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在储秀宫学习的时间也有四五日了。
这几日,因都是才来,可能是环境不熟悉的原因,故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每日都是辰时起身,辰时一刻在殿前集合开始一天的学习,每训练三刻钟,便能休息一刻钟。
休息时间时,一开始秀女们大都是同屋的呆在一处,互相交流学习。过了两三日,却已经有比较明显的小团体形成了,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有两个。
一个是以多罗和卓格格为首的满洲贵女团体。和卓格格说来身份也算显贵,她是豫亲王的外孙女,她的额娘是多铎第十女,虽是庶女,却因是老来女颇得多铎喜爱,亲自为她挑选了一个四角俱全的夫婿,又为她的女儿讨了个格格封号。这次来参加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好让皇上下旨赐婚的。
另一旁,却是以帝师陈廷敬的幼女陈曼荷为首的汉家大臣之女。陈曼荷虽也是庶女,但是抵不过人家命好,她亲妈早亡,又因家里只得她一个女儿,因此从小就被记在了陈夫人名下,充作嫡女教养。
今日也是这般,当一节学习结束,进入休息时间时,云荍在和两个本家堂姐打过招呼后,还是同屋和同屋的三人呆在了一起。他们的阿玛都只是五六品的小官,就算想靠到和卓格格那里去,人家也是看不上她们的。
而那两个小团体也像往常般聚拢起来,本来云荍以为也就像以往一般,大家说说笑笑的休息一会,再进行最后一节学习,就可以回屋吃午饭了。
却突然从和卓格格一群人那边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你干什么!”
周围的人都渐渐靠过去,云荍她们对视一眼,也慢慢靠近,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走上前,就看到当中一个上身着碧绿色碎花夹袄、下配一条天青百褶裙的少女正扯着左手的衣袖怒道:“张雅兰,你少在那儿哭哭啼啼的,你自己看看你把我的衣服划成什么样子,这可是我生辰的时候我额娘专门请绣衣阁的文绣娘帮我做的,价值百两。我都还没哭,你到有脸哭开了!”
少女满面怒容,气的脸都红了,怒视着站在她对面的穿着月牙色旗袍、此时正哭哭啼啼的张雅兰。
看到张雅兰的造型,云荍不禁在心底低赞一声:“好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只见那张雅兰娥眉轻蹙、眼中泪光闪闪,一方手帕轻掩面颊,娇娇怯怯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委屈:“茉雅奇姐姐,雅兰真是无意的,还请姐姐原谅,雅兰愿意亲手将姐姐的衣服缝补好。”你说为什么不是重新买一件或者干脆赔银子呢,嘛,小白花的世界你不懂啊!
“呸,谁稀罕你亲手缝补,我还怕脏了我的衣裳呢。你少装,你明明就是故意用戒指划烂我的衣裳的,要不然哪儿那么巧,难道是突然刮了一阵风硬将我的衣袖刮到你的戒指上的吗。还有,我和你不熟,你少跟我套近乎,谁是你姐姐,咱俩谁大还不一定呢!”茉雅奇听了张雅兰说的话气的七窍生烟,要不是顾忌着名门淑女的规矩,怕是都要跳起来将手指到张雅兰脸上去了。
“姐姐为何一定要为难于我,妹妹真不知道为何戒指会刮伤姐姐的衣袖,但总归是妹妹的错,妹妹也已经道歉了。姐姐这搬揪住不放,不就是瞧我是汉旗,我阿玛官职没有姐姐高吗?若今日换成是别人,姐姐难道也会如此这般吗?”张雅兰说着说着便用手帕遮住眼睛,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张雅兰这话一说完,她旁边原来就与他同仇敌忾的少女们就更气了,纷纷愤恨的看着茉雅奇,就是旁边原来一直看热闹的汉军旗秀女,脸色也都不好了起来。
发现这一幕的云荍心里默默想着,看来平时这京城里汉军旗与满军旗关系不怎么好嘛,啧啧,小白花三言两语就拉了这么多同道上船,功力不错哟!云荍在心里给小白花点了个赞。
“就是,茉雅奇你少在这胡搅蛮缠,不管怎么样人家雅兰都已经道歉了。反倒是你,说话那么难听,给自己积点口德吧!还有,把你那大小姐的派头收收,这里还轮不到你嚣张!”一个插着满头珠翠的少女挺身而出,将娇娇弱弱的张雅兰小白花护在身后。
额,姑娘你脖子不累吗?还有,说到嚣张,姑娘你好像比那个叫茉雅奇的嚣张多了呀。云荍看着那满头的金饰,感觉自己的脖子累得慌。
茉雅奇初听到张雅兰的话、看到对面诸人的反应,其实是有点慌乱的,但还没等他开口辩解,嚣张少女就蹦出来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说的茉雅奇那点心慌全没了,愤怒的小火苗又蹭蹭蹭冒了出来。
“轮不到我嚣张,难道就轮得到你白慕蕊嚣张吗!我说话难听?你才是该给自己积点口德,全京城谁不知道你白慕蕊舌灿莲花、字字珠玑!”茉雅奇后几个字格外的咬重了音,凭谁也不会觉得她实在夸奖白慕蕊。
“你!”白慕蕊气得七窍生烟,眼看着就要撸袖子上手了。
“闹什么呢!”原是小宫女一开始见机不好就去禀报了管事嬷嬷,这会儿正是陈嬷嬷过来了。陈嬷嬷素来便严肃,平日里不苟言笑,今日眉头更是皱成了一个“川”字。
霎时间,全场寂静无声,秀女们都各归其位站好,只有茉雅奇、张雅兰、白慕蕊还站在当中。张雅兰还在抹眼泪,茉雅奇和白慕蕊却互相瞪视着,好似谁先转头谁就输了一般。
“你们继续跟着刘嬷嬷练习。你们三个,跟我来。”却是带着三人往左配殿去了。
云荍她们表面上默默的跟着刘嬷嬷练习各种行礼姿势,暗地里却眼神乱飞,都想知道陈嬷嬷会如何处理这事儿。
终于将今日的课程练习完毕,刘嬷嬷就让大家都散了。
回去的路上,沛珊最是活跃,叽叽喳喳:“你们说陈嬷嬷会怎么罚她们呀?哎,真希望能跟去看看,那三个我一个都不喜欢。张雅兰天天弱不禁风的好像谁都要欺负她似得,那个白慕蕊和茉雅奇都是眼睛长到天上去了。上次我跟书姐姐去前殿溜了溜,碰到白慕蕊,居然拿鼻孔看我,哼,她以为她鼻孔长得很好看吗?!”
云荍和丹书都捂嘴嗤嗤笑了起来,含卉也微微笑着,不过还是顶住沛珊道:“她们做她们的,咱们不理会他们就是。还有你呀,有些词到底不雅,你也要少说才是。”
沛珊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话了。
四人回到屋里用完了午膳,便坐在桌前各干各事。含卉和丹书都拿着花样子在绣荷包,云荍一向对这些是敬谢不敏的,拿着一本游记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佩珊却是最坐不住的那一个,已经跑去隔壁屋子找她相熟的姐妹打探消息去了。
不一会儿,便见沛珊疾步走了进来,脸颊上还残留着红晕:“嘿嘿,打听到了,那三个被罚了。陈嬷嬷罚她们后三日每日下午加练一个时辰的蹲礼,并且要将女戒女则各抄五遍,限两日内抄完。”
沛珊说完两眼亮晶晶的,很不淑女的笑出了八颗牙齿,看来对这个处罚结果很是满意。
“是吗?看来接下来几天没什么热闹瞧了,她们可是要好好忙忙了。”丹书浅笑道。
含卉和云荍到是没发表什么看法,含卉是一向比较稳重的,轻易不会对什么事发表看法。云荍却是没什么感觉,一来,在现代热闹看太多了,都是怎么狗血怎么来,张雅兰她们虽说肯定比现代的初中生段位要高,但还是比不上战斗力爆表的大妈们。
云荍顶多就是瞧瞧新奇,毕竟是古代人亲自上演的嘛,比看电视剧真实多了不是。
平静的过了几日,张雅兰她们的处罚也已经结束了。
之后他们也没再闹出什么来,佩珊为此还唏嘘了好一阵,感叹她们怎么就没狗咬狗咬起来,让大家好好看看她们的德行。为此还被含卉揪住她的不雅用词又是一顿说教,说的沛珊连连告饶、保证再也不敢了才罢。
这日,已是在储秀宫学习的第十日了。
结束了一上午的训练后,云荍她们照常回了集体宿舍用午膳。这事云荍在心里对她们住的屋子的叫法,本来嘛,四个人住一间,可不就是集体宿舍嘛。
用完午膳,云荍照样拿了一本游记靠在榻上看,丝毫没有要出去走走消消食的想法。而含卉也拿出了她秀了好几天的荷包,打算今天就将它完成。
奇怪的是今日丹书却没有同含卉一样拿出绣品,却是对沛珊道:“珊儿,今天吃的有点撑,咱们去御花园逛逛消消食、顺便去喂喂鱼可好。”
佩珊却是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咱们走吧。”原来沛珊是最不耐烦待在屋子里的,平时云荍她们三个都不愿意出去,各自做各自的事,沛珊在屋子里都快闲的发霉了,今日好不容易丹书愿意出去,她焉能不高兴。
于是她俩就收拾了一下,让小宫女去找了点鱼食,带着小宫女就出去了。
云荍两人也没想什么,还是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
小半个时辰后,正当含卉将他的荷包收完针,正在屋子踱步散散僵硬的身子的时候,沛珊却满脸泪水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书姐姐,书姐姐她、她落水了!”
第5章 懿旨
“怎么回事?”云荍霍然起身,将书随手一丢,快步走上前。虽然她与这几个小姑娘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好歹一起住了十几日,任谁出了事也是要担心的。
而含卉也早已上前,拿手帕给沛珊擦着眼泪:“先别哭,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你丹书姐姐人呢?还有和你们一起出去的小宫女呢?”
云荍也在旁边轻抚沛珊的背,帮她稳定情绪:“是啊,你们不是去御花园散步吗,好好地怎么会突然落了水?”
“书姐...姐..嗝,书姐姐还...还在御...花园,小宫女也在...那照顾书...姐姐,还有...还有...”沛珊打着哭嗝断断续续的说道,说着说着却还支支吾吾起来。
“还有什么?你快说啊!”云荍却是受不了这个,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遂连声催促道。
“还有...还有..一个外男,书姐姐就是被他救起来的。我是回来给书姐姐拿换洗衣物的,还要跟陈嬷嬷她们禀报此事。”沛珊声音低低的,云荍差点都没听清她说什么。不过听清后,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还是含卉反应过来:“云妹妹,你收拾一身书妹妹的衣裳包好,在门前等我们,我陪珊儿去向陈嬷嬷禀报此事。”
“好,你们快去吧。”云荍答应道,待含卉和沛珊出了门,转身帮丹书收拾起东西来。心里却是叹息一声:“在这个年代,被外男碰了身子,丹书怕是只有跟着那人一条路可走了。就是不知,今日这事,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人为......我却是小瞧了这古代的贵女。”
收拾好东西,云荍便拎着个包袱站在门前等待含卉和沛珊。
不一会儿,便远远看见陈嬷嬷领着几个宫女并含卉、沛珊一起走了过来,陈嬷嬷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沛珊却还在抽噎,含卉正安慰着她。
待陈嬷嬷走近了,云荍向陈嬷嬷福了个身,道:“嬷嬷。”
陈嬷嬷应了一声:“走吧。”片刻没停。
云荍起身跟上,走在含卉一旁,一行人似慢实快的向御花园赶去。
当云荍她们终于赶到丹书落水处时,却见一个大太监已经在那儿了,正与一旁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说话。只见那男子身穿一袭深紫色蟒袍,右手正不断地摩擦大拇指上带的碧玉扳指。
陈嬷嬷紧走两步,向那个年轻男子行礼道:“奴婢给裕亲王请安,裕亲王吉祥。”云荍她们此时才知道原来这竟是当今圣上的兄长,裕亲王福全,赶紧随陈嬷嬷向裕亲王请安。
待裕亲王叫起后,陈嬷嬷又向旁边的大太监施了一礼:“见过陈公公。”
那陈公公拱了拱手:“不敢。杂家是奉皇上之命来瞧瞧是怎么回事,既然陈嬷嬷已经赶来,那杂家就回去复命了。裕亲王,奴才临行前,皇上说让请您去乾清宫,有事同您商议呢。”
原来这太监竟是乾清宫的人,云荍有些咂舌,这消息传得要不要这么快啊,自己等人已经是用最快速度赶来了,皇上派来的太监却已经等在这儿了,难道康熙真的养了许多暗卫,这皇宫里处处都是?想到这云荍不禁打了个冷战,偷偷四处瞄了瞄,就赶紧收敛心神装乖乖女。
话说回来,自从进了宫,云荍就一直在装乖乖女、装低调,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哎!(作者:没头!乖乖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吧!云荍:排!山!倒!海!作者卒。)
视线转回来,裕亲王听了陈公公的话后,当先向乾清宫走去,陈嬷嬷又带着众人行礼:“恭送裕亲王。”
送走了裕亲王和陈公公,她们终于有时间关心丹书了。
原来丹书却是已经被移到离湖不远的殿中,云荍她们忙赶过去,接下来就是一番忙乱不提,终是将丹书收拾妥当,带回了储秀宫,安置到了她的床上。
陈嬷嬷从头到尾却是除了吩咐请医女来帮丹书看看,并拨了一个大宫女来照料他外,其他竟是一概没问也没说,转身回了东配殿。
云荍她们虽暗暗松了口气,但心却高高吊起、一刻都不得放下,毕竟今天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还没完,这事已经上达天听,丹书运气好的话还能跟着裕亲王走,运气不好也只能是因为失了名节出家或自尽了。毕竟秀女们不管怎么样,名义上都是皇上的女人,却叫别的男人碰了身子,端看皇上会怎么想了。
这一夜,云荍她们都没怎么睡好。一是丹书虽侥幸没有发烧,却也因为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落水而受了凉,一直咳嗽不断;二则嘛,大家的心理都七上八下的好嘛,怎么可能没心没肺的睡着,就是云荍,也是担心的。
云荍虽然在这里生活了也有十几年了,但因为一直在黑龙江,除了衣食住行外,她真没觉着生活有什么不一样。有兴致了,就跟着哥哥常德出去玩,骑骑马,或者在校武场耍耍鞭子;不过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没什么兴致,窝在被窝里睡懒觉、窝在榻上看游记话本子,日子过得不要太美,马佳氏也不管她。
也是进了这两次宫,才觉出到底是不一样了,又一想马佳氏当初透露的话,她可能会被永远留在这深宫里,心里还是恐惧的、不愿意的。但又没法逃避,马佳氏他们对她极好,但凡他们有法子不让她进来,都不会走到这一步的。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云荍才会乖乖进宫选秀,只求自己低调一点、平庸一点,能够被撂牌子。
这次的事件却是会向她展示,这几百年前的古老王朝,到底是如何行事的,女子到底有多无奈。她也好收拾自己的心情,做好万一不幸被留在宫里,她到底该如何行事的准备。
第二日,云荍她们还是照常辰时起身。没有人来通知她们不用参加今天的学习,那就表示一切照常。
洗漱完,又看了看丹书,发现她已经好多了,脸上也有了红晕,云荍她们就出门往前殿集合去了。
一早上过去了,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陈嬷嬷没有说什么,其他秀女也没有聊这个事,好似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事情。
结束了早上的学习,云荍她们三个相顾无言,沛珊也没有了往日的欢颜笑语,三人沉默的往房间走去。
“堂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没精神?”原来是云荍同族的两位堂姐云舒和云欣。说来也是不巧,在分屋子的时候不知为何没有将她们分在一起,反而还相距甚远,云荍又懒得动,所以自进宫之日起,这竟是她们第一次说话。今天也不知道如何这般巧的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