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藏得实在是太好了,他才是最好的演员。
“小画,我知道你想夸我演技一百分,”
他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脸庞,“一点点都看不出来,对不对?你这么聪明,祝静也这么聪明,甚至曾经连路辛远都没有看出来,我可能骗过了所有人,但却还是没有骗过瞿溪昂和我自己。”
她听到他提到那个名字,心中更是一颤,沙哑地道,“……他知道?”
“他知道,”督敏笑了一下,“他从第一次看到我时他就知道,你们从A国回来之前,他来找过我,他说,他感谢我这十几年来对你所有的照顾,我也可以继续做你的朋友,但是从今以后,你有他这一份爱情就足够了,都是他的原话。”
“说实话,要不是受他这么一下的刺激,我可能一直到你有了孩子都不会说出来,一个人停留在原地自欺欺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曾经我恨他对你那样绝情,如今我还挺感谢他的。”
她听到这些,原本克制住的眼泪一下子掉得更凶了。
“哎呀,你别再哭了,再哭让瞿溪昂知道他得打断我的腿了,我今天可不是来让你伤心的,是来做自我了断的,”他拿自己的衣袖温柔地给她擦眼泪,“把眼泪留在你俩婚礼的时候吧,留在最开心的时候,到了那天你就算哭死瞿溪昂都会准许的。”
菱画看着他,看着这个她亲眼目睹从年少青葱到现在成熟稳重的男人,她是多么庆幸她人生至今大半部分的岁月都有他的参与,她是多么庆幸能够被他沉默温柔地喜欢至今。
“督敏,”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抹去眼角的眼泪,沙哑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他认真地听着。
“瞿溪昂,”她突然指了指他身后。
他吓得立刻转过头去,可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刻,她微微弯下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安静的夜里,她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在她的注视下,他慢慢地回过头,深邃的眼眶一瞬间变得通红。
“谢谢你,”她朝他笑。
下一秒,督敏的眼角有微微的光亮,一闪而过。
他张了张嘴,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她见到过很多次,是他真正开心时候的笑。
“足够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红着眼眶喃喃地重复,“小画,我知足了。”
“从今以后,我会依然做你最好的朋友,”
然后,他从地上站起来,也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看着她,“喜欢过你这件事是我的骄傲,人这一辈子,可以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是一种财富,今天能亲口对你说出来,也是我想要的最好的答案。”
“我从不后悔喜欢你,也不后悔今天让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不会毁了我们的友谊,因为这是结束,也是开始,”他发自内心地笑着,不是悲伤,而是释然,“你放心,我一定会去好好找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把我后半生的喜欢全部都给她。”
菱画也笑,边笑,鼻尖又开始酸涩,这就是督敏啊,她心中最洒脱也活得最漂亮的男人,她知道他答应她的话,他就一定会做到。
“快上去吧,”他将她送到后门处,“再待久,瞿溪昂真得拔枪了。”
“你会去哪儿?”她看着他,问,她有种预感,她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
“不知道,”他把手枕在脑袋后面,“我和我爸谈一谈,可能在A国,可能在这里,可能去其他国家和地方,人生那么长,世界那么大,我还要好好地看一看呀。”
她叹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会再来见我?”
“大概,你和瞿溪昂婚礼的时候?”他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再怎么样,那天我肯定会出现的,毕竟要看你人生当中最美的样子嘛。”
“再见啦,小画,”他张开五指,咧开着嘴,朝她挥挥手。
菱画站在后门,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这条道路的尽头。
从前总是他将她送回归途,可今天,她却望着他独自远走。
上楼回到卧室,看上去瞿溪昂睡得很沉、没动静,她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回到床上。
可她人刚刚一躺进被子,一只有力的手臂马上就把她人搂了过去,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
……菱画心中大喊一声“不好”,情急之下,立刻装聋作哑不吭声。
“手和脚都那么冰,”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低哑困倦的,“例假在,外面那么凉,外套不够,你好歹再套一条睡裤再下去。”
原来他没发现?只是以为她去倒水了,可能半梦半醒之间也没发现她去了很久?
“嗯,知道了知道了……”她心中侥幸,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搂着他道,“我不好,把你吵醒了,咱们继续睡吧。”
没过一会,她就再次在他的怀里睡着了,而搂着她的瞿溪昂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看着她的睡颜,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擦去她眼角还未完全干透的泪渍,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侥幸以为他睡梦正好、对一切都不得而知,可其实他只是不愿让她难堪两难。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的能够切身体会到自己栽得有多深,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他这一生有一天,可以因为对一个人的爱,而宁愿在她面前装聋作哑。
他想,骄傲如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可能全用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也许他前半生所有的骄傲,今后可能全部都变成了在她面前的甘之如饴。
☆、第五十一章
那天凌晨督敏来找她的事情, 恍惚之间她还以为是她的梦境。
可醒来之后才发现不会有比这更真实的梦境了,因为督敏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只有四个字。
“走了, 珍重。”
她记忆里的这个男人,总是活泼跳跃, 废话一大堆, 在她面前活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就算她嫌他烦, 他都会依然陪伴在她左右,可如今, 他如此郑重地向她告别, 以最礼貌、也最不像他的方式。
思来想去, 她还是没有去和瞿溪昂提起这件事,他们之间或许有这种与生俱来的默契,既然他从未想让她知道他的明了, 她也不想打扰他的温柔。
所有美好的情感都值得放在心里妥帖珍藏,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好了, 只有她和督敏才知道的秘密。
她希望这个陪伴了她大半个青春岁月的男人,能过得比谁都好,比她更好。
而与此同时, 随着大选越来越接近,瞿溪昂也变得前所未有恐怖的忙碌,他几乎每天都是凌晨才回来,有时候甚至都不换衣服, 隔着被子搂着她小睡两个小时,在天还未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又已经离开去了克伯宫。
她知道,十年磨一剑,他所铺垫的这所有的前奏:从A国空降而来、剔除Ken、让Paul知难而退、一一打败所有可能的竞争对手……旁人可能根本无法想象他布这些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而这所有的卧薪尝胆和漫长的积累,都只是为了这最后的一刻。
所有的石头和瓦块都已经成型,只差放上金字塔封顶的那一块。
她也在尽着自己的全力帮助他,除了在克伯宫里将她打听到的所有风声都告诉他之外,她频繁地利用自己有限的空余时间,私底下去拜访所有可能为他提供支持的财团和组织。
离大选还有最后三天的那个晚上,在她准备关上灯的时候,她听到了家里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Chase?”
她听到动静,对着敞开的门叫了一声,卧室外面就是楼梯,他从玄关进来应该就可以听到。
“是我,”瞿溪昂的声音稳稳地从楼下传来,没过几秒,他的脚步声就已经响起在了楼梯上。
她收回想要关灯的手,微微笑着看向卧室门。
“哟,你回来了,”她朝他伸出双手。
“嗯,”他放下手里的包,脱下外套,走到她床头坐下,将她搂进怀里。
“大概已经有几个星期、两个月?没见到你那么早回来了,”她轻轻地抱住他,低声道,“吃饭了么?”
“吃了,”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她的头发,亲了亲她的耳朵,“我今天早上就对自己说今天一定要在你睡觉之前回来,我急需充电。”
菱画一愣,继而立刻明白了他这句话的含义,调侃他,“怎么,我们的首席副总裁先生是不是太久没近女色了?”
“是,”他居然干脆地就承认了,“每天从早到晚都是面对那些东西,只能看到你的睡颜两个小时都不到,有时候甚至几天连面对面说一句话都说不上,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真的是千年难得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她都忍不住笑了,“但我们都有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啊。”
“讨论的也都是关于大选的事情,”他摇了摇头,冷着脸道,“小画,我不想让你整个人也都变得像我一样透不过气来。”
“不会啊,”她耸了耸肩,“我再忙再累,也不及你自己一个人要做的事情的千分之一,而且这些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劳累,我还遗憾自己没办法替你分担更多。”
“足够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刚刚还带着从外归来的冷厉的眼眸里,一点一点就变得柔软下来,“已经太多了,你做得很好,你帮了我非常多。”
她一挑眉,“……我还真的从来没听到过你夸我。”
“现在你听到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我一直觉得,你什么都不做待在我的面前,就已经足够了。”
“我可不是花瓶,”她故意歪了歪脑袋,“你不是最开始就说过,我是你的后背吗?我得担起这个责任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感觉到瞿溪昂忽然笑了一下。
他脸上的表情闪现得太快,以至于她一下子还没看清楚,可下一秒,他忽然把她整个人都从被子里捞出来,打横抱起来往浴室走去。
“喂!你干嘛!”她吓得一把搂住他的脖颈,“我洗过澡了呀!”
“不是我的后背么,”他抱着她,还见缝插针地松了自己的领带,往地上一扔,“陪我洗澡,帮我擦背。”
她看着他眼角处已经无法掩盖而流露出来的疲惫,想了想,还是没有和他争,难得顺从地听了他的话。
可一进浴室,她就彻底后悔了。
……什么洗澡和擦背?
说得特别好听的某人一进浴室,本来还好好地在洗手、脱衣服,等她以为他要进淋浴室的时候,谁知道他居然转身直接把她的睡裙一脱,把她人按在洗手台旁,就霸道地从后进入了她。
菱画疼得龇牙咧嘴,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咬牙切齿地吼他,“……你疯了吧?!”
而瞿某人却爽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捏着她的细腰狠狠地动了两下之后,低哑着嗓音靠在她耳边道,“……想你想疯了。”
她就算背对着他,都能感觉到此刻他的欲|望有多么汹涌,也难怪他……因为忙大选的事情,他都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和她亲热过,别说是亲热了,就连亲吻她都几乎没有,估计今天是实在憋不住一定要解|禁。
“很痛啊!”忍了忍,她还是不满地用脚踢了踢他的腿,“你个野蛮人。”
“抱歉,今天实在是没有耐心了,”他用力地抱着她,让她的背部紧紧地贴着自己,“这才是我想要的【后背】。”
她听得耳朵一热,也渐渐有了感觉,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下一秒,她就听到他在她耳边低低一声性感的喘息。
估计是差点被她弄得要交待,他挑了挑眉,换了个姿势,将她转过来把她抱在身上,面对面地来。
这样的角度,让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眼角的放松和愉悦都分明地显露着,她忍不住,抬起手,抚了抚他的眼角。
“有皱纹?”他边动作,边低哑着嗓子问她。
“这么辛劳,没有皱纹才奇怪吧?”她故意逗他,“回到家还要像现在这样【劳作】。”
“这样的劳作,我可以作整整一个晚上,”他咬住她的嘴巴,坏心眼地舔了舔她的嘴唇,“咱们的女儿也该来了,再不来我真要老了,嗯?”
一听到他性感的嗓音,她就有点忍不住,潮红着脸白了他一眼,“……放心,您永远宝刀不老。”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用力地撞了她一下,“老当益壮。”
菱画也忍不住笑起来,抱紧了他的脖颈,尽情地沉浸在这欢爱中。
他想要她,她其实也一样。
他们每天都在彼此的战线上各自奋斗着,为了这同一个目标,即使不在彼此的身边,他们依然都有这样一份深入骨髓的默契和信任——他们永远都想着同一件事情,走在同一个节拍上。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证明,单单此刻彼此的身体,就在述说着彼此最深沉的思念。
一切结束,她倒也不觉得困倦,乖乖地任由他伺候着再洗了一遍澡,再被他抱着躺上了床。
关上灯,他把她面对面地搂进自己怀里,低叹道,“这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奢侈的时间了。”
她听得清楚,心里又暖又甜,想着这人怎么既崩人设之后突然又点了情话技能,“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眯了眯眼,“再来一次?”
“……来你个头,”她翻了个白眼,“腰都断了,睡觉。”
瞿溪昂低低一笑,过了一会,忽然开口道,“小画。”
“嗯?”
“你觉得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吗?”
菱画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
黑暗中,他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的光泽和深深的渴望,可能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这样一种人——一个与生俱来的王者,再多的荣耀都将属于他。
这一点,她从最开始,就深信不疑。
而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么信任她,因为他刚刚问出了一个她永远没想过会听到他问的问题……她曾以为他对所有一切都尽在掌握,原来他也会有这样一丝犹豫和不确定的时候。
他把他那坚硬的铠甲里,最柔软、最真实的心朝她毫无保留地展开着。
“不是可以,或者不可以,”
良久,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而是,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