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落地,趴在地上的顾曳眼前一片迷蒙,她快到地狱了?鲜血粘稠在身下,贴着心脏热乎乎的,但是好像手边碰到了什么更热的东西。
她手指摸了摸,好像是囊袋里的几块玉片,被鲜血浸透了,很滚烫,她下意识握紧,那滚烫便是入了掌心,瞬间,她感觉精神恢复了许多,好像身体打了一个激灵,也才听到了赵子琪等人的呼喊声,她睁开眼看到了落地的箭矢,更看到了青羽的绝望,还有…她好像还看到了一只手捡起了那根箭矢。
她知道是谁,李大雄,她知道他没死,因为刚刚他摸到了这厮心口的护心镜没碎,护心不碎,大熊不死,这是奎山铁则之一!
“猴子!你特么给我起来!”是李大雄!
顾曳盯着浑身浴血的李大雄,他捡起了那根箭矢,抢过了青羽手里的风雷弓。
陈易生察觉到了风雷弓对他的威胁性,第一次,他放弃了顾曳,转身朝李大雄冲去!
也是那一瞬间,众人以为已死的顾曳忽然诈尸一般从地上爬起。
“大熊,镜子!”她一脸一身的血,却声音无比坚定清晰,而李大雄咧嘴一笑,二话不说脱衣取下挂在心脏部位的护心镜。
这面镜子救了他很多次,也包括刚刚那一次,但顾曳想要,他什么都不想就取下了,手腕一甩,镜子朝顾曳飞过去。
啪,顾曳接住它,握住,而李大雄已经拉弓上弦。
那或许是千钧一发,也是赵元很多年后的忘不掉的一刹那。
贪吃懒惰很怂的大个子浑身浴血,拉弓上箭,屹立不倒如磐石。
贪财聪明懒散的姑娘浑身都是血,握住镜子,仿佛握住了一个世界。
后来赵元才懂了:有一种默契叫奎山。
第111章 镜中龙!(庆祝霜燃泽月跟啊哦额一无成为盟主)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是冲过去的陈易生,那是一条致命的直线,要么活两个要么死两个,没有其他结果。
李大雄瞄准,但是手心有汗,他知道自己的准头一向很差,这一箭关乎他跟猴子两个人的生死,所以压力很大,无穷大!
但他还是盯牢了陈易生,锁定他锁定锁定!
李大雄瞄准陈易生,而陈易生忽然低吼,身上洋溢的青气忽然附着体表成了青皮,虽然重新化为青皮,颜色却比以前暗沉了许多,仿佛一层铁甲附着,料想防御也是远超之前了。
若是如此,这风雷效果恐怕就大打折扣了,还得预防陈易生躲过这一箭!要风雷风火相呼应,这太难了!青羽对此几乎不报希望。
但也是此时…
“陈易生,你的母亲生下你这等孽障,她便是邪恶源头,你埋了她也无用,我必毁之!”
如此清雅但是冷冽的声音突如其来,赵元等人下意识转头,却看到陈家公子,对,那位名满幽州的榜眼郎正风姿夺人的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陈家护卫,他们正托着一板车,板车上是什么?是一具白布覆盖的尸身。
陈易轩的手里还握着一根火把,他要烧毁陈易生母亲陈家姨娘的尸身!
哪一个儿子能容忍如此,陈易生本冲向李大雄的,见状登时仰天怒吼:“陈易轩!”
很奇怪,之前还不懂人情也失了人智,最清楚一次也就是跟顾曳说那模糊几个字,但他现在却无比清晰得喊出陈易轩的名字,仿佛无穷怨恨,无穷执念,最后化成无穷杀意,他不顾风雷箭就要冲向陈易轩,阻拦他烧毁自己母亲的尸身。
就是这个时候!
李大雄将身体内降力全部调动,手指毫不犹豫地松开。
压力再大,奎山教育里面也包括了什么叫果决!
嗡,箭矢飙射而出,青羽就在旁边,那一刹那他是震惊的,因为他听到了风雷…那呼啸的声音。
真正的风雷箭!一箭如雷霆!
顾曳也听到了雷霆声,她手指一动,让护心镜在半空轮转,在它坠落之前,啪,掌心相对,夹着那八块黄玉片串起来的无头长尾鱼。
它成串,一片片叠加滚烫掌心,仿佛烙印,那热力传达到双臂,再经过双臂流动全身,虽然滚烫得让她所有毛孔都感觉到了疼痛,但她知道这也意味着力量!
嘴巴微动,顾曳默念降语,一个一个连在一起便是术!
这是奎山降术之一,也是这两年里面她为数不多从光头佬身上见识到的两三个降术之一,她一直偷偷重复默写默念它不知多少遍,就是怕忘记了,久而久之像是记在脑海里一样,只是这是第一次用——因为以前她没有降力也没有契机,当然现在也没有,但她有这无头长尾羽鱼!
成不成就看命?必须成啊!她不能死!顾曳无比坚定,只觉得她嘴里默念出的咒语在空中形成了它的韵律,降力催发…
顾曳指尖一并,意志跟降力重叠,指尖点镜心,大喝:“镜中龙,去!”
嗡!镜面的轮转本是顾曳手指摩擦转动,但现在它是自动的,且高速转动,镜心蔓延剧烈的光辉,光芒凝聚…龙?反正是一股手臂粗的强烈白色光火扭曲着…轰!悍然轰在陈易生后背,与此同时风雷大作,爆爆爆!
如此剧烈的爆炸距离他们也不过五六米,陈家护卫们惊吓不已,但陈易轩却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漠然看着自己的哥哥被包裹其中,光火照映入了他的眼,那瞳孔里却晦涩隐秘得让人难以看透。
爆鸣中似雷霆缠绕火焰,将庞大彪悍的陈易生包裹其中,炸裂的光芒覆盖两三米直径,直到须臾…原地只剩下一句焦黑干枯的尸体。
街道上一片寂静,直到顾曳跟李大雄、青羽相继噗通噗通倒地,风一吹,那尸体酥化成飞灰飘散,尘埃落定。
赵子琪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剑,喃喃道:“降道之勇如斯,武道之剑盖如何,师兄,我好像有些明白为何师傅说莽之战,勇者为先了。”
齐俊言苦笑,知道归知道,可做到何其难,他不如一个姑娘,也不如那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大个子。
“顾…曳?”齐轻霞默念这个名字,眯起眼,抱起肖敬龙转身离去。
她知道,短时间内自己恐怕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
她抱着人掠过一座楼阁,二楼走廊上有一个人正放下弓箭,便是袁林。他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那头生死不知的顾曳,也瞟过陈易轩,便是一句话也不说,只眯起眼冷笑,直接扔了弓箭转身离去。
陈家那地儿邪性,尽出幺蛾子,前有陈二爷,后有陈易生,那陈易轩是个深浅不明的狠角色,至于陈易宝那也是一个不正常的小鬼,这陈家祖坟风水有问题啊,绝逼不能待!
赵元打死也不敢让顾曳三人待在陈家疗伤,便是想带着昏迷过去的三人回自己家,不过左龙洲及时来了(锤子哦,什么长官都特么是打完了才及时拉风出场),及时赶到的左长官让他带人回刺史府,毕竟是一州之长,虽然赵元知道官场险恶,但青羽背后有人,料想左龙洲也不可能做什么,于是答应了。
刺史府出面很多事情会方便许多,最好的医师被请来,最好的药直接送来,疗伤解毒一气呵成,加上仆役众多,照顾得无微不至,但饶是如此,顾曳也是三天后才醒来。
不知为何,伤最重且中毒也是体格最差的她是醒的最早的,赵元等人纵然意外也很是欣喜。
“顾姑娘,大夫说你若你醒了,要喝下这碗清心汤,去除体内淤血,再服用药粥,缓缓药补,徐徐补回亏损的元气。”赵子琪端着药过来,顾曳浑身都没什么气力,哪儿哪儿都痛的,但还是接过了药喝完。
赵子琪看顾曳虽然脸色苍白虚弱,但眼神还算有神,也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捡回一条命了。
再两天李大雄两人也相继醒来了,但顾曳已经能下地了,赵元对此还好生惊讶:“没想到顾小友恢复力如此好,端是大熊跟青羽都比不得你啊。”
虽然不爱听这话,但李大雄也知道顾曳有她的特殊,以前不也还免疫过王菁的鬼毒么,不过这也是隐秘了,他才不会宣传给别人听。
顾曳自己也不明究竟,暗道也许是那玉片的缘故,对此只能微微一笑:“一个女人比两个男人更有持久力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场的男人尤其是李大雄两人脸色出奇难看。
厉害了我的村姑,重伤初愈还有让男人们内伤的本事。
青羽问起五天前之后的事情,尤其他很惊讶陈易轩最后赶到,说真的,若是无他用陈姨娘尸身影响陈易生,恐怕结果不会那样干脆。
不过对于他的手段青羽还是有几分心悸,竟挖出了陈姨娘的尸骸来威胁陈易生,不管他初衷如何,都显出了他骨子里的几分冷厉,跟他外表可是一点都不符。
赵元沉吟了下,说:“当时我也惊诧他出手,不过陈家姨娘…”
“假的”,忽然听到顾曳插入一句,青羽一怔,倒是李大雄云里雾里:“陈家姨娘是假的?”
“恩,那板车上根本就不是陈易生的母亲,而是人偶。”
奥,人偶?陈二爷的人偶?青羽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皱眉,但看顾曳一脸冷淡,也就不说什么了。
“那真正的陈家姨娘呢?难道真的被…也不对啊,如果陈易生吃了,后面也不会上当了。”李大雄虽然虚弱,但素来是一个好奇宝宝。
赵元看三人精神头都不错,心情也就不错啦,便给李大雄解疑:“陈姨娘久病缠身,本就活不了多久,恐怕就是因为她逝去才让陈易生再也压抑不住体内邪性,这才变成那副模样,但他还算有些理智,也是,生前那般孝顺的人…昨天我带人找了,发现他将陈姨娘埋在了陈家祖祠后院,但又将赵七的尸身埋在自家院落老石榴树下,这种心思还真真是…”
赵七暂且不提,且说他的母亲陈姨娘,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埋,非要埋在祖祠后院呢?
人都化成灰了,谁知道呢,不过最重要还是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是那井的缘故还是陈易生自己本身邪恶?
“现在外面盛传陈家邪祟作恶,陈家人都是邪祟等等谣言,纵然陈易轩有文曲之才也掩不住这悠悠众口,陈元风丧弟丧子却也忧心这个,反想请顾姑娘再出手查一查他们陈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话说不管陈二爷还是陈易生的死都跟顾曳有直接关系,那陈元风能低下头求助可想如今城内谣言对他们陈家伤害有多大。
赵元观察着顾曳的神色,补充:“不过我的建议是顾姑娘别理会此事,左右北堂这次势必会再出手,且会派出老道门人,陈家的水有点深,可不能再掺合了。”
查完这两个案子,赵元可算明白了什么叫险恶,他自己安危还好,但连累顾曳两人,他良心也是有愧啊。
顾曳还是伤患,哪能再搭理这些事情,因此满口应下,只是在众人看不到的时候,她手掌摸了下兜里的长尾鱼玉片,冰凉凉的。
第112章 地下秘道
月黑风高杀人夜?不,没有杀人,今天的月色特别好,皎洁明丽,仿佛梦幻。这样的美景跟城中百姓们的人心惶惶形成鲜明对比,可惜无人欣赏。
风吹动,石榴树枝头沙沙作响,却有二十几个黑影爬墙窜入,他们对于挂在枝头的石榴视若无睹,只从容有序得潜入黑夜中。
没多久,他们到了陈家偌大园子里方位最开阔的地方——祖祠。
祖祠后院埋了陈姨娘的尸体,这件事在陈家都传遍了,也瞒不过外人,本城百姓都风言风语,何况有心人。这伙人明显知道这件事,因此都不经意朝挖出尸体的地方看了一眼,但这细数起来足有二十五人的小队伍却对此却也没什么太大反应,甚至连呼吸都同一频率,俨然训练有素。
领头者个头很高,到了这个院子后瞥了那埋尸之地一眼,收回目光后,他环顾周遭,确定无人窥视后才挥了一下手。刷,十个下属窜进祖祠中,没一会,一个人站在门边打了一个手势,领头者这才走进去。
而在这个时候,有谁还记得在园子里另一头跟祖祠南北相呼应的地方也坐落了一个小院呢。这个小院以前是陈家最没有人气最受冷落的地方,此刻更显得萧条死寂。
这里死了一个女人陈姨娘,也死了一个让城中百姓都惶惶不安的陈易生,并且院子里的一株老石榴树下还埋着一具死了很久很久且被吃得差不多只剩骨头的尸体——这是一个活人禁入的地方,也该被人刻意遗忘。
但它也迎来了一个客人,黑影翻墙而入,并不在前院停留,而是直接进屋,门关上,无声无息。
屋内有一股霉味,家具等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料想用不了多久这里便会被尘埃覆盖。这人进屋停留了下,似乎翻看了什么东西,过了一会他才到了后院,后院里没啥,只有灶台跟小柴房。
他走进小柴房之中,看了看,屋子不大,堆积着许多木柴跟一些废弃家具,其中就有一个衣柜。
走到衣柜边上看了看,衣柜的柜角下面有挪移的痕迹,且痕迹还是弧线的。但显然有些灰尘覆盖了这个痕迹,探手掰动了下这衣柜一侧,很轻易地,这衣柜沿着轴子扇形挪移,底下的地板露出来,地板上面还有拉环,果然有暗道!
——如此简陋的柴房竟然会用这样厚实平整的石板铺地,前头小屋还都是一片土地呢,这就是整个院子最不合理的地方!石板被拉开后,他消失在那地道口。
地道之下俱是大块的花岗岩砌成,古代很少以石料为建筑材料,多以木材为主。但石材也不代表没用,事实上军事用地比如地道等都是用的石材,显然这条宽阔且修砌规整的地道工程不小,而且官方对这样的工程也明令禁止,寻常人家是无法做到的,哪怕是陈家这种富庶人家也不行——堂堂大唐盛世,有钱的世族多了去了,陈家还不足以以此为傲。
但这一伙二十多人的小队却知道这条地道代表了什么,领头者目光精锐,似有喜意,但还是克制了情绪,带着人今生穿行甬道中,很快他看到了甬道尽头那边有光,金黄的光,是财宝!
但当他们靠近那流淌着金黄光晕的藏宝室,领头者忽然步子一顿,惊疑不定得看着前方。
光还在,依旧金黄,但那却是火把照耀的光晕,有一个人正握着火把,站在甬道那头——距离他们不过四五米距离。
他握着火把,仿佛已经等了他们许久,目光深邃不见底,火光都不能驱散他身上的冷凝跟死寂——他的身上有一种让人惧怕的安静。
领头者目光闪烁,悄然握紧了腰上的刀,却突兀听到那人开口:“袁林,你我从儿时便认识,称兄道弟多年,如此在地下相见便要拔刀相向?”
袁林蒙着黑布的半张脸脸色大变,但还是镇定了下来,轻轻笑了下:“老四,以前我是真的小看你了,还以为你只会做学问,没想到你藏秘隐忍的功夫也不浅。”
顿了下,他的目光锁牢陈易轩,声音有些冷:“家中有前朝余孽藏宝密道却不上报,且从中谋取巨额财宝发家,光是这个罪就够你陈家上下百号人被处斩了,不对,还得株连九族。就算你有榜眼头衔又算什么,我倒想知道你谄媚上的洛阳贵人能否替你抹去这惊天罪责!”
他的声音冷厉,仿佛那灭门的朝廷罪罚已经降临陈家,也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凌驾于这个从小就才学名望在他之上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