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家都很累。”殷佑微当时没多想,只以为二哥在关心自己。
“沈少侠出了事,我也很担心。不过现在有陆大夫在,我们都能睡个好觉了。”殷俊轻声道,“你不必总为他牵肠挂肚的了。”
殷佑微看着殷俊,蹙了蹙眉:“二哥, 你想说什么?”
“三妹。”殷俊深吸一口气, “你老实告诉二哥, 你是不是喜欢沈少侠?”
殷佑微紧紧地抿着唇, 低头看地。
殷俊心里便清楚了。
他总是嚷嚷着绝对不能让三妹早嫁,警惕提防着别家的小子勾.引自己的妹妹,却没怎么想过倒是自己的三妹先动了心思。
沈少侠年轻英俊, 又有一身好功夫,确实很容易招女孩喜欢。因此他最开始担心的就是沈少侠的个人作风问题, 是不是喜欢拈花惹草。如今看来, 沈樊成这个人八成还没做什么, 自己的妹妹先陷进去了。
殷俊的心很痛。
他对沈少侠这个人没什么意见, 做朋友可以,但做妹夫绝对不行。
他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又怎么能护得了殷佑微的安全?他们殷家好好养大的女孩难道是嫁出去送死的吗?
更何况沈樊成没钱没房的, 莫非要自己妹妹跟着他颠沛流离吃糠咽菜不成?
殷俊自从发现不对后,左思右想了几天,斟酌了措辞,终于来找殷佑微谈心了。
殷俊道:“我不同意。”
殷佑微登时抬头:“……二哥?”
她想过瞒不下去的时候二哥会是什么反应, 是大发雷霆还是摇头叹气,若是前者,她可以装委屈,那样二哥就会心软,若是后者,她就可以强硬一点,二哥也许也会被说服。
可他现在拒绝得这么干脆,偏偏又一副很有理性的样子,让她无从下手。
“你和他不配。”殷俊严肃道,“你也不傻,道理自己想不明白吗?”
殷佑微忍不住道:“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爹娘也不管这个的!”
“爹娘说的是不会过分插手!难道你看上了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他们也不管吗?”
“我怎么会看上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啊!”殷佑微气结。
“行行行。”殷俊也不想和小妹吵架,“那我问你,你喜欢他,那他喜欢你吗?”
殷佑微咬了咬嘴唇,将头别到一边。
殷俊来找殷佑微前就已经把昌平好好盘问了一遍,昌平招架不住才坦诚说是小姐不让他说的,还说沈少侠亲口告诉过他,对小姐没那个意思。
殷俊便稍稍宽慰了一些。
……虽然世上竟有人敢看不上他妹妹这点让殷俊略感郁闷。
殷俊道:“你看,他不喜欢你,你何必呢。”
“我……他……他只是……”殷佑微说不下去了。
殷俊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三妹,跟我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殷佑微道:“我……我不甘心……”
殷俊知道小妹的脾性,再逼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只好退让道:“那二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沈少侠对你有意思,我们再谈好不好?若是他真的对你……你就乖乖跟着二哥回去吃香喝辣,不要再在这里徒废心神。”
殷佑微知道就算沈樊成真的接受了自己,二哥一定不会轻易放手,但他同意谈谈,就总归有转寰的余地。
她……她决定再试一次。
殷俊还有事要回江州,就留了昌平在殷佑微身边。
他再三跟昌平确认:“沈少侠那边真的没问题吧?”
昌平说:“他想都没想,就说自己不喜欢啊!”
殷俊便放心地离去了。
他也想过了,自己这个妹妹年纪还小,难免会对异性产生好感,有些不现实的想法,只要让她自己死了心,这株幼苗就会自然而然地枯死,成不了什么气候,届时她还是可以顺顺当当地过她的富贵小日子的。
他所料不错,殷佑微最终还是回到了江州。
殷俊观察了殷佑微几天。没有沈樊成的日子里,她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异常。他再三叮嘱了院子里的婢女,自己不在的时候一旦发现小姐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想办法哄她开心。
殷佑微和殷俊的关系也并没有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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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慢慢退去,气温也在逐渐下降,眼看着立秋将近,殷俊忍不住把殷佑微叫过来:“孟家出事之后我就寄了家书回去,可至今都没有收到回复。”
殷佑微吃了一惊:“我前几日还在奇怪为什么都没听你提起过家书的事,以为是你看完了没和我说,我自己个儿后来也忘了问。原来竟是没有收到吗?”
“话说回来,你到江州后我给爹娘也写了封信报平安,他们也没有回复。”殷俊道,“我当他们看完便罢,也就没放在心上。”
殷佑微不安道:“怎……怎会如此啊?”
若是平安信,不回复倒没什么,可有婚姻之定的孟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爹娘不可能不回复的。
殷俊安慰她道:“也许是驿站或驿使出了问题,丢了信什么的。我这两日正好有一批货要送到京城去,我让人再帮忙捎一封便是。”
殷佑微拧着眉头,点了点头。
货队走了。
货队回来了。
带来的消息是,京城的殷府已经空了,殷家名下的产业,统统已经变卖了出去,卖的都是与殷家交情不深的商户。到处打听,都打听不到殷老爷、殷夫人和殷大少爷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殷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殷俊和殷佑微俱是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这其中可疑之处太多,两人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
殷家明明还在上升期,从未显露出半点颓势,为何会突然变卖家业?
何况殷家的产业那么大那么杂,距离殷佑微离家也不过断断几月,怎么可能就那么快地把所有生意都交接掉?
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会没有任何家信通知?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可是货队的人坚持:“殷府已经没人住了,我们还打听到了从前的下人住的地方,过去一问,都只说是殷老爷给他们结了工钱,就把人遣走了,问此前有什么异常,都说没有——毫无预兆的就散了。问他们殷老爷等人去了哪里,他们都说不知道。”
殷佑微跌坐进椅子里,喃喃道:“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殷俊:“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货队的人说:“千真万确啊殷公子!不信的话,您自己去京城一趟不就清楚了吗!我们想看看那些产业变卖的证明,人家还说我们又不是殷二公子,凭什么给看呢。”
“难道是遭遇了什么大变故吗?”殷佑微害怕道。
“我看不像,殷家在京城也是有名气的,若是出了事,肯定会有消息流传的。”货队的人摇头,“可打听来打听去,殷老爷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殷俊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冲到殷佑微面前:“不行,三妹,我们一定得去京城看看。”
殷佑微正要说话,昌平就跑了进来:“少爷!小姐!沈少侠又来了!”
沈樊成?!
自从清白堂一别之后,殷佑微便再也没见过沈樊成。她偷偷让人打听过,只知道清白堂关门,燕临泽跟着陆挽双走了,沈樊成则不知去向。
她以为两人的缘分真的就是到此为止了。
然而……眼下他来做什么?
“小的也奇怪,便多嘴问了一句。”昌平说着,把手里的纸递过去,“他便给了小的这么一张纸,说是有个陌生人塞给他的。”
殷佑微匆匆展开,只见上面用官体字端正写道:
殷家有难,望少侠护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两条腿,一边的膝盖流血,一边的脚崴了……
可以说是十分凄凉了_(:з」∠)_都不知道该以什么姿势走路……
我劝大家要好好休息,不然容易精神恍惚导致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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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营养液:网瘾少年叶不修、春风十里不如你、藕不断
☆、发糖
沈樊成走进殷府, 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感慨,就被殷俊和殷佑微的脸色惊住。
屋内只有殷家兄妹和沈樊成三人,殷俊抖着那张纸,急切道:“这是何人给你的信?”
“昌平没和你们说么?前些日子我离开清白堂,本都离江州好几十里了,忽然有一个乞儿往我手里塞了这么一张纸, 那个乞儿我也不认得, 问他纸哪来的, 他说是另一个人给的, 问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去了哪里,他都答不出来,再追查下去也追查不出什么。”沈樊成道, “我觉得有诈,又怕是真的, 就只好再赶回江州来。怎么……你们家真出事了?”
殷俊脸色阴郁, 捏着纸不说话。
沈樊成心下一沉, 问:“你们能从笔迹看出来什么吗?”
殷佑微摇了摇头:“这是官体字, 也不知是谁写的。”
沈樊成:“那……究竟发生了何事?”
殷俊重重叹了口气。
京城的事本已是一团乱麻,叫人毫无头绪,现在又半路蹦出个无名信把沈樊成拉了进来, 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是陷阱阴谋?
还是好意相助?
……
殷俊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变得分外沉重。
无论如何,亲人下落不明,家业悉数变卖,这一趟京城之行, 是非去不可的。
而这封神秘的信究竟是何人所写,也一定要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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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樊成听罢始末,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同情?愤慨?怜悯?
……好像都不太对劲。
他去看殷佑微。
殷佑微坐在椅子里,头低着,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双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
沈樊成觉得她有些可怜。他上前一步想宽慰几句,余光瞟到殷俊,又顿住了脚。他没再接近,就站在那里,悄悄地打量着她。
多日不见,她的下巴看起来似乎尖了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像殷俊这种和她日日相对的人,未必发现得了。
沈樊成觉得心中有愧。不……除了愧,仿佛还有些别的什么。
那时候,殷佑微回江州找殷俊去了,燕临泽也带着燕雁的遗物,和陆挽双回芦方去了。
便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种情况他经历得多了,一个人也能寻到很多乐趣。可他一路向南走,不过才两日,便觉得有几分无聊。
他发现,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殷佑微。
比如他路过一家街边的首饰摊,无意中多看了两眼,摊主便会热情道:“公子公子,买点首饰送姑娘呗?”他心下失笑,想他有什么姑娘可送的,就算送,人家锦衣玉食地长大,会看得上这种街边货?
这种念头一出,他自己倒是微微一愣。
又比如他在小酒馆自斟自饮时,恰巧遇上一对仇人见面互捅,这种私人恩怨与他无关,他面不改色地起身离开,但看到飞溅的鲜血时,心头却不由一颤——幸好她不在,看不到这等场面。
他走出酒馆的门,眯了眯眼:他一定是为她操心得太多了,直到现在,还在情不自禁地替她考虑。
而她之前给他买的一套新衣服,他虽没有再穿过,却也一直带在身上。
他从未和哪个女子一起待过这么长时间,还是个从前的他避之不及的娇生惯养大小姐。
可偏偏,她就是喜欢他。
他没钱,她有钱;他没文化,她有文化;他武功高强,她手无缚鸡之力;他父母双亡,她全家和谐。
——怎么看都不配。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却让他忘不掉。
她一定是回去躲在闺房里哭了,他心想,也不知道殷家有没有新请厨子,做的菜合不合她的胃口。
他心里隐隐觉得后悔。
而究竟在后悔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现在她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心疼唏嘘之余,内心竟生出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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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俊把货队的人叫了回来,给了一笔钱,嘱咐他万万不能向旁人透露京城殷家的变故。
又挨个把手下商铺的掌柜敲打了一遍,说自己要出门谈个大生意,让他们在江州安分办事。
最后,殷俊把昌平留在了江州殷宅。
昌平急道:“我要跟着少爷回京城!”
“你好好待在这里,我们这趟必然要出去很久,宅子里的事务不能没人管。还有那些商铺,你跟着我跑过许多回,基本的东西你也懂,你是我身边的人,那些掌柜都认得你,你时不时去转几圈,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动作。”殷俊拍了拍他的肩膀,“昌平,相信自己,好好干,你是我在这里最信任的人。回来我给你娶媳妇。”
昌平一边委屈于少爷不带自己,一边又欣慰于少爷的信任,最后只好点头:“那少爷,你有什么消息可一定要寄信回来啊。”
“当然。”
昌平吸了吸鼻子:“……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他们一定都好好的呢。少爷不要太担心了。”
殷俊垂眸:“……当然。”
手却紧紧攥起。
两日后,殷俊、殷佑微、沈樊成三人往京城而去。轻车简装,没带任何仆从。
殷俊本想找个车夫的,但沈樊成却主动要求驾车,因为他觉得倘若自己和殷家兄妹坐同一车厢,三个人都会很尴尬。
那是他们的家事,他虽莫名被牵扯了进来,但有些事情还是只能兄妹二人私下说。
殷俊本是拒绝的,可沈樊成十分坚持,他又说服不过,只好作罢。
殷佑微一直闷闷地缩在车厢里,殷俊想和她说说话,又觉得自己心里也烦躁郁闷,恐怕也劝不出什么来,只得象征性地摸了摸她的头,靠到了车厢的另一边发呆。
沈樊成坐在外头驾车,听不见里面有说话声,便猜到兄妹俩都是心事沉重,无话可说。他想了想,扬声问道:“殷公子,前面再走几里有个小镇,要去歇歇吗?”
车厢里响起低低的絮语,也许是殷俊在和殷佑微商量。
随后,殷俊掀起帘子:“去吧。”
一味赶路,恐怕身子要吃不消。
三人在镇上略作歇息,在一家小面馆里坐下来吃午饭。
沈樊成嘱咐店家:“给他们两个的面,少油少盐!给我的面,放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