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辉回过神,摆了脸道:“傅家那头告到了工会,说咱家不养那娃,老娘你傻了啊?非要看我丢工作你才高兴?你不想带娃可以,起码得给他们点钱,跟他们商量好咋办!”
有工会压着,马家辉他娘哪怕百般不情愿,也得去找傅家人商量,娃说啥也不能要,要回来耽误她儿子以后娶媳妇。
想到这儿,马家辉他娘就直后悔,早知道让这娃跟她娘一块去得了!
转天晌午的时候,马家辉他娘晃晃悠悠的来了傅家。
傅家人没一个招呼的,都没好脸色。
马家辉他娘走累了,歪屁股往炕上一坐,直接道:“我来商量往后去咋办。”
在炕上呼呼大睡的妞妞在马家辉他娘坐下来之后,突然哭起来,憋得小脸通红。
猫咪似的声响,可把贺寡妇心疼坏了,忙抱起来哄,又喊傅冉:“小冉,把妞妞抱出去。”
傅冉正好不想听她们掰扯,接过妞妞,照贺寡妇的指示,小心托住奶娃的脑袋,抱她去前院。
前院轻悄悄的,只颜冬青一个在家,对着一桌子螺丝电线排线路。
见傅冉抱个娃进来,起身看了看:“傅燕的?”
傅冉嗯一声:“我奶要带她回乡下,说盖个房,以后和我爹娘他们一块住。”
傅向前他们算账的时候,傅冉也听见了,说盖两间石瓦房,加上窗户门扇,约莫得八十多块。
时下农村最差的是解放前的泥坯草房,最好的是红砖瓦房,石瓦房居中间,不好也不差,大多庄稼人选择盖石瓦房。
石头他们自己打,房子自己盖,钱主要花在买瓦片和水泥洋灰上。
“需要朕帮忙,就开个口。”
傅冉咦一声:“您会干泥瓦匠的活儿?”
颜冬青悠悠开口:“不会可以学,讨好国丈,才能早点娶到皇后不是么。”
傅冉噗嗤乐出声,仿佛一道温泉注入心房,温温热热的,心里头也开始荡漾起来。
见她笑,颜冬青也跟着笑起来,抬手戳了戳奶娃的脸。
傅冉拍开他手,不满嘀咕:“您会戳伤她的。”
被打了,颜冬青摸摸鼻,低头打量着她,有点情动的开口:“冉儿,以后给朕生个太子,再生个公主好不好?”
生个太子,还生个公主啊.
想到傅燕,傅冉有些为难的低下头:“可是臣妾有点怕死呢......”
颜冬青:“...........”
接着她幽幽道:“要是男同志可以生就好了......”
什么意思?是想让他生?想都不要想!
颜冬青斜睨着眼:“书读得不多,想的倒不少。”
傅冉不满的抬起小脸:“您一天到晚的损我,早晚有天您会失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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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傅燕刚走,即便傅冉不用守孝,颜家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谈亲事,索性先把公房申请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上,省得到时候着急忙慌到处凑票。
傅家这边,徐兰英管马家辉他娘要了二十块,并且说好每年都要出钱,要是不出,就捅到工会。
马家辉她娘也怕耽误儿子前程,尽管心疼钱,也不敢再推搪,只能老老实实凑二十块钱交到徐兰英手上。
眼见天暖和起来,离农忙还有些时候,傅向前抽空回了趟老家,打算先找人把贺寡妇原先住的泥坯房推了。
靠二砬子乡南边有个山头,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哪家要是盖房,都会去山上炸石,打磨成块拉回来,再买点洋灰掺水泥,房子就算有了着落。
这段时间,傅向前干脆就住到了乡下,反正不是急事,每天上山打磨几块石头,等着积累多了,从生产队借个马车一块拉回去。
国丈要盖房,当女婿的哪能坐视不管,赶着周末,颜冬青天不亮就起了,来后院喊傅冉,让傅冉领他去乡下。
颜冬青借口很足,这么跟徐兰英说的:“上回去过一趟,隔的时间长,有些忘了路。”
徐兰英一听准女婿要帮她家干活,心里乐呵,二话不说,把还在睡觉的傅冉从被窝里拽起,不迭催她动作快点:“蒸笼上有馒头,记得给你爹带点儿。”
傅冉困得迷糊,直到出了城郊,头脑还没清醒,萎靡的像个鹌鹑。
地里的春小麦才刚没过脚踝,离农忙还早,放眼望去,郊外稀稀拉拉不见几个人。
颜冬青拉着傅冉拐上岔道,无奈扯她脸:“快醒了,带朕去你寝宫。”
傅冉揉揉眼,没精打采的问:“进寝宫干什么?”
颜冬青悠悠开口:“路太远了,朕打算开拖拉机过去。”
傅冉瞬间清醒了:“开拖拉机?”
开拖拉机好啊,城郊大道上,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往外喷着黑烟,颜冬青正儿八经的端坐在驾驶座上,愣是把开拖拉机演绎成了御驾亲征的架势。
只不过旁边还坐了个娘娘一块御驾亲征。
晨光微熹,呼呼的风刮着,吹乱傅冉额前的碎发,她抬手抹开细软的头发,激动着小脸道:“皇上,您教臣妾开吧!”
颜冬青也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你站朕前面来。”
傅冉听话照做,被颜冬青圈在身前,两手扶上车把,扭头大声道:“皇上,您快跟臣妾说说怎么做。”
发动机声音不小,颜冬青懒得扯着嗓子喊,索性凑到傅冉耳边道:“右手是手闸,前杆换挡,冉儿,你试试看换挡。”
开得了手扶拖拉机的人,必定是力气大的男同志,像傅冉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同志,颜冬青也不指望她真能会了,手上用力,握着她手开。
“皇上,臣妾有点会开了呢。”傅冉扬下巴,笑弯了眼。
两人离得近,颜冬青下巴时不时能碰上傅冉头顶,等她再扬下巴跟他说话时,颜冬青稍低头,亲了下去。
“皇上......”傅冉羞涩捂脸,咕哝道:“好好开拖拉机,当心翻车。”
第48章
颜冬青先把拖拉机开去村里, 停在傅向国家门口,正赶着农闲的时候, 门口坐了几个妇女在东家长西家短, 乍一瞧见两个生面孔,都有些发愣。
“小冉啊, 咋回来了?”傅向国他媳妇王桂香起了身, 提醒其他几个妇女:“向国他哥家的,以前养在咱农村, 你们都忘啦?”
她这么一说,大家伙儿都想起来了。
“哟, 都长这么大啦!”
“桂香要是不说, 谁还敢认呐, 以前黑不溜秋的,现在咋长得老幺么俊!”
“还开拖拉机呐,哪来的?”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的问着, 傅冉虽然不认识她们,不过她不是个别扭人, 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跟生产队借的,过来帮我爹拉石头。”
这才有妇女朝颜冬青身上看,挤眉弄眼的:“小伙儿哪家的?长得也俊!”
傅冉羞了脸, 低头道:“是我对象......”
几个妇女都是人精,早猜出来了,就等着她招认,一个个笑得露牙花子, 少不了要开几句玩笑话。
傅冉羞答答的,像个小媳妇,被她们打趣的说不出话。
回头看颜冬青,也好不到哪儿,微红着脸,知道她们没恶意,维持着礼貌淡定。
“去去去,都还是娃呢,瞎说些啥!”王桂香唾她们,把人撵走了,才对傅冉道:“你爹搁山上呢,你叔也在.等着,我喊大丫,让她带你们上山。”
以前王桂香跟徐兰英妯娌关系一直不好,主要还是因为谁养贺寡妇闹得不快活,现在贺寡妇轮到老大一家养,她自然就没啥好再耍牢骚的,加上傅冉不咋回来,难得对她和颜悦色。
“你姐跟前那娃.咋整了?”
傅燕那事他们听说了,同村邻居捎带的消息,本来傅向国要去看看,王桂香没让。
大老远的看啥看,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因为生娃死了又不是被男人给打死的,还能找人去拼命?
再说了,王桂香对傅燕老大的不喜欢,瞧不起他们一家,啥时候去城里,对他们都爱理不理,高兴了就损他们几句。
他们咋地啦,吭她家粮啦!
“小冉,你婶儿说话直,说难听了你也别不高兴。”王桂香压低声道:“你奶也是糊涂,给个外姓人养啥娃?丢了不就成了,再不然.一把锅灰也就去了,省得糟践粮。”
傅冉听得眼皮子直跳,无奈看她:“马家不愿意养,一年给二十块。”
闻言,王桂香讪笑:“这样啊.那还成......”
正说着话,大丫搁地里打猪草回来,见着傅冉就笑:“小冉回来啦。”
又冲颜冬青笑:“妹夫。”
颜冬青只好开口:“姐。”
其实他们三岁数都差不多,听颜冬青叫姐,大丫臊得不好意思瞧他,黑乎乎的脸上浮现一抹暗红,她把猪草搁院里,领着他俩去山上。
有傅向国搭把手,傅向前磨石头快了不少,就这两天,磨了一堆,到底老农民出身,泥瓦匠的活儿他们都会干,大石头磨的平整又合贴,就差中间抹层洋灰掺水泥!
“哟,大哥,那是你小女婿吧,开拖拉机帮你干活来了!”傅向国以前就瞧出这小子不对,粘着他侄女都粘到农村来了,就跟茅坑里的屎壳郎似的,离不开那坨屎。
还真让他猜中了,这不,到底是把侄女给搞到了手!
“我这女婿,孝顺!贴心!又懂事!”提起颜冬青,傅向前就赞不绝口。
傅向国撇撇嘴:“咋地,不就是有个女婿.回头我也找个一样一样的......”
说归说,心里也恼他家那棒槌似的闺女,也不知道咋想的,从去年到现在,相看好几个大小伙儿了,就没一个瞧上眼的,提起她,傅向国就头疼!
兄弟两正说着,颜冬青把拖拉机开到了跟前,多余的话也不说,几人合力把石头往拖斗上抬,连着拉了好两趟才把石头全拉下山。
趁着这机会,傅向前还想让颜冬青去公社砖瓦厂拉点瓦片回来,就问:“人家生产队,急不急着用拖拉机?”
颜冬青道:“这几天都不急。”
傅向前放心了些:“那啥.今晚你跟小冉住一夜,明个再帮我跑趟砖瓦厂。”
颜冬青应的干脆。
晚饭在傅向国家吃,大伯子回来拎了粮,平时就让王桂香多添几把柴禾多做他一碗饭,有粮好说话,王桂香没太大意见,家里来人,王桂香又炒了两盘小菜,矮腿八仙桌搬出来,都坐院里吃。
天黑的早,吃过饭,大丫打了水,招呼傅冉和颜冬青洗手脸,然后道:“小冉,晚上你跟我睡。”
那她的万岁呢.
这么想着,傅向前说话了:“冬青跟我睡。”
好吧,万岁跟国丈睡了。
农村的土炕,两个大男人躺上,还真有点挤。
无论是在大魏,还是在这儿,颜冬青都是独睡,很少跟别人挤一块。
眼下颜冬青几乎贴着炕沿,仰头望着黑洞洞的房顶,耳边是傅向前低一阵高一阵的呼噜声,毫无睡意。
突然,傅向前一条腿压到了他腿上。
“...........”
颜冬青彻底睡不下去,把傅向前腿挪开。
傅向前睡觉惊,醒了过来,砸吧砸吧嘴道:“不习惯,睡不着呐。”
颜冬青违心道:“还行。”
人年龄大了,醒一次就再难睡,就在颜冬青好不容易有点睡意的时候,傅向前来了精神,把颜冬青拽起来:“小子,陪我抽根烟。”
“您的肺。”颜冬青提醒。
“天转暖,我好多了,只抽一根不碍事。”傅向前特想跟女婿谈谈天谈谈地,聊聊人生再聊聊他闺女。
这是颜冬青第二次抽烟,抽得还是不熟练。
傅向前呵呵笑,突然说一句:“你小子.没往我闺女裤裆里钻过吧?”
颜冬青被呛住,呛得直咳,差不点没蹦出一滴泪。
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没有......”
“呵呵,没有做好。”傅向前话音一转:“有我打断你腿!”
颜冬青没说话,如果真那样,他大概史上唯一一个被国丈打断腿的皇帝。
有傅燕的事在,傅向前心有余悸,免不了要多说几句:“我就这一个闺女了,你对她好点儿,别欺负我老傅家没人,以后声子大了,一样能抄家伙跟你干仗。”
颜冬青嗯一声:“叔,我会对她好。”
大老爷们轻易不流泪,傅向前想他大闺女了,又担心他二闺女以后也遭罪,抹抹眼,叮嘱:“以后生娃.送我闺女去医院。”
“嗯,去医院。”颜冬青又给他点跟烟。
“别嫌我烦,我就这一个闺女了。”
颜冬青叹叹气:“不嫌,您说的对。”
絮絮叨叨到天快亮,傅向前要干活,不睡了,直接穿衣起床,颜冬青虽然困,但要帮他干活,也只能跟着起。
傅冉在洗脸,见颜冬青过来,把洗脸盆让他:“三哥,您没休息好吧?”
颜冬青撇开头,打个哈欠,再转回头时,又是一本正经的帝王样:“还行,有点认床。”
又是一天的活儿要干。
南州城里,矿上因为分房开会,由厂委主持,工会唱票,工人代表,提交住房申请的工友,满满当当挤一厂房。
梁矿长道:“劳动无贵贱,行业不分家,大家伙儿踊跃发言,把你们的困难说出来,组织上会予考虑,本着公平合理的做法分房!”
大家伙儿热烈鼓掌,纷纷说自己困难。
“二十八了,还没媳妇,申请公房结婚。”
“想把老娘接来住,申请换房。”
“儿子要结婚,想拿原来的房换个大点儿的。”
“我.我......”
“马家辉,你我啥呢,你申请公房干啥?你媳妇不是刚没了么?还想再娶一个呐!”
车间工友话音刚落,哄堂大笑。
梁矿长直敲桌,严肃道:“公房是大家的,应该留给急需的工友,你有房住,刚没了媳妇,申请公房干啥?这不是捣乱吗!”
熙熙攘攘的工友里,马家辉朝设备科的黄梅瞅一眼,心道他是死了媳妇,又没杀媳妇,还不能再娶啊,他才二十出头,难不成当一辈子鳏夫?
两人隔空视线相触,黄梅躲开眼,抿嘴笑了笑,看得马家辉一阵心神摇曳。
她不生他气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和商讨,颜立本两口子分到间稍大的公房,要搬去医院后头的那片苏联小楼,他现在住的房得腾出来让给其他有需要的工友。
才走两天,等傅冉再回来,就听人说矿上分房了,还听说颜冬青家要搬去苏联小楼那片公房去住,晚饭后,家属院的人坐一块唠嗑,傅冉不大高兴,没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