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拧眉想了想:“不同寻常?”想不出答案,只能扭头看向颜瑶。
颜瑶硬着头皮向她做出更详细的解释:“就是有男女之情在里头。”
“不可能。”沉鱼不假思索的一口拒绝,笑得自在而坦然:“流光为得天地大道绝情绝欲,再优秀的女子他都看不上,何况是我。”
颜瑶却不这样认为,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这个旁观者才是看得最清楚的人。门外似有些轻微的响动,微不可查,却还是轻而易举的被她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门框上划过,门框上有块淡淡的黑影子:“那他为何要你随他回流光派,如果能弄清这一点,那你不会再被他所困。”
“为何?”沉鱼扬起唇角一笑,笑的有些不屑:“因为人妖殊途,他认为我既是人类,就不该同身为妖怪的怀璧搅和在一起,可他哪里知道,我的族人没有给过我安宁平定的日子,自我能记事起,他们带给我的是战争,是死亡,是颠沛流离,是我父亲把我带回妖族,让我不用再流浪,不用再天为被地为床,也不用再时时刻刻担惊受怕,唯恐哪里被夺走了性命。我从妖怪的他们身上得到了一切我所憧憬的,你说我为什么要放弃身为妖怪的怀璧,我不了能放下。”
人妖也许殊途,但也有同归的可能,颜瑶不能将里头所有的可能全盘否定,况且,沉鱼说得有何尝不对,只是恰好她最珍视的那个人不是人类罢了,与她有种族之分,但又不妨碍二人之间的感情,即便是人与人之间也会充满欺骗和背叛,说到此处,在好奇心的作祟下,不禁想问一问:“你对怀璧抱有何种情感?”
这个问题沉鱼也不是没想过,尤其是每当流光穷追猛打对她不依不饶的时候,她就想过无数次:“这个也许很复杂,但无疑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不想分开,不想抛弃,即便死亡也要与之共赴黄泉。”
“怀璧呢?”颜瑶偷偷望了眼大门,那黑影还在。
?沉鱼眼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自信又笃定:“他虽然未曾说过,但我知道,他与我抱有同样的心情,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是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颜瑶走出房门,流光就倚在门框旁还未离去,俨然是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喂,你都听到了。”
流光面不改色,语调平平不见起伏:“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那语气虽然还是无波无澜,可颜瑶还是从里头听到一丝又如何的意味,她想到这么一句话,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也许他自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沉鱼那滋生的情愫,又或者他已经意识到了,因为尊严因为骄傲所以能故作平静故作否认,可她是看得最清楚,他对沉鱼是有别于旁人的特殊对待。
想到这里,颜瑶颇有些挑衅的扬了扬眉:“不如何?只是想同你讲个故事。”
不知道她又有什么鬼主意,短短日子流光就见识过颜瑶的狡猾多端,是以,每当她提出些什么的时候,总是心存警惕:“故事?”
颜瑶朝他弯弯腰:“是呀!反正你也很闲,我也很闲,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流光沉默不语,即便极力压制,呼吸加重,有些焦躁不耐烦,他再怎么不愿承认,可事实已经摆在他的身上,将将沉鱼的一番表白的确影响到他了。
颜瑶扬唇一笑:“不愿听?”
流光重重地呼吸一口气:“你说吧!”
“这其实是我游历大江南北遇上的一件趣事。”为了不暴露那二人身份,颜瑶故意说了这么一句,后又顿了顿,整了整思绪继续道:“某处村庄里生了棵柳树,这一长就长了千年,他吸取日月之精华,又日夜苦修终于修成正果变成了树精。这树精守护在那么土地生长了千年,与那里存有深厚感情,在土匪横行时总是挺身而出保护村民,后来他又与村中一少女相知相恋,有一村民心生嫉妒,便设下一毒计,你猜是什么毒计?”
流光面无表情的说道:“千年柳树精涟水。”
第432章 界之门
颜瑶略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竟知道,里头必有她所不知道的:“你知道。”
说起此事的时候,流光的嘴角有了层自己所不能察觉的淡淡笑意:“我怎么会不知道,昔年还是我与她……我与沉鱼游历时遇上过。”
颜瑶故意说道:“我还以为你捉妖,捉过他呢!”
“我的确捉过他!”流光说完后,有意提问颜瑶:“你可知道为何?”
颜瑶知道他的目的,耸了耸肩问同他:“为何?”
流光一字一顿的吐出六个字:“因为人妖殊途。”
颜瑶微微一笑,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你又不是他们本人,怎么能替他们知道是殊途呢,再则,你没听说过,殊途同归这句话。”
流光也毫不示弱:“你这叫诡辩。”
颜瑶也不是会轻易认输的性子:“我这叫有理有据。”
流光骄傲,不愿再同她争下去,只固执的扬了起了下巴,看似在眺望远方,实则心早不知飞到哪个地方,即使流光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处之若素,没有丝毫影响,但他心里已是天翻地覆,难道他是真的打着为沉鱼好的名义强行分开他们二人,可根本上是因为自己喜欢沉鱼,因为嫉妒才会干下这种种一系列的事。
是从何时开始的,自己对沉鱼生出了那种心思。
往事在脑海里一帧一帧的缓慢回放,竟然如此清晰,好像就在昨日,昨日他们还能谈笑风生,如今只剩下难堪与仇恨,他百感交集,心中五味杂陈。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颜瑶觉得他的双目越发空洞,似乎消失原有的光彩,她瞅准时机再次开口:“流光,你觉得如果对号入座,你应该是他们其中的哪个?”旁边的流光回神,目光一变,脸色难堪,颜瑶继续说道:“是情深不寿的涟水,还是嫉妒疯狂的村民,又或是……”
“我哪个都不是!”他反应激烈,径直打断颜瑶的话,眸光流转间,与之好以整暇的目光撞个正着,流光猛然意识到自己将将失态了,顿时后悔至极,愠怒扭头不再去看颜瑶。
颜瑶呵呵一笑,继续不怕死的挑衅刺激他:“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有眼睛,我的眼睛能告诉我正确的答案。”
流光闭上双眼,气的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捏起。
“看来全被我说中了。”颜瑶调皮的向他做了个鬼脸,然后伸着懒腰一摇一摆的扬长而去。
在颜瑶打着好心劝解,实则刻意刺激下,一直按兵不动的流光终于露出端倪。
流光虽对她多有防备,但还是防不了神出鬼没的梧桐。
梧桐将跟踪流光所看到的禀告给颜瑶:“他常在夜半时分去大同城北郊外,他在那里布了一个阵法,而且周边还有流光派的弟子在看管。”
颜瑶撑着下巴说道:“他逗留在此是因为那里。”
沉鱼激动的站起来猜测道:“那里会不会就是关押怀璧的地方。”
颜瑶不敢说得太满:“有那个可能。”
沉鱼说着就要提步往外走,同时也催促着颜瑶:“那我们快去。”
梧桐阻止她的鲁莽之举:“硬闯是没用的。”
颜瑶也安慰她与之分析道:“沉鱼,你要冷静。这几日,流光也把我看守起来,对我的防备也加重,看来他是要行动了。”
梧桐点头附和:“是的,我怀疑他在准备一场祭祀。”
颜瑶揉着脑门在想:“祭祀,既然是祭祀,那总得选个黄道吉日。”
梧桐道:“应该是月圆之夜。”
在没见到怀璧安全以前,沉鱼始终忐忑不安:“那我们要怎么办?”
颜瑶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这两日当什么也发生过,养精蓄锐,保存实力。”
离十五月圆之夜不过两日的功夫,与颜瑶而言转瞬即逝,她日日晒太阳,只觉春暖花开,日子美满幸福,又新得一趣,遇上流光就毒舌调侃两句。而对于沉鱼来说却是度日如年,恍若过了两年之久。
月圆之夜,月儿又大又圆,高高的挂在天上。
颜瑶歪躺在榻上,悠闲自在的等着凤凰梧桐扫清障碍接她同沉鱼出去。
沉鱼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内乱转,等到她站起来又要转第二十圈的时候,外头传来凤凰的声音:“喂,都出来吧!”
沉鱼一个箭步奔到门口,拉开门栓,要往外头冲。
而颜瑶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慢悠悠跟上去:“真能干,感觉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
“等着咱过去呢!”凤凰耸耸肩。
前头迫不及待的沉鱼猛地停下飞快地步伐,她扭头问道:“他早就知道咱们的计划了。”
“流光没那么笨的。”颜瑶笑嘻嘻的解释,如果流光没什么表示,她反而有些担心对方有阴谋诡计,现在这般坦诚,倒让她有些心安。
一行三人赶到城北郊外的时候,所谓祭祀已经开始了一半,近百民流光派的弟子执剑起舞,变换着何种招式,也不知布置何种阵法。
而梧桐光明正大的站在一旁,忧心忡忡,目光跟随流光派的弟子们片刻也不敢挪动,连他们到来也未能察觉。
最后,还是凤凰大吼一声,才把他的魂儿给他喊了回来:“你在发什么愣?”
梧桐扭过那张心急如焚的面孔,叹道:“他们要打开的好像是界门。”
凤凰面色一变,转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吊儿郎当的模样,对着颜瑶喊了一句:“流光原来要打开的是界门。”
“他们要离开这里?”这是颜瑶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不是!”梧桐给予否认,转而将视线落在沉鱼的身上:“界与界之间一共有两道门,而怀璧就被困在那两道门之间。”
一直在紧张张望那处的沉鱼猛地回过神,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梧桐:“怀璧真在里头?”
“是。”梧桐看向面色肃穆的流光:“流光亲口告诉我的。”
“那我们快去救他。”沉鱼目光盈盈看向他们,希望他们能伸以援手。
梧桐厉声呵斥,表情严肃:“沉鱼,你冷静点,你可知道,界门自动打开自有合乎天道的缘由,可一旦强行打开界门会有什么后果吗?”
沉鱼茫然无知的看向面色大变的梧桐:“什么后果?”
梧桐一字一顿的说道:“轻则山崩地裂,重则,此界毁于一旦万千生灵陪葬。”
沉鱼整个浑身一震,她连连退后了好几步,撞到一棵大树才稳住自己的身形,显然致天下苍生于水生火热的状态不是她愿意的,可……沉鱼忍不住的哭出声:“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第433章 界门脱险
颜瑶看着接下来的局面有些不可开交,忙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那怀璧是怎么进去的,以前进去怎么没有异象发生。”
“那纯属偶然。”流光突然走了过来,见到他们在场也不意外,虽然有心要阻拦他们,但也知道拦不住:“我父与之争斗,在机缘巧合之下打开了界门,而他们也随之落进此间。”
沉鱼有些激动站出来,对着流光怒目而视:“你父亲?临江上仙?临江上仙作何要同他动手。”
流光有意避过:“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你真不清楚么?”沉鱼面色阴沉,冷笑两声:“可是临江上仙心魔太深,越来越严重,以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流光想为之辩驳,但低声总有那么几分不足:“别胡乱猜测,家父安康的很,没有这样的事。”
沉鱼也不甘示弱,毫不客气的揭露:“他没有这样,你我心里都清楚,他已经这样不止一次,虎毒尚不食子,堂堂名门仙长,又何必如此心狠,对亲生子如此赶尽杀绝,既然如今如此厌恶他不准他生在这世间,那昔年又何必做下那等荒唐事任人诟病。”
流光如鲠在喉,无法言语,他再巧舌如簧,再想维护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十足说服力替自己父亲开脱,因为他父亲的确不可饶恕,连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没有说服自己的理由。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事关家族丑闻,颜瑶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最后还是流光打破这场僵局:“如果你坚持要救他,我自愿献祭。”
沉鱼震惊无比,双唇不觉得动了动:“流光……”
“不用感激我,那里头还有我父亲,父亲对我有生养之恩,我不能不管他。”流光心中一痛,他看得分明,当他决定献祭的时候,态度与怀璧落入其中截然相反,没有拒绝,没有犹豫,只有感激,满的快溢出来的感激和愧疚,他要这两样有何用,他要的爱情。如果自己早一点发现自己对沉鱼的感情,又或者早一点发现,是不是就不是现今这样的结果,流光心里悲凉,痛着痛着变近乎麻木。
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梧桐紧张的向那处望去:“界门要开了。”
流光目不转睛的盯了沉鱼好久,而后,坚决的旋身而去,却被沉鱼一把拉住袖子,他诧异的盯着沉鱼,眸光有毫不掩饰的欣喜与欢愉:“沉鱼?”
沉鱼望着他:“流光,我陪你一起去。”
流光误解她的意思:“不用了,你放心,我会把怀璧换回来的。”
“不,流光,让我送你最后一程,我感受到你的心意了。”沉鱼朝他温柔的笑着,一时眼神有些复杂:“流光,谢谢你,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流光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看着沉鱼长长的叹了一声:“好,咱们一起走。”
这一刻,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一起游历的那一年,看遍青山绿水,看尽世间百态,中间不曾隔着身份,不曾隔着旁人,那么纯粹,那么简单。
界门微微开启,像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袒露在众人面前。
被界门的吸力影响,周围的树拔地而起,有的摇摆着扭曲的身子做着垂死挣扎……
流光派的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早已收了剑退到一边,用一个又一个结界保护自己,尽管如此,大部分弟子也处于危险边缘,随着入口变大,他们也会随之便卷入其中。
流光知道时间差不多,恋恋不舍的放来沉鱼的手,转头向她告别,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就到这吧!”说着,又替她结了一个更牢固的结界罩在她的周身。
望着跨步而去的他,沉鱼突然喊住他的名字:“流光!”
流光扭过头来看她,不见其娇俏面孔,只见其掌风凌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自己面门,他脑袋发懵,本想在这最后时刻不要再掩藏自己,向直白的袒露自己的心意,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画面,下意识的避过她这一掌,沉鱼却在这瞬间手掌,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快的连她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沉鱼已经滑向那黑洞,转眼之间便被没了踪迹,让他再也遍寻不得,那一瞬间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疯狂的嘶吼:“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