你和胡大人，以及贾大人。”说到这里，路摇扯了扯嘴角，“这是我们首先怀疑上你们的原因。”
“既然怀疑上了，就越看你越觉得可疑。丞相府的婢女衣服是统一的，外面都是一件黄色的外衫。王姑娘失踪那天，穿的也是这衣服。”
吴婉婉忽地失声痛哭起来，无力的双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章叶维似乎不耐烦了，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哭泣声消失。
接着，他伸手抚上了她的脖子。
“不、不、不……”微弱的声音响起，吴婉婉眼底泪珠不断浮出，身体抖得像风中残叶。
路摇深吸一口气，放柔了声音：“章大人，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独独要杀穿黄衣的姑娘？”
时间仿佛静止了，连吴婉婉都克制住了身体的颤意与哭泣看着章叶维。
章叶维的手依旧掐在吴婉婉的脖子上。
那手不似女子般纤细，也不似壮大汉般粗犷，在不甚明亮的烛火下甚至带着微暖的黄。
章叶维沉默了许久，久到路摇以为他不会开口了。
而他果然没有开口，只是回过头，看了路摇一眼，然后朝她露出一个竟有些柔软的笑容。
路摇一愣。
而就在这愣神中，章叶维又转了回去，掐在吴婉婉脖子上的手慢慢地收紧、收紧……
吴婉婉的双手抱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推开，却只能发出一声比一声低的挣扎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