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报名表之外,还需要政审材料,颜冬雪把这些东西都准备齐全,一刻不耽搁的寄回了南州城。
一个多星期之后,信件才寄达南州。
眼见矿上就要招工了,这几天颜冬青时不时会去趟邮局,这天早上正要过去,刚走出家属院,就碰上了祁瑞安。
“刚才去邮局,看见有你家的信,就顺便给带了过来。”祁瑞安笑:“不让我去你家坐坐?”
颜冬青看看信封,随口说了一句:“看来你对矿区家属了解的很清楚,见到颜冬雪三个字,就知道是我家的信。”
祁瑞安愣了愣,挠头笑笑:“我听人提过你姐的名。”
颜冬青点点头,带他去家里坐。
瞧见祁瑞安,廖娟老大不高兴,不咸不淡的招呼了一声。
太阳打西边出来,这小子咋还跑她家来了?不怕她挥棒槌敲烂他脑瓜子啊.
颜立本对谁都还那样,笑呵呵的,让祁瑞安当自己家,随便坐。
祁瑞安主动道:“叔,二厂爆炸那事,我爸一直觉得对不住您,也没脸见您。”
颜立本摆摆手,绝口不提这事:“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没啥,回头告诉你爸,我没搁在心上,让他也别多想。”
祁瑞安笑:“回头我就跟我爸说,看哪天有空,请您去家喝杯酒。”
颜立本爽快应声:“成!”
外头,颜冬青把牛皮纸包裹给廖娟:“我姐的信。”
廖娟接过来,低声道:“你啥时候跟祁家小子一块玩上了?”
颜冬青摇摇头:“您多想了,从来没有过。”
大概是察觉到廖娟的敌意,祁瑞安没坐太久,他刚走,颜立本就道:“这孩子啊,太会说话,心眼不少。”
廖娟没好声道:“有啥样的爹,当然养出啥样的娃,我看他爹也不是啥好东西,苏联留学回来的咋啦?谁知道他有没有被资.本主义洗脑!”
颜立本无奈,斥道:“少说两句,你瞧见人家干坏事了?你这样无凭无据乱说,跟外头那些头脑发热的二流子青年有啥区别?”
这边,祁瑞安回到家,祁年阳喊他进屋说话。
“他家什么反应?”祁年阳问。
“廖娟没心眼,情绪都写脸上,反倒是颜立本,这人是个笑面虎,摸不清想法。”祁瑞安靠在椅子里,低声道:“爸,我们这样以后没退路了,这次有颜立本给你顶锅,下次呢?早晚有天会败露。”
祁年阳靠在椅背上,没吱声。
他没想到矿区竟然二话不说撤了颜立本的职。
表面上看是颜立本顶了罪,实际是撇开他,让他趁早置身事外,如果颜立本继续在总工程师的位置上坐着,对他来说反倒更有利。
可是现在.
祁年阳食指敲敲桌,良久才道:“先按兵不动,看他们打算。”
矿区发生这样严重的事,厂委不敢瞒着,直接上报给了革委会,让人来查。
查?怎么查?
整个矿区工人带家属,将近两万人,爆炸当天光是生产线上就有近百来个工人,每个环节都可能出错,撤销颜立本职务并不代表就是他干的。
之所以处罚,一来出于某种目的,二来是他确实疏忽职守,他是总工程师,出了事就得担着!
颜立本倒没太大的失落感,眼见闺女就要回来了,他要干的活多着呢。
颜冬雪没去客什之前,跟颜冬青睡一间屋,中间打布帘隔断,两人岁数相差大,加上彼时颜冬青还没长个,睡一间屋也没啥。
现在不成了,大姑娘大小伙儿的,再挤一间屋也不方便,颜立本会做些简单的木匠活,从农村弄几块木板,打算给颜冬青打张床,就放在堂屋,白天卷铺盖能坐人,晚上铺了就能睡。
在院里锯着木头,傅冉过来了,气喘吁吁的问:“大伯,三哥在不在家?”
“在屋呢。”颜立本转头瞧她,见她小脸发白,怪着急的样子,搁下锯子问:“这是咋啦?”
傅冉不知道要怎么说,正急着,颜冬青从屋里出来了,两人之间早有了默契,见傅冉眼神游移,就知道她有私事要说,咳一声,对颜立本道:“爹,我跟小冉出去一趟。”
说完,也不等颜立本应声,先往外走。
二厂后边的芦苇林子里,傅冉把颜冬青拽进了空间,急急的拉他去看大榕树下的那口水井,颤着声道:“三哥,我刚才听到有人说话,就在这里。”
本来傅冉是进来给菜园浇水的,打水的时候,冷不丁听见说话声,差点没吓坏。
怕他不信,傅冉强调:“真的,我真听见了。”
颜冬青拍拍她肩,安抚道:“别怕,朕信,都听到什么了?”
刚才吓都快吓坏了,哪还能仔细听什么人说话,傅冉无措的摇头:“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的声音,很吵,我分辨不清......”
颜冬青蹲下来,趴在井口往下看了看,又侧耳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
傅冉也凑了过来,害怕道:“三哥,我以前听人说水井下通黄泉,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别害怕,有朕在。”颜冬青安抚她:“以后再进来,朕陪着你。”
闻言,傅冉张开胳膊,整个人扑进他怀里,轻轻喊了一声:“颜冬青,你真好。”
颜冬青僵了僵,然后抬手覆盖在傅冉的脑袋上,低声问她:“你喊朕什么?”
“...........”
一定是她太激动,居然喊了主子的名,要是搁大魏,这是大不敬的罪名啊.
傅冉不敢抬头,把脑袋又往他胸膛上拱了拱,咕哝道:“臣妾刚才喊的是皇上......”
颜冬青显然不信,敲她脑袋,咬牙道:“傅冉,你胆子越来越肥了啊。”
下手有点重,傅冉哎哟一声,认怂道:“臣妾错了,臣妾再不敢......”
“再叫一声。”
“诶?”
颜冬青钳住她下巴,眼眸晶亮:“我说,再叫一声。”
见他并无恼怒之色,傅冉胆子大了些,小声喊:“颜冬青?”
颜冬青抬抬下巴,淡淡的嗯了一声。
又喊:“颜冬青?”
再喊:“颜冬青?”
她像喊上瘾一样,还想再喊,结果就在开口的瞬间,嘴上覆上一抹温热。
傅冉忙阖上眼,晕晕乎乎的想,这位主子怎么就这么喜欢和她玩亲亲呢.
两人还站在水井边上,在这种地方,傅冉其实是没什么兴致亲嘴的,只是这位主子好像龙兴很旺,亲得她应接不暇,差点喘不过来气。
因为太矮,傅冉仰着头有点吃力,大概颜冬青也意识到这点了,直接搂腰把她抱起,抵在水井旁的榕树干上。
傅冉两腿搭在他胳膊弯里,两条腿晃啊晃,晃荡了好长时间。
亲昵的时间久了,最后所有的羞涩和紧张都化成了甜蜜。
傅冉两胳膊圈在颜冬青脖子上,侧着脸,头抵在他下巴上,听着他胸口咚咚咚的声响。
颜冬青一双黑瞳像是沾了雾水一样,格外亮,也格外湿,时不时低头亲亲她的嘴吧,一下是轻轻触碰,一下又可以亲上好久,灵活的龙舌“嗖嗖”乱窜。
本来傅冉是特别害怕的,最后脑子发木的出来了,被颜冬青牵着手回家属院。
因为这些时候的爆炸事件,二厂的工友已经被分派去了其他三个厂,偌大的厂里静悄悄的,颜冬青左右看看,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傅冉道:“祁瑞安这个人,你少跟他往来。”
“是因为爆炸的事吗?”傅冉轻声道:“三哥,小安人挺不错的。”
“小安?”颜冬青停了步,凉飕飕看她:“叫这么亲?”
傅冉默默低头:“他喊我小冉,我就直接喊他小名了。”
颜冬青咬咬牙,一句话没说,拂袖而去。
傅冉慌了,忙追上去:“三哥?”
没理她。
“颜冬青?”
还没理她。
傅冉跺跺脚,豁出去一般,颤着声喊了句:“青儿?”
颜冬青正阔步走着,被脚下石子绊住,一个踉跄,差不点没摔个龙吃屎,回头狠狠瞪了眼傅冉,约莫是觉得丢脸,几乎落荒而逃。
连着两天,傅冉都没再见着颜冬青,搞不清楚又哪惹到这位主子了,难道是因为那声“青儿”?
颜冬青是去客什接颜冬雪了。
眼见就要回家,颜冬雪激动的两宿睡不着觉,早早把行囊都扎好,就等着颜冬青来接。
姐弟两说好在火车站碰面,颜冬雪去保卫科找林师傅,托他开卡车进城的时候载她一程。
林师傅搓着手为难道:“太不巧,这几天都不去城里,要等这批牛奶全挤完才能进城。”
不比夏天粮食刚打下来那会儿,林师傅几乎天天往城里送趟粮食,眼下天还冷着,又没有粮食要送,林师傅去城里的次数自然就少了。
“我送你去。”张志刚从外头进来,听见他俩讲话。
林师傅哟一声,打趣道:“雷锋同志来了。”
颜冬雪不好意思的笑。
开绿皮汽车把人送去火车站,车停在火车站口,张志刚把大件行囊扛在自己肩上,阔步进车站。
颜冬雪小跑跟上,在说好的地方等颜冬青。
张志刚没急着离开,坐候车棚里陪她等,颜冬雪让他回去:“你去忙吧,我自己等就行了。”
张志刚没动,忍着难受道:“我陪陪你还不行吗?”
颜冬雪嗓子眼里像塞了团棉花,良久才轻轻嗯一声。
候车棚里稀稀拉拉坐几个人,两人无声坐了一会儿,就在颜冬雪想找点话说时,张志刚先开了口:“冬雪,你.你等我一年成不成?我去找你。”
张志刚他娘总说他死心眼,他是死心眼,认准的姑娘没法说松手就松手。
如果是他一厢情愿,他自个过一辈子拉倒,可这姑娘说喜欢他,即便喜欢他没到非他不可的程度,他也要试试,她在哪儿,他就去哪儿。
“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去找你,你给我当媳妇儿,成不成?”张志刚捏了捏拳,试探着把手搁在她手上。
颜冬雪低下头,抹抹眼泪,复抬头嗔他一眼:“你要是不去,我、我就给别人当媳妇儿。”
张志刚重重哎一声,咧嘴傻乐。
到下午,颜冬青才下火车,瞧见张志刚也在,点点头,跟他打个招呼。
张志刚伸手捣了他一拳:“好小子,半年不见,个子快赶上我了。”
当军官的,难免粗鲁,他这一拳差点没把颜冬青震出内伤。
颜冬青摆着脸撵人:“我姐都要回去了,再歪缠也没用,军官同志快回吧。”
张志刚咧嘴乐:“好,等着,明年我去你家拜访。”
颜冬青:“...........”
大概是每个兄弟多多少少都有保护姐姐的欲望,在大魏,颜冬青一母同胞的大皇姐出嫁前,他的皇姐夫被他喊到校场上揍了一顿,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元爷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就差没指天发誓要对大公主唯命是从。
如果是张志刚这个傻大个.
颜冬青揉揉眉心,他可能打不他.
火车哐当哐当在原野上行驶着,颜冬青侧头看眼对着窗外怔怔出神的颜冬雪,咳了声道:“你真的要跟张志刚......”
颜冬雪收回视线,转看向颜冬青,笑得温柔:“如果让你和小冉分开,你愿不愿意?”
颜冬青哼了哼。
颜冬雪抬手摸摸他脑袋:“姐想和他在一块。”
不知道为什么,颜冬青想到了他大皇姐,这世上敢摸他脑袋的,也只有这两人了,颜冬青翘翘嘴角,有些臭屁道:“想娶你,先过我这关。”
武的不行来文的,那傻大个,就得出张试卷考考他。
火车哐当了一夜,在凌晨五点多停靠在南州城,两人大包小裹回到矿区,已经是六点多。
天还没亮,家属院已经有妇女起床烧火做饭,乍一瞧见颜冬雪,哟了声:“冬雪回来啦!”
自来水也不接了,围过来问她在那过得咋样,遭不遭罪。
徐兰英也来前院了,她嗓门大,傅冉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冬雪”两个字,揉揉眼从被窝爬起,趿拉上拖鞋去前院,被几个妇女围中间的,可不就是颜冬雪!
“冬雪姐。”傅冉开心咧嘴,凑过去拉她手。
手还没碰着,就给颜冬青拎到了一边,低斥道:“蓬头垢面,回去洗漱。”
傅冉这才注意到同样风尘仆仆的颜冬青,一声青儿差点脱口而出,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张嘴无声道了一句:“是,皇上......”
想着颜冬雪要休息,傅冉倒不急着再去打扰,嘴里含着牙刷,悠悠的蹲排水道跟前刷牙,直到颜冬青过来,把她挤到一边。
傅冉主动和他说话:“三哥,我以为您生气不理我了。”
颜冬青淡淡瞥她一眼。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想您了呢。”傅冉冲他眯眼笑。
颜冬青吐了泡沫,没可奈何的笑。
结果下秒,傅冉漱漱口,把牙刷往搪瓷缸里一插,又喊一声:“青儿。”
喊完立刻就撒丫子往家跑,快得跟身后有狼狗撵她一样。
眼见开春,无烟煤要换成蜂窝煤,矿区的牢大姐挨家挨户通知,让赶紧去换。
徐兰英赶着上班,没时间去燃料站,把粮本给傅冉,叮嘱她借个架子车,和傅声把蜂窝煤推回来。
“一车蜂窝煤,他俩哪推得动呐,我去。”傅向前道。
他话音才落,就被徐兰英吼了一嗓子:“不成,万一又喘不过气咋整?!”
傅向前悻悻,成天在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他都快成婆娘了。
让傅向前干重活,傅冉也不放心,忙道:“我去看看颜冬青家去不去拉蜂窝煤,托他一块拉回来。”
挨家挨户通知的,怎么可能不去。
傅冉去前院的时候,颜冬青正准备去借架子车。
像是猜到她会来,颜冬青凉凉看她,尾音一抬:“青儿?”
傅冉打了个哆嗦,没皮没脸的凑过去笑:“三哥......”
颜冬青不睬她,径自去矿上,但也没不许傅冉跟着。
矿上多得是架子车,都是矿区家属,登记一下就能借走。
颜冬青到那儿就推走一个,也不说要帮她顺带拉一车蜂窝煤此类的话,傅冉站在原地有些无措,皇上这是不要她了么.
兀自难过着,就听颜冬青停在她五米远的地方喊了声:“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