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摇一愣，偏头看向马栎——答应啊，快答应啊。
谁知马栎只是淡淡道：“不好意思，吴小姐，律法有规定，外出询问证人时，必须有至少两名捕快在场。”
吴婉婉似乎料到了他的拒绝，竟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对吴思义道：“爹，既然如此，女儿就先回去了。”
这就走了？
路摇眯了眯眼，猛地起身拦住了吴婉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有个好方法，既能满足吴小姐您的要求，也能符合我们的律法规定。您看，您要不要听一听？”
话落，不仅吴婉婉抬眸第一次对上路摇的目光，连马栎也淡淡地扫了过来。
吴婉婉似乎好奇了：“你说。”
路摇道：“不如这样，您就跟马三公子在这儿说，我呢，我退到那棵大树下，您看如何？”
“这符合规定吧，马三公子。”这句话，路摇是对马栎说的，说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马栎右手扣了扣桌面：“自然。”
可是吴婉婉却似乎不干了，她状似好奇地问道：“符合规定？可是路姑娘你这不是远离了么？”
路摇呵呵一笑，道：“同一个院子里嘛，隔得不远，吴小姐您叫唤一声我就能听到。没事的。”
吴婉婉不再说什么，看了吴思义一眼，吴思义朝她点点头。她重新坐了下来。
路摇果真如她自己所说，跑去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站着。
远远地，路摇看到吴婉婉的嘴巴动了动，接着，神情又是一变。
路摇叹了口气，再怎样，也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姑娘，遭遇到这种事，外在表现得再如何没事一般，内心肯定不平静。
何况这是个把女子贞操看得很重的时代，吴婉婉失了身，没寻死已经算不错了。
半个时辰后，路摇和马栎出了礼部尚书府。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久，只是后来吴婉婉说着说着便哭泣起来，一句话断断续续地得说好几分钟。
据吴婉婉叙述，她唯一一次和章叶维有过接触的时候是在皇宫中秋的晚宴上。
那是在路摇离开后，轮到各大臣的女儿们展示才艺，吴婉婉善舞，便准备了一支舞。结果她刚跳了没几下，马栎也起身离开了。吴婉婉整个心思都在马栎身上，一见他离开，舞步错乱了一下，接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重心不稳，便直直往旁边摔去。这一摔，就恰好摔在了章叶维的面前。吴婉婉十分羞赧，倒是章叶维十分君子地扶起了她。
那天，吴婉婉穿的就是一身黄衣。
药粉应该就是那一日沾染上的。
吴婉婉失踪那日，是为了给马栎买生辰礼物，恰恰碰到了同在南街吃饭的章叶维。接着，笛子声响起，吴婉婉就像中了邪似的，身体不听使唤地往“目的地”走去。
同样上了一辆马车，同样七拐八绕地才到了章叶维的宅子。吴婉婉被关到了小密室里，自此遭了欺凌。
路摇叹了口气：“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能想到，章叶维谦谦君子的皮相下，竟藏着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不怀好意。
二人回了六扇门，把吴婉婉的证词说了，写进了卷宗里。
然而，章叶维依旧不交代其他。
一天很快过去，后续的收尾工作没什么进展。
第二日，路摇打着哈欠进了六扇门——昨晚寻思着怎么让章叶维开口，不小心便想到了下半夜。
她正琢磨着是不是用用读心术比较好的时候，看到小李等人正或站或坐地在审讯室外等待着什么。
“怎么了？”
路摇奇怪地走了过去。
小李伸手指了指审讯室，道：“马三公子在里面。”
嗯？
路摇看去，审讯室的门紧闭，又没窗，着实看不出什么。
想起吴婉婉只肯对马栎一人说的要求，路摇随口问道：“章叶维要对马三公子交代了？”
小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马三公子今早来时说，他或许有办法能让章叶维交代。”
“这样啊……”路摇点了下头，又遮嘴打了个哈欠，“行吧，那我也在外面等着。”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路摇靠在一棵树上，觉得等得快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的门终于重新打开了。
☆、第五十一章 求亲
路摇不知马栎用了什么法子，总之，等他出来的时候，章叶维已经什么都招了。
阳光打在马栎右手上几张薄薄的纸上，上面写满了密密的黑字，无端给人一种厚重感。
那上面，是章叶维的交代。
章叶维有一个妹妹，名叫章叶青。正如他所说，她妹妹在十二岁那年的冬天，被人拐走□□致死。死时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袄子，衣衫凌乱不堪，血迹染红了雪地。
犯下这事的人是当地一个名门望族的少爷，花钱摆平了此事。
章叶青之死至此沉淀，那少爷该吃吃该喝喝，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章叶维一人之力完全撼动不了这结果，自此心里便埋了仇恨的种子，发誓考上状元进入京城官僚体系，惩办那犯下杀人罪的少爷。
后来，不知是谁，听说了章叶青之事，暗中联系上了他，告诉他自己有办法为他惩处犯人。
那人说，普通的办法不管用，唯有类似的案子出现，最好死的是有些身份的姑娘，那衙门才会重视。
不知是那人给章叶维洗脑成功了，还是章叶维的内心已经被仇恨扭曲了。总之，他听从了那人的话，开始断断续续地犯案。
一开始，也许是为了试验那人给他的药粉的可靠性，章叶维只是挑选了家乡几个穷人家的姑娘。
药粉果然很厉害，章叶维在奸杀了他家乡三个小姑娘后，顺利考取了状元，到了京城。
三个小姑娘的家里都无权无势的，官府们又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三起案子便压了下来。
——谁会怀疑一个看似谦谦君子的文弱书生呢？
按照计划，章叶维顺利住进了京城南街那户提前造了密室的宅子。
许是杀了三个小姑娘之后的快感淹没了他，又许是他内心仇恨的种子已经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了，总之，章叶维刚入京城就迫不及待地挑选好了目标——万姑娘。
正如之前调查得知，万姑娘在章叶维刚入京城那天撞上了他。正是那天她穿的那一身黄衣，让章叶维第一时间就把药粉沾到了万姑娘身上。
那药粉没什么味道，只需一点点，就能侵入皮肤，七日不散。接着，再在特殊笛音的引导下，沾上药粉的人就会失了神智，主动跟笛音走了。
掳了人之后，章叶维就把她们关在密室里，施禽兽之行。一日之后再掐死她们。
据章叶维交代，掳人杀人的都是他，但抛尸的却不是他。
是那个暗中帮他的神秘人。
但章叶维却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接触下来，章叶维也只知道他是京城人士，极大可能位高权重，手中握着权利。
至于他多大、是男是女、到底是谁……却是未知。
而那赶车的满脸疙瘩的人，也是这神秘人的手下，不知是谁。
同时，章叶维也交代了，那人让他杀路摇。
章叶维所写的认罪书连同他们的调查结果一同被整进了卷宗里。
当日，葛万洪就带着这卷宗，进宫面见皇上了。
同皇上禀告完了之后，卷宗连同章叶维本人，以及一些物证，都移交到了刑部。
至于章叶维口中那神秘人到底是谁，就看以后的查找结果了。
不过路摇有预感，这一时半会的，恐怕什么也查不出。
午饭后，马栎据说有事，回了将军府。
大李等人久违地拿出了蛐蛐儿，在后院放松起来。
后院有几张石凳，叶侦没有斗蛐蛐，就坐在石凳上。
路摇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笑问道：“叶哥不去玩？”
叶侦看向大李他们那边，听着时而传来的大李的大嗓门，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章叶维这案子还不算真正结束，放松不起来。”
路摇默然。
是啊，在背后搅动风云的那人还没抓到。
片刻后，她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我们不放弃，总会揪出他的尾巴的。”
然而，路摇虽这么说，心里却没什么底。
这人藏得这么深，章叶维和他接触了这么久都没摸清他的底细，他们这些刚得知他存在的人，又得过个多少年才能逮到他呢？
叶侦收回目光，看向路摇，叮嘱道：“章叶维说那人要杀你，你小心点，尽量不要一人外出。”
路摇点了下头，想起先前那次差点被射死的经历，她仍旧是心有余悸。
“不过叶哥你放心，我肯定没那么容易死的。”路摇笑道，“阎王爷才不要我呢。”
叶侦也笑了笑：“小心些总没错。”
路摇点了下头，又感慨道：“这章叶维也真是丧心病狂。按他说的，他在每个碰到的黄衣女子身上都下了药粉。这是计划着若是没被抓就一直杀下去么？实在太扭曲了。”
万姑娘在街上撞到了他，被下了药粉；王姑娘在丞相府接触过他，被下了药粉；吴小姐在宫里摔到他面前，也被下了药粉。
连路摇自己也是，不小心撞到他之后，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下了药粉。
真是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路摇陡然间毛骨悚然起来。
幸好，他们抓到了章叶维，从他口中问出了被下了药粉的姑娘有哪些，也已经告诉了姑娘本人及她爹娘。
不然，不知还要酿成多少悲剧，造成多少家庭的破碎。
不知道那个在雪天里死去的小姑娘，知道她哥哥为她犯下的这些命案，会是何种心情。
路摇不由地一叹——章叶维也是个可怜人。
叶侦似乎看出了她所想，犹豫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种何种因，尝何种果。别瞎想了，章叶维咎由自取。”
路摇先是一愣，而后随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刚刚，她好像读到了叶侦的内心……
什么来着？
她不会是读错了吧？
路摇罕见地怀疑起自己穿越后得来的能力。
“怎么了？”路摇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叶侦疑惑地问道。
路摇回过神，垂下眸子，右手掩住嘴巴，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怎么办，读到叶侦的内心后，连带着与他相处都有些不自然起来了。
叶侦竟然喜欢她？
路摇内心有无数问号——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喜欢她什么啊……
路摇觉得自己表情稍微自然了点儿，于是放下手，抬起头，笑道：“我就是突然想到章叶维他妹妹，觉得太可怜了，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啊……唉。”
结案之后没什么事了，路摇便决定早点回家。
回家之前，她绕去董老那转了转，和大志说了会儿话。
自从大志跟着董老学习医术后，晚上也直接随着董老住在了六扇门，倒是省了路摇不少事。
谁知，她前脚刚到家，一小厮后脚便跟着她进来了。
“路大人。”那小厮恭恭敬敬地唤了她一声。
路摇转过身，她认得这人，是将军府的下人。
“什么事？”她问道。
“公子请您归云居一叙。”
路摇挑了挑眉。
太阳落山之前，路摇来到了归云居。小二热情地把她迎到了天字一号包间。
包间内，桌子上已经上了不少菜——都是路摇喜欢的。
菜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上不久——看来马三公子是计算了她的抵达时间。
马栎一袭白衣，悠然地坐在桌旁，见她进来，拿起酒壶，往两个酒杯里各倒了些酒。
顿时，酒香四溢。
路摇挑了挑眉，走过去，坐到了他旁边。
马栎没说什么话，只朝满桌的吃食做了个“请”的动作。
于是路摇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开始吃。
一顿饭下来，二人都没说什么话。
吃饱喝足，路摇扫了一眼桌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撑。
而一有了这个想法后，路摇猛然觉得脑袋有点迷糊了，开始困了。
然而马栎肯定还有话要说。
路摇一手支着脑袋，微微侧过身，半睁着眼懒洋洋地看着他。
马栎对上她的目光，笑了笑，道：“不担心再欠下一年的账？”
路摇轻哼一声：“那我就去找你娘，跟她说你欺负我。”
马栎状似认真想了想这个法子，点头赞同道：“我娘还真会听你的。”
路摇又轻哼一声，道：“说吧，你打算找我谈什么。”
马栎笑了笑，而后眼神倏地变了。
他定定地看着路摇，双眸深幽而沉静。接着，路摇便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我今年十八，再过两年便是弱冠。按天承国规定，像我们这种重臣之子，弱冠之后必得入朝。我大哥二哥从小喜武，玩不来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了以后要留在京城，为我大哥二哥免除后顾之忧。盯着将军府的眼睛很多，有时候无法随心所欲地做一些事。你是一个随意惯了的人，可能会对盯在你身上的眼睛不耐，也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愿意同我共度一生么？”
一字一句，缓缓说来，言语中透着一股严肃的认真。
路摇眨了眨眼，蓦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浪回来了~
☆、第五十二章 表白
路摇收了支着下巴的手臂，直起脑袋，笑意盈盈地看马栎，反问道：“难道你觉得现在盯在我身上的眼睛少么？”
顿了顿，想起什么，她又道：“现在我好像也不安全吧？还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想要我的命呢。”
马栎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玉镯，道：“这是将军府代代传给儿媳妇的玉镯。”
路摇眨了眨眼，看向那玉镯——碧玉剔透，天然花纹，那绿仿佛活过来一般，异常灵动。
将军府代代传给儿媳妇的玉镯……现在不应该在他娘手上么？
难道……
脑子里快速闪过什么，路摇问道：“你下午去跟你娘拿的？”
马栎点了下头，笑了笑：“我娘听说我想娶你，立即便把这玉镯给了我。”
“……”路摇奇怪道，“为什么？我要身份没身份，要背景没背景的，不符合你们将军府娶媳妇的标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