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专属锦衣卫(重生)——翦花菱
时间:2017-11-04 21:05:53

    他确实是下了命令对柳湘动刑的,但绝没有过外面传说得那么凶残严重。因为没等他真用上大刑,疯狂至极的柳大人就捡了个空当挣开束缚,一头撞上墙壁,死了。
    柳湘的罪名即使定下,也不至于累及家人。柳家公子柳仕明闻讯过来北镇抚司为父收尸的时候,徐显炀曾经见到了他,对他那张恨意满满的脸留有印象。
    此时听说那是柳湘的儿子,徐显炀心中的希望就熄灭了一半——爹是那么个德性,还能指望从儿子嘴里审出些什么?恐怕大疯子的儿子只会是个小疯子。
    不过审不审的出都还得审,倘若能从这里突破得到重要讯息,他就可以去说服杨蓁放弃查案离开诚王府了,仅这一个动机,就值得徐显炀付诸全力。
    柳仕明尚未受刑,好好地绑在刑椅上,见到徐显炀走进,他便是一声冷笑:“终于等到徐大人了,大人快请坐,草民正待与你供认罪行呢。”
    徐显炀心感意外,猜不透他打的什么主意,过来在他面前的木椅上一坐,问道:“你想招认些什么?”
    柳仕明道:“我想说的必是大人想听的。大人近些时日最想知道的是什么?难道不是谁在暗中谋害教坊司里那小贱人?”
    徐显炀神色微变,稍一闪念便明白了过来:“你是想说,一切都是你做的。”
    “没错!”柳仕明言辞铿锵,“早在听说家父命丧于你手之时,我便心心念念想要找你寻仇,可惜寻不到机会。那日我家仆人盯着北镇抚司时,偶然见到耿家那贱人找上门来,我着意打听,得知她竟来找你勾搭,我便起意杀她以对你报复。我花了百两银子并两匹绸缎,买通乐户葛六,要他代我下手,不想竟然被你察觉,我便杀了葛六灭口,蛰伏多日,才于昨日又去放火。如今既然事败落于你手,我也不图还有生路,你看在我已全盘招认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了断吧!”
    徐显炀静静听完,嗤地冷笑了出来。这番话编得还算圆全,拿给不明内情的外人一听,就是合情合理,严丝合缝,可惜了,他徐大人不是不明内情的外人。
    他点着头道:“我只能说,指使你来的那个人还勉强算得聪明,而你——实在蠢得可以!”
    柳仕明愕然一呆:“你不信我所言?”
    徐显炀冷冷审视着他道:“单只你这一个神情,便可作为说了谎话的实证。”
    柳仕明眼神闪烁,强做镇定道:“你是觉得我不打自招奇怪?哼,我不过是不想受你酷刑裁害。昨夜动手之前我便想好了,万一事败被你拿住,我就一五一十与你说个清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柳家都是光明磊落之人!”
    徐显炀微微欠身,平淡问道:“我来问你,耿芝茵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你家仆人怎会认得她的?”
    柳仕明答道:“这有何奇怪?我家与她家有所来往,去到她家时偶然见过她罢了。再说,她又是哪门子闺阁小姐?她若规规矩矩,如何能与你相识的?”
    想出了后面这一关窍,他显得十分自得。
    这显然还是个城府尚浅、一切情绪都现于脸上的公子哥,想必对方遣了他来,皆因他是柳湘之子,而非看中他有何智谋。
    看明了这一点,徐显炀心里有了点底,总算对今日的审讯多抱了份希望。
    他唇畔浮起哂笑,摆摆手叫除了卓志欣之外的两名校尉都退了出去,才继续问道:“你认得她,你家仆人也认得她,你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从教坊司赶来北镇抚司找我的,就是耿芝茵?”
    “是啊……”柳仕明脱口答完,才发觉不对劲,“你是何意思?”
    徐显炀暗叹一声,平和了语气道:“柳仕明,三个多月之前,令尊就是在这间刑房之内触壁自尽,你若要说他是被我逼迫而死,为此将我视作仇人,我也无可辩解。可现如今你替人跑腿,还揽下所有罪责,这作为却是其蠢无比!
    原来我还以为,泾阳党人内部向来十分团结,对待自己人都是真心实意地维护,如今才算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你此次前来,是抱定了必死之心吧?可你怎不想想,差你前来的那些人,他们害怕耿家小姐泄露他们的秘密,就要杀她灭口,怕我追查不放,就推你出来做替死鬼。
    耿德昌与你父亲都曾与他们有过同袍之义,他们死后,那些人却来如此对待他们遗下的后人,你看看你是在替些什么禽兽卖命?你父亲柳湘在天有灵,看见家中独子这般傻里傻气地替人送死,你觉得他又会作何感想?!”
    柳仕明面色几变,慌乱之情溢于言表,嘴硬道:“你休想花言巧语挑拨离间!你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徐显炀哂笑道:“你不信?好啊,我就如此关着你,管你吃喝,也不对你用刑,只放出话去说,你的供词我半句没信,而你在严刑之下已然有意招供,我再把这诏狱的守卫撤去一半,不出两天,他们便会派人过来杀你灭口,这话你又信不信?”
    柳仕明面如土色,哑口无言。
    一旁站立的卓志欣听得满心佩服:他真是能耐,竟然都无需动刑,只拿几句话一说,就让对方明显意动。
    徐显炀继续逼问道:“那些人差你来时究竟如何对你说的?是不是承诺你办成此事,将来他们定会合力为你父亲报仇?这样的鬼话你都能信!他们若是真有那么大义凛然,为何不差遣自家儿子来办这事?为何连个家中忠仆都不动用?就因为世上如你这么愚蠢之人,再难找到第二个!
    等你死了,你们柳家断了根,将来那些人一边享用着你父亲遗下的田产,一边拿他那傻儿子做饭后谈资,你们父子二人就一块儿含笑九泉去吧!”
    柳仕明大叫出来:“你住口,我才不会听你摆嗦!”
    徐显炀站起身来:“我今日言尽于此,正如我方才所言,我这便放出风去,在此守株待兔,等到过两日来杀你的杀手到了,你再来决定说不说实话吧。哦,到时你定会说,那杀手是我安排的,那也无妨,你不说,我擒住了杀手再去审他也是一样,想必人家不会如你一般愚蠢。”
    他说完转身要走,却听见柳仕明发出一声低低的□□。
    “显炀!”卓志欣唤了他一声,望向柳仕明神情凛然。
    徐显炀回头一看,柳仕明正身体抽搐,面色痛苦狰狞,嘴唇边淌出一缕白沫。
    徐显炀大吃一惊,忙道:“放他下来!”
    卓志欣当即帮他一起为柳仕明卸开绑缚,柳仕明身子软哒哒倒卧下来,抽搐得更加厉害。
    “快去拿清水来!你,出去请大夫!”徐显炀对闻声进门的两名校尉吩咐着,同时亲手将柳仕明身子提起,让他面朝下俯卧在刑椅之上,头颈低垂。
    柳仕明一张口,“哇”地吐出一大口和着血迹的秽物,又接连吐了几大口。
    刑房内就设有水缸,手下很快端来一大碗清水,徐显炀看柳仕明呕吐得差不多了,将他身体搬下来放平,托着他的头颈为他灌下清水。
    一连灌了三碗清水下去,柳仕明又是一番呕吐,身体的抽搐略略缓解,人的精神却所剩无几,眼神迷离得似乎随时都要昏死过去。
    徐显炀揪住他的衣襟急道:“快说,是谁遣你来的?他们都等不到我杀你便已为你下了毒,你还想替他们遮掩?”
    柳仕明喃喃道:“你……休想骗我,我都已出门几个时辰,怎可能此时才毒发?必是你下毒害我……”
    徐显炀恨然怒喝:“你以为这算得什么高明手段?只需拿猪肠膜裹了毒物要你吞下,便可延时毒发,你倒自行想想,他们有没有骗你吃过什么?”
    柳仕明目中闪出几点微光,似乎不可置信,又仓皇绝望。
    昨夜出门之前,那位他一向敬重的伯伯亲手给了他一小团奇怪的东西,告诉他吞服下去,万一被厂卫擒住用刑,那东西能减轻他的痛楚,倘若侥幸脱逃没有被擒,也不会有何害处。
    眼下看来,纵使昨夜他没有被擒,白天也必会毒发死于家中,到时他们同样会寻机让厂卫追查到他,好以他是一切事端的主谋、事成之后畏罪自杀结案。
    他是做好了准备慷慨赴死,可自情自愿与受人所骗毕竟不同。那些人果然如徐显炀所言,一心想要利用他的死来为自己脱罪,既然都可以骗他服下毒.药,又如何还能去相信所谓的替他父亲报仇会是真的?
    徐显炀摇撼着他道:“快说,你说出来,至少我还有望替你报仇!事到如今你还甘心替他们赴死?”
    柳仕明灰白的脸上略略现出一丝扭曲的笑意,转过眼珠望着他,气若游丝地说道:“徐显炀,我给你这一个机会,你若有本事救得活我,我便……对你知无不言。”
    说完就闭了双目,再无动静。
    徐显炀急得脸色煞白,探手摸到他尚有鼻息,便又从校尉手中接过水碗来往他口中灌水,只这一回柳仕明已然昏厥,水灌进嘴里也都尽数淌了出来。
    卓志欣来拉他劝道:“大夫就快来了,你现在急也急不来,暂且听天由命吧。”
    这人若是死了,就又线索尽断,要到何时才能让杨蓁放弃查案离开王府?
    徐显炀心里烦躁得火烧火燎,抛下柳仕明,大步出门而去。
正文 36|醍醐灌顶
    李祥今天一早被派出去为昨夜的火灾与五城兵马司通气协调, 又与他们一同将现场勘验了一番, 等到回来时,已经临近傍晚。
    在衙门庭院里一见到卓志欣,李祥就凑上前笑眯眯道:“我今日又见着教坊司那美貌小姑娘了,敢情她名叫画屏,就是显炀去花了千两银子那晚要梳拢的……”
    卓志欣向他打了个手势, 制止了他说下去, 向不远处徐显炀的值房指了指。
    李祥敛起笑容, 与他一同走进门去。
    徐显炀坐在桌案之后,低垂着眼皮, 一手搁在桌面, 整个人凝定得好似泥塑。
    卓志欣于进门时已将审讯柳仕明的过程大体说给了李祥听。
    李祥凑近过来,试探着道:“显炀, 我知道与志欣的本事不如你, 可你真有什么为难之事,大可以说出来让我们帮着参谋, 我俩顶不了诸葛亮,总能顶个臭皮匠吧?”
    徐显炀深深呼了口气, 说道:“我在想,蓁蓁头一回来北镇抚司找我那件事, 究竟会是什么渠道泄露出去的。”
    他从前说起杨蓁,都是以“那丫头”指代, 头一回听他吐出如此亲昵的称呼, 李祥与卓志欣都感到有些异样, 忍不住对望了一眼。
    李祥道:“其实我一直怀疑,教坊司那两个乐户不可靠。”
    徐显炀抬起眼来:“你想想,对方可是至今仍然不知道蓁蓁与耿芝茵调换过的,所以泄露消息的人,必定不在知道此事的人当中。”
    李卓二人也是恍然,卓志欣问:“会不会是教坊司里的其他人,比如葛六?当日教坊司内的人都见过了杨姑娘,若有人一路尾随跟踪而来,不就知道了?”
    “关键就在这里,”徐显炀以手指轻敲着桌面,“若是那样的话,他们只能跟踪到衙门口外,只会见到蓁蓁进门,她到底来找谁的,来做什么,外面的人不会知道。总也不可能该有人敢来找锦衣校尉打听案情吧?可是方才,柳仕明却直言说蓁蓁来找我,他怎会那么确信,蓁蓁来找的人,是我呢?”
    如此一说,李卓二人也才觉得可疑。
    李祥道:“或许那时他们还不确定她来找谁,后来见到你去流芳苑找她,也便猜到了吧?”
    徐显炀缓缓摇头:“你说的也不无可能,可是听柳仕明那话的意思,我还是觉得,他们当时便已清楚蓁蓁来找的是我。”
    卓志欣也道:“没错,按理说他说的话都是那些人教给他的,一定早就备好,熟记于心,为了让你相信,还会反复揣测,不会临时说错。我也记得,柳仕明的意思,确实是说当时便知道杨姑娘是来找你的。”
    李祥面色凛然:“如此一说……”
    卓志欣与他对望一眼,也是暗暗心惊。
    徐显炀颓靡无力地靠上椅背:“一个寻常小校一年的俸禄才二十五两,总旗的也才六十两,本来,这些人替我办事也只是为了赚取俸禄罢了。对方只需出上五百两银子,买通一个咱们的手下为其传讯,就不算什么稀奇事。”
    是不算稀奇事,可他们本来就一直占据被动,没拿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再得知自己人内部也靠不住了,这……案子还如何查下去呢?
    李祥与卓志欣也都是又沮丧又无奈。
    李祥愤然道:“他娘的,内奸比外敌还招人恨,咱们能查外人,难道不能查内奸?把北镇抚司翻个底朝天,揪出这个吃里扒外的玩意剐了他,看下回谁还敢见钱眼开!”
    “能怎么查?”卓志欣皱眉道,“当日见过杨姑娘来找显炀的校尉不下上百,如今你怎去查谁给外人报过讯息?再说了,真要大张旗鼓地嚷嚷出去,被人家知道咱们锦衣卫内部都出内奸,不是擎等着让那些龟孙子看咱们笑话么?”
    李祥道:“依你说就由着他们肆无忌惮怎地?说不定那内奸就是你我眼跟前使唤着的,以后咱们想查些什么,查到些什么,还不全都被人家探听个一清二楚。”
    “等等。”徐显炀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他站起身,踱步来到桌案之前,“可以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我已察觉锦衣卫有内奸,正着手调查,传话手下检举者重重有赏。如此一来,纵使查不出内奸是谁,至少也可以震一震他,让他收敛锋芒,不敢做得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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