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捂着肚腹,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
直到刀烈春跳下屋顶,捡起老二的剑,一把插.进了他的心室。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老大含恨道:“你果然……”
殷佑微看沈樊成眼神一变,急忙道:“她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刀烈春看了沈樊成一眼,又给老大补了最后一剑。
然后丢掉了手里的剑。
她疲惫地坐下,手再次覆上肩膀处崩裂的伤口:“她吃过解药了,我给的。”
“怎么回事?”沈樊成不由道。
殷佑微从他怀里挣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正要开口,却被沈樊成止住:“你等等。”
他扯开嗓子道:“殷公子!进来!”
在这座废旧小院外等候多时的殷俊终于推开大门心惊胆战地奔了进来。
他和沈樊成沿着追踪粉一路追到这里,沈樊成让他独自在门外等着,自己先从墙上翻进去探一探。谁知这一进去就动了手,殷俊在外面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进去,唯恐自己成了累赘。
现在他终于得了令跑进小院,看到完完整整的殷佑微时,鼻子一酸,又看到她脖子上的血痕时,眼圈登时红了。
“三妹!”他心里大痛,手伸在那里,却不敢碰她。
沈樊成道:“你衣服比我干净些,快撕点布条下来给她包扎。”
殷俊手忙脚乱地去撕衣服,然而他那身衣服质量太好,一时半会哪里撕得破。沈樊成便一剑刺了下去。
“坐好,别动。”
他蹲下身来,扶了扶殷佑微犹在发抖的肩膀,手法熟练而轻柔地给她包扎着伤口。
殷佑微吸了吸鼻子。
他这么近,这么近。
他脸上明明很脏,可她却忍不住想去触碰。
她还想亲吻那双干裂的唇。
她最终还是垂下眼,眼泪静静地掉在他手背上。
他动作一顿,轻声道:“很疼吗?”
殷佑微道:“心里……疼。”
沈樊成沉默了。
殷俊也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忍住了眼底的泪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殷佑微握住殷俊的手:“二哥……我……我……”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殷俊怕她多说伤心,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好不好。”
殷佑微拉住他的手不放。
沈樊成包扎完毕,静静地后退一步。
殷俊挣开被紧紧拉住的手,伸开双臂,轻轻拥抱了殷佑微一下,然后起身往外走去:“我去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糖藕。”
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刀烈春看了那三人一眼,起身。
她在小院里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刀。
她抱着刀走回去,在沈樊成旁边站定:“我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不等他回应,便自顾自说下去,“那些人是若愚阁的人。”
沈樊成一顿。
“我也曾是若愚阁的人。”
沈樊成终于抬头看她:“你是若愚阁的人?”
“嗯。”刀烈春飞快道,“公子绝想招揽你,所以派我一直跟着你打探情况。后来发现你不受招揽,便暂时放弃。但之后他再次要求我跟着你,他没说为什么,我也没问。现在看来,应当是想让你替他找花面双煞。若愚阁和暗馆有联系,在暗馆接单的每个人都有记录,他大约是看了资料,觉得你最合适做那个替他找人的人吧。”
“若愚阁能人那么多,都找不出那什么花面双煞,我又如何找得出?”
“正因为若愚阁里没人找得出,所以公子绝不得已才求助于其他江湖人。”
“若愚阁只要出个悬赏榜单,我相信花面三煞都能被找出来。”沈樊成嗤道。
刀烈春摇头:“不是的。公子绝想秘密地找人,至于找他们干什么,却也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毕竟花面双煞是二十多年前出名的杀手,销声匿迹了这么久,连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公子绝突然要找这么两个人,我亦困惑。”
沈樊成看着她:“你今天突然跟我说这么多,是何意?”
刀烈春顿了顿,道:“我已经叛出若愚阁了。我……觉得还是把事情告诉你比较好。”
“叛出若愚阁?”他不禁道,“我竟然都没听说过还有人会叛出若愚阁。”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刀烈春轻声道,“因为这么做的人,都死了。”
沈樊成便没有再说话。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以后碰到若愚阁的人,自己小心。哦对了,他们喂给殷姑娘吃的毒.药,应当是庄槿炼的,那药不杀人,只是发作时样子比较可怕。他们给殷姑娘吃这个,大约只是想唬你。我身上恰好有庄槿从前送我的几味解毒丸,殷姑娘已经吃了,应当没有大碍,不过你最好再找个大夫确认一下。”她背起大刀,“言尽于此,我走了。”
沈樊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萧条背影消失在院子之外。
殷佑微不由喃喃:“她背叛了那个什么若愚阁……会死吗?”
也许会吧。沈樊成心道。
但她和他并没有什么情分,值得他去救她。她也没想让沈樊成救她。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得自己去走完。
这个江湖向来如此。
沈樊成把目光转回到殷佑微身上。
半晌,声色喑哑道:“对不起。”
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卷入江湖是非中去。
殷佑微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昨夜一个人待在那阴暗的囚牢里时都忍住了没哭,此刻却根本止不住眼泪。
面前这个人,总是能轻易牵动她的心弦。
哪怕他……
沈樊成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哽咽道:“对不起……我从前对你说过很不好的话,是因为我害怕这么一天会发生。”
殷佑微僵在那里。
“然而,你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他说着,“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你摘出去,我真的很害怕你会再遭遇和今天一样的事情……”
殷佑微手指头动了动,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沈樊成……”
“这几个时辰里,我曾想过很多次,如果你真的死了……”他喘了口气,“我一定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而且直到你临死前,我都还在让你生气。”
殷佑微忍不住捶了他肩膀一记,骂道:“我没死!”
“殷佑微……”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喊她完整的真名。
她不由一颤。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她愣愣道:“什么话?”
“你不记得?你不记得便好。”他道,“我想过了,你我已被人盯上,再断也断不干净了。我继续和你在一起,还能保你周全。”
殷佑微一懵,随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你这是什么话……你,你凭什么和我在一起?”
沈樊成犹豫片刻,道:“你之前说的那些话,还作数吗?”
“我说了什么?”
她和沈樊成大眼瞪小眼。
殷佑微突然反应了过来,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道:“沈樊成,你流氓!我去找我二哥了!”
“我错了!”他一把从背后抱住她,“我……不想你走。昨天你一直不理我,我……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谁!谁再说我不发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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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营养液:叶落知秋、网瘾少年叶不修、舍舍、软软软妹、洋洋洋洋洋
☆、就咬你
殷佑微捂着脸, 颤声道:“沈樊成,你说,你是不是……是不是活该?”
“是。”
“你是不是很讨人厌?”
“是。”
“你是不是很傻?”
“是。”
“你是不是……”殷佑微呜咽道,“喜欢我?”
“是。”
殷佑微转身,用力地搂住他的脖颈:“你是不是贱!非要我跟你划清界限你才后悔!非要我出了事你才肯坦诚!”
沈樊成揉了揉她的发顶:“是。我活该,我讨厌, 我傻, 我贱。对不起。”
人总是在关键时刻醍醐灌顶。
殷佑微忍不住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沈樊成抱着她没动:“咬重些, 好消气。”
殷佑微破涕为笑, 松了口,道:“你脏死了,我才不要再咬。”
“好的, 那你打我。”
“打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没被人打过, 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最后还累着我自己。”殷佑微捶了一下他的肩。
沈樊成便抱着她不说话了。
殷佑微缩在沈樊成怀里, 安静了一会儿, 道:“沈樊成,你记好,你欠我很多很多东西, 你都要补偿我的。”
“嗯。”
“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好。”
“嗯。”
他害她落入险境,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无以言表,只知道一味点头。
“以后不许再说那些让我伤心的话。”
“绝不说。”
“不许瞒着我重要事情。”
“绝不瞒。”
“不许欺负我。”
“绝不欺负。”
“不许不喜欢我。”
“绝不……绝对喜欢。”
“不许因为我而受坏人威胁。”
“……”沈樊成沉默了。
“你怎么不说话。”殷佑微推了他一把。
“……我不敢。”他闷声道, “我也会怕的。”
他能在江湖中横行,仗的就是孤身一人,无欲无求,没有软肋。
如今他有了。
但是他不后悔。
殷佑微轻轻挠着他衣服被烧焦的边缘,道:“那样的话,我会很失望。对我自己很失望。我希望我喜欢的人,能一直保持着最好的样子,我喜欢你,是想能和你并肩走在一起,而不是成为你的拖累。”
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滴滴的大小姐,除了当一个花瓶,还有什么用呢?
沈樊成若是一棵树,她便不想做一枝攀援其上的菟丝花;沈樊成若是一柄剑,她便不想做剑光保护下的一株弱柳。
她想做春雨,与树常伴,润物无声;她想做烈火,缠绕剑身,淬炼新芒。
他们是并列的。
沈樊成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我会努力……”殷佑微道,“请你……相信我。”
“我信你。”他将她抱得更用力,眼角湿润。
他何其幸运,能碰到她。在这么柔软脆弱的身躯之中,竟有一颗灼热而坚韧的心。
“我也会努力……再也不会让你变成用来威胁人的筹码……”他沉声道。
殷佑微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世事大多坎坷,还好最终有个好结果。
她看了一眼旁边两具尸体,轻声道:“那两个人,怎么办?”
沈樊成松开她,终于想起来这里并不是个适合抒情的地方。
他和死不瞑目的尸体对视半晌,道:“等你二哥回来,有人陪着你,我就去把他们处理掉。”
说到殷俊,又是一阵沉默。
殷佑微又开始绕她的手指:“二哥那边,我尽量……”
沈樊成笑了笑:“大不了把你劫走嘛,反正他也打不过我。”
“你想得美。”殷佑微骂道,抬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你二哥很好。”沈樊成收起玩笑的表情,“他为你考虑了很多,我确实不符合他的要求。但我会尽力说服他的。”
殷佑微咬唇点头,面上浮起一丝薄红:“……嗯。”
“我们换个方向。”沈樊成转身,伸手扳过殷佑微的肩膀,“不要对着尸体聊天。”
“……”
沈樊成另外找了个空地和殷佑微坐下,说道:“你一直都很好,但你知道我从前为什么拒绝你吗?”
殷佑微瓮声瓮气地模仿:“你还是太小了。你行事全凭一腔冲动,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
沈樊成:“……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殷佑微哼了一声:“我记仇。说过我坏话的我都记得很清楚。”
沈樊成扶额:“这算一个。但当时我的确没有想到你其实这么……”这么成熟。让他意外。
“但是另一点才更重要。”
“哪一点?”殷佑微想了想,“你还说过什么?”
沈樊成叹了一声:“坐过来点,我给你讲故事。”
沈樊成讲的,是他母亲的故事。
在一个小县城里,有个从京城回乡养老的大厨,大厨姓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小名唤作阿妙。阿妙的母亲早亡,父亲终生未续弦,她是由父亲一手带大的,从小便跟着父亲在灶台间转悠。
后来她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又兼有一手好厨艺,附近的人都称她一声“妙娘子”,人们都说,将来求亲的人必然会踏破王家门槛。
但是阿妙心里已经有人了。她喜欢的是隔壁武馆里青梅竹马长大的少年后生梁易。自然,梁易也很喜欢她,他们两情相悦,时常私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嘻嘻哈哈。
王父却有些忧心:“阿妙啊,梁易虽好,但我看他志不在此。”
妙娘子满不在乎地说:“志不在此,不是好事吗?这城里就这么点大,他有志气有野心,您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王父摇了摇头:“可是,我看他并不像是一个在意儿女情长的人。”他在京城生活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眼。看过的事多了,他也就不像旁人那么在意所谓富贵,他只是担心女儿将来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