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念想,她的耻辱。
却有了一个孩子。
“逃难的时候,被追杀,被刺中了腹部,孩子被直接刺死了。”
沈青玥站在边上,看着他,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一开始我以为是你的人,后来察觉不是,但能确定是你当年的帮手,我连你都对付不了,何况那些人,于是就认了。”
这些年,她端的那般冷清平静,谁能知道她每日每夜都在做一个梦,梦里她捂着不断流血的肚子,感受着那个生命离她远去。
她反复得想,也好,这个孩子不该来,又觉得难过。
是男是女,若是长大了,是英俊还是可爱。
是像他,还是像她。
“但我看你这些年过得风生水起,既是你我的孩子,没必要让我一人承担这痛苦。”
她低下头,目光清浅幽深,没有怨,却也看不见爱。
“我从小到大一向自持清高,如今恐怕是将所有的龌蹉都用在你身上了,许魇,若是因此痛苦十分,那我就算是赢了。”
她知道他们两个人谁都不可能杀得了对方,下不了手,只能彼此折磨,最大的可能就是借他人之手。
但她应该比他更狠心一些。
第487章 声东击西?
许魇想,自己当年怎么就爱上了这样一个女人呢。
表面冷清优雅,内在自有一股刁钻戾气,本来看不到的,如今终于看到了。
一个失去所有亲人又死了孩子的母亲,她的戾气跟不择手段无法形容。
她在用最残忍的手段报复他。
许魇爬起来,提着一口气,踉踉跄跄,“沈青玥,在我这里,你从未输过。”
他走了,沈青玥知道他会走一条比称霸漠北更凶险更艰难的路。
她垂眸想,当年喜欢他也不是没道理的,他歹毒阴鸷,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臭味相投,却终究永不能相守。
她睁着眼,将落在手背上的泪珠无声擦了干净。
李沧海去了那个鬼道宗的“养老院”,顾曳跟夭夭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叶焚香两人的命吊了一两分回来,至少气脉是保住了。
叶焚香微弱得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顾曳一张嫌弃脸。
“哎呦,累死个人,我说叶焚香,救你们两个回来可不容易,不过都什么年代了还殉情呢,呸!”
叶焚香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呸,可这个人是顾曳。
她现在浑身连嘴巴都动不了,也许开口了也不能怼过顾曳什么,于是她只能用最后的力气……
握了握韩以枫的手,韩以枫比叶焚香虚弱得多,可他也本能性反握住她的手。
顾曳三人都看到了。
哎呦我去!刚活过来就给我们喂狗粮!
一万点暴击。
顾曳让大熊跟夭夭带叶焚香两人去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养两天,她自己要去那个养老院看看。
前者两人自不会反对,只是走之前夭夭回头看了一眼,顾曳已经飞出去了,他看到她的身影在荒芜的漠北风沙周边显得分明。
昏黄中的一抹红。
鬼道宗的养老院就是一黑漆漆的大庄园,坐立在漠北黄沙之中,墙壁上爬满了饱含剧毒的鬼蔓藤,一条条跟黑色的人体血脉经络似的,这庄子就是一趴伏的黑色巨兽。
顾曳进了门,李沧海已经在了,但没能找到任何活人,甚至连尸体也没找到。
它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
连那妖气也一丝一缕全都消失一空,就好像有一至强的恐怖人物把一切都带走了似的。
“什么情况啊,刚刚那是错觉?”顾曳看到这一幕就纳闷了,指尖动了动,起了分血术,却没能找到任何气息。
也就是说,她引以为傲的分血术在这里不起作用。
——背后的人段数很高。
李沧海看到顾曳的术法失败,既惊讶又凝重。
“妖……你可觉得是拢帝?”李沧海这是把顾曳看成了一个水平线上的人物,否则不会跟她这么说话。
“不是吧,若是她,这么好的机会早该来杀我了。”顾曳虽然不太愿意承认,可她的确比较招人记恨,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招惹人了。
李沧海也觉得顾曳这话有些道理,“若不是拢帝,那也可以排除在妖洞之外,除了妖洞还有如此高手,也就是只有血妖那一脉了……”
“血妖?”顾曳重复了下,“我知道妖里面也分两种,一种灵,一种妖,你说的血妖…”
“是阵营,妖之中两种阵营,一是妖洞为代表的上古妖道,像拢帝就是上古的妖,用了漫长的岁月恢复当年大战后的损伤实力,但也给了昆吾战后衍生的血妖一脉莫大的时机,老的衰弱了,小的便是乘机掠取血脉成长,先吞噬战死妖族的躯体,后觊觎起人的血肉,也是最危害一方的妖。”
妖洞的妖自然也是杀人的,但他们对人也有天生的蔑视感,敌意大于贪婪,不屑于混人群中。
可血妖那个阵营的妖却却有相当一大部分隐藏人族之中,无时不刻不在食人。
“血妖一脉曾叛乱过,长子尧毒杀血妖帝,且连连吞食了血妖帝跟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乃至于他们的母后,实力大增,直逼妖洞,这也是这些年来妖道不断生事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尧想要一统妖族,便想多吞噬我们人族血肉增强部族实力去攻打妖洞。”
不知为何,顾曳听到这事儿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变,指尖不自觉掐了下掌心。
血妖?吞噬至亲血脉以强大?
她好像……
难道她是血妖?
顾曳忽然觉得有点恶心,李沧海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可只是心中揣测,并没有问。
既然没有收获,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回什么府啊,有藏宝库的吧,找找,总不能空手而归,我顾曳就不干那么缺心眼的事儿。”顾曳十分认真得找起这养老院藏宝库,可比之前找什么妖气认真多了。
李沧海只瞧这人上上下下两个来回。
“嘿,有了!”
顾曳通过奇门遁甲跟机关洞察术愣是找到了一个墙内库房,看起来简单,可李沧海知道这种藏宝室是完全无法用降术等手段查到,这顾曳也忒……
宝库里面有极多的宝物,毕竟鬼道宗盘踞漠北这么多年,根基很深,宝物多到囊袋等储藏之物都藏不住。
只是没想到整个养老院都莫名其妙得被不知名的“妖”给端没了。
这养老院里的老家伙才是重头戏啊,顾曳本来都做好了血战的打算。
如今可谓神转折。
“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啊?”顾曳一边盘点宝物一边随口胡扯。
“是挺厉害,每跟顾姑娘相处久一些,就越能看透姑娘几分。”
“看透我的身还是看透我的心啊?厉害了,给钱吗?…”
越扯越没边,李沧海也是有些无奈,不过她对这些宝物好像没什么兴趣。
也是,李氏皇族的财富是这世间之最。
“你没兴趣的话那就都给我吗?”顾曳暗戳戳得问。
李沧海对此的回答是——不。
呸!顾曳翻着白眼,只能挑着自己最有用的,她本就是炼器大师,眼睛贼毒,这鬼道宗拥有的大漠稀材都叫她看了个透透的。
不过有一样东西总让她狐疑几分。
“这是降器?没有品级,模样跟葫芦似的,没有气息也隔绝气息,好古怪。”
李沧海其实也早早留意到了,因为这模样的器具在这库里很多,好像是广用的物件。
“而且常用,上面灰尘都少。”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想不出所以然,就各自挑了一些带回去研究。
分好战利品,顾曳就要走了。
“漠北邪道已经荡清,顾姑娘自然是无事一身轻,不过关于这幕后之人若是有些痕迹,希望能跟我们联系,自然,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我也会跟你联系。”
李沧海这话让顾曳有些不开心了,“可别,你们再要对付什么人,比如那拢帝,我可不是对手,而且我也不想当她的靶子。”
“好吧,既姑娘如此要求……左右守着你,那拢帝也总会动手的。”
“长得这么美,就不能跟我一样心地善良吗?!”顾曳翻了个白眼,走了,后头的李沧海难得扳回一局,也算是笑了。
笑容绝美能拂开这漠北终年不散的沙尘。
苍天大地满目疮痍,漠北邪道被灭,不管对于正邪两道还是普通老百姓都有巨大的影响力。
虽然不至于弹冠相庆,但对于已经被邪道统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百姓而言的确是一次莫大的喜事。
这种喜事在夭夭跟李大雄带着两个病号要租下一农家小院的时候,对方竟欢喜到不要钱……
“你们定然是朝廷派来围剿那些邪道的人,还负伤了,辛苦辛苦,我如何还能要你们的钱……”
不仅帮忙打扫好屋子,还准备了饭食,可把李大雄给欢喜的,不过为了让叶韩两人静养,还是婉拒了对方日后每天来投喂的好意。
这才安顿下没多久,顾曳就来了。
叶韩两人这状态绝不适合远行,回哪儿都不合适,索性如今漠北也算安定,他们也就住下了。
只是顾曳摩挲了下戒指,暗暗道之前在鬼道宗藏宝库里得到的那个葫芦状的东西……
她总觉得这玩意她好像见过。
但只是一种感觉,记忆里却搜索不出来,也是见鬼了。
漠北邪道被平,这个消息传回大唐可算是大振人心,李氏皇族的颜面也收回不少。
李沧海有龙舟,回得很快——本身以她的能力安排好漠北的事情也很容易,何况出手前就已经有了细致的收尾计划,所以一龙舟回神都也就在第三日。
李太极见到了李沧海,谈不上多骄傲,反而对漠北的结果很是平淡,只问李沧海是否受伤。
“本来也以为会是一场硬仗,有神秘力量插手,虽结果喜人,却越发让人焦虑了。”
李沧海如此说,李太极其实也有这样的忧虑,“排除拢帝,血妖有最大嫌疑,他们本就贪图人之血肉,邪道之人身上的邪力也正是他们喜欢的,但蜃楼也一直藏在云雾里,自打淮山被杀,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漠北的也给她端了?”
“端了,她的行动力很可怕,刚到漠北不到几个时辰就找到了点儿端了锅,但我瞧着漠北本就被蜃楼放弃了,一点支援跟回应都没有。”
“那么蜃楼也有嫌疑了……弃车保帅声东击西。”
两兄妹细谈了下局势,然后李沧海自然是要去找李道的。
走之前,她瞥了一眼桌子上覆面的一幅画。
第488章 嘿嘿嘿
“皇兄。”
李太极抬头看她。
“后宫佳丽三千人只取一瓢,可人家那不是一瓢柔情似水,而是能烫死人的岩浆,慎重!”
她走了。
李太极默了好半响才失笑,自言:“朕难道不知她的年岁比小九也大不了多少,也能靠自己翱翔九重天,是看不上这偏居一隅的皇宫的……真是多虑了。”
多虑了,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可一个人怎么能跟另一个人那般相似,难道真是转世?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崔府,情报亢长,躺在床榻上的人有一双修长苍白的手,覆在被子上,听着汇报,只回了一句,退。
下面的人就退了。
闭着眼的人睁开眼,眼里有血丝,眼皮底下有青色。
他像是病入膏肓垂死的人。
却富有这广浩天下都不能匹极的财富。
漠北边境接壤塞外草原。
草原风很大,地上有点点绿草,看起来十分缥缈辽阔。
一个光头一个人坐在这巨大而辽阔的平原之中选了一个湖泊,这个湖泊圆而大,水深不见底,只瞧着水色深蓝。
他架了一口大锅,锅里炖着草原上猎来的野山羊,吃着肉,从下午吃到了快入夜。
有一个人终于来了。
他披着黑袍,一步就千米了似的,没几步就到了跟前,脚下的草没有被靴子踩压,他像是漂游着的苍灵。
这广浩草原生生不息原野的霸主。
“来啦。”光头佬哼哧哼哧喝了一口肉汤,“你的蛊毒很有用,一个个都跟弱鸡似的,已经都放湖下面了,够你用的了,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到时候分我一些…”
黑袍人身体拢在袍子里,闻言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被晚霞覆了半边天的苍茫大地。
等夕阳快消失不见,他说:“偷学了鬼道?若是还沾染妖血,你会变成孤涿。”
胡修道行无所不忌的人必将走火入魔,变成一种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东西。
这天地间能这么形容的除却僵,也就是孤涿。
僵是先天的怨气后天的阴力,倚仗环境,且喜欢独居老地,可孤涿却是自己作的。
一个人坚定不移得走在作死的路上,只为复仇。
光头佬捧着羊腿骨啃着,听了这话就停下了,看向他。
“孤涿啊?无所谓啊,人还是妖还不是活得那张皮,大家把皮剥下了也都只是一身白骨,没区别。”
黑袍人皱眉,光头佬低下头继续吃肉,一边吃一边冷漠得说。
“三十年前我就是替妖办事的,用那臭丫头的话说就是那劳什子汉奸,汉奸当多了就有报应了,妻儿老小都被杀了,本来很敬重我的小姨子连妻儿的坟头在哪儿都不愿意告诉我……不管是不是我当年做错了,也不管动手的是人是妖,更不管我会不会成为孤涿。”
“我觉得她们应该还活着。”
他不提自己悔不悔恨。
只是不甘。
黑袍人没再说话,只是走向那个湖泊。
光头佬就坐在那儿继续吃肉,黑夜降临,他窝在那儿的背影拉长,会发现那是孤独。
他执拗得用那可笑的妄想来支撑漫长的岁月,不折手段也要达成目的。
他是光头佬,他只为自己的无耻代言。
片刻后,那黑袍人无声无息入了湖泊。
黑袍漂浮在水面上,人已经下潜。
光头佬没有回头看,或许天上的明月可以看见——那湖泊之中碧绿如翡翠,却有大片大片的血被翡翠绿给无声无息吞噬。
这样的吞噬无声息,血妖之地,一身血衣捏着一个头颅屯吸血肉的妖孽转过头,咧嘴,邪恶逆天似的。
但他那双瑰丽如血玉宝石的眼里却是若有所思。
远在雾气缭绕的蜃楼之中,一枯败老树下坐着的一个人,浑身爬满了紫红色的血丝,他仿佛老态,又仿佛年轻,仿佛垂死,又仿佛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