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矿石拿了一小部分弄到普通袋子里，她这才晃晃悠悠走到那摆摊前。
他丑，这个胡人也丑，大家面对面就有种难言的——同情。
胡人：这个人好丑，竟然这么丑。
顾曳：麻痹，不仅丑，还臭。
两看相同情，那气氛就比较和睦了，顾曳拨拉着这些法器，手指翻着翻着，指尖碰到一只木鱼的时候，扳指里面的御妖铃发出颤栗之声，顾曳心里有了底儿，脸上却是憨厚得很，只挑着挑着，拿了铙钹跟木鱼，然后是一个转经轮，三样东西都很不起眼。
“呐，就要这三个，多少钱？”
这胡人恐怕也是一直没生意，难得看到一个人上门还挑了三样东西，眼珠子提溜转了下，竖起三根手指。
顾曳颔首，拿了三枚铜板给他，胡人瞠目，大怒：“三百两！”
顾曳本就猜到不止三文，料想对方没准会要三两或者三十两这样的高价，没想到低估了对方。
三百两？你特么比我还黑呢！这些玩意儿是民间作坊里出来的吧！
内心聪明绝顶的顾爷在翻白眼，外在憨厚老实而且很丑的顾呆子露出震惊，“三百两？”
她吓得直接扔了三个东西就要走，那店老板一看自己遇上了一个真穷鬼，当下也后悔了，忙拽住他。
“诶诶，你干嘛呢，拿了东西又扔下，一点买东西的诚意都没有。”
顾曳回头，“可我没钱啊，就三文钱，本就是来青州祭祀老祖宗的，这一路过来还是打杂赚了点小钱，哪里买得起你这么贵的东西。”
搞半天真的是一穷逼，可老板也不打算退让，“可三文钱也委实太少的，就是要饭的给我也不能给这么少啊。”
顾曳：“胡说，我给要饭的一般只给一文钱。”
我特么比他多了两个，该感谢你咯？
胡人老板被噎住了，直瞪着顾曳，“反正不行，除非你拿东西换，三文钱？我特么收来的时候…”他忽然捂住嘴巴，贼兮兮看看四周。
顾曳一脸憨厚：“不用捂的，你身上很臭，不可能有人愿意靠近你的。”
卧槽，你特么又……
耿直的呆子让胡人老板按住了胸口，他想锤胸了。
“你别说废话，就说能拿什么东西换吧，不然滚远点。”胡人老板没好气，顾曳却是皱了脸，想了下，掏出那袋子里，看看左右，“我这里有些石头，跟你换。”
石头？你特么拿石头跟我换？哪来的智障！胡人老板锤了下胸口，正要拒绝顾曳，却见顾曳已经打开了袋子口子，他自然看到了里面躺着的好几块矿石。
还真是石头，不过这石头不就是……
胡人老板心口热了，砰砰直跳，眼珠子却是再一转，瞧着顾曳憨厚的脸，“你这石头不太值钱，你还有吧？再来一些差多就行了，反正你拿这个也没用，我替你收了也省的你背着。”
顾曳憨憨一笑：“那你拿着有用啊？我是傻，可也读过书的，你别骗我。”
卧槽！胡人老板暗道这傻子竟然不是很蠢，“我是拿回去建房子，你想什么呢！行了，就这些，我跟你换。”
胡人老板唯恐顾曳知道这矿石值钱，于是想要直接定下买卖，且探手就要去拿顾曳手里的袋子，结果没拿到。
胡人老板心里一咯噔，假装生气：“你这人什么意思？”
顾曳又笑得一脸憨厚，“一块，只能给你一块。”
什么！胡人老板登时生气，还未发作，顾曳就撇撇嘴了，哼：“我别当我傻子，我见过很多人跑进我们村子那荒地冒险，就为了这些石头，且跟我们村的人花了好多钱收的。”
胡人老板想了下，“你是南荒人？”
“是啊”顾曳点头。
胡人老板琢磨了下，暗道这人虽然傻，但从小也有认知，不过既然肯拿这石头来换，恐怕这认知也不够彻底。
说到底还是傻子一个。
“好吧，那这样吧，我把这些都给你，你把你的石头都给我。”
“阿？可你这些我都不喜欢，看着太新了，不像是真法器，我爹说过，太新的肯定是假的。”
用新旧来判断？傻子，这些都是假的。
“你要旧的啊，我有啊，跟我来！”胡人老板马上收拾了东西，带着顾曳去了巷子里头，拐了好几个巷子，最后来到一巷子小屋，不像是有人住的，倒像是堆积货物的。
果然，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满院子堆砌地上的东西，有些看起来很新，有些带着老泥，灰扑扑的。
有佛家法器，也有其他东西，多是祭祀用的。
院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了，似乎在忙活什么。
顾曳只目光一扫就判断出来了——这特么是挖了一个什么墓，陪葬品肯定是筛选过的，有价值的被收走了，没价值的留下来要拿起摆摊卖，但这幕后的人也很有创新，竟然让作坊出品了许多“工艺品”充当法器等物，混合了一起卖，薄利多销，也绝对是一巨资。
不过在顾曳看来也是有点小家子气的，看来这伙子盗墓集团不是很强大。
哎呦，她这考古专家竟得从盗墓贼手里淘宝？
顾曳在这大唐也待了好几年了，有时候真的差点忘记自己曾经是个考古学家了，如今看到这些人，顿时感觉复杂。
“来来来，这边有好多老器，三件换一块石头，你随便拿。”胡人老板的话让其他人皆是目光一闪，咦，这小子身上有好东西？
顾曳也不在意这些人，本身她已经拿到了那个木鱼，心里已经满足了，可这家伙胡人露出了盗墓贼的气质，她就感兴趣了。
进屋一看，不由心里咯噔。
这些狗东西难道盗了一个地下佛殿？竟有这么多带着古泥的佛器，当然大部分是普通的，并不代表佛灵性，但也是古物，有岁月痕迹。
上百件佛器随便累积一起，这里是唐代，若真正佛家开光供奉过的佛器，的确没有太大的价值，若是降器……
“哇，都沾着好多泥啊，你们是从土里挖出他们的吗？”顾曳随口一句，胡人老板自知是盗墓贼，但眼前这个小子显然是个呆瓜，不知深浅，不然也不会这么说了，“当然是土里挖的，小兄弟，你可好好挑，挑完了咱们好交易…”
他不可能跟顾曳交代从哪儿盗墓的，顾曳也没问，就蹲在地上仔细挑。
原来那木鱼肯定是灵器，因为佛邪相克，那御妖铃才反应很大，如果铃铛没反应，那么这里的佛器应该都不是灵器，充其量有些降器吧。
顾曳是穷人，佛家降器也是之前的，何况是有岁月干的降器，她没准可以乘着小明寺法会去换一些自己可以用的降器。
蚊子肉也是肉啊。
顾曳认真挑选，也用不着御妖铃，她自己的感应力就非同凡响，洞察力也远超常人，没一会就跳出了四把降器。
一百中四把？这比例已经很恐怖了。
降器可不是大白菜，而且顾曳琢磨着这四把降器应该都不弱。
还剩下最后一点佛器，是角落里的，眼前都是佛器，堆得乱七八糟的，脚都跨不出去，顾曳本来不打算看的，但一瞥，忽心脏跳了下。
那一堆不起眼的几把佛器很脏，仿佛堆放了很久，灰尘扑了许多，蜘蛛丝也缠得多，因为太脏，惹得这些人都不愿意搭理吧。
但肯定不是这一波的“货物”，也许是很早以前的了，一直没卖出去或者没拿去卖。
——它们的周遭没有老鼠屎。
顾曳忽然想起奎山老头子说起的一个典故，佛跟降道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是降服，一个是降灭。
降服的话，需要沟通，然后让对方听话。
“真正强大而具备佛性的佛器，它是不需要人的。五百年前，天下第一佛寺净明寺曾有一僧名坲虚不远千里去降服作恶北地的鬼后，那鬼后强大无比，且怨气冲天，屠杀了诸多性命后，无人能降灭，也无人能降服。那坲虚赤足而去，只带了一本佛经，当着鬼后的面燃烧性命为她颂了三天三夜的往生咒，鬼后最终被降服，坐地而自陨，投入地狱之中。坲虚却也坐化了，魂消灵灭，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他身上的那本佛经后来也遗落不见，直到十年前，净明寺的新任佛子尘一接任佛宗之位，一莫大宗法隔空召念，三日后，那远在万里之外的佛经腾空飞来…竟是万千蝴蝶蹁跹托送。”
第321章 黑吃黑
“以灵而御万物，那就是魂器，一把至强的佛道魂器无需人驾驭，只束之楼阁便可镇守百里一方而无邪祟敢作乱。”
那是老头子的原话，顾曳可不奢想那一堆脏污佛器会是什么超级法器，她就觉得这玩意肯定有些不同反响——佛家是不避讳蜘蛛的，但老鼠阴晦，老鼠屎也会玷污佛家，因此这两个生物在佛教那边有些特殊。
这么特殊，她怎么能视之不见呢。
于是顾曳顾不得肮脏，跨足过去看了看，几把都很普通，钟、金鼓、磬跟金刚杵，屁点灵性也没有，顾曳暗道自己也许想多了，但摸了摸，多看了那把沾着泥巴跟灰尘的金刚杵一眼。
索性一起拿走了。
顾曳挑的其实很快，一大袋子一共八把佛器，不多，那胡人老板好说歹说要三块矿石。
不过刚交易完，门忽然噶擦一下关上了，胡人老板惊讶，转头看向其余人，不由脸色变了变。
顾曳也眯起眼。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都已经交易好了。”
“库萨，你是不是傻，这小子那袋子里可是有不下十块的南荒稀有矿石，那是多大的价值，你要放过？”
“可……”
“没什么可是的，干掉他！”
几人将顾曳包围起来，胡人老板好生挣扎，最终还是沉默了。
顾曳压根就没在意过她，在几人包围她的时候，左手提着那袋子，右手五根手指动了动，从南荒出来也好几天了，装傻充愣习惯了，也是时候动下手了。
顾曳正要动手，忽然感觉到外面有细微的声音，她两次洗髓，洞察力已经很变态了，有点儿非人类的感应力，只微妙感觉就确定外面两人了。
所以她没动手，旁边几个人倒是扑过来。但是…嘭！
门被踢破，那飞来的门直接拍倒了好几个人，却止步于顾曳前面，好像被控制了。
顾曳看到了一拳破门的男人，也看到了男人后面的那个女人。
一袭明黄素雅的长裙，眉目端秀灵动，且有一种雍容的风雅。
清微的叶焚香，那另一个就是韩止枫，高大魁梧，但容貌不显，只是五官刚强而已，但很沉默，解决了几人之后就站在了一旁。
叶焚香显然是早先就用秘法确定顾曳的存在，知道她是普通人…
普通人，真看到顾曳的时候，她的眼里略有思索。
顾曳认出两人，此时却憨厚状：“你们是衙门的人吗？来抓坏人的？”
看样子是个智障。
叶焚香淡淡一笑，“你知道他们是坏人？”
“不知道啊，知道的话我才不跟他们来呢，都是一群骗纸，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就惨了。”
“也未必，顾姑娘能从南荒安然出来，何惧这几个盗墓贼。”
顾曳脸上的憨厚淡了，瞧着叶焚香半响，挑眉，勾唇，环胸。
“丫，你怎认出我的？我原以为自己伪装得很不错。”
“你的眼睛。”
“好看到让你忘不掉么？”
叶焚香早知顾曳是个很好玩的人，闻言也是莞尔，“是的，极好看。”
丫，女人里面少见这么坦然的，岳柔是一个，后面就很少了，更多的是李珍跟自己这种不肯服输的。
“就冲你这么有眼光我也得跟你交个朋友！”顾曳笑呵呵，也将手里的东西收进囊袋里。
这动作是当着叶焚香的面做的，她在试探？直白得试探。
叶焚香并未阻止，“这些人贩卖的东西里面有真正的佛器。”
顾曳点头，“我知道啊，我就是知道有佛器才来淘宝，不过不对啊，他们这些人土得不行，弱鸡似的，怎么能捣鼓到这么多的佛器，佛家不墓葬，哪来的墓给他们盗，除非是佛寺遗址废墟。”
叶焚香进屋了，在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佛器，也在跟顾曳说话。“的确是佛寺遗址，顾姑娘可知道漠北中部的塔佛寺遗址？”
“诶？好像听说过。”顾曳的确听说过，但不是很上心，“好像是说好几百年前就已经覆灭了，是被漠北里面一些邪祟攻破的。”
“是的，但很巧的是当时还爆发了漠北的黄沙爆，将佛寺跟那些邪祟都掩盖了，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河南道内忽有佛器大批量售卖，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小明寺的苏挞大师偶然遇上一把转经轮，通查典籍，查出这是塔佛寺的佛器，于是猜测遗址已经被挖掘出来……”
顾曳素来喜欢听故事，一听就来了兴致，“然后呢？”
“后来便是派人去查了，的确看到了已经被挖掘出来的塔佛寺遗址，可最让人无奈的是始作俑者不见痕迹，却是漠北那边的草原住民蜂拥过去搜刮…挖地三尺，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们挖走了，而且转经各地贩卖，范围巨大，经手的人也多，而且这些人几乎都是低价卖给了各个盗贼团体，后者又掺合入了作坊出的假佛器鱼目混珠，导致要找寻回这些佛器更是极难，无奈之下，小明寺也是发帖求助于河南道淮南道跟剑南道三道中的正道门派相助，留意这些佛器…”
叶焚香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顾曳。
顾曳：“你看我做什么，我也是刚来的，就想着碰运气，还差点被黑吃黑了。”
她又不是良民，上交给国家这种事儿在穿越前可以做一做，可现在是神鬼大唐，降道的规矩可没这么“纯朴”。
叶焚香好像又没这种目的，“清微跟小明寺一向有些故交，往日师傅跟小明寺也常有往来，如今师傅还在南荒那边，发信于我让我代为打理此时，如今巧合见到顾姑娘，可是需要我帮忙传信？”
顾曳眼睛一亮，对啊，她可以委托这个人告知沈青玥跟夭夭他们。
“行，麻烦你了，就通知他们我在青州就行，已经脱线，让他们千万别进南荒深处冒险。”
叶焚香点头，“但师傅昨日来信，乃是说青玥前辈跟疾风前辈一起前往南荒深处，恐怕没那么容易通知，还需过些时候才能通知到。”
进去了！顾曳一下子惊了，垮了脸，“我就知道小姨妈这女人脾气太急，真是的……主要还是太爱我了。”
叶焚香认真想了下，“的确，青玥前辈很看重你。”
顾曳：“我现在是不是该脸红？还是担忧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