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发丝都一根根焚烧成滔天的绝望跟怨恨。
火烧成了黑暗,黑暗成了火,将池子烧成了尘烟,将一切烧成了飞灰。
一寸一寸,寸草不生。
蔓延整个奎山。
最强妖咒,成就最强的顾曳?
但她只要杀一个人。
“姜堰……”
顾曳的瞳孔变黑的时候,便是姜堰体会到死亡味道的时候。
轰!!!整个太圭湖都变成了赤黑岩浆,冲天而起,化成漆黑巨尺……
一尺生,判杀一切!
一尺落,断了生死。
轰!!!姜堰被打中的时候,所有血,所有气,都被打压成粉碎,残躯撞入隔壁的山。
没关系,一尺子横扫。
甚至一横扫,蜃楼的三百多人化成飞灰。
再一横扫,他们的灵魂也变成飞灰。
横扫的尺子黑光切割了十里地,成巨大裂谷,再劈碎那座山。
天地震动,整个大唐天空都变暗,翻滚乌云,无边无际。
皇宫,保护李太极的李道衡脸色苍白,喃喃道:“真正的邪恶来了。”
没有希望的邪恶,要的只是毁灭。
她要这天变黑,她要这人人都死。
因她已一无所有。
姜堰垂死,却说:“姬氏纯血乱伦而生,杀之成至尊,食之逆乾坤…却不知最终是我们成就了你的毁灭之路。”
“辽,你说,她是会经此成为毁灭一切的神。”
“还是放下屠刀的魔?”
“亦或者…也死。”
他死,我也死。
辽知道结果,因为妖咒还在。
妖咒已异变,跟她共生……
死,则灰飞烟灭。
不死则永生孤煞,生不如死。
辽只做了一件事——喊她的名字。
顾曳没有回头。
他眼里黯淡,但掠到了太圭湖中,看到了黑色岩浆托举的石头。
李大雄的。
也有不远处光头佬的。
都死了。
他始终没法说对不起。
但伸出手,在黑色岩浆中将手放在了李大雄的头上。
对着空气说:“按照你我从前商量的,都比不得今日这样的结果更坏,是我的错…”
“但我也没告诉你,我有另外的计划。”
山中没有回应,因为老头儿早已烟消云散。
这一战…他本就活不了。
辽眼里更加落寞,失了光晕。
顾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到了姜堰面前。
一只手按在他的头上,姜堰眯起眼。
“不管是你姬氏,还是我姜氏,素来奉行胜者为王的规则,但不管是哪一个氏族,自古来最初的规则都是——强者以弱者为食,人也罢,妖也罢,今日我败了,你姬似赢了…杀了我,吃了我,你便可摆脱妖咒,但从此,你就是另一个我。”
姜堰勾唇一笑,“姬似,你最终还是要跟我一样。”
他知道顾曳不会拒绝,因她已堕落——她的骨子里就是堕落的,那样的出身,那样的童年,那样的过去……
她永远爬不出那个深渊。
顾曳不说话。
孽障不需要说话,只需要杀人。
正要杀之…天上有劫云,雷霆滚滚,比上古诛杀剑阵还要恐怖,还要强大。
因为——这是元帝的妖劫。
“你疯了!在这个时候引来妖劫!你度不过……你根本就不想度过!”
拢帝先是震惊,后怒斥,最后苦笑。
混世妖劫在上,辽在下,他站在太圭湖中,没看到顾曳转身。
他好像也不在意了,只看着她自言自语:“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笼子里,那时我的确吃了你的父母,因在此之前,我这边跟上古降族那边已经进入厮杀最惨烈的阶段,你的父母素来在外杀我子民,也与我斗过几次,实力很强,但我最终还是赢了,杀到了你面前。你当时混沌不懂事,或许都不知道谁是你的父母,也不知当时吃人的我是在做什么,你懵懂无知得看着我……身上脏得很。”
“我却知道你是我年限将至必须渡劫的唯一突破途径,吃了你,我便可成就不死妖身,从此翱翔天地,但你那时还小,血脉未觉醒,姬氏将你养着,我也就将你养着……”
“你到了我的地盘,看到的都是妖,独你一个人,可你分不清这些,只知道他们都不与你玩耍,还会欺负你,久而久之,你就老往我这里跑。”
“你是我的救命之药,我当然得用心照顾,又久而久之,你终于活泼了一些,只是一贯傻,我便教你傻没关系,皮厚就行,左右那些小妖都知道你是我养着的,你怎么捣乱都没事,反正他们不敢杀你,于是,你的性子就歪了,后期肆无忌惮,各种捣蛋,连拢帝都被你捉弄气死过好几次,那时起,我才叫你小兔崽子。”
“你再胡闹也没事,我老这样告诉自己,反正让你健健康康长大,白白胖胖得被我吃掉就好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我看到你喝人血。”
“你说他们都是妖,我也是妖,你想跟我们一样,于是他们拿人血哄你喝的时候,你就喝了,可你吐了,然后你就哭了,我怎么哄都不行…”
辽看着顾曳的后辈,“后来我就给你喂了忘川水,那是第一次喂你喝这个,你蠢兮兮的,还说蛮好喝,后来你越来越不开心,因你变得越来越聪明,聪明的人,越不容易快乐,因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后来,我哄你喝酒,三瓶酒你就倒了,其实那是三瓶忘川水酿的酒,你晕了多久,我就背着你走了多久,从我的地盘,走到你的族群本部。”
“那一天下着雪,我把你放下后,在窗外看了很久,直到你的族人发现你,也确定他们会因为你的天赋而不敢苛待你。”
“然后我回去了,沿着原来的路,我每走一步,都想头去找你,把你带走。”
“但我没有。”
“后来过了十多年,你长大了,不知为何一个人流浪在外,又不知为何跟我遇上了,那一次我没吃人,我无比庆幸这一点,于是我们又认识了,那时候我告诉你,我叫辽。”
“再后来…你大概知道了,也知道我吃了你的父母,那时候的你年轻,心软,不似现在果敢,于是你转身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你在姬氏祖祠里自己斩断了情根,再后来…我们再相遇,我是元帝,你是第一强者姬似。”
“后来,昆吾一战,你杀了我。”
说到这里,天上妖劫已成,那是真正的一把剑。
比上古诛杀剑阵万剑归一还要厉害不知多少倍。
劫剑诛妖。
它落下的时候,辽轻轻一笑:“你之前说过,从前骗你的,没跟你说的,有机会都跟你一一交代。”
“你说的我都听。”
“我说的……你听完,以后都忘了吧。”
嗡!天上劫剑落下…
他要死于这剑下吗?不,高傲如元帝,不愿被第二个人杀。
“除了姬似之外,这天地之间再无人能杀我元帝。”
“老天,拖延这么久,你的一剑,我接了!”
剑落下,他伸手,竟主动握住了那剑柄,剑柄一转,劫雷纵横,九霄尽雷芒,雷霆加身,他朝顾曳看来最后一眼。
一眼万年。
然后……剑一划,划过脖子。
“不!!!”
拢帝跪下了。
妖核心铁则——妖之咒起源,自陨于天地,释怨恨,解恩怨,断情爱,妖咒方解。
妖力释放,根源瓦解,他的身躯似乎朦胧了,却起了无数的绿光,恍恍惚惚,似看到了万千充满生机的藤蔓,又似乎看到了花……
谁都不知道元帝真正的躯体是什么,是藤蔓,是一棵树?还是后来化作的穹山巨人?
不知道,他变化万千。
绿光坠落地面,扎根,变成了草,生了花,大片,极速蔓延,只在瞬间就覆盖了整座奎山,也遍布了整个剑南道,甚至…整个大唐。
众人几乎痴呆,只知道眼前花海无边。
他的本体是花海吗?
顾曳忽然想起来了,年幼的时候,她被那个人提回了他的地盘。
他的地盘…都是花。
那是一片花海。
他一念生,花成海。
他一念灭,花海成殇。
花开始枯萎,草开始萎靡,释放出的妖力升级一条条飞梭空间,进入在场所有的妖体内,包括拢帝。
力量从哪里来,从哪里去。
这次离开,也意味着他永不再归来。
但妖会得到他的力量,根基不绝,这是给拢帝最后履行的责任。
也是答复。
拢帝闭上眼。
元帝,始终更想成为姬似的辽。
第625章 陪葬
若说顾曳的黑化邪恶,源自她不可言说的罪恶血统,是先天,源自今日这一战乃至过去累积不可发泄的痛苦,是后天。
她会是昙花一现的邪恶,亦或者是永生不死的孤煞。
辽却很直接,他古老而强大,强大而果断,上古昆吾一战后,他陨时,怕是已经想好了日后。
这一日,他从死到生,又从生到死。
花开花谢,终究飞灰湮灭。
飞灰的时候,他在世人眼中是无限美好的,而在他眼中,天地一片朦胧,他看到了光辉宇宙,也看到了沧海桑田,这古老的大地漫长的演化都曾被他一一所见,最终停留在某一日一花海,那个才长成少女且有三分机灵七分憨态的小兔崽子趁着他转头的时候,扑上来,想亲在他脸颊上,但他转头了。
于是她吻到了他。
他故意的。
这件事,他永不会说,这个人也永不会知道。
但…画面开始粉碎。
他的小兔崽子是他的梦,曾触手可及,曾咫尺天涯,最终化为泡影。
终了,陨了。
就这么散了吧。
辽闭上眼的那一刹那,湮灭。
最后一缕飞灰。
他没能等到那个人再看他一眼,这样也好,了结得彻底……
有一只手凭空出现,想抓住……飞灰从指间流泄。
“辽……”
他会知道吗?
或许不知道。
亦或者知道。
知道那个女人终究为他回头了。
只是天与地,她与他之间的缘分早已在花海数年长相伴,人间灯节一回眸中耗尽。
如今,只剩下了指尖与飞灰。
恩怨消,情爱了了。
顾曳站在太圭湖中,妖气不留,但黑色烟火焚烧不尽,她张开手,仰面天,似要拥抱天地,拥抱这座埋葬了她此生最炽热情感的奎山,可什么也抱住,倒是妖咒疯狂游走,扭曲撕裂躯体。
它不甘离开,不甘无法报复她。
可终究剥离…
一寸寸,一缕缕。
每一寸都意味着她的生命开始复苏,她阴鸷痛苦的人生得到救赎,但也意味着他在离去。
他死,她生。
血肉重生,灵魂却无处安放,但黑暗驱逐,她的眼清明,或者她一直都很清醒,只在于肯不肯堕落。
现在……
她寂静得站在那里,太圭湖干涸,当黑色烟火变成了一朵朵璀璨金莲,体内的昆吾出了她的躯体。
一寸寸被逼出。
这无上的至宝,可以让她在微弱中爆发击杀姜堰,何等强大,何等无敌,可她要逼出她。
因厌恶了。
所有一切纵然是她宿命,可根源在它。
厌了就是厌了,再厉害她也不稀罕了,所以它被逼出,然后……
半死不活的姜堰忽然化作一道血光冲向昆吾。
他已经穷了所有手段,最后的手段就是冲着昆吾去,他要博最后一次!
掌握昆吾,就能逆转一切!
李沧海等人委实没想到这人还有后手,但也并非只有他才觊觎昆吾,只他最先出手,触发了姜尚等人的野心。
如今这种局面,顾曳情况难料,若是她不死,将来必会报复。
现在,他们也只有昆吾这一条路可走。
于是…
昆吾!
流光呼啸而去。
姜堰却速度最快,即将得到昆吾的时候……
另一只手更快。
抓住了昆吾后,强大的昆吾在损杀她,可并不像是是普通人触之则死,因她本就不是普通人。
本该受功德直接仙化的人,本该飞灰湮灭的人,本该在地府炼狱里为自己的孩子永生受苦的人……
她为何而出那炼狱?为何来到这人间?
昆吾是一把扇子,前次顾曳握着它插入了姜堰的胸口。
这一次,她用它插入了他的心。
姜堰心脏被昆吾洞穿的时候,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肩头。
像是很多年前她在铜镜前梳妆,他站在她身后,手放在她肩头,当时她略羞涩,却又自然温婉得一笑。
一笑倾城。
往日恩爱成恨。
素白纤细,凡人的手,但她为何能瞬移,因为有一个人帮她。
姜堰看到了王清婉,也看到了王清婉后面不远处的朱煌。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猜,你会这样出现在我眼前,不是地府里的那个阎王多管闲事,就是元帝早已埋了暗线。”
这也是朱煌为什么多年埋伏在蜃楼的原因——明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姜堰的对手。
不过是因为她早已跟辽搭上了。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弄死姜堰!
有过诸多手段,最终决定并行。
这一手段便是辽找到朱煌跟王清婉,让这两人成为最后的暗兵。
王清婉也在步入毁灭,只是她看着被她刺穿心脏的男人。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因本就……
“我本来并不打算找你…”
姜堰挑眉,面上有嗤意,“不恨我?”
王清婉:“爱上你,是我的事儿,被你骗了,也是我自己的事儿,既是我自己的事儿,结果如何我都受着。我来,只因为你我的事情,伤到了孩子…你的罪孽也是因我而生,你我的过错,不能让他担着。”
顿了下,她眼里似荒芜,又似一泽湖,泪生的时候,泪已灭。
“杀你,他才能解脱。”
从上古到现在,或者无人能确定最恶的人跟最善的人时候彼此相爱,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们今日会共死。
“杀妻证道者,道之坚韧,举世无双,不可动摇,但以杀妻成道,妻若杀之…道必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