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见她这样,不禁想起自己过往的经历,暗暗摇了摇头。
如今她有了陆烁,倒还好些!白氏呢,这样年轻,却三年未出,又是继母,大房情况那样混乱,也不知她日后要如何才好!
心里对她倒是起了些怜悯之心。
罗氏已接着问道:“田大夫是怎么说的?你家姨娘怀相可好?”
麦穗伏在地上,转了转眼珠,换了哭音答道:“姨娘昨晚疼了半夜,实在受不住了,这才遣了奴婢一大早去请大夫,富春家的却推三阻四,只说要姨娘忍忍,许是耽误了些功夫,姨娘身上就有些不好,微微见了红。
田大夫又说姨娘身子弱,未曾好好保养,还需多多补一补,仔细保重胎气才是。”
罗氏本还很是关心的,听了这话,却是端起茶盏,不接话了。
白氏再不是,那也是嫡妻,你一个妾侍,孩子还没生出来呢,就想着给嫡妻上眼药了!
白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这才真正愤恨了起来。
她早知杨氏怀孕之事,刚刚也不过是装装样儿罢了。
可富春家的却是东府守门的,一向听她的调令。麦穗说富春家的推三阻四,误了杨氏的胎气,可不就是指责自己想暗害杨氏吗?
这小丫头片子,众目睽睽之下,就敢跟自己来这套!
白氏从塌上站起身来,低垂着眼,脸色微白,惶恐道:“是儿媳的不是,没能好好管教富春家的,倒叫她狗眼看人,误了正事!也幸亏妹妹没事,不然就是儿媳的不是了!”
袁氏想了想,终是开口帮话道:“奴才犯蠢,办出这样的错事,你又哪里能预料的到?左右如今也没出什么事,大嫂也不必自责!”
白氏忙感激的看了袁氏一眼。
罗氏冲她摆了摆手,闭着眼沉声道:“与你无关,这事我也是知道的,今日是烁哥儿出榜的日子,富春家的忌讳一些,倒也没什么的,只是今日到底是误了些事,就罚她一个月的月银吧。”
说完,又看着跪在地上的麦穗,说道:“杨氏虽怀了孕,到底是个妾室,万没有为了她坏了规矩的!今日这样嚼舌的话,若再提第二次,我可就要找人给你说说规矩了。”
麦穗心中惊讶,本是给白氏下绊子的,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时又恼恨自己多嘴,自作主张,如今惹了老夫人的厌烦,也不知回去后会不会挨姨娘训斥。
白氏看这小蹄子抖抖索索的样子,不禁心中冷笑。
她又福了福身,对着罗氏说道:“母亲,杨氏身边都是些未经事的小丫鬟,儿媳也未曾开过怀,身边没什么有经验的婆子,怕是照料不妥当。儿媳还想请母亲给拿个主意,或是赏个有经验的婆子、或是把她接到琦园来就近照顾,也好确保杨姨娘顺利添子才是。”
白氏倒是谨慎,想着早点把自己摘出去,免得日后除了差错,怪到她的头上。
袁氏眼观鼻鼻观心,决定还是收起刚刚的怜悯之心的好。
罗氏想了想,点头道:“你想的妥当。这样吧,待杨氏胎气稳了,就把她挪到松鹤堂的后罩房来,待生产后再搬回去就是!”
心中也有些欣慰,这白氏倒是个识大体的。
白氏目的达到,就笑着点头应是。
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先让你嚣张一段日子再说!
陆烁倒不知松鹤堂的这番小波动。
他此时正坐在畹鹭轩内,边望着窗外映雪开放的红梅,边消化着清泉传来的消息。
自己竟真的中了案首了?
陆烁既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增长了些信心。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在古文方面是比不上这些土著的,只觉得这次能考上就是幸运,如今见了自己的名次,倒是对自己有了新一番认识。
“怎么,听着这么个结果,高兴傻了?”卫夫子手中握着书本,见他这副呆呆地样子,不禁调侃了一句。
陆烁回过神来,听到这句打趣,有些羞赧,也明白是自己刚刚发呆的时间过长了。
“学生原以为排在中等已是好的了,这结果倒是出乎预料了。”
毕竟是跟全京师的学子进行比较,如今自己能在两千人中脱颖而出,也是很不容易了。
“我当初跟你说什么来着?以你的学识,这京师的童生试是根本不在话下的,如今信了为师的话了吧!”
卫夫子乐呵呵的笑了笑,又去看手中的书本。
这书是从陆家的藏书阁里找到的。
藏书阁虽不大,但陆氏不愧是百年大族,里头竟收集了这么多的孤本,真是让爱读书的卫夫子爱不释手。
“学生这不也是没经验么?哪有您老到?一下子就看到了学生的长处。”
陆烁也调侃起卫夫子来。
“你啊~”卫夫子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书本,站了起来。
“不过你也不能放松,我看那蔡行霈、杜鼎臣都紧挨在你后面,这两人也都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跟从的老师也都不一般,也是有功底的,你切不可轻视了!”
杜鼎臣他是认识的,正是杜怀远的幼子,当年在河北道之时,自己与他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长得如春花般清秀俊朗,又跟着他外公岳阁老读书,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
至于蔡行霈,因为考试的缘故,自回了京师,自己还未曾出府参加过什么宴会。
因而,除了他父亲是茂国公三子蔡绍虞之外,其他均一无所知。
“先生认得这蔡行霈的先生是谁?”
陆烁好奇的问了一句。
——————————
感谢清水鱼痕打赏的平安符!!
☆、第068章 兼祧
“自然是认得的,说起来,这位老先生与你外祖父还是同年呢!”
卫夫子听他这样询问,抚了抚胡须,笑着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尊重。
“哦?与外祖父是同年,那想必年龄也已很大了吧!也不知是谁,现在还在不在朝中为官?若是,怕也是资历很老的了!”
陆烁一听这位老先生竟是与外祖父同科中进士的,立刻精神了起来,同时也对这位老先生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外祖父那一科的进士可谓人才济济,煊赫一时。
当年盛极一时的魏家魏叔同,外祖父袁仲道,如今权柄日重的高卓,同为那一科的一甲及第。
魏阁老虽已倒台,但当年也是一能吏,颇得先帝倚重,元封开年以来又一直身居高位,地位非凡。
外祖父袁仲道虽早早离了官场,但他开办桃山书院,学子遍布天下,如今许多的权臣都曾是他的座下弟子,影响力也颇大。
至于高卓,那就更不用提了,如今已入阁多年,又颇得惠崇帝爱重,权力极大,又门生众多,在内阁中稳压岳阁老一头,是名副其实的百官之首。现在更是敢凭一家之力,与世家出身的皇后一脉抗衡,可谓根基深重。
也不知这位“同年”是谁?能让卫夫子也这样敬重。
“这人正是严应淮,当年被点了传胪,如今已官至翰林学士兼一品太师,学问极好。你外祖父学识那样渊博的人,一提起他来,都是赞不绝口、自愧弗如的。”
卫夫子倒没有卖关子,直接就说了出来。
“翰林学士?我听说往年的会试,多是由翰林学士主持的,说的可就是他?”
陆烁听了外祖父竟对这人这样赞赏,倒是一惊。
“正是他!他为人方正,痴迷于做学问,向来不爱钻营官场。自当年考上庶吉士,进了翰林院,就一直潜心于钻研儒术,最是清贵。
因他博学多才,往年的会试量题点卷皆少不了他,如今大齐正正经经科举入仕的,泰半都是他的门生。又得圣上礼遇,加封了太师之衔,一直在司成馆教授皇子们的学问,朝中的官员对他,向来都是尊崇有加的。”
想不到这人竟这样厉害!这样好的学问,蔡行霈又是他的直系弟子,想也是不差的。
陆烁想了一想,就又问道:“那这蔡行霈与皇子们岂不就是同窗了?可我听说蔡行霈只比我大了一岁,在读的诸位皇子却都已成年,若说是伴读,倒实在不像。”
既已是授了太师,一般而言,除了本族的子弟,是不能再额外收徒的。可这蔡行霈是个外姓人,又年龄这样小,又怎么会投到严老先生门下呢?
卫夫子重又坐了回去,饮了口茶,继续答道:“他可不是什么皇子的伴读,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可是想着这位先生为何会收蔡行霈为弟子?”
陆烁忙点了点头。
“说起来,严应淮老先生也是寒门出身,父母又在他少年时早亡,家境贫困。他的夫人是父母在世时做主娶进来的童养媳,大了他近十岁,年轻时为供他读书,耗尽了心力。
严先生一直对她十分感激,夫妻间琴瑟和鸣,便是中了进士后也未曾纳妾添人,这在京师可是出了名的。只这位夫人年轻时劳碌过多,身子受损,膝下只一个女儿,就是蔡行霈的母亲严氏。”
说到这里,卫夫子就停了下来。
陆烁却已猜了下去。
“这位严先生膝下无子,袁行霈又是他女儿的次子,这位老先生可是要过继蔡行霈,承继香火?只是这样一来,茂国公府又怎会愿意?”
蔡行霈再是次子,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嫡子,茂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最是重视子嗣,怎会答应这样的事情?
卫夫子笑了笑道:“不是过继,是兼祧,待日后蔡行霈成年,娶两房正妻,蔡府一房,严府一房,正正经经的两家人,子孙自也是两姓,这已是茂国公府默许了的。”
原来如此!陆烁恍然大悟。
这样一来,于茂国公府无损,又能卖严老先生一个人情,这位严老先生既这样德高望重,怕是在清流中影响不小,倒能为太子增添不少助力,茂国公府作为太子妃的娘家人,自是受益匪浅了。
陆烁想到这里,与卫夫子对视了一眼,见他眼中也亮晶晶的,知道两人这是想到一处去了,不禁相视一笑。
东府芜绿苑。
杨姨娘半躺在软榻上,额上披着个天青色芙蓉花绣的抹额,手中端着盛着补汤的小盏。她听了麦穗的回话,气的青筋凸起,白净温婉的脸上有些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楚楚可怜的模样。
“啪——”细瓷小盏被摔在地上,一下子裂成了碎片。
麦穗跪在地上,那未喝尽的汤水溅的她满身都是,她却只低着头,不敢挪动半分。
心里十分的害怕。
杨姨娘一向与自己姐妹相称,自己何曾见过她这样可怕的样子。
“看来是我平日里拿你当姐妹,过于高看你,倒叫你忘了做奴才的规矩,学会自作主张了!”
杨姨娘捏着嗓子,尖利的斥了一声。
“奴婢不敢。”麦穗心理慌乱,忙俯身磕了一个头。
“你不敢?你走的时候我是如何交代你的?只叫你禀报我有身孕即可,其他话一律不要说。你倒好,竟敢给大太太上眼药,那几位主子哪一个不是人精?你以为你那点小聪明,能瞒得过别人?”
这个蠢货!平日自己只当她是从松鹤堂带出来的,跟自己一条心,这才把她提了一等,平日里嘴巴大也就罢了,自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没料到今日竟这样不知轻重,犯了口舌之罪,自作主张埋怨起大太太来。
刚刚老太太派来的婆子是怎么说的?训诫自己要谨守本分,莫要忘了做妾的规矩。
虽未曾明说,却也是在指责自己,刚刚怀了身子,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杨姨娘想起这些,就闭了闭眼。
她自己不过是个老夫人赏下来的婢妾罢了,比起其他三个妾侍都要不如,又不得宠爱,唯一的依仗也就是老夫人了,老夫人又最重规矩,当初挑了自己来,也不过是看在自己圆润好生养、又谨守本分罢了,如今这般,也不知会不会惹了她的嫌弃。
自己能走到今天,又是第一个怀了子嗣的,靠的是什么?可不是陆昉的偏宠,不过是低调守拙罢了。
况且,大太太那人看着温和,却是个绵里藏针的,如今自己怀了身孕,怕已经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更该小心翼翼才是,这麦穗倒是会给自己树敌。
——————————
感谢【判盼】打赏的平安符!!!
感谢【书友161113184148543】打赏的平安符!!
☆、第069章 有缘
杨姨娘此时,倒是怀念起那个被撵了出去的四儿来!
“姨娘就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也只是说了富春家的阻拦之事,这也是事实!况且,奴婢也是替您不值,您长得这样出挑,要不是大太太拦着,大爷怎会不往您屋里来……”
麦穗边说着,边觉得心里止不住的委屈。
自己这么做,也是一心为了姨娘啊,杨姨娘怎还这样责怪自己。
“住嘴!”
杨姨娘听她说到这里,忙坐起身来,喝止了她。
后宅处处是大太太的眼线,现下虽只有她们两个人,难保不会被人听见。
况且,“我看你还是不知道错在哪里,罢了罢了,你既这样口无遮拦,日后怕也会闯出大祸来!你也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等我过几日搬去琦园,你也不必跟着了,只留在这里守屋子吧!”
这是要变相的疏远打压自己了?
麦穗也慌了神,她从小丫鬟爬到今天的位置也不容易。如今苦日子已熬过了,姨娘又有了身孕,眼看着要跟着水涨船高,姨娘这时候疏远自己,那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
麦穗也顾不得委屈了,哭诉道:“姨娘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边哭着,边砰砰砰的往地上磕头。
杨姨娘却不为所动。
麦穗这大嘴巴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知哪日一个不小心就会闯下祸来,如今自己都是如履薄冰的,万不能再把她留在身边了。
麦穗磕了一会儿,眼见得杨姨娘没有半分要松口的样子,不禁站起身来,拿起帕子,捂着脸跑出去了。
唉!
杨姨娘看着她哭着跑出去的背影,神情有些怔怔的,想起过往,也只能叹一口气。
雪连着下了几日,等到三月初一这日,却是突然放晴了。
天也一下子暖和了起来,春鸟啁啾,燕语呢喃,春日是真的到了。
地上的雪却还积着,未曾化尽,屋脊上,树梢上,雪花一丛一丛的,看着白皑皑的一片。
陆府的马车碾在雪上,咯吱咯吱的,留下一道道辙印,稳稳当当的向西山行去。
灵岩寺正坐落在西山之上。
此次出行,专是为拜访道源法师、为陆烁批命而来。虽是雪后初霁,路上难行,女眷们却也都来了,说是要赏西山远近闻名的素心梅。
陆炘却因功课进度慢被扣了下来。
至于陆昉,他如今在衙门里挂着闲职,今日还不是休沐,自也不能跟了来,只把国公府的侍卫拨了大半,毋必要保证一行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