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他这样懦弱无能，就连他一手拉扯大的女儿……
他沉沉叹了口气，看今天这架势，恐怕是女儿惹祸了吧，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竟然将一向无视他们的大哥都惹了出来。
这个丫头啊……
正想着，门外传来两声咚咚的敲门声。
桌旁的两人都转头看过去。
推门进来的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大约有四十几岁，身姿挺拔，容貌与韩梦有几分相似，只是此时肃着一张脸，浑身洋溢着淡淡的冰冷。
“大，大哥。”韩磊急忙唤道。
“大伯父。”韩雪岚也坐正了身子，乖巧地唤道。
韩旭沉着脸坐在了桌边，并没有答话。
跟着韩旭走进来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浅灰色运动衣，容色俊朗，只有一双眼睛与起先进来的男人十分相像。
“二叔。”他冲着韩磊点了点头。
“哥哥。”韩雪岚咬了咬唇。
韩明轩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昨天的事情父亲已经告诉他了，苏锦和韩雪岚都是他妹妹，虽然两人与他关系都一般，但雪岚这事做的的确是过分了。
包厢里，韩磊与韩雪岚坐在一起，韩旭坐在离他们两个位置的地方，韩明轩坐在韩雪岚的另一侧。
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寂静。
“大哥。”半晌，韩磊擦了擦头上的汗，低声开口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韩旭扭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韩磊的脸色有些发白，怯懦地道：“这，这人不是到齐了么？”
“还没到齐呢。”韩旭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发冷，“等着。”
还没到齐？韩雪岚愣了一下，微微垂下头，浓密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微皱的眉和有些发白的面色。
寂静再次弥漫开来，韩明轩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戴上耳机打起游戏来。
韩旭皱着眉看了儿子一眼，脸色更加阴沉了些。
好在这样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包厢的们很快被第二次敲响了。
苏程海第一个走进来，穿着与韩旭同色的西装，就连脸色也一般无二，同样的黑如锅底。
跟在他身后的人是苏樾，规整的深灰色西装，脸色同样冷肃。
第三个也是一个年轻人，身高比苏樾还高了几分，带着几道黑色纹路的白色棉质衬衫，黑色西装裤，剑眉浓黑，薄唇轻勾，桃花眼里冰凉的笑意与领口的水晶纽扣交映出一片璀璨的光。
陆熙……
韩磊的脸色一沉，反射性地回头看向自家女儿。
却见韩雪岚目光一闪，继续向着门口看去，然后整个瞳孔陡然放大，原先只是稍微有些苍白的面色一瞬间血色全失。
韩磊一愣，立刻转头望着门口。
少女身着玫红色露肩长裙，腰间缀着纯黑色编织腰带，长眉凤目，唇色殷红，鸦青的乌发长至腰际，红与黑，构成了一种极致的美丽。
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回身，桃花眼里原本的冰凉立刻化作了潺潺春水，一片温和。
“苏锦！”
韩磊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耳边一声尖利的声音。
雪岚！他一惊，回身看过去。
韩雪岚脸上原本的苍白已经消失，化作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她一双妩媚的眼睛紧紧盯着正从门口走过来的身影，雪白的贝齿在丰润的下唇上咬出一道深深的齿痕。
“怎么？”苏锦开口，声音浸着丝丝凉意，“很奇怪我怎么不在那个郊外废弃工厂的小屋里？”
韩雪岚也不开口，只是咬唇看着她。
“姐夫，小锦，还有……陆少，”韩旭推了推儿子，示意他摘掉耳机，揉了揉眉心说道：“咱们先坐下来，有什么事坐下来再说。”
苏程海闻言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孩子在距离韩明轩一个位置的地方。
几人相互打了招呼之后，空气再一次沉寂起来。
“韩磊，”韩旭开口打破了寂静，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A4纸，推到了神色有些不安的韩磊面前，“先看看这个。”
韩磊抬头看了他一眼，迎着众人的目光向着桌上的纸伸出手，动作极慢，甚至有几分颤抖，却没有人催促他。
纸上的字并不多，韩磊却反反复复看了整整十多分钟才放下来，他面色苍白，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站起身，一巴掌打在了韩雪岚的脸上。
清脆的声音划破了空气，几乎发出尖锐的音爆声。
韩雪岚的一边脸迅速红了起来。
她愣了愣，连苏锦都忘记了，猛地站起身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这个一向懦弱的父亲，眸子里迅速漫上了一层水雾。
“你打我！”她挑高了音调喊到。
心里满是不可置信，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碰过她一个手指头。
韩磊捏紧了有些颤抖的右手，别过头不看女儿眼里的水雾。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似乎已经做了什么决定。
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稍稍正常起来，颤抖的右手也停住了，他绕过椅子朝着苏锦的方向走过来。
一双不大的眼睛沉沉盯了容色绝艳的女孩几秒，就在陆熙和苏家父子都忍不住皱起眉头的时候。
韩磊双膝一软，猛地在苏锦面前跪了下来。
膝盖与实木地板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咚的声响。
他仰着头，微微弯着身子。
明明是极卑微的姿势，可这一刻，那个原本懦弱无能的男人，气息却凝重如山。
23.
“小锦......”韩磊吸了口气, 低声道：“我知道这事儿你受了委屈, 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相依为命, 小锦，”他抬头看苏锦, 一双眸子里满是祈求之色，“小锦，你就当看在小舅的面子上, 放过你姐姐, 好不好？”
“爸爸......”韩雪岚咬了咬唇，轻声呢喃道。
“要是，要是你实在气不过的话，我，我可以担下雪岚的罪责，只要, 只要你们可以放过雪岚, 她还是个孩子啊.....”韩磊的声音降低，他微微低下头，抬起右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爸！”苏锦还没说话, 韩雪岚却上前了几步，大约是情绪波动太过的原因，力气竟然比平时大了许多，拉扯着韩磊的胳膊硬是将他拽了起来，低头看着端坐的苏锦, 一双眼睛里满是怨毒，“别求她！不过是个假公主，她有什么资格让你跪！”
“雪岚！”韩磊焦急地拽了拽女儿的胳膊，想要打断她的话。
“小舅你别说话。”苏锦忽然开口，声音微凉，眉梢轻挑，漂亮的凤眸里划过一道暗光，“让她说，我真的想听听雪岚姐姐到底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
“什么仇什么怨，呵——”韩雪岚闻言轻笑了一声，“从小到大，你我都是苏家和韩家唯一的女孩儿，可凭什么，你从出生起就千娇万宠，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而我，只能被人叫做私生子的女儿，在你们看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被人嘲笑，被人欺侮......”
“他们动手了？”苏锦一愣。
“动手？”韩雪岚微仰起头，“他们倒是敢！再怎么样，我明面上也是韩家的人。”
“既然你知道他们不敢动手，知道他们顾及着韩家，那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反抗？舅舅就是再不喜欢你，也不会放任韩家的人这样受人欺负，必然会为你主持公道。”苏锦沉声说道，转头看向韩旭的方向。
韩旭沉着脸色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这些。”
“雪岚.....”韩磊也是一脸惊骇心疼，这些事情，就连他也不知道。
“你看，大家都不知道。”苏锦冲她摊了摊手。
“主持公道......”韩雪岚神色有些恍惚，“不，不.....”她摇了摇头，眸色有些赤红起来，“不会有人为我主持公道的！我只是个私生子的女儿，你们都，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你看，姐姐，我们没有人看不起你，一直以来认为你身份不堪，看不起你的人，其实是你自己。”苏锦轻声开口。
“不.....”韩雪岚摇着头，厉声喊道：“不是这样的！”疯了一会儿，她又抛开这个话题笑了起来，“说起来，要是你一直是苏家的小公主，我又能怎么样？最多不过见面时找找茬讽刺几句罢了，还得避着苏樾和韩明轩。可人家真正的小公主回来了呢。叫林溪悦对吧？”她似乎恢复了正常，白皙的手指抚过肩头长长的卷发，唇边勾起一个妩媚的笑意来，“也不知道当初姑姑和姑父刚刚知道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她扬眉看向苏程海，“很可笑是不是，捧在手心里疼了二十二年的女儿，居然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野种二字咬得极重，苏程海和苏樾同时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呵斥，苏锦却当先开了口。
“可是.....”她微微歪头，凤眸微弯，“就算有溪悦，我也依旧是苏家的公主啊！”
“对啊，你依然是苏家的公主，”韩雪岚勾了勾唇，惨笑了一声，“所以凭什么呢？苏锦，你凭什么？就算我身份低微，可我好歹还有几分韩家血脉啊，可你呢？没有苏家血脉的公主，”她阴恻恻地盯着苏锦，一字一句地吐出接下来的话。
“就该跌入尘埃里。”
苏锦看着面前这个神色扭曲的姑娘，突然想起了在宿舍初见的时候，那个骄傲的少女。只怕那个时候，她的内心也是自卑的吧。因为这份自卑，她自小生活不顺，后来，就嫉妒上了一直被家人娇宠着的她。开始的时候还不是特别严重，但当她的身份曝光之后，她就彻底扭曲了，在她心里，一个身份比她还不如的人，怎么能过得比她还要好？
这样想着，她突然就明白了原著里这个女孩怎么就成了打酱油的女N号，毕竟如她所说，让她嫉妒的人已经落入了尘埃里，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苏家公主，那这份嫉妒又怎么会存在？
只是如今，这份嫉妒已经化作了无可化解的执念。
“雪岚姐姐。”苏锦微微叹了口气其，仰头看着离她几步远的韩雪岚，“都说嫉妒使人丑陋。现在的你——”
“真丑。”
韩雪岚浑身一震，忍不住仔细看过去，面前人仰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现在的样子。
依旧是熟悉的妩媚眉眼，可眸色赤红，眉宇间满是扭曲的嫉妒和恨意。
她踉跄着退后一步，猛地抬眸扫过苏锦身侧的男人，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苏锦没有错过这一眼，她抬眸瞧了瞧身边的男人，有些惊讶地道：“你喜欢他？”
所以对她下手还不只是因为嫉妒吗？
“喜欢.....不.....”韩雪岚听到苏锦的话，猛地咬住唇瓣摇了摇头，可是.....又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
喜欢？那个如清风朗月一般的人，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不都说桃花眼是多情吗？可他，她转头看过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除了冰冷就是厌恶。是吧，他眼睛里的温柔，从来都只为她一人绽放。
“是。”她好像突然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站直身子，微扬了下巴，笑着开口，“你的东西，我都喜欢。”
苏锦愣了半晌终于沉沉摇了摇头。
旁边被自家女儿一番话吓得怔住的韩磊终于反应过来，他几步走到前方，将韩雪岚挡在了身后，微弯着身子，低声道：“雪岚还小，刚刚.....刚刚都是胡言乱语，小锦，姐夫.....”他抬了抬头，眼眸有些希翼地看向苏程海。
“韩磊。”苏程海看了看自家女儿的方向，看她摇了摇头不准备再开口，终于沉声说出了进入包厢之后的第一句话。
“姐夫......”韩磊捏紧了拳头，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
“作为父亲，你心疼雪岚这是应该，能放下尊严跪地求情，并且承诺代她受过我也深有感触。”
韩磊眼睛亮起来，眸中的希翼越发多了起来。
“可是，”苏程海正了面色，“我也是一个父亲。”
只这一句话，韩磊就身子不稳，踉跄着退后了几步，被他身后的韩雪岚扶住了胳膊才站稳，面色惨白。
“今天受委屈的是我的女儿，我苏程海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韩磊剧变的面色并没有影响到他，苏程海接着说道：“你已经做过了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接下来，我也应该做好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
“我欣赏你作为父亲对女儿的维护，但这与我要为我的女儿讨回公道并无干系。”
苏程海的声音沉稳有力，像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落在了韩磊的肩头，他眼中的光终于完全碎裂，转眼间，只余下深深的绝望。
苏锦眨了眨眼睛，用力掩去了眸中的水雾，弯唇露出一个微笑来。
这一刻饶是她性子淡漠，也忍不住从心底生出暖意来。
这就是她的父亲，这就是她的家人啊。
“讨回公道？”站在韩磊身侧的韩雪岚看着父亲绝望的神色，突然生出一抹恼意来。她上前一步，直视着苏程海的眼睛，“苏先生要怎么为女儿讨回公道，雪岚都接着，既然做得出，我也担得起。只是.......”她微微顿了一下，“爸爸是无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