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冷了不少,也就业务往来上走动。饭局上虽然称呼世伯贤侄,但是李景鸣对他却无甚好感。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职场上的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就更不用提他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伯父了。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各自寻求利益,利益相同了是朋友,利益不同了下一秒可能就是敌人。
只不过相互之间是明里一团和气、绵里藏针,暗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没有哪个会有意撕破脸,把不和摆放到台面上。毕竟是出门做生意,日行一善不如日省一恶。
李景鸣这个好世伯也没别得招数,不过是把签合同的日期推一推,该续合同的项目压一压,然后再指点一下几个跟他关系好的客户,投资上动点手脚,款项上迟迟不到账。
不过就一个资金周转不开,往往会给企业带来不小的运行障碍。李景鸣起初也没当回事,只当他是为自己闺女出头,解一口气也就算了,没成想,拖了一个星期,资金依旧没到账。
李景鸣心想,兔子急了还蹬鹰,早晚有法子治你。
一连几天日子不好过,他只觉得自己被逼上了梁山,做不成好汗还要去当孙子。
晚上主动请孟老爷子吃饭,公司一个人没带,父子赴宴。
孟老爷子拿着架子,故意晾着他,迟到一个钟头,姗姗来迟。
李景鸣拉开椅子请他入座,然后打开菜单双手递过去。
对方看也没看,抬手合上,笑说:“景鸣啊,我至今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特别招人待见,每次看见伯伯都抱着大腿不松手。”
李景鸣点头一笑,细细品味这段话的意思,小时候招人待见,意思是现在不招人待见了?也是,毕竟如今敢跟他对着干了,的确不怎么招人待见。公司刚起步的时候也的确是抱着他的大腿一路走来的,俗话说无奸不商,奸商无利不图,谁也不比谁清白高尚,这孟老头,当初也是无利不起早。
他一开始对待李景鸣那态度,就像传销组织发现下线一个劲头,李景鸣公司盈利,也没少孝敬他东西。
此刻虽然听出来,不过李景鸣却不能再得罪他,只能装作听不懂,点头说:“伯父,您老看看,咱们吃点什么,别光顾着说。”
孟老头摆手说:“我不吃,景鸣啊,你有所不知,我年龄一大就吃得少了,这顿饭还是不吃了,我怕不是那么好吃的,回头我再消化不良。”
李景鸣沉默了会儿,皮笑肉不笑地说:“伯父,您别是跟我客气吧?侄子如今手里再急,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委屈了您啊。”
他还是摆手,坚决不点餐,李景鸣笑得面部僵硬,只好收了笑,意有所指地说:“成,您不吃那我可吃了,您别怪我吃相难看,也别怪我吃独食。”
对方听罢这个,不由地瞪住眼,紧绷着嘴看他,李景鸣又笑了笑,装作不解地说:“伯父,您这是怎么了?要不也点一些?这家的菜还是不错的,我千挑万选,就是可着您的口味来的。”
对方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机看了看他,声音略微沧桑,“小子儿,我等下次你跟你爸一起请我吃饭,这次就免了。”
李景鸣叹气,见他起身要走,跟着站起来,“伯父,到嘴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您不至于这样动气,说起来孟静,我当初的心思您也了解,比真金白银都真,她没这个命,您也没必要强扭瓜。”
孟老爷子听罢站住脚,没回身,低声说:“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现在的事是现在的事,她受了折辱,我就想折了让她受气的人。”
李景鸣没再追上去,摇头叹息:“这老头真不讲理,都是钱惯得。”
等到人出了包厢,他又坐下,催促服务员上菜,方才点得菜多,他一个人吃不下,怕浪费,掏出手机给赵云亭打电话。
等人这段时间,他还真想了挺多,孟老头这样,估计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闺女,十有**是早就生了这个心,孟静这个事正好是个导火索,让他借题发挥。
自己要是妥协了,他指不定狮子大张口,逼迫他签订“不平等条约”,自己不妥协,他正好跟有意的下家合作,可谓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这姜还是老的辣,瞧这老头,满满的套路,套路玩得比南孚电池还长。
李景鸣刚下班,还没到家,听得他的召唤,也知道他最近不太顺当,这个时候不去也说不过去,所以就没有拒绝。
赵云亭赶到地方,跟着服务员进了门,就见他神色懒散地靠着,推门声引得注意,他抬眼看见她,抬手熄灭手中的烟头,吩咐服务员把排风扇打开。
赵云亭见他脸色不好,眼周下一圈黑眼圈,眼神也不如往常看他的时候犀利,人带着几分疲惫。
赵云亭下午送文件的时候遇见于得天,听于得天提了一句,说他今天跟孟总约了吃饭,饭局结束的这么早,不用想也知道是谈得不愉快。
她慢慢走过去坐下,张了张嘴,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然后搓了一把脸,指了指筷子,“吃,我点得,可能不合你的口味,想吃什么直接叫服务员过来再加。”
赵云亭看看桌子上摆放的盘子,没有动筷子,只是问:“没事吧?”
他可能也觉出气氛比较压抑,脸色又缓和了一些,强忍着不如意,跟她开了个玩笑,“吃吧,吃了这一顿,说不准就没有下一顿了。”
“最后的晚餐?”
“保不齐还就是。”
“情况很严重吗?”
“不严重,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隐约觉得不太乐观,这方面我也不太懂,帮不了你……”
“不用帮,”他低头吃菜,然后给她夹了一筷子,笑说,“什么也不用做,你负责美就行了。”
赵云亭沉默以对,她平常不会安慰人,见别人不开心自己往往是越少说话,陪着别人不开心。也知道李景鸣在强颜欢笑,最后才开了口:“不高兴就不用装了,自己都不开心,干嘛还要逗别人开心。”
他收了笑,深深叹了口气,低下头沉默吃菜。
作者有话要说: 狂风暴雨中又停了电……
☆、第 68 章 第68章
工作的事情李景鸣不喜欢玩笑, 孟老爷子这次也没跟他玩笑,自那天赏脸见面但是不赏脸吃饭之后, 李景鸣日子过得更加不顺遂。
公司家底薄本就经不起大折腾, 这么一番波浪翻涌,让他顿时焦头烂额。
不过李景鸣这几年也不是吃素的,好歹是有能力抵一抵的。只是有时候牵扯到上一辈的事, 解决起来拖泥带水不利索。
这个时候最是关键,他跟姓孟的老头子争先恐后地抢资源拉人脉,对方拿捏住几个客户, 他也势必得挖进来几个,这样才能达到平衡,相互制约,谁也不能抢占先机。
他喝了不少酒,意识却挺清楚。司机送到地方, 被他挥手撵走。李景鸣醒了醒神, 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这两天从早忙到晚,抽不开身,本不想回家里,但是想着他爸应该等他很久了, 想跟他说几句。
他方才吩咐司机停在门口, 这会儿又觉得路程有点远,打开火往前开了开,在离花园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车,推车门下来, 踉跄着走了一段路,回身瞧见车顶的灯光还亮着,想起忘了关灯,然后往回走,打开车门一看,车钥匙没拔,车子也没熄火,这段柏油路略有坡度,得亏是拉起了手刹,否则还真不好说。
李景鸣拔了钥匙,锁上车门才继续回头往前走。
进了家门,见李父李母还没入睡,坐在沙发上说事情,李景鸣抬了抬眼,有些吃惊,不禁抬手看了看手表。
李父没有说话,合上手里的报纸,摘下眼睛来。倒是当妈的比较心急,摆手让他上前。
李景鸣大致能猜出来什么事,也没有卖关子,摇头笑说:“怎么了?一个一个的表情这么严肃?”
李父这才开口,“公司的事情,我跟你妈都清楚了,需要我出面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李景鸣叹了口气,“就这个啊?”
“别装了,我跟你爸都清楚,底细都摸透了,这个老孟做事情真不行,白喊他这么多年伯伯了,下次见了他你甭搭理他,我以后也不认识这个人,还有那个小孟,小时候白疼她那几年了。”
李景鸣笑了,无所谓地说:“行了,散了吧,这事用不着你们二老插手,多大点事……做生意嘛,有赚就有赔,不可能一帆风顺,钱都让咱们家赚了,别人家也不愿意啊。”
李母皱着脸看他,被他这几句话宽了心,“也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也不是没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就老孟这个事情,你就放手做去吧,也别怕得罪人。”
李景鸣笑了下,“行,睡吧睡吧。大晚上的……我也累了。”
他说罢直接抬脚往楼上走,也没再跟他们多说。
李景鸣作为后生,眼界虽然高,但是水平有限,他识时务,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下越过他,所以一开始就盘算好了。
一口吃不了个大胖子,这个关键时期也没别得过分要求,争取势均力敌,打个平手。
第二天晚上自然免不了又是应酬,客户喝多了,话也多起来,拉住他讲:“李总我相信你这个人,不过你们工程部的却信不过,你也知道咱们这行特别忌讳揽私活这种行为……工作之余还要加班加点熬夜干别得,白天怎么会有精力做公司派给得事情?”
李景鸣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没敢表现的太明显,没有说别得,反而试探地问了句:“有这种事?”
他没等对方回答,转口又用肯定的语气说:“别得不好说,这个我敢跟你保证,现在绝对没这个现象了,该处理的我都处理了。”
对方摇摇头,没有多说。再之后的应酬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暗自思忖这个事情的真实性,如果是虚传还倒好,要是真的属实,一方面自己没有立马觉察,反而是同行给提了醒,像是别人都知道,而自己被蒙在鼓里,感觉上很不舒坦,另一方面影响公司形象,让客户觉得制度和管理松散,日后传出去还怎么招商引资?
可想而知,这次谈话并不愉快,原本想投石问路,拉拢对方,没成想鸡飞蛋打还差点被落井下石。
李景鸣从酒店出来,车水马龙,华灯初上。他清了清嗓子,依旧抵不住喉咙阵阵发紧,他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路到桥头自然直,很多事往往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是这一次却忍不住要过急操之。
送走了对方的人,于得天问他如何走,他有些心烦,也没有回答,径直往酒店里走。司机从车上下来,敞着车门,直接追上来。
李景鸣看看他,“你回去吧,我有车,自己走。”
对方抿了抿嘴,抬头打量他,“李总,您沾酒了,开车不好吧?”
他立马皱眉,脸色一沉,冷冷地问:“你看我像喝醉了?”
“那倒不是……”
“啰嗦。”
李景鸣语气低沉,阴沉着脸,让司机也不敢多劝,只能抹了抹嘴,任他上了电梯。
李景鸣随着电梯下行,到了停车的地方,地下车库灯光略微昏黄,来往只见行车不见人,再往偏僻角落走,只听鸣笛不见车。
他边走边掏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找到车位不急着上去,靠在车屁股上抽烟。
远处人影闪烁,逆着灯光而来,李景鸣吐了口烟,烟雾在眼前散开,遮住他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出来,对方穿了一件红色紧身裙,余光勾勒出窈窕的剑英。
他挥手驱散开烟雾,把香烟又搁到嘴边,咬着滤嘴继续打量。
这时才看清楚是谁,有些扫兴,扔了烟蒂,用力碾磨,火花飞溅,又迅速熄灭。
“景鸣,”女人已经走到眼前,扬声喊住他。李景鸣站住脚,没有转过身,背对着她。
孟静表情有些忧愁,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爸爸为难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要不我替你过去解释一下,劝一下我爸爸。”
李景鸣只觉得好笑,回过身来,“这是我跟你爸生意场上的事,你替我出头算什么?再说,那是你爸,没道理你不帮他反而是替我个外人说情,你就不怕你爸伤心?”
说到这里兀自一笑,嘲讽说: “当儿女的,得孝顺点。”
她尴尬万分,低下头说:“我只是想帮你,没别得意思,念在以前的情分……”
“别念,你千万别念,”李景鸣冷笑一下,“有些事情,我自己去做行,别人逼着我去做就是不行。”
她抿住唇,神色有些不悦,“你现在争强好胜能占到什么便宜?你以前最能伸能屈,现在这个当口,那么硬气做什么。”
他说:“不好意思,翅膀硬了。”
说完背过身,头也不回地上了车。迅速地打了一圈方向盘,又来回调整几次,熟练地饶过她,直接驱车而去。
孟静原地站了许久,眼眶越来越红,越来越湿润,最后无奈离开。
好友约她在酒吧碰面,她情绪不好,多喝了几杯。大概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自己也有借酒消愁的念头,所以最后就没有刹住车,贪了杯。
回去的时候意识很清醒,送走了朋友又打车回了家里。
孟罗志还在书房里电话会议,房门半敞,说话声传出来,无非是公司的事务,商场里的勾心斗角。
她听得心烦,路过门口的时候就把房门拉上,刚走到自己门前,书房却从里面打开。
孟罗志板着脸扫了她一眼,训斥说:“蓬头垢面的什么样子?在国外也都是这个状态?幸亏让你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活成什么样。”
她叹了口气,“您别管了。”
“我不管?你这样我能不管?”
孟静听了只觉得被刺激到,扬声说:“你就是不该管,你想跟他撕破脸皮自己去做就是了,何必要拿我当说辞?你这样做,逼得他一点旧情也不念了,我们连朋友都做不得!”
孟罗志被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一阵,低声说:“念旧情?念什么旧情?我看也就是你想念旧情,别人未必……下次不允许你再喝了酒半夜不归,你自己记清楚了,别再让我看见。”
孟静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 “我喝酒不是为了那个,去见朋友。”
她边走边想,最后忍不住说了句:“再下个月我搬出去住,您还是眼不见为净……我有工作有应酬,不可能不喝酒,现在的女人不比男人差,你能做的我也可以……如果都活成我妈那个样,只怕也只有被抛弃被嫌弃的份儿。”
“你刚才说什么!”
孟静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一条走廊没几步,她却觉得步步煎熬,她一开始选择了的路,也只能咬牙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