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见一向被自己欺负的不敢反抗的陆烁,竟敢大大方方的回击自己。
陆炘这才认真的审视起陆烁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陆炘有些气恼,只是想到白氏的狡诈,以及外祖母对自己的耳提面命,也知道现在不是得罪他的时候,不得不迅速控制了自己的脾气。
而陆烁呢,早在说出这番话时,就做好了和陆炘干一仗的准备。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兄弟二人矛盾已深,此时就该狠狠给他个教训,才能让陆炘再不敢随意招惹他。
陆炘却出乎意料,并不着恼,笑道:“果然还是小孩子性子,大哥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还当了真?京师可不比河北道那些乡下地方,这般小肚鸡肠,日后在同辈之中可是混不开的。”
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似模似样的教训起他来,话里话外却又指责他为人小气,没有君子之风。
陆烁气的肝疼!
钝刀子割人,真他妈难受。
面上却笑吟吟道:“我离京多年,自不如兄长阅历丰富!本应好好请教一番的,只是如今已晚了,小弟又与卫夫子约定好了读书时间,就不再耽搁了,改日再找兄长单独探讨。”
陆炘既不打算撕破脸,自不会做出什么阻拦的动作,他让小厮把那条松狮牵出廊下,又侧过身子,招手道:“即事关读书,二弟就请便吧,为兄也不打扰了!”
陆烁点头示意一番,就带着两个小厮匆匆离开了。
陆炘站在廊下,望着陆烁的背影,掀了掀唇角,冷吭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他还需躲躲才是,他父亲如今腾出了时间,必然是要为昨日的事惩戒他的。
陇翠院。
白氏闲闲地斜靠在小案几上,下首的绿纹正跪在脚踏上,给她仔细的修剪指甲。
姚大家的跪在地上,偷瞄了眼白氏,见她仍旧在听,这才继续汇报起前院的事。
“松狮?我记得这玩意儿最是凶悍,大哥儿倒是好胆气,连这个都敢养。”
白氏清凌凌的声音响了起来。
姚大家的腆着脸笑道:“可不是呢!说那畜生是千金难求的斗犬,最是宝贵,还要奴才给它寻个妥帖的小厮,说要仔细养着呢!”
姚大祖祖辈辈都是陆府的家生子,在府中颇得看中,如今已在前院作了管事,姚大家的也管着前院的人员调动,一家子都是颇有体面的。
姚大家的又看好白氏,早已向她投了诚。
如此一来,白氏在外院倒又多了双眼睛。
“既交代了你,你就仔细办事就是!”
白氏说到这里,又猛然想起什么,突然坐直了身子。
绿纹拿着剪刀的手就是一抖,把白氏中指的指头扎了一下,冒出了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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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清水鱼痕〕赠送的桃花扇!!!
☆、第061章 用意
那鲜红的血珠从白氏青葱般的玉指上冒了出来,格外的扎眼。
“嘶——”
十指连心,白氏不禁吸了口气。
白氏面上慈和纯善,对这些丫头婆子却向来心狠,绿纹眼见自己闯了祸,吓得眼圈都红了,慌忙丢开了剪子,双手着地,“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姚大家的却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跑到白氏身边,赶忙掏出帕子去给她包扎。
又用脚去踢绿纹,骂道:“小蹄子,毛手毛脚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又有何用?”
绿纹不过是个从府外买来的二等丫鬟,没什么依仗,向来都小心翼翼的。如今被一脚踢倒在地,却也不敢喊痛,眨巴着泪眼就又跪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在这儿碍眼了,先退下去吧!”
白氏本来的好心情被坏了个彻底,却也没说追究之事,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绿纹如蒙大赦,慌忙福了一礼,带着修剪指甲的工具就退下去了。
白氏见姚大家的尴尬的杵在自己面前,客气道:“你也别站着了,先找个小杌子坐下来吧!”
白氏小户出身,却偏偏喜欢摆她国公夫人的威风,管事婆子上来回话的,一律都是跪着的,如今让她坐下来,倒算是礼遇了!
姚大家的想到白氏刚刚猛地坐起来的动作,心中细一思量,就已有了些数。
忙千恩万谢,乐呵呵的坐下了。
白氏笑道:“听说你那大丫头如今都十一二岁了,又乖巧伶俐,正是得用的时候。如今陇翠院正缺个二等的小丫鬟,我这私心里倒是想让她来的,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割爱了!”
姚大家的一听,心中一喜。
陇翠院是东府主院,向来是个肥缺,挤破了头想进这院子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大太太主动提出来,他家大丫又是个长得俊的,说不定日后还能有不得了的造化呢。
姚大家的忙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矮身福了一礼,乐呵呵道:“大丫能得太太青眼,是她的福分,老奴若是阻拦了,就是在折她的福气呢!”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白氏必然是有事情要交代她的,不然这二等丫鬟的缺缺了那么久,怎现在才想起提出来?
不过她却是不怕的,反正已绑在一条船上,白氏风光了,才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白氏这才开始说她的目的。
“听你刚刚一说,那松狮是野性未驯化的了?”
姚大家的忙从新坐好,答道:“正是呢!说是蔡家从外边儿寻来的,本是要送给姚小公子的,到被咱们大少爷给抢了个先儿,两人为了这个,还指挥着小厮打了一顿呢!”
“那这松狮平日里都要喂些什么,生肉?还是厨下做好了的熟食?”
姚大家的眼光闪了闪。
她回道:“这奴婢却是不知的,只是听我那当家的回来唠叨,说是大少爷要往凶悍了养,要婆子以后日日割了带筋羊肉,给它磨牙用呢!”
说完,用余光打量了白氏一眼,见白氏依然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好似半点不以为意的样子。
姚大家的心里有些惊奇。
原以为白氏要用这野性的松狮对付大少爷呢!
怎么如今看着倒好似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意思?
不过细细想想也是,若是把大少爷咬伤了,老妇人必然震怒,一查就能查出来。
白氏可是个聪明人,哪里会做这样的蠢事?
姚大家的暗暗松了口气。
大少爷可是个金贵人儿,要是让她做这样的事,就是再借她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
“虽是要往野了养,只是炘哥儿爱重这松狮,必然要常常带在身边的。这照料就不得不精细这点儿,我见那些养了猫儿狗儿的人家,日日给这些小畜生沐浴熏香。
这松狮毛厚,又臭烘烘的,我看不如每日都给它沐浴一遍,再在饭前熏了香露,如此一来,身上香喷喷的,日后炘哥儿带出去,倒也算得上是一桩雅事了!”
姚大家的听了,心中暗暗惊奇。
白氏何时对个松狮犬这般看中起来!
还亲自吩咐沐浴熏香的事!
倒是奇了。
不过这熏香沐浴倒也简单,只一句话的事儿,若是办好了,说不定还能得大少爷的赏赐,姚大家的倒是不会拒绝。
“老奴是个粗人,可不懂这些雅事,还要斗胆问一下太太,这松狮该熏什么香好?”
白氏见她答应的爽快,轻轻笑了笑,道:“这种事情,你们做主就是了,哪里需要问我?”
姚大家的可不相信她这话。
果然,“我见这芙蓉花香味清甜,熏在狗身上,倒是极合适的!”
姚大家的自然满口应了下来。
心里却为白氏这番“白操心”感到惊奇。
说她有目的吧!姚大家的倒着实想不出来。
罢了罢了,索性也就是按规矩办事,听从吩咐就是了。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这才散了。
西府前院,畹鹭轩。
陆烁进去时,卫夫子正背着双手,立在半开的窗边,向窗外看去。
畹鹭轩临水而建,外头正是太极湖。
湖如其名,整体呈现圆形,湖水正中央建着岁月亭,亭子向两岸各延伸出一条半弧形的石桥,曲曲折折,连接着知园的前后院,又将太极湖分为规整的两半。
若从高处望去,湖与亭与桥浑然一体,恰似个八卦图,太极湖由此得名。
据周妈妈说过,当年修建太极湖时,祖上还特地请了有名的风水大师,说是这样修建,可保陆府富贵延年,子孙昌盛。
陆烁虽跟着卫夫子学过《周易》,但到底不如风水师傅了解的透彻,因而他今早来前院的时候,走走停停,一路仔细观察,倒没发现这太极湖布局的高妙之处。
虽是如此,但他见这湖东边连着梅林,西边连着翠竹丛,湖水中又栽植着芙蕖,想着若到了夏天,梅枝挺直遒劲,翠竹茵茵,芙蕖袅袅,必是一番好风景了,心情也畅快起来。
虽然这短暂的畅快心情,因为遇到陆炘那浑人而大打了折扣。
卫夫子静静地立着,看的入神。
陆烁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专注,以至于连自己进来都未曾发觉。
想着卫夫子可能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陆烁一时秉着呼吸,不敢打扰。
只是望着卫夫子身穿青布儒服的萧索背影,陆烁有些郁闷的心情倒是渐渐消散了。
罢了罢了,只不过是遇到了个变态加人渣罢了,何必因为与他的口舌之争而烦闷自己呢?
就当是被恶狗咬了一口吧!
☆、第062章 论吉
陆烁悄无声息地立了一会儿,卫夫子才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带着两个小厮站在房内的陆烁。
他笑着摇摇头,踱步走到陆烁身边,笑道:“你啊你,怎么进来了也不说一声!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等了有许久了吧。”
陆烁向卫夫子简单行了个揖礼,笑着回道:“学生也是刚来,见先生向外望得出神,也就没敢打扰!”
卫夫子领着陆烁去了书房,清泉修竹两个都知趣的退下了。
待他与卫夫子都坐下了,陆烁这才又道:“我刚刚见先生一直在观察太极湖,可是这湖有什么高妙之处?”
说完这个,就又把自己刚刚来时观察到的情景说与卫夫子听。
“这太极湖只是形似八卦,学生看着并无出彩之处,可我听身边的管事妈妈说过,当年祖上修湖之时,还是特意请了风水大师仔细测算过的,只是学生实在不解,这太极湖布局到底有何玄机?”
卫夫子听到这问话,目光柔和,他也不立刻回答,而是打开了书房里的百叶窗。
从这里望出去,正可以看到湖中央的岁月亭。
“你可看了这水?其色碧,其味甘,其气香,正是上上贵的风水宝地。
且这湖面水流平缓、不见流动,却又向中心凝聚、汩汩不断,你可知这是什么局?”
卫夫子缓缓地解惑。
陆烁直起身子,观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正是聚水局。”
吉地不可无水,水又以深静、清澈、悠缓、弯曲、回绕为吉,而聚水局在局水七式中是上上之局,主大贵。
“不错。”卫夫子笑着点了点头。
又指着环湖而建的建筑说道:“这湖正处于知园正中央,东侧又有一条小河道结于湖泊中,此为吉格。
湖中建有湖心亭,环湖八个方向各有小道连向外侧,建着亭台轩阁,正合八运丙山壬向。
这风水局看着简单,但环环相扣,布局的人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刚刚自己身在局中还看不明显,此时站在位置较高的畹鹭轩观察了一番,见果真如卫夫子所说,简单又不失严谨。
果真是好布局!
陆烁正暗自赞叹,卫夫子就用手指了一处,在他身侧笑盈盈道:“那一处正位于丙山壬向的阳宅东北方向,一六同宫,是贪狼星和文曲星飞临的宫位,又恰有水流向湖泊,从风水上来说,是要出贵显之人的。”
说完这话,卫夫子目光亮晶晶的,抚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陆烁。
陆烁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见正是自己所住的澹梅轩。
陆烁就无语的望着卫夫子。
不是要严肃的探讨《周易》和风水话题吗?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自己头上来了。
卫夫子可真是年龄越大,越爱打趣人了。
亏自己第一眼见他时还以为他高冷呢!
陆烁就无奈道:“先生,学生记得您除了痴迷佛学之外,一向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怎么几日不见,您就又成了道士了,现在连房屋吉凶都看的出来。”
脸上摆出一副“我错信你了”的表情。
卫夫子看着自己爱徒面上的小表情,摇头笑道:“道儒不分家,《周易》又是六经之首,为师会这些也无奇怪之处。并且,我可没有打趣你的意思,你住的那澹梅轩,确实是上上吉的方位,早晚要出大贵之人。”
陆烁虽然经历的怪事多,但他私心里对这些事情却是不怎么认同的。
他就对卫夫子拜了一拜,故作严肃地说道:“学生觉得老庄的道学虽然玄妙,但这些吉凶之说,学生也就听听罢了,可不会当真的。
人若是一出生就定了命,或是住了吉宅就能有个好前途,那还要后天努力作什么?”
卫夫子抚了抚八字须,笑着道:“你能这样想,靠着自身的努力,而不是运气、不是侥幸去得到前途,这很好!”
说完,又换了语气,语重心长道:“只是不信道,如何得道?这也正是为师最担心你的地方!”
陆烁与卫夫子说这些话来,开玩笑的意味更大些,没想到如今竟还引起先生对自己的担忧来,这倒是奇了。
陆烁也重视起来,恭敬的问道:“先生有何担忧的,还需说出来才是,学生心里有了底,日后才不会再犯。”
卫夫子重新走到书桌旁坐下,肃了面孔,直接道:“你平日里表现的最是循规蹈矩,但我瞧着,我教的学生里,你心里又最是大胆叛逆的。
你虽规规矩矩将圣人之书学了这么多年,但下意识中,却只是将这些视为科举的必读书目,心中对这些并不是完全的信服,为师可有说错?”
陆烁心中一警。
卫夫子不说,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仔细想想,四书五经这些虽被他学的熟的不能再熟,但他一开始去学习的目的,就是冲着科举去的。
而对于这些书上的内容,说实话,他毕竟是个在现代社会被洗|脑了将近二十年的人,因此,一开始就带了副有色眼镜去看它。
如今卫夫子提了这话头,陆烁才猛然意识过了。
陆烁和卫夫子师徒之间也没什么好瞒的,忙斟酌着道:“先生慧眼如炬,说来惭愧,学生对那些圣人之言确实有些不相信,之所以长久的坚持下来,不过是把它当作科举的必经之道罢了!如今想了想,确实是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