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山坡上，顾曳沉思了良久，目光不断交错在遗址跟天昆吾之间，但忽然…她瞥到了一个本被她遗忘的存在。
那存在明明很显眼。
——永恒降碑。
她记得这是她跟姜狱分别的地方，当时那厮特地带她来这里寻找所谓的“前世”，她还在这里得到了“姬似”的一滴血。
“这厮心机很深，也不是个蠢的，明知道天昆吾内部有内奸，我也跟他暗示过姜氏有问题，他怎么还是着了道，这么蠢，不是侮辱我的眼光嘛…”
为了不侮辱自己的眼光，顾曳决定把姜狱往聪明的地方想，假如姜狱是有准备的，那么这种准备要么留给妫哀，要么留给她。
顾曳想了一会，目光最终定格在永恒降碑。
这降碑从昆吾战争后就存在了，到现在仿佛从未变过，顾曳这次靠近得越发容易，到了它跟前后，她想了想，伸出手，逼出血。
她想，那一滴“姬似”的血该是有些BUG级特效的。
果然，她逼出的血直接融入了降碑中，顺带着，她在顷刻中被吸了进去。
整个人消失。
白茫茫一片的荒芜之地，是战场，也是墓地，一具具骸骨自成墓碑，顾曳站在这片荒芜之中，她不急，在等。
果然，没一会，这些荒芜气凝聚成了一个人形，虚虚实实。
是姜狱。
“呵，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一个蠢蛋，说吧，要给我留什么底牌？”
此时的姜狱是遗留的一缕残念，但越强者，就算是残念也很灵动。
“目前形势很严峻，没有底牌。”
“没有？”顾曳表情垮了下来，“那你出现做什么？”
姜狱并不在意顾曳的白眼，“我困在星辰乱流，他们自会对妫哀动手，但妫哀是上古降族，跟天昆吾命脉息息相关，在没有完全得到昆吾之前，他们绝不会轻易杀她，只会把她关起来。”
妫哀被关起来，顾曳并非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但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昆吾？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昆吾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厉害的能力，好像所有人都在追着它，可这玩意到现在也没显露过本体。”
姜狱沉吟了下，似乎并不想告诉她，可顾曳知道他最后还是得说。
一条船上的蚂蚱不是。
“不死。”
“啥玩意？”
“除却它本身的攻杀力量，最可怕的就是它可以让这世上任何存在维持不死的状态。”
姜狱盯着顾曳，表情很严肃，本来就很冷峻的人，若是再刻意严肃，就跟石头人没什么区别。
“这种不死包括被毁灭躯体后，它依旧可以运用或者影响这天地间许多规则，比如产生诸多意外，让它的拥有者重生，甚至不必经过轮回。”
顾曳目瞪口呆，但也有疑问。“谁得到它都可以？难怪那土鳖楼主费尽心思想得到它。”
不过姜狱否认了她这种说法，“得到了之后，还得得到它的认可，被它认可为主。”
“只有它的主子才能操控它。”
顾曳想了下，“姬似？就姬似一个？”
“是，只她一个，事实上关于昆吾，我们知道的都只是冰山一角，因我们毕竟不是上古时的人，而传说昆吾的诞生还要早于上古。”
追究昆吾来历显得愚蠢，那就针对姬似这个人。
“姬似得到了昆吾，并且也只有她让昆吾认主，加上她近乎妖孽的天赋，奠定她上古降族第一强者的地位，后来她失踪，昆吾不知去向…但多数人都不觉得姬似已死，就是因为昆吾。”
顾曳忽然觉得姜狱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你特么看我做什么…我是姬似？我连那昆吾是锤子是板砖都不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是姬似，你觉得我还用得起这个名字吗？”
姬似意味着什么，顾曳不信姜狱不知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她还承担不起这个名字带来的巨大压力。
除非她找到昆吾。
“你能帮我找到昆吾？”
“你可以找到昆吾。”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沉默，也许内心都在骂对方土贼——反正顾曳是骂了。
“那怎么办，昆吾找不到，你又困在星辰乱流…对了，妫哀被关在哪里？咱们得讲点实际的，别老盯着虚无缥缈的姬似跟昆吾。”
顾曳也是提醒对方别逼她。
“不杀，却要困住妫哀…而且必定是跟姒鱼有关的地方。”
姒鱼，这条美人鱼也是颇让顾曳忌惮的存在。
“姒鱼…她有问题，是不是意味着她那一族里的神通者也有问题？”
顾曳对这些上古降族完全没有信任感。
“应该是她有问题，那么她的哥哥就肯定出了问题。”
姒鱼的哥哥就是神通者。
顾曳咋舌，也就是说，当年活下来的姒族不仅姒鱼一人？
“姒鱼是真正的存活下来，她的哥哥姒无不一样，神通者通了神通后，会选择姒族里最强最博学的人灵魂为载体与之融合，这是天地赋予的一种能力，也是一种优势，所以这一代神通者既是姒鱼的后辈，也是她的哥哥。”
第613章 四个人的交锋
听起来有点复杂。
“你怀疑神通者姒无也出事了，很可能跟妫哀关在一起。”
顾曳问姜狱，自己脑子却飞快转动起来，“后山，是在你们天昆吾的后山。”
姜狱惊讶，“你能察觉到后山那边？”
“嗯，这次进来可以…”
那就只能是因为姬似一滴血的缘故了。
姜狱看顾曳的表情更怪了。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是姬似，不管你为什么失去记忆失去力量，反正你是活下来了，是因为昆吾让你活了下来，你在哪里死去，在哪里复活，昆吾就很可能在哪里。”
姜狱这话有诱导或者提醒的作用，顾曳若有所思，她并不抗拒去找到昆吾，因她渴望力量。
假如姬似可以带给她力量，她愿意去承担，但…
“我复活的地方，地皮都被各方人马翻过N遍…也没见他们找出什么鬼来，对了，你跟那人照面斗过了吗？他如今什么实力……诶，我别一问，你的身体就闪啊，闪得我眼花，不会也断电了吧，卧槽，怎么回事！”
“他快找到我了！”
刷！姜狱猛然切断残念，整个虚影消失不见。
顾曳悚然一惊，她没想到这样都能被那厮察觉到，就差一点…差一点对方就能顺着姜狱的残念找到她所在。
她甚至来不及问姜狱身处乱流的区域，连救他的可能性也没了。
抹了下额头，有些微冷汗，但顾曳反更坚定了。
动作必须快！
顾曳离开永恒降碑后，直接朝后山摸去。
后山，姜狱曾经来过一次，但那时整个天昆吾都是他掌控，如今顾曳处境跟她不一样，一点泄露半点踪迹，那楼主必会杀至。
不过只要不引起楼主注意，以顾曳的脑力跟实力，这天昆吾里面残余的人也极少是她对手。
一入山，顾曳就感觉到了一股阴诡的气息，她心中微微薄凉。
这气息似曾相识。
蜃楼。
那楼主在？
顾曳心惊中……静静不动，很快看到山道中飘忽过一道红影。
顾曳一看就恍然了，是那红傀儡，再等了一会，又飘过黑傀儡，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这座后山没有任何人监守——因为已经有强大而不惧死亡的黑红傀儡。
王级中横杀四方，加上数量，就是天宗来这里也憋不住气息。
顾曳思虑了一会，眼中诡光一闪而过。
那死老头那晚上不是借着切磋教了她一些东西吗。
其中就包括——傀儡术。
制造傀儡AND伪装傀儡。
黑红傀儡游走是有时间顺序的，顾曳算好了它们的时间，掐好时间，那红傀儡飘来的时候，顾曳瞬间控制它捞到自己藏身的山体后，击杀后然后直接伪装，不过三个呼吸，消失红傀儡再次出现，飘飘忽忽得游走道上。
无人发现。
按照红傀儡的“轨迹”巡查了这整座后山，她也计算好了所有黑红傀儡的数量——八十八个！
MMP！这是十元三样的大路货吗？八十八个！
以傀儡身以血脉造就的方式，得有多数人为它们付出性命？
太特么丧心病狂了！
顾曳内心疯狂OS蜃楼楼主，脑子里却已然出现了一座立体后山，那立体模型上有两条黑红线牵引环绕交叉…
她通过这两条线看到了黑红傀儡的巡查其实是一种阵法。
“活体游走形成十八星象迷宫阵，每过一盏茶扭曲空间，将关人的牢狱不断变换位置，而且规则不断变换，规则又见规则，要找到它，就只能不断破出规则，找到时间跟空间完美衔接的唯一缝隙…这路数666啊！”顾曳感觉到骨子里的热血又起来了。
挖坟的快感，断案的快感！
跟仇敌PK的快感！
现在就是在PK！跟他PK，跟时间PK！或许那人也是如此…
不管他能不能找到姜狱，能不能彻底铲除姜狱，他都会回到这里。
因知道顾曳必来！
这是四个人的PK。
她，楼主，姜狱…还有时间。
“规则是什么，规则是你定的，你的习惯是什么？你的自信是什么…你最喜欢什么数字…”
八十八，是八吗？八八大发？你这么浮夸肤浅？
顾曳舔舔嘴唇，脑子疯狂运转起来，但总抓不到这些变幻的规则中真正的规律，她找不到那个数字。
猛然，她想到了王清婉，王清婉的习惯是什么？
王家村的王清婉的习惯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西域时的王清婉，她的习惯跟过去不一样，是她自己改变的吗？
“不是，是她在觉醒，她觉醒起来的，是身受你影响的习惯，比如拿小东西的时候总喜欢一只手拿两个…”
“但这不意味着你喜欢数字二，而是十八除以二后的——九！”
“你渴望长生不死，渴望永久，所以…”
“这就是你深入骨髓的习惯。”
十八星象以二进制后退不断剔除规则，又不断融合，最终缩小成一个规则。
红傀儡身体继续按照轨迹游走，九分钟后，她消失了。
灵道人跟李沧海面对面的时候，李太极给了李沧海眼神暗示——不要硬碰硬，对方并不是你我父母，而是隔了许多辈分，血脉情分已经淡薄，再没有什么比他们的道更重要的坚持。
李沧海知道，所以并不指责自己祖宗的对错。
但她也不打算在他面前低头认错。
“你出生的时候，我就断定我们李氏皇族一脉，终究要出一个仅次于圣祖的天才。”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才刚到王级，而你，却已经摸到了天宗的门槛。”
李沧海没料到对方竟看穿了她的修为进境，但这也没什么好惊慌的。
“但并不能以此来挑衅您的权威？”李沧海没有喝这杯茶。
灵道人并不恼怒她的些微不敬，太听话的后代注定不会有什么出息。
“你的哥哥是帝王，需要恪守的是帝王的尊严跟百姓的生死，这是他此生唯二需要在意的事情，而你…你需要维护家族的荣耀，但你更在意你个人的原则。”
李沧海：“有一个人曾告诉我自私并非一定是人人喊打的罪恶老鼠，假如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坚持，那她的道显得可笑，再去维护别人的荣耀，也显得可笑。”
灵道人皱眉，“这话肯定是顾曳教你的。这人看起来就像是会蔑视一切的狂徒。”
李沧海微微一笑，“但我学会了。”
此时才是真正的抗拒。
毫不遮掩。
灵道人沉默良久，抿了一口清茶，问：“你可知道跟我一道进入天昆吾的那些人…都在哪里？”
本坚持本心的李沧海忽皱了眉头。
她有了最不好的猜想。
血妖之地。
血红之地，猖狂之地，活人为血肉粮食，热血变成饮料，肉糜做成面饼，面饼变成血妖们咀嚼打发时间的零食。
尧坐在王座上，对放眼看去的山谷恐怖一幕视若无睹，他皱着眉，在想自己如今面临的处境。
处境很糟糕，那个弟弟超乎他想象的难缠。
“父王啊父王，莫不是你又给了他什么底牌？怎能如此偏心呢，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
尧喃喃自语，有点儿痴狂狰狞模样，可很快他又平静了。
不是他的父王。
那小子肯定还有其他秘密……
“真想知道你的秘密，抓住你的弱点，把你吃了……可时间来不及了，你会先找到我。”
“然后杀了我！”
尧念着念着，心中已有了恐慌，但他没有法子。
不，也不是没有法子。
他心念一动的时候，脑子里忽出现了一道诡异的声音。
“如你所想，我一直在等你来求我。”
“可怜的小血妖。”
这声音充满了蛊惑，一如很久以前他嫉妒自己的父亲偏爱小弟时候，也是这道声音蛊惑了他。
——既渴望强大，为什么不吃了他们呢。
于是他吃了。
现在…尧眯起眼。
从前他赢了，这次也一样。
妖洞，赤麟得到消息后，表情有些凝重，血妖那边的动静不对。
“有什么不对？是不是要找我们打架？早该来了！我还一直等着帝君带我们去吃了那些狗杂种呢！”饕餮就惦记着吃，可他也喜欢打架，最近实在闲得慌，偏偏他不必苏漪行动力强，不能在外办事——嗯，它在外只喜欢吃东西。
吃人，吃血妖。
“不是往我们这边来…”赤麟若有所思，忽感觉到龙气翻涌，抬头看去，龙光降落，拢帝甩袖出现，一个人被扔在了地上。
人？饕餮刚想吃，却看到这人身上龙鳞密布…
“嚯！半妖！这让我怎么吃啊！帝君，这谁啊？”
“我儿子，你刚刚说什么？”拢帝淡淡看向他。
饕餮吓坏了，顿时捂住嘴巴，身体缩小成一小团，像是穿山甲一样。
怂货！
拢帝也懒得看他，“赤麟，把这不长进的东西给我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