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解开吧!这样好不雅!”最终在这种相拥相抱的尴尬的姿势里,程子境受不了了,委屈的恳求着,“暖暖……”
看着程子境眨着那只好眼拼命打暗示,武暖冬沉默的点点头,知道他有话不方便直说,双手拎起那陌生的孩子解开他的穴道的同时往外一丢,待那孩子滚了两圈安然停下,她面色冷然道:“我不管你们因为什么打架,如今也打了半天,该冷静冷静了。”随后不理会那孩子吃人的目光,解开程子境的穴道,扶起他,后面的小厮急忙过来搭把手,往程家走去。
武夏至犹豫的看了眼那孩子,把怀里武秋止时常给他准备的伤药放到了那孩子的身前,“子境哥拳头重,你拿药抹抹。”交代完,追着自家小妹离开了。
李隐脸庞半垂掩了下眼底的恨意,握紧拳头,缓了半响才拾起小药瓶蹒跚的站起,扶着肋骨剧痛处,艰难的慢慢往家里挪步,夕阳西落,把他那道瘦弱微躬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分外孤寂……
等勉力的翻过一座土山头,山脚下的茅草屋在光线下散发出暖暖的柔意,爷爷苍老的身躯和焦急的神情瞬间温暖了他寒彻的心,那双染上阴暗的眼露出了一丝微薄的暖意。
程子境伤的不重,除了眼角淤青外,就是肩膀上那道血淋林的牙齿印看着有些唬人,比起李隐的伤痕累累好的不能再好。毕竟那一身怪力不是闹着玩的,仅凭纯身手,没谱武爷爷都要甘拜下风。可是武暖冬在身前,程子境自然而然的恢复了娇柔的一面,哼哼唧唧的跟快要断气了似的。
武暖冬扔下药,转身走到屏风后,让程家小厮替他们少爷敷上。
程子境知道武暖冬心情不太美丽,没有抗拒,推开小厮,咬唇忍痛的自己上了药。
“下去,不用跟管家说!”程子境冷声打发了小厮,待小厮关上门,气氛有几分凝重。
半响,程子境开口,“他的脸……是我的,是属于我的。”
他的声音风平浪静,却莫名的让武暖冬听出了一丝压抑的疯狂。
武暖冬向来护短,否则不会自动忽略那孩子脸上的惨状,对那孩子的伤势熟视无睹,可如今,她是被程子境气笑了,心底有些发寒,出了屏风,确认的反问:“你就是因为他的脸,就能失控的动手打人?”
“那是我的,是我的!”程子境眼底酝酿着风暴,握紧胸口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喊着,“那是我以前的模样,柔美、秀丽,不像是现在,五大三粗,丑的让人害怕!”
武暖冬终于明白了,那孩子的相貌正巧是程子境在凤翔国时的本容,她没有说话,挨着程子境坐下,听着他低低述说着在凤翔国时的美好过往,即便是闺阁中那些看似无聊的绣花、抚琴的日子,都在他嘴里变得绚烂难忘。而今,他拼命的学着掌管商铺,强撑着程家大宅,可是谁知他的脆弱、他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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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开解
程子境一直在逞强,他在这里没有归属感、没有人可以留恋、没有生活目标,独自一人的闯入陌生的环境,空落落的孑然一身。所以在看到那张本该属于自己的花容月貌,他爆发了压抑许久的恐惧和愤怒,有生以来,第一次任性的挥动拳头。
“程子境,你真的觉得过去的生活是你向往的吗?”武暖冬打断了他重复不断的描述,也打破了他脸上虚幻的美好,“嫁给不知会不会疼爱你的女人,跟妾室争夺你不爱的人的宠爱,一辈子窝在小小的院落,即便是衣食无忧,却没有任何的梦想,甚至连爱情都不曾尝试过。而现在呢!你可以自由自在的转遍大好河山,可以品尝各地美味、欣赏不同风景,往后遇到心爱的女人纵马江湖,一辈子随心所欲!”
程子境默默垂首,他自是明白这份道理,也被武暖冬描述的画面所吸引,可是他仍是把握不住内心莫名的空虚,像是随风飘动的柳絮无依无靠、没有根基。
“没有什么比掌握自己的命运更美好的事情了,二二,不要把自己框在别人替你框好的牢笼里,转变个角度,你会发现生活比你想象中更幸福!”
武暖冬拍了拍程子境的头,剩下的就只有靠他自己去领悟了。她起身准备离去,却听见程子境声音苦涩的说:“是我魔怔了,那个家里,我原是庶出,嫁人也成不了正室,唯一疼爱我的奶爹去年也已经离世,母亲压根不正眼看我……故以十六岁还待字闺中,等到母亲记得我,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是被攀龙附凤的母亲送给上峰做个见不得人的玩物就是小妾,总之,这一辈子也就窝死在后宅中。”
凤翔国和大唐风俗还是不太一样,凤翔国对男子有极为苛刻的要求,一辈子除了自家母妹和妻子不能见别的异性。哪里像是如今,他不但能够畅快的笑,还能挥拳动武。没有亲人又如何,以后待他成亲,他的妻子便是他唯一的亲人……
想到自己之前丑相百出,程子境大感羞愧,背过身,喃喃的说:“暖暖,没事,我在自己想想,会想通的。”
武暖冬眸光一闪,倒是忽然有了个主意,彻底让程子境脱胎换骨的主意。
“好,我去看看那个被你打的孩子……”
“不!暖暖,不许去,不许你去看他,不许对他笑,不许认识他!”程子境立刻紧张的拽住武暖冬的衣袖,他还是害怕,害怕暖暖被那个孩子美好的相貌所吸引,他会发狂的嫉妒的,嫉妒原本属于自己的美好被别人窥得。
武暖冬倒没多想,“你好好休息吧!”
在那张精致小脸包容的笑容里,程子境的心终是落了地,讨好的朝她一笑,随即不舍得松开她的衣摆,乖乖的盖被闭眼,真的睡着了。
武夏至正坐在程家前厅喝茶,见武暖冬出来,好奇的问道:“子境哥没事吧?没想到他还能有这么男人的一天!不过那小子也够狠,居然能把子境哥打伤了。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的场面有点惨不忍睹。”
武暖冬自然也想到了那副画面,程子境虽然疏于练功,架不住拳头硬,那孩子恐怕伤的不止表面,不免有些担忧,“二哥哥你去看看那人吧!我怕子境哥把人打坏了,不行就送到同济看看!”
“行!”武夏至倒是佩服那少年的硬骨,一声没喊疼,“等行舟哥他们回来的,你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好!”武暖冬当然不会拒绝哥哥的关心,两个孩子携手归了家。
是夜,茅草屋。
李隐用热巾敷在肋下,那里已经肿出一块硬筋,黑紫黑紫的。李爷爷坐在土灶前给火里添着柴火。
“你说你这孩子,走路不小心,摔的狠了吧?”看着自家孙子隽秀的脸庞变了个样,李爷爷心疼的唠叨不停,“我说去山上给你找些草药敷敷,你这孩子还倔的很,我这老胳膊老腿仔细些,哪那么容易磕着碰着。”
“山里路滑,爷爷,我没事,热水敷过舒服多了!”李隐抿抿唇,听着李爷爷絮叨,有些头疼又有些温暖。
“算了,爷爷说不过你,要是明天不好转,就不许不听话!”李爷爷心知孩子的倔强,妥协的退了一步,“今天在村里转悠找到恩人的家人了吗?”
李隐手一顿,“没有,或许不再这里!”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话替恩人带到。”
“爷爷别想了,等我好了再去四处打听打听。”李隐劝慰着,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喊道:“有人吗?”
李隐腾的站起身,忍着肋骨的抽痛,稳了下来,“爷爷,我去看看。”说着,面上不变,身板却挺直,脚步也快了起来。
武夏至见屋里有动静,刚要再次喊两声,里面的人便出来把他的嘴捂上了。
“别出声,那边说!”李隐不想让李爷爷知道他和人打架,白白担心,忍着浑身的痛强行把武夏至拉到远处。
“你没事吧?”武夏至剥下他的手,圆眸看着这个比他还要瘦弱的少年,那脸上的青淤在月色下越发的狰狞,眼眶微肿,怕是伤的不轻。
“你有事?”李隐不冷不热的反问。
“我是给你送药的,这瓶药是我小妹特别调配的,涂抹上对治疗伤口和血肿有奇效,但是断骨一类的没什么把握,你拿去用吧!”武夏至见他不愿多说,把手里的竹罐递了过去。
李隐不动,武夏至只能把竹罐塞进他怀中。
看着突然抬起脸眸光阴沉沉的李隐,武夏至有些不知所措,“子境哥平时不是那样,你别在意!”说完这话,李隐的目光更沉了,武夏至直觉对方心情转变的越发差了,赶紧转移话题,“要是伤势不好就到芦苇荡那边找我,我是武夏至,到时我送你去镇上看病。”
半响,李隐仍是未开口,武夏至吁口气,真是没见过这么难以接触的人,有些泄气的挥挥手,“那我回了,有事记得找我!”
待武夏至爬过小土坡,李隐才缓慢的转身往家走去,在路过门口的捕鼠器时,停下脚步,从里面捏出一只饿的奄奄一息的野鼠,来到房后背人处,捡了颗尖利的石子刺破野鼠的脊背。野鼠立刻发出刺耳的尖叫,挣扎不停。
李隐踩着它的尾巴,把竹罐里的药水往它伤处滴了两滴,伤口止血果然见好。他想了想,一手掐住野鼠的嘴阻止它乱叫,一手快速的掰断了野鼠的腿,任由野鼠疼的抽搐,往它那断腿处又滴了几滴药水。
片刻,李隐摸了摸,骨折的地方并没有好,但是几乎昏厥的田鼠却慢慢的清醒有了精神。
把野鼠重新丢进捕鼠器里,李隐这才放心的又给自己身上脸上涂了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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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打探
武暖冬并在不知道她好心勾兑的灵泉水会遭到质疑,此刻正跃跃欲试的缠着武秋止打算给他针灸刺穴、调理身体。
脱变成小白鼠的武秋止面红耳赤的握住里衣的衣襟,频频摇头后退,无措的问,“暖暖,不能不脱吗?”
“不脱扎不了,三哥哥,暖暖扎的不疼,真的不疼!”武暖冬可怜兮兮的卖着萌,小嘴一嘟,大眼泪汪汪的,让武秋止当即心头大软,恨不得立马脱衣躺下,任由暖暖为所欲为。刚要一动,一声轻咳传来,武秋止瞬间恢复理智,感激的看了眼武行舟。
武行舟别过脑袋,不忍心看武暖冬丢给他的幽怨眼神,过一会儿,在武暖冬坚持不懈的目光中败下阵,找辙连忙退出了房间,“我还有一套拳忘了打,下楼打拳,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武秋止不肯妥协,让武暖冬真的有些急火,小手一摞衣袖,表情大变,笑的极为阴险,大眼微眯,“警告你武秋止,不乖是要受罚的哟!”语闭,在武秋止大惊失色的面容下,一个跃步抓住他的衣襟,手劲一抖,轻巧的把他丢到床榻上,衣襟顺手掉落,露出光裸瘦弱的脊背。
武秋止病弱多是由小儿哮喘引起的,之所以发病少,跟武秋止心性平和有关,加上这里的空气清鲜、食材天然。可武秋止偏食荤食、活动量不够又免疫力低下,终日积食生痰湿,针灸要先疏通后根治,否则迟迟不根除,便成了顽固不化的恶疾。
整整一个月,武秋止不但注意了饮食、适当练武,还在灵泉水的调理下增强了免疫力,所以武暖冬才会在三千丈的依仗下敢给他针灸刺穴。
武暖冬对医术兴趣不高,是为了武秋止专门学习了治疗哮喘的针灸之法,拿自己偷偷尝试了几次,稳妥了才会提出来,没想到武秋止迂腐至此,又不是没穿裤子,再说了,两兄妹的有什么可避讳的。
见暖暖小脸透着古怪,明晃晃的不爽了,武秋止认命的一动不动,颇有些被逼良为娼的凄楚。
武暖冬也委屈着呢!还想着治好了三哥哥,跟三哥哥卖个乖、讨个好、撒个娇,谁想到平素最好说话的武秋止竟然这么固执。
她气哼哼的用银针找准穴位,待全部扎完,气也消了,突然笑了起来。
跟自己哥哥,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置气,真是越活越回去!快要被自己蠢萌哭了的武暖冬悄悄趴在武秋止身旁,奶声奶气的安哄,“三哥哥,是不是暖暖惹你伤心了?”
武秋止把脑袋转了过来,望着暖暖那双乌亮的大眼睛和被薄汗染湿的额头,心软的一塌糊涂,“三哥哥没伤心,只要暖暖高兴就好!”他是一时魔障,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好意思,那些下田的大叔大伯们一到盛夏光着膀子干活,随处可见,他又何必拘泥于形式惹得暖暖心急呢!
“三哥哥别动,暖暖真的是给三哥哥治病,暖暖特意学的针灸,就为了根治你的哮喘之症。”武暖冬认真的说。
“以后暖暖说什么,三哥哥都听,再也不会像今天了。”武秋止只觉心烫烫的,恨不得把所有珍宝都堆到武暖冬面前,只要她好她开心,自己怎样都值得。
古代人早熟,加之最近武秋止营养跟得上,九岁稚龄已隐隐有少年风姿,白净光洁的脸庞文雅绝绰,早先枯黄的头发墨黑柔亮,一丝不苟的拢高在脑后。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下,是像水晶般闪烁着的清澈双眸,高挺的鼻子是唯一像爹爹武天德的地方,给整张柔和的脸庞增添了些许英挺坚毅的味道。哪怕唇形精美、颜色淡粉,依旧不显得柔弱女气,反而散发出复杂诱人的俊秀与优雅的气质,好似他天生不该是农家娃而是皇家子弟。
脱去病气的武秋止比起现代的网红童星还要好看几分,武暖冬呆呆的说:“三哥哥真好看!”
“坏暖暖!”武秋止红着脸,轻柔的捏了捏她的小鼓脸,笑弯了眼,“学会调笑自己哥哥了,之前还直呼其名,真是坏暖暖!”
武暖冬耸耸鼻头,脸皮厚的压根不在乎。
这一夜,武秋止睡的格外踏实,没有轻咳没有憋闷的气喘,睡得香甜无梦。
尚文私塾开课早,天蒙亮,四人便乘着牛车出发,正巧碰上铁叔赶牛车送乡亲去镇上,铁叔家和虎子家在村中小富,两家便携手轮流送有事的村民到镇上办事每人两三文不拘。
沿途武行舟和铁叔商量好,午时顺道送武夏至和武暖冬回家,两人五文钱。
快到镇上时,高悬天际的启明星渐渐暗淡下去,东方出现了鱼肚白,脚下的路清晰可见,牛车便加快了速度。
进私塾前,天色大亮,上空出现了淡淡的霞光,光线充满了学堂之上,看着那一张张青涩的小脸端坐桌前,武暖冬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暖暖,这是早上三哥哥给你烙的两张鸡蛋饼,回程饿了就吃。”分开前,武秋止把怀里依旧温热的油纸包递给她。
垂眸接过,武暖冬展颜一笑,那种仿若假象的虚幻犹如泡影消失不见,心中暖暖的。
武夏至扁扁嘴,“三弟,我那份呢!”
武秋止撇他一眼,“就知道吃!”话虽嫌弃,手底下却不停,丢过去一个更大些的油纸包给他,叮嘱道:“三张鸡蛋饼,可不许贪吃暖暖那一份。”
“嘿嘿,我才不会和暖暖抢食呢!”武夏至自傲的挺起胸脯,惹得武秋止很是无奈的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