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拆一个看看吧,她在心里想着,打开了第四个快递。
一张谢修弋亲笔签名的新实体专辑。
看到这张专辑的那一瞬间,她的整张脸猛然就沉了下来。
她看着这张有着谢修弋龙飞凤舞笔迹的专辑,手几不可见地有一丝微微的发颤。
拿着这张专辑沉默了一会,她抱歉地朝快递员点了点头,垂着眼眸接过他手里的第五个快递。
一套亚瑟王和圆桌骑士的拼图。
第六个快递,一双她最喜欢的网球运动员所授权联名的球鞋。
第七个快递,一张照片,是在A国爆炸案中去世的Lina的丈夫和她的父母一起拍的合照,照片上的他们都开怀地笑着,他们的生活也在好好地继续。
第八个快递,……
……
她不发一言,沉默地如同在工厂流水加工线上一般,慢慢地拆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快递,眼神越来越黯淡。
菱画觉得此刻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是的,感觉上好像并不疼,可是却很难受。
这种难受,就像是无痛的毒|药一样,已经不知不觉间侵蚀进了她全身的血液,让她清清楚楚地就能够感觉到。
第十一个快递。
是一副稚嫩的儿童铅笔画。
画上有大太阳,云朵,还有三个人,一个年轻女人模样的人拉着一个小男孩在草坪上放风筝,他们的身后有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冰淇淋,嘴角带笑地跟着他们。
而画的左下角,端端正正地写着“谢佑识”三个字。
她闭了闭眼,放下了这张画。
“最后一个呢?”
她看向那个快递员,眼神空洞,嗓音沙哑地开口道。
快递员沉默地站在她的面前,没有说话,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放包裹的大箱子,大箱子里已经空无一物。
猛然间,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快递员。
下一秒,那个快递员脱去了身上的工作服,扔在了箱子上。
然后,他抬起手,轻轻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帽子。
走廊里静悄悄的,而瞿溪昂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
可能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他化成灰,你都不会不认识他。
因为他承载着你这辈子最后一次、最深刻的感情,不同于面对初恋的第一次怦然心动,而是一种只能对命运妥协的无能为力。
看见他,你就会想起曾经你面对他时的弱小、无助、惶恐、害怕和眷恋。
看见他,你就会想起所有似乎已经被你掩藏得好好的、深埋在地底的情感。
他能够轻易地就唤醒你,唤醒你以为已经再也不会出现的灵魂。
“我就是最后一个。”他的声音里像是融进了沙子。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
菱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木愣愣地看着站在她对面的瞿溪昂。
他摘下帽子的那一瞬间,她的呼吸都瞬间一滞。
漫长的沉默里, 她只听得到自己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的眉眼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依旧英俊又冷厉,只是他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 似乎长期都睡眠不佳, 下巴上也有些青青的胡茬,而从前的他, 从来都会把自己收拾得精致整洁到毫无瑕疵,和现在的这个模样根本是大相径庭。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神情非常疲惫。
一年了。
她想。
昨天刚刚庆祝完她在A国克伯宫一周年的纪念日, 她才更深刻地感受到, 原来她已经离开D国,离开有他在的地方,整整一年了。
春夏秋冬, 阴晴圆缺,她在新的国家、新的城市里工作、和朋友见面、健身、听歌……她一个人做了数不清的事情, 认识了数不清的人,她过得愉悦又充实,似乎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让她感到不适。
有时候她想想也会觉得, 好像她一年前所有的经历,一年前和这个人所有有关的故事,全部都定格在了他的授勋仪式上,后面的一大段记忆, 全部都是留白的。
这一年里,她强迫自己不要想起他。
她也更没有想到还会再见到他。
直到,一分钟之前。
在瞿溪昂说完那句话后,他也不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脸庞。
他这种完全不同于她曾经所了解的他的、过于专注的眼神,让她很快就感到不自在起来。
她的心情,也已经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变成了现在的百味俱全。
菱画弯下腰,拿起地上所有被她拆开的十一件礼物。
她拿起最大的一个快递盒,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去。
在把所有的礼物全部都放进去之后,她的手里只剩下了那张Lina的丈夫和她父母的温馨合照。
“照片我收下了,”她看向他,目光平静地说,“其他的,包括……你在内的快递,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瞿溪昂的眼神里立时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根本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很快,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谢修弋的专辑,他儿子的画,你也不要?”
她笑了一下,“我很想要,不过我不需要。”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首席副总裁先生,虽然这里不是你的国土疆域,但是我想你也得注意安全,毕竟听说你是世界上最多恐怖组织想针对的掌权者,”她走回屋子里,准备关上门,“小民这小小的一抹地,可真供不起您这座大佛。”
“菱画!”
在她刚准备关门的时候,她听到了瞿溪昂一声忍无可忍地呵斥。
“怎么了?”她站在门里,看着门外的他。
他看着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从牙缝里冒出来了几个字,“你到底想怎样?”
她佯装诧异地瞪大着眼睛,“我不想怎样,我只是说我和你毫无关系,就算你是D国的首席副总裁,我也没有义务要在你出现的时候就来伺候你吧?”
“毫、无、关、系?”他咬牙切齿地反问。
她挑了挑眉,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夸张地表现出自己好像理解了他的意思,“抱歉啊,我从来都不把炮|友当回事的,相信风流韵事无数的您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虽然事实上,她也就只有过他这么一个“炮|友”而已。
不过,她的效果是达到了,她感觉瞿溪昂的整张脸都绿了。
“我知道你在记恨我,”良久,他抬手挡住她家的门,冷冰冰地开口道,“但是当我带着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时,你就应该已经知道我的想法了。”
“你的想法?”菱画耸了耸肩膀,“我没你那么聪明,从来都不能理解你的想法。”
“你……”
“小画!”忽然,他们的背后传来了一声慵懒又清朗的男声。
只见督敏从电梯里大步走出来,像根本没有看到瞿溪昂一样略过他,伸出手亲昵地抱了抱菱画,“起来了?”
她看了一眼瞿溪昂愈加铁青的脸色,回抱了一下督敏,“对啊,被吵醒了。”
“噢,”督敏搂着她的肩膀,装模作样地回过身看向瞿溪昂,“呀,这不是咱们D国的二把手么?您的到来真是让我们的整栋楼都变得蓬荜生辉了啊!”
瞿溪昂抿着唇一言不发,视线始终落在他搂着菱画肩膀的手上,恨不得把他的手烧出一个洞来。
“你先去洗漱和换衣服,我等你,”督敏摸了摸菱画的头发,无比温柔地说。
“好,”她压根都没多看瞿溪昂一眼,转身就进了屋。
此时,楼道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一地的包装盒,和两个相对站立的高大男人。
督敏扫了一眼地上的包装盒,和敞开着的大箱子里的东西,心中顿时了然,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吟吟地说,“怎么,分享一下师从哪位撩妹高手?快递礼物讨欢心法,你以前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死样子去哪了?”
“呵,”瞿溪昂冷笑了一声,只说,“督敏,别自不量力。”
“噢?”督敏摇了摇头,“我自不量力?真不知道是谁以前一直秉承着不需要女人和爱情的宗旨,这会终于打肿脸回头了,你以为人家还会惦记着你?撒泡尿回去照照镜子先吧。”
“不用照,我知道比你好看。”
督敏被噎了一下,继而摇摇头,幽幽道,“瞿溪昂,我一直都特别佩服你为什么总是可以对自己这么充满自信,她离开你已经整整一年了,一年,你知道一年里能发生多少事情和变化吗?都可以让你的孩子以后叫我爸爸了哟。”
最后一句话一出,瞿溪昂当真是脸色大变,他一向冷漠得连一丝表情都没有的脸庞上摆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仔细一看,他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下一秒,他一下子狠狠扣住督敏的手臂,厉声道,“她有孩子了?!”
督敏把他的手掰开甩掉,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你不是世界信息库么?这点小事你难道都打听不到?”
“孟方言有方法可以帮她隐瞒,”他肃容看着督敏,再次沉声重复道,“我再问你一次,她有孩子了?”
“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督敏还没有说话,已经换好衣服的菱画从屋里朝他们走过来,顺手关上了屋门。
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瞿溪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你谨慎到控制将近百分之一百不可能发生这件事,如果没有,那也无可厚非、天下大吉,要是真有了,你可能会要它么?拼上你这条命估计你都不会要。”
说完,她连他的回答都不想听,拖着督敏的手就进了电梯。
上车之后,她靠在座椅上,一句话都不说。
督敏迅速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开了一会,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感觉只要他一出现,你整个人的气场就会大变。”
“怎么变?”她回过头看他,“从温顺的公鸡变成战斗的公鸡么?”
“你非要说自己是公鸡那我也不想阻止你。”
她翻了个白眼,联想到刚刚督敏在瞿溪昂面前的精彩表演,“戏精,闭嘴。”
“还不是为了帮你一起气他?”督敏没好气地说,“再下去我都可以去领奥斯卡了好么?”
“督敏,我其实不想这样气他,这样显得我好像还是很在意他,”她的眼睛里空落落的,夹杂着种种情绪,“我是不想让他打乱我现在的生活。”
离开自己所钟爱熟悉的城市、国家,再次来到她曾经待了那么久的A国,她都无法想象当时的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和多强的决断,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曾经她惧怕来A国,是因为这里有太多她和路辛远回忆,可是她早就已经彻底放下和路辛远的过往了,所以她待在这里,也觉得很舒适。
只是,在心底的最深处,她知道自己待在这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要逃开他。
时隔一年,刚刚再次见到他时,她的心里更清楚了——无论她有多么地强大,一看到他,她还是无法做到心中毫无波澜。
**
他们和祝静约在了一家他们最常去的咖啡馆。
坐下之后,点完单,她就没再多说话,祝静吐槽了一会今天早上孟方言又和儿子在沙发上打架的事情,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怎么了?工作做傻了?”
她抬起脸,和督敏对视了一眼,摇摇头,“没什么,昨晚喝太多酒了,头疼。”
祝静是何等聪明之人,下一秒立刻冷笑着说,“你自己老实交待,发生了什么?还有督敏,你别老帮着她一起瞒我,信不信等会我把你手机通讯录给删了。”
不出所料一人挨了五十大板,她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瞿溪昂来了。”
祝静的眼珠子转了转,即答,“让他滚回去。”
“呵,看他这有备而来的样子,一时半会估计赶不回去,”督敏在旁边凉飕飕地说。
“那我就让孟方言把他弄死,”祝静喝了口咖啡,语气非常认真。
菱画很了解她,这个女人绝对是说到做到的,“算了吧,他和孟方言的本领基本上是半斤八两的,要是把他弄死,你老公也得是个半残了。”
“你还在心疼他?”祝静立刻抓住她的语病,“菱小姐,请别告诉我,只要他人一出现,你就马上肯吃回头草,正确的操作是,他就算跪在地上求你,你也应该一脚踩在他的脸上。”
“不,你错了,”她摇摇头,“我要是越向他表达我的报复,那就说明我越在乎他——而我不想这样。”
只是,扪心自问,她刚刚冲着他说的那番话,已然失去了冷静。
她飞快地搅动着咖啡,心中忍不住开始烦躁。
而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拿起手机,站起来,走到外面去接。
“喂?”
“Rene?”电话那头是个清脆的女声。
这声音她感觉自己听到过,不过又不太确定,“你是哪位?”
“Molly啦,”小姑娘在那头笑了笑,“Chase的妹妹。”
一听到那个名字,她就条件反射地蹙眉,可这毕竟不是他,是他那个可爱单纯的妹妹,她实在是狠不下心恶语相向。
“嗯,有什么事情吗?”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给你打电话我哥是不知道的,”Molly压低了声音,“他刚刚回到家,看上去心情非常不愉快。”
她垂下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哥从来都不肯告诉我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他今天给你带过去的十一个礼物,其实是他每一个月都从D国特意寄一个过来给到我,我说我要拿去给你,他又说不要。”
“这些礼物,都是他这一年里根据你的喜好在他自己生活中一个个去找来的,他其实之前还特地来了一次A国,就是为了去找爆炸案中的Lina的家庭,想让你知道他们都过得很好。”
“他是个好哥哥,却不是个好男人,我也知道他从来都对女人很差,他打从心底里有点男权,但是我真没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人像对你这样,”
Molly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本来不想把自己当成一个说客给你压力,到最后还是有点变成这样,算了,我就说到这,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
“其实他是个胆小鬼,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