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的。
至少,前世那个打过种种疫苗的身体,放到现在来讲,几乎就是无往不利的了!
像那些伤寒、水痘、天花之类的病症,在大齐来讲或许会是绝症,随时就能要了一个老百姓的命,但对于有了这个金手指的自己来讲,却是根本无须担心的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不会再莫名其妙“生病”了。
“也不知这种‘契机’是什么样的契机,又要如何寻找才好?”
陆烁重新坐了下来,又问了一句。
他将以上所有的事情都思虑了个遍,只觉得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寻找所谓的‘契机’,化解如今的处境。
毕竟,虽然有以上种种好处,陆烁还是希望能尽快结束二人祸福相倚、相互牵绊的荒唐状态。
想到这里,陆烁就期待的看着道源法师。
道源法师却摇了摇头,道:“我道行尚浅,能看透已发生之事,但这“契机”,却是天时地利人和种种因素共同影响的,这却不是我能预料到的了!老衲也只能保证,待小施主日后真正遇此劫难之时,必当全力相助就是了!”
陆烁听他如此说,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知道这件事本就有些为难人的,自然也说不出或是祈求或是苛责的话来。
两人静坐在禅房中,似一对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深聊了许久。
等到聋哑小僧在外面“笃笃——”的敲起了房门,陆烁透过竹窗向外看去,见已是午时了,这才意识到时间已过去了许久。
陆烁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虔诚道:“听君一席话,弟子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只是遗憾时间匆匆,不晓得下次再见又是何时了!”
道源法师抚了抚他那银胡子,笑道:“即是有缘人,日后自是相见有期的,小施主无须伤感。
并且,老衲也警醒一句:凡事皆讲究个缘字,小施主毋要多思多虑,须知一切事情皆是水到渠成,过于矫正反会适得其反了!”
☆、第072章 和尚
道源法师的劝诫之语可谓是字字珠玑,正是要自己放宽心境,莫因为这些未曾发生之事日夜担心,反扰了正常生活。
陆烁感恩他的良苦用心,心中也觉得不该拿这些尚且虚无缥缈、不见踪影的事情自苦,自是诚恳应下不提。
陆烁拜别了道源法师,由先前聋哑小僧引着出了竹林,才刚到门口,就见朱衣带着碧桃红杏两个,正等在竹门处。
一见陆烁走出来,朱衣就连忙几步跑到他跟前来,把个镂空梅花香薰手炉递到他手里。
呼——
真是暖和。
“朱衣姐姐,不过是几步路罢了,我又不是找不到,你们怎还到这里来接我?等了有许久了吧。”
如今天已回暖了许多,这三人却仍被冻得鼻头红红的,发丝也被风吹得微乱,想也是等的有一会儿了。
“老夫人和两位太太已定了午后去赏素心梅,如今专在灵岩寺辟了几处客房,用做休息的地方。二太太也是怕您出去后找不到人,这才遣了奴婢们前来接应一下。”
素心梅?
这个名字陆烁已从罗氏几人口中听过数次,说是灵岩寺培育出的梅花新品种,极其的稀罕少见。
他此时倒实在好奇这素心梅有何特别之处,与寻常的腊梅红梅之类的梅花又有什么区别。
“素心梅倒是个稀罕物了,没料到如今已入三月了,竟还开着。往日里也只是听说过,今日倒是能开开眼界,见识一番了。”
陆烁忍不住笑着感叹了一句。
几人边说着,边顺着曲折的小路,半点不停歇的往客房赶。
刚上了抄手游廊,陆烁还正欣赏着梁上细细雕琢的十八罗汉小相,就见前头人影一闪,一个高大的和尚模样的人迎面快速走了过来。
只见他低垂着头,缩着双肩,形容猥琐,显得鬼鬼祟祟。
他猛一见到陆烁主仆,身子就是一颤,急急地单手行了个礼,也不说话,转头就拐到了另一条游廊之上。
那大掌正挡了他的脸,陆烁看不真切,只隐约觉得他的面容很是刚劲硬朗,额头处又有一颗黑色的痦子,上面尤带着长毛。
十分有特点的男人!
陆烁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陆烁虽是到寺庙进香的机会并不多,却也知道寺庙的一些不成文的规定。
似这些寺庙后院的客房,一般多是些富贵人家的女眷娇客们休憩借住之所,为着避讳,这里是严禁进出成年男子的。
和尚、僧人虽都是些方外之人,却到底也是男儿身,除却公共场合外,女眷们是不可以与他们直接接触的。
因而,后院客房出现的僧人多是些老迈的僧人或是些年幼的小沙弥,刚刚一闪而过的这种壮年和尚却是很少见的。
灵岩寺在整个京师这般有名,在这些规矩上也只会更加注意才是,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这和尚倒着实惹眼的很。
“哪里来的和尚,怎这般不知礼数?这里可是女眷们休憩的客房,这样到处乱窜,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哪家的女眷,这可要如何是好!”
陆烁尚还在思索着,身后的朱衣就已暗暗啐了一口,忍不住骂了起来。
不对!
陆烁的眼神一直紧跟着那僧人,当他背对着自己时,正瞥见他后脖颈处好长一条疤痕,一直延伸到身上的百衲衣内,向上却在后脑勺处突然消失,显得突兀又诡异。
陆烁心思转了几转,就已有了个猜测。
那和尚后脑勺上的疤痕,看着十分像是缝合的伤口。只是现如今这个时代,头上有如此长的伤疤已数少数,敢在脑袋上穿针引线缝合皮肉的,更是未曾听说过的。
莫非,这和尚是个假冒的,头上光溜溜的一片,全因带了个假发套,而那条疤痕恰恰就是假发套的开合之处。
陆烁想到这里,又见旁边的朱衣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响,忙靠近了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响警告她道:“朱衣姐姐,噤声!”
朱衣闭了口,神情一凛。
她还从未见过陆烁露出这般郑重的神情过。
须臾,她也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哥儿,怎么突然之间这样紧张,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烁眼见那和尚并未走远,此时也不好解释,忙低声说了一句:“那和尚十分的古怪,怕是个假的!来这灵岩寺也不知是有什么目的,又长的高大凶悍,怕不是什么善类,咱们莫要惊动了他,平白惹了麻烦,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妙!”
只有这一个和尚,陆烁倒不会如此害怕,毕竟他自己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怕就怕这人身后有什么同伙,若是这些人背后在谋划些什么事情,误以为陆烁一行四个人暗中窥探了他们的秘密,暗中下了黑手,他们四个人:一个成长中的少年外加三个娇滴滴的丫鬟,怕是毫无招架之力。
朱衣虽只觉得这和尚有些不规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古怪之处在哪里,只是她对于陆烁的话向来是百依百顺的,此时自也不会有什么质疑。
因而,她也不再多说,遵从陆烁的吩咐,快速引着他们向陆府所住的客房走去。
主仆四人秉着呼吸,快步走了一会儿,眼见得袁氏等人所住的客房就在眼前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烁却觉得背后微微有些汗湿。
好险!
丫鬟们早已将他的客房收拾了出来,就在袁氏房间的隔壁。
陆烁几步走了进去,提起茶壶,就着壶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才缓解了嗓子处的干痒之感。
待平息了气息,陆烁也不在房内耽误,忙带着朱衣等人去了隔壁。
房内熏了檀香,闻着就令人心静。
一进房门,就见袁氏正闭眼靠在摇椅上,身边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正拿着美人锤,不紧不慢的给她敲着腿。
陆烁放缓了脚步声,又对那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下去。
只是还没等小丫鬟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带下去,袁氏就已被惊动了,倏忽醒了过来。
她见到陆烁,温婉的笑了笑,招手道:“怎么进来了也不说一声?”
陆烁见了她慈爱的笑容,却是眼圈一红。
今日所听所见的种种,又一一在他眼前闪过。
明明刚刚已压下去的情绪,现在一见到袁氏,却好似都找到了突破口,全都化成了委屈。
“娘——”
陆烁也顾不得羞,一下子趴在袁氏的腿上,闷闷的喊了一声。
☆、第073章 母子
袁氏见陆烁情绪这般低落,甚至隐隐有些哭音,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陆烁向来稳重懂事,自进了二房以来,袁氏从未见他落过男儿泪。
便是读书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条件那样苛刻,也未曾叫过一声苦。
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那病情有什么不好?
袁氏的心咚咚敲了起来。
这些天来,她也是仔细打听了一番的,这道源法师确实如白氏所说,是个道行极其高深的。
若陆烁这番情绪果真是受了道源法师的影响,怕道源法师给出的绝不是什么好的批语。
袁氏想到这里,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捧起陆烁的头,仔细端详了一番,见他眼圈红红的,睫毛微微湿润,虽未落泪,却也是形容憔悴。
袁氏的鼻头也跟着酸涩了起来。
“傻孩子,快跟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道源法师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事,竟害你担心成这样?”
问完这句,袁氏还不放心,边用手轻拍着陆烁的背部,边又忙添道:“别怕别怕!就是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呢!你现在只需安安心心的就好,不管怎样,都有爹娘在呢。”
陆烁听到这句,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双眼一眨,眼眶里集聚的泪包也终于掉落下来。
想想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这突如其来的伤感情绪更是令他自己都觉得无语。
明明面对外人时一切都还很好的。
甚至他刚刚听道源法师解释完批语上的意思时,虽心中十分担心焦虑,却也不会做出这种涕泗横流的怂事。
偏偏一见了袁氏的笑脸,他就是觉得自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想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大概是他在心里将袁氏当成真正的亲人了吧!这才会有想将一切的柔软脆弱都展示在她面前的冲动。
只是自己今日这番做派,到底有些异常了,也无怪乎袁氏会跟着提心吊胆。
“娘,您别担心,我没事,就是今日一惊一乍的,心情有些不爽。刚刚一见到您,忍不住就想落泪,想跟您撒撒娇。”
陆烁索性也不起身,就倚在袁氏腿上。边说着这话,就又把那签文拿出来,递给袁氏看。
这张签文却是陆烁特意求了道源法师,重新写出的一张。
他自己一个人担心忧虑也就罢了!万万不想再把这种情绪带给袁氏罗氏这两位亲人。
袁氏仔细浏览了几遍,见那签文上的“逢凶化吉”果真一字不差,这才松了口气。
又用手去拍陆烁,笑骂道:“你这孩子,刚刚摆出那副阵仗,可真是吓了为娘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呢。以后不准这般淘气了。”
虽如此责怪着,却还是伸手搂住了陆烁。
母子两个依偎了一会儿,陆烁突然猛拍了一下脑袋,想起了还有正事要说。
忙将刚刚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和尚并自己的猜测说与袁氏听,又详细的描述了那人的体貌特征。
“一个成年和尚在女眷客房处四处游走,确实是不合寺中规矩的,举止又这样慌慌张张,怕是像你猜测的一样,中间有什么猫腻也说不定。”
袁氏听了陆烁的猜测和介绍,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对这“和尚”的真实身份有些疑虑。
这一趟出行,共有四个主子,也算得上是阖家出游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陆烁见她认真考虑、面上有些犹疑不定的样子,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儿子回来这一路,也仔细想过了,这人不论是什么样的身份,瞧着和咱们敬国公府都没有太大的厉害关系。咱们若是贸贸然的就在寺中搜寻,
一来是狗拿耗子,显得多此一举;二来怕是会扰了香客们的清净,引来众人的不满;第三嘛,若是不能一击即中,怕是会打草惊蛇,惹得他们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袁氏听了这话,心中赞同。
虽然觉得他这提议忽视了许多东西,像是他们双方的兵力啊、国公府的地位特权啊之类的,显得有些幼稚和不切实际。
但这个意见却也并无太大的不妥当之处,就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为今之计,还是先暗中告知一下寺中的主持,请他主持着要如何做才对。”
这正合陆烁的心意,他自然点头称是。
两人才说到这里,那边老夫人陆氏就已安排好住处了,一听说陆烁已从道源法师处回来了,忙派人来请。
母子两个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就往罗氏的上房赶。
老夫人仔细看了陆烁拿回来的签文,照例是唏嘘感叹一番。
至于和尚的事,因她一向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对袁氏提出的方法自然也无异议。
一家人既已达到了上山来的主要目的,接下来做起事来就显得悠闲又从容。
陆烁在罗氏房里用了灵岩寺远近闻名的素斋,待休息好了,这才在寺中小僧的带领下,与其他人一起,前去观赏开放在灵岩寺西面的素心梅。
素心梅又称“荷花梅”。
花瓣一片一片的,向后反卷着,花色淡黄,花朵芬芳馥郁,与一般的腊梅瞧着并无两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它的花蕊了,呈现出洁白的颜色。
此时雪还未化尽,黄花白蕊映着皑皑白雪,相得益彰,自成意趣,与凌雪独放的红梅相比,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陆烁一行人的观赏地址选的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影,梅树却多,一株一株的,形态各异,一眼望不到边。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般的闲适自在,实在是难得。也不知下一次再想体会又要等到何时了!”
陆烁幽幽感叹了一句。
其他几个大人见他小小年纪,本无甚忧愁,却偏偏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来,不禁摇头笑了起来。
此情此景之下,陆烁这番话却是发自真心,并无半分作怪的意思。
见这几个女眷都拿此事来取笑他,正待要说什么,耳朵一动,忽然听到一阵不寻常的响声。
“珰——”
声音清脆又尖锐,是兵器相撞的声音。
随着这第一声发出之后,兵器相撞声越来越密集,似是战况激烈了起来。
女眷们虽不如陆烁这般常年习剑、听力精准,反应机敏,但因这兵器破空声极大,自然也都是听到了的。
“哗——”
周围留守着的侍卫纷纷拔出剑来,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来。
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