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转头吩咐翡翠道:“莫在这里耍嘴皮子了,还不快去把粥端上来。”
翡翠被袁氏那一眼看的一惊,忙低着头,不敢有违,屈身行礼退下了。
陆烁眼见这里没他什么事,就上前一步,对着姜夫人说道:“侄儿已与先生约好了辰时末和诗,既然菀妹妹没什么事了,侄儿也就放了心,如今就先退下了。”
姜夫人慈爱道:“好孩子,考期将近,还是你的学业要紧,你菀妹妹这里有我和你母亲,你且去忙你的正事去吧!”
陆烁应了声是,转头看着姜菀道:“菀妹妹,昨日之日不可追,不管过去如何,人还需向前看才是。还望你尽快养好身子,莫要让姨母为你担忧了!”
姜菀听了这话,倏然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起陆烁来。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已经看出来自己不是真正的姜菀了?
姜菀胸口一窒。
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昨夜不过是跳了河而已,自己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仇人的女儿了呢?
这个陆烁又是如何察觉的?
她眯着眼,仔细去探究陆烁的神色。
陆烁却只意味不明地凝了她一眼,就冲着姜夫人和袁氏行了一揖,大步走了出去。
☆、第047章 鹤轩
姜菀在丫头们的服侍下喝了药,又用了一碗粥,这才重新躺回架子床上,闭眼睡了起来。
姜夫人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发,见她睡得安稳,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袁氏轻轻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菀姐儿睡得香,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我姐妹不妨先回小花厅,留两个丫鬟在此守着,也免得说起话来吵到了她。”
姜夫人从床边站了起来,点头赞同道:“正该这样。”
两人相视一笑,肩并肩走出了姜菀的闺房。
待走出了房门,姜夫人就真心道:“还没谢谢妹妹,说起来,昨日若不是你家的护卫,我们母子三人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说完这话,姜夫人轻轻吁了口气,对昨晚的祸事心有余悸。
那伙仇家并不简单!昨日秦师傅下手那么狠,那五个余孽到底还是逃窜了。
看来等回了京师,她要好好查查林家之事了,免得日后出行再遇这飞来横祸。
袁氏不赞同道:“姐姐这话就见外了,漫说你与我们敬国公府有旧,就是个陌生人,遇到这样的祸事,我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啊!再者说了,若不是昨夜之事,我又哪里能遇到姐姐这样志趣相投的人!这京师贵夫人不少,但能说到一块儿的却不多。我离京多年,如今能交到你这样一个好姐妹,说起来倒是我的幸事了。”
袁氏和姜夫人都出身言情书网,两人爱好相同,姜夫人又是个温柔知礼的妇人,袁氏和她相谈甚欢,可谓是一见如故。
姜夫人停下了步伐,转身握住袁氏的手,感动道:“妹妹这样说,是看得起姐姐。你若不介意,待到回京之后,择个吉日,你我二人干脆就结拜为干姐妹,日后在京中也好有个照应。”
走廊里空荡荡的,姜夫人轻柔的声音显得格外好听。
这话正对了袁氏的心意,她回握姜夫人的双手,喜道:“哪里会介意,妹妹求之不得呢!”
姜夫人见袁氏这样激动,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那就如此说定了!”
两人约定好结拜为干姐妹的事情,关系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到了花厅,姐妹二人在罗汉床上分立坐好,丫鬟们又鱼贯而入,上了点心茶水。
等挥退了侍候着的下人,姜夫人这才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次菀姐儿被个贼人掳了,又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虽嘱咐那些下人闭了口,只是到底人多嘴杂,待回京师之后,还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呢!”
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姜夫人慈母心肠,不免要为女儿打算。
袁氏听了姜夫人的忧虑,放下了茶盏,微微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个简单,官船上的船工、船头,都是跟官家打交道久了的,只要给了足足的封口费,量他们也不敢出去乱说。至于府内的侍卫下人们,生死都掌捏在姐姐手中,姐姐恩威并施一番,他们也就只能把这事儿烂在心里头,不会吐露出去半分。”
姜夫人在心里点了点头,这想法倒和她的不谋而合!
她就赞同道:“这法子倒是妥帖。”
袁氏见姜夫人笑逐颜开,也跟着笑道:“姐姐可想好了回京的说辞?”
昨晚又是着火又是杀人的,这事儿闹得很大,回京之后,必是要有人问的。
姜夫人早有准备,朗朗道:“姜府官船所带财物颇多,不免惹了贼人的眼。月黑风高之夜,贼众趁着天黑前来劫财,幸亏船上侍卫颇多,又得陆知府家的侍卫相救,这才大败贼寇,保住了满船的财物。”
袁氏听姜夫人这一番说辞,扑哧一声,一边感叹姜夫人油滑,一边笑道:“这么个故事,只会引来同情和好奇,倒不会有人来质疑真假了!”
姜夫人被这一打趣,本来起伏不定的心情也就安定了下来。
隔壁的闺房内。
鎏金宝鸭香炉里静静地燃着安神香,闻着一股幽幽的甜香。
姜菀闻着这香味,咚咚跳动的心慢慢就镇定了下来。
她依然躺在床上闭着眼假寐。
待袁氏和姜夫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陆陆续续的走远了,留下来守着的两个丫鬟也都出了内室,到了外间的罗汉床上坐下,姜菀这才缓缓掀开眼皮,偷偷打量了一下室内。
没有一个人!
她呼出一口浊气,轻轻的掀了被角,从床上起身,踩着脚踏,下到了地面上。
地上铺着大红团纹织锦宝相花地毯,姜菀赤脚走了上去,没有一丝的凉意。
那大红色却衬的姜菀的十个脚趾圆润又白净,姜菀低头看着这陌生的秀气小脚丫,却微微蹙起了远山眉。
这般白嫩小巧的脚丫,她何曾有过?
想到这一早上的震惊焦虑,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几步走到铜镜前坐下。
镜子里出现的,果然就是“姜菀”那张闭月羞花的脸。
黛眉微促,菱唇紧抿,琼鼻翘挺,一双桃花眼含着春水,似雾非雾,似烟非烟,带着一股娇媚之态。
真是见鬼了,他真的变成了姜菀!
姜菀一挥衣袖,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她看着袖子上的海棠花纹样,怔怔的出神。
他成了姜菀,那真正的姜菀呢?
她又去哪里了?
莫非姜菀也变成了他?
林鹤轩仔细回想了下昨日跳河时的情景,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个强烈的预感,他们两个这是魂魄出窍,互换身体了!
哎~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离奇的事情,也不知他们俩日后还能不能换回去。
想到日后被个男人娶回家、和他卿卿我我的情景,林鹤轩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可是个纯爷们儿啊喂!
林鹤轩脑补了一下日后嫁人生子的场景,去了挡在眼前的衣袖,望着镜中的“姜菀”,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贼老天!
不过是跳了次河,怎么就换了个壳子?
换了个壳子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是个女人?并且还是个他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仇人之女?
想他林鹤轩,虽说自家家破人亡,彻底败落了,又上了布袋山落草为寇,成了人人痛骂的土匪头子,但到底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今却要寄居在这个十岁女娃的身体里,想想都觉得憋屈!
林鹤轩苦笑了下,铜镜中的美人就也跟着笑。
他心里烦躁,举起拳头就要去捅碎了它,突然想起守在外间的两个小丫鬟,不禁颓然放下了手!
没杀了姜景华那老贼之前,还是先保命要紧!
☆、第048章 互疑
林鹤轩甩甩头,从绣凳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架子床上重新躺下,闭着眼睛,慢慢思量了起来。
变成了姜菀,虽然想起来就觉得憋屈,但仔细考量一下,这却也是他的机会。
这些年来,他借着林家暗处的财力,又有旧年忠仆在旁帮忙,谋划了十来年,却连姜景华的毛都没挨上。
昨夜第一次出手劫杀,姜府的侍卫并不多,又是在船上,自家却损失惨重!去了七十多个兄弟,最后却只剩下了他们五个,自己还因此成了这副模样!
想想都觉得刺杀这个主意走不通。
如今却不一样。
有了这嫡亲女儿的身份,等几日后回了京师,他也就能更容易地接近姜景华了。
看来他要谨慎地打算一番才是!
如能搜到证据,借着京中权贵的手治了姜景华的罪,报了林家满门的仇,倒是不枉此行了。
林鹤轩想到这儿,心情才舒畅了些!
只是想起方才那个陆烁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林鹤轩不由翻了个身,瞪着不远处笨重又精致的火笼,皱起了眉头。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看出来自己是个假的了?
但这姜菀貌似和他并不熟啊~
林鹤轩自己搜捡脑海中残存的记忆,这之中并没有关于陆烁这个人的。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初次谋面的人怎么会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假的呢?看那个陆烁的反应的那么快,说明要么他和姜菀很熟,要么…
要么、要么他和自己一样?
这就能解释了,为什么他一见自己早上的异状,就立马觉察到自己换了个芯子!恐怕是因为他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忐忑、焦虑和不安,所以才这么敏感。
林鹤轩大胆猜测了一下。
真是有意思了!
林鹤轩放松了身子,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因为自己忽闪出来的念头,惬意的呼了口气,邪邪地笑了。
林鹤轩觉得回京以后,他应该要旁敲侧击的好好试探一下那个陆烁才好!
只是那个陆烁的话却也给他提了醒,看来以后要仔细模仿这个姜菀的言行才行,万不可再漏了陷了。
自己如今成了姜菀,那自己就是姜菀了!
两个船队顺风顺水,行的极快,只是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底耽误了些功夫。
所以等船队到达汴州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都到了午时了。
十来只大船都停在了汴州码头。
汴州是北宋都城,旧朝的许多名门望族香火运势都在此处,他们安土重迁,百余年过去了,仍旧不愿迁往京师。如今这里又成了大齐朝河运的集散地,再加上这里地处中部平原要塞,连接南北、东西,交通极为方便。因此,汴州人口集中,商业发达,成为大齐第二大繁华的都城,时人常常将京师和汴州联系在一起,称作“西京东汴”,由此可见一斑。
“十来年不见,这汴州倒是越来越繁华了!”
秦师傅立在船头,望着近在眼前的汴州码头,幽幽感叹了一句。
陆烁顺着秦师傅的目光一望,就见码头上鳞次栉比的排列着酒楼、脚店、门市,上面彩幡旌旗飘飘,又有许多穿着各色衣裳的民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果然是大都市,我原以为沧州和怀州就已够繁华了,没想到汴州更胜一筹!今日真是长了见识了。”
陆烁跟着赞叹了一声。
说完,听着码头上小食肆商贩的阵阵吆喝声,又有食物的香味不断传来,陆烁到底没忍住。
他转头吩咐道:“清泉,快上岸去买几份炸竹鹌鹑来,要挑那些肉嫩的,辣味足的。记得快去快回!免得待会儿耽误了行船。”
清泉早就想吃了,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只是他向来嬉皮笑脸惯了的,偏要哭丧着脸,怪叫一声道:“少爷啊,外面的这些东西夫人可是不许您吃的。您忘了上次的教训啦?奴才可还记得清楚着呢,奴才的屁股到现在还疼着呢!”
上一次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屁股还疼着,骗鬼呢?
陆烁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又作怪,还不快去,不然我先给你一顿竹条肉吃。”
清泉这才嘻嘻笑了一声,下了甲板,一溜烟儿跑远了。
这小鬼头,偏要吃一顿骂才开心!
陆烁弯了弯嘴角,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秦师傅听他们俩这样吵闹,也不看风景了,转过身子,对着陆烁笑道:“为个街边的吃食就跟书童计较起来,你倒是长本事了!嘴这么馋,日后可怎么提的起剑。”
陆烁站在秦师傅身前,仰起头比了比。
他都已经到秦师傅胸前高了。
陆烁笑嘻嘻道:“民以食为天,学生这也是体验民间疾苦呢!不亲自尝尝,哪能知道老百姓平时吃的什么?吃的怎么样?”
秦师傅有着梁山好汉一样的凄惨身世,为人却很大气豪爽,陆烁与他师徒多年,倒是口无遮拦惯了的。
秦师傅见他油嘴滑舌,摸摸他的发髻,无奈的摇了摇头。
陆烁这才想起问姜菀的事,连忙道:“师傅,昨日姜府船上的火势那么严重,贼寇也不少,您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扭转局面的?”
旁边站着的长风和修竹一向是秦师傅的忠实粉丝,闻言也目光灼灼的望着秦师傅。
秦师傅被三双崇拜的眼睛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头,不以为意道:“这没什么,那大火只是烧了些船板木头,船上的人员倒是没什么伤亡。且我昨日登船时,贼人已被消灭了大半儿了,即便我们没去,也不会有什么妨碍的!”
陆烁见他这样说,明显是太过谦虚了,就直言道:“我见姜家的管事连连夸赞您想了个好计策,怕是没您说的那么简单吧!师傅快别谦虚了,赶快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其他两人都跟着点头如捣蒜。
秦师傅推辞不过,就一五一十的把昨晚怎样杀贼、怎样用计解救人质的事情说了,说完还不忘嘱咐几人切莫把姜小姐被劫持的事说出去。
陆烁瞪大了眼睛,望着秦师傅,再三确认道:“师傅,您是说,昨晚是那个重伤的贼首抱着姜小姐一起跳了河?”
秦师傅点了点头。
完了完了!
他还以为这个“姜菀”是个现代同仁呢!今早还故作明智的在她面前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
怎么如今看来,这“姜菀”就是那个和他一起跳河的贼首呢!
☆、第049章 晋匪
要问陆烁为何会这样想,陆烁只能说是:现代人的直觉。
今日一早请安时,他可是听姜夫人说了的,姜菀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自幼习女四书,性子温和,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向来都是娇滴滴的。
陆烁对此倒能理解,这样的女子他在古代已见了许多。
且姜侍郎如今已官至三品,又处于礼部,掌管着大齐的科举,门生遍布,是个有实权的。姜菀是姜家最出息的这一支的嫡长女,日后必然是要嫁往高门的,所以姜家对她进行这种标准的淑女教育也是必然。
但早上他见到的那个“姜菀”的行为却实在很不正常,又把喜怒哀乐都摆在了脸上,行为粗鲁,哪里像个教养好的闺阁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