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烁一看,是一只镂空的玉牌,玉牌呈环形,边缘雕着流云纹,中间则是一直生动的小鹿,鹿通“禄”,有个好寓意,玉质莹白,泛着光泽,一看就是个好物。
陆烁不敢轻易收下,忙看向袁氏,见她慈和的冲自己点了点头,就大大方方的接过,恭敬地行了个礼,朗声说道:“谢谢舅舅,我很喜欢。”
袁舅舅就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头。三舅母看着他可爱伶俐,就把陆烁搂在怀里,笑着细细的问他多大了,可曾开蒙,平时都玩些什么,陆烁都一一应答。
袁舅舅又给了小舜英一块和田玉的玉锁,袁氏替她接过收了起来,陆昀和袁氏也给了袁文林一只芙蓉玉的貔貅做见面礼。袁氏这才想起什么,转头问三舅母:“看我这记性,才想起来,怎么不见季哥儿和懿姐儿?”
三舅母就温柔的笑了笑,和刚才的爽朗的模样判若两人,说道:“季哥儿也快十二岁了,明年八月就要下场应举了,现在正跟在他祖父身边读书呢,这次外任就没带过来。至于懿姐儿,昨日有些着凉,身上有些不舒坦,就留在府里没带过来。”
袁氏微微变了脸色,担忧的问到:“懿姐儿病的怎么样,严不严重?”
袁舅舅听到了,就微微摆摆手,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昨日跟林哥儿在湖边钓鱼,吹了冷风,有些低热,来的时候除了有些咽喉疼,倒没有大碍了。”
袁氏颇为不赞同,说道:“小孩子家家才要多注意呢!可不能掉以轻心了。”三舅母就在旁劝道:“你还不知道他,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的,是个心大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懿姐儿喝了一剂药就好的差不多了。”袁氏这才安了心。
袁氏就又继续跟三舅母说起了季哥儿乡试的事,陆昀和袁正对此也颇感兴趣,不时插上几句。
陆烁听他们一会儿说季哥儿一会儿说懿姐儿的,都是他不认识的,不禁有些无聊。看到旁边的小屁孩正在无聊的玩着手里的那个芙蓉玉貔貅,就踱步到他身边,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问道:“他们说的季哥儿和懿姐儿都是你的哥哥和姐姐吗?”
袁文林先是呆了呆,然后小嘴一撅,哼了一声,说道:“季哥儿是我大哥哥,懿姐儿才不是我姐姐呢!”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撇了撇嘴,委屈道:“懿姐儿是我们家里最小的,但你可不能小看她,她这个人人小鬼大,又爱哭,又爱告状,最惹人厌了!”
陆烁看他说着说着快要哭起来的样子,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吓了一跳,忙向两边看了看,见大人们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话,并没有注意这边,陆烁就松了口气,对着他道:“你这是怎么了,比我还大呢,都是个小男子汉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要哭呢?你说你妹妹是个爱哭鬼,我看你也差不多。”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威胁他道:“你要是哭出来了,我就不跟你玩了。”
袁文林听了陆烁的前半段话,倒是有些羞愧,收起了眼睛里点点快要落下来的泪光,又听他后面威胁的话,瞪了他一眼,说道:“我爹说了,你要和我一起跟着夫子读书的,你到了我们家里,不跟我玩,看你到时候能跟谁玩?”
这小屁孩!陆烁也不跟他计较,反正他威胁的用意就是让他别哭嘛。看到袁文林的眼睛里都要喷火了,感叹小孩子的情绪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陆烁就故意示弱道:“好好好,我是故意骗你的,这你也当真。”看他还是那样儿,就又说道:“我把我的点心给你吃,孔明锁也给你玩,这总可以了吧!”
袁文林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就又嘀嘀咕咕的咬耳朵。
陆烁顺利的从袁文林口中套出了话。袁舅舅家请的这个师傅姓卫,具体名讳不知,是元封五年中的举人,后来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不再科举,就投到了魏州袁家门下,大儒袁仲道也就是自己的外公很是怜惜他的才华,给了他厚厚的酬劳,他就一直在袁家的书院里传道授业,在教授学生的过程中学问更加精湛,授课经验也很丰富。这次袁舅舅外放,袁文林亟需一个老师,卫夫子就跟着北上到了沧州。
陆烁不清楚元封是哪个皇帝的年号,也索性不再探究这个朝代当权者是谁的问题,反正上课时夫子是一定会讲的。
袁文林又抱怨说这个夫子要求很是严格,每日授课都要带着一把厚厚的戒尺,他的手心已经吃过几次竹条肉了。
陆烁对这个倒是不担心,毕竟他内里还是个大人,且前世就养成了很好地学习习惯。陆烁觉得自己只存在学好学坏的问题,倒是不担心会挨罚。
两人在这里说个没完,大人们早就注意到了,三舅母笑着对袁氏说道:“倒都是自来熟的,不用担心日后在一起上课会有矛盾了。”
袁氏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第011章 相争
众人说不了一会儿,陆昀和袁正就起身离开,到内书房谈论正事去了。袁氏看两个小孩子动来动去的,一副再也坐不住的样子,知道他们是小孩子性格,不耐烦听大人讲话,就故意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挥挥手对他们说道:“两个小人精,半点都坐不住。知道你们不耐烦听我们这些婆婆妈妈的话,好了,我们也不叫你们陪着了,你们自己出去玩去吧!”
袁长林极有眼色,看到袁氏明显不是真生气,就跑到袁氏身边,搂着她的胳膊,姑姑长姑姑短的叫着。陆烁看着他那副粘着人撒娇的样子,真是甘拜下风,索性也装起了小孩子,依偎到了袁氏怀里。
三舅母就摇摇头,笑道:“你们这两个,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袁氏也不再板着脸了,照着两人的背部一人拍了一下,说道:“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停顿了一下,就对着陆烁说道:“烁哥儿,今天你可是主人家,可要好好招待你表哥,知道了吗?”
陆烁当然知道这个理儿,就点了点头,他刚好也想跟这个未来的同窗好好相处一下呢。
袁氏把黏在她身上的两人拉下来,正色道:“玩可以,却不能往东侧的湖边跑,一不小心掉下去,能要你们半条小命。”
“呸呸呸,”三舅母听到这不吉利的话就连连呸了几声,袁氏也意识到口误了,也跟着呸了几下,据说这样就能把口里带出来的霉运给吐出去。三舅母显然也对袁氏的话很赞同她,但她却笑盈盈的对着袁氏说道:“他们一个四岁半,一个快六岁了,都是入学的年纪了,这些道理都是懂得的。你呀,真是关心则乱了。”
陆烁和袁文林就手牵着手出了正房,只是袁氏到底不放心,连忙让珊瑚和朱衣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出了门。
陆烁丝毫没有犹豫,就把袁文林带到了内院东侧的花园子里。花园子很大,其中大片是湖泊。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内走,小径东侧靠近外围墙的地方种着一排翠竹,此时已经冒起了绿叶,显得郁郁葱葱的,一阵风吹来,就传出了沙沙沙的响声,小径另一侧则零散的种着一丛丛的花,大片大片的杜鹃花和美人樱,以及一些陆烁叫不出来名字的花,五颜六色,显得姹紫嫣红。再走几步,就上了石桥,九曲石桥连着湖泊中央的亭子,湖里长着荷叶,亭子北部则是一座假山。
袁文林看到这个大湖里有鱼,瞬间就兴奋了,他揪了揪陆烁的衣袖,大声怂恿道:“表弟,我们钓鱼吧!你看这里好多鱼,你没钓过吧,可有趣了!”
这猪脑袋!陆烁含着深意的向后斜了斜眼睛,袁文林就看到了跟在身后的珊瑚和朱衣,陆烁阴测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娘可说过了,一定不能往湖边跑,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全忘了?”
袁文林就悻悻的垂下了头,显得很不情愿。
过了不一会儿,他就轻声说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陆烁听了这话,抬头细细的打量他,见他垂头丧气的,不禁想到:在这样的朝代,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现在想干的事情,等你能干的时候,却再也体会不到它的乐趣了。人生在世上,就会有许许多多的牵绊,哪里又能真正的自由、无拘无束呢?
陆烁有些不忍,就抬起肉肉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等你长大了就好了!”又悄悄附在他的耳边,贼兮兮的说道:“不怕不怕,我们改天出去偷偷的钓,他们就管不了了。”
袁文林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想到自己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还要表弟来劝,不禁有些尴尬,就顺势点了点头。
两个小人儿逛了逛园子,就又到了陆烁的东厢房。这两人无忧无虑玩的开心,内书房里的两人却有些忧心忡忡。
陆昀端坐在太师椅上,袁正则负手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美人蕉,没了刚才的轻松笑意,神色很是忧虑。
陆昀率先开口,道:“你在信上没说,等到了沧州那日,你我也只是匆匆相见一回,我倒是没有来得及细细问你。舅兄,你在襄州任上还没有做足三年,怎么就忽然被点了巡盐御史了呢?”
袁正终于转过了头,几步走到书桌对面的灯挂椅上坐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儿还与高卓那老儿有关。”
陆昀不禁皱了皱眉头,袁正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叹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这事儿,咱们担心忧虑都是没用的,还得看上面那位的意思。”
袁正有些口渴,端起茶盏,撇去上面的浮沫,饮了一口,这才觉得好了些,就又接着说道:“自四年前那事发生之后,朝廷倒没有人能制衡高卓了。你也知道的,高卓当年和家父、魏阁老都是同科一甲及第。只是家父无心官场,也不善做官,就回了魏州老家,开办了桃山书院,魏阁老和高卓多年争斗,结果那事之后……现在尸骨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高卓却能高居高位,日益得圣上看中,朝中人脉助力不少,可见他手段非同一般。”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抬眼细细打量陆昀,见他端肃着脸,又在沉思着什么,知道陈皇后和太子一脉与敬国公府关系匪浅,不是一时就能劝过来的,因而也不出言安慰,只是继续说道:“如今四皇子那生母高氏在宫中也颇为受宠,已被封了元贵妃,四皇子和太子也就相差了四岁,现年也已十三岁了。那高氏一族现如今在朝中颇有威望,起了争位之心倒也平常。”
陆昀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他闭了闭眼,沉声说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哪一个皇帝登位不是踩着一层层的尸骨上去的?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而已。只是当年大皇子因为替父挡箭而丧命,圣上自登基以来,就一直对皇后很是尊敬,对二皇子也宠爱有加,早早就封了太子,倒不想如今也要面临这样的尴尬。”
袁正听他话里只有感怀,倒不见多少愤懑,知道他已经想开了,就劝慰道:“太子既嫡且长,又是正式的储君,由他继位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且高氏一族如今看着花团锦簇,却也是烈火烹油,朝中反对者也不在少数,一个不慎,也会燃了自身啊!”
陆昀觉得自己被舅兄给小瞧了,不由轻笑,对着袁正说道:“圣上当年争位的情形何等惨烈,我也是经历过的,倒也不会被这个尚未发生的储位之争给吓破了胆,只是我担心我大哥和母亲。我是不想站在任何一边的,当个纯臣也好,虽然于前途上会有妨碍,但也不会丢了性命,只是你也知道,毅勇侯府的老太太是我嫡亲的姑母,我前边儿那大嫂和皇后又是同胞姐妹,就连烁哥儿他生母,也是出自毅勇侯府的。这样亲厚的关系,帮与不帮都是两难,真的是想撇清都不容易啊!现在炘哥儿请封了世子,大哥又和陈府一向亲厚,我真的是怕他们会参与进去。”
袁正觉得陆昀的忧心的事很不好解决。敬国公府与毅勇侯府亲上加亲,再有个世子之位摆在中间,唯一的选择就是陈皇后一脉,不帮,日后太子即位,一定会秋后算账,帮了,难保不会出意外,那样结果更加糟糕。
陆昀觉得此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晚上还需去信一封征求一下大哥的意见,他现在关心的倒是另一件事了,于是问道:“你还没说说你那官职的事呢!”
“事儿倒是简单,”袁正又站了起来,踱了两步,说道:“巡盐御史是个肥缺,他们两派相争,都想把自己人安插进来,一时裁决不下,不知是谁举荐了我,皇上就朱批了。”
“这倒是好事儿,这样两派都没争到,且又是皇上圣裁的事,倒是没人敢使大绊子。”陆昀笑道,这才想起袁正之前也是做过这个的,只是后来牵扯进魏阁老的事,这才罢了两级,如今倒是又升上来了。
袁正也一扫阴霾,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与你我倒是便宜了,说起来我们也有数十年未见了。”
陆昀就点了点头,两人就不再谈论这事,转而说起别的。
又谈了一会儿,青罗就在外面敲门叫人,用午饭的时间到了,两人前后走出了书房,就看到明堂里已摆好了桌子,丫鬟们正在次第摆放碗碟,又上了各种丰富的菜色,两家人就热热闹闹的吃了个饭。
等到袁舅舅一家要走的时候,袁氏本来还有一些不舍得的,只是看到袁文林扯着陆烁的袖子不放,依依惜别,无语凝噎的样子时,倒是被两人给逗笑了,那一点点伤感的情绪也都烟消云散了。
☆、第012章 入学
待三舅舅一家走了之后,陆烁就被朱衣牵进了东厢房伺候着午歇,没办法,现在的小身子实在太容易犯困了,因而这个就成了陆烁穿来后养成的一个习惯。
陆昀回到房里,简单的将三舅舅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后,就直接去了书房,给京师的敬国公府写信去了。
袁氏则显得忧心忡忡,她虽然是个很有智慧的女性,父亲又是个大儒,袁氏也跟在他身边念了些书,很是长了番见识,只是这个时代对于女性限制极多,自出嫁后,袁氏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来年下来,眼光也被限制了,因而对于前朝的事了解的倒少,她对于二房的未来就做出了种种不好的设想,倒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只是还没等她忧心多久,周妈妈就带了几个男孩子进来了,其中有五个是才买的那些男孩子,另外还有三个,则都是家生子,这其中就有白管事的儿子长风。
袁氏看到长风,眼前一亮。周妈妈看到袁氏的反应,对于袁氏的心思哪还有不明白的?且她和余妈妈关系好,临来前又一再拜托,周妈妈也乐意卖她个人情,且长风这个小子也是个好的,周妈妈就对着袁氏说道:“夫人,这些都是我们府上适龄的儿童,都是五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奴婢看着都是些又老实又机灵的,您给看看,哪些比较合适?”
她说到这里,她就又走到长风身边,笑眯眯地轻拍着长风的小脑袋,介绍道:“这个小子夫人还记得吧?就是白管事的小儿子,之前一直老爷外放在外的时候,白管事就把他留在了京师,那会儿他年纪也不大,还不能入府任职,白管事那老娘就把他送到了武馆学了些功夫,这次来沧州,白管事两口才把他给带出来。”
要问白管事夫妻俩一个作了二房的大管事,一个也已经是最受重视的管事妈妈了,怎么还这么积极地送儿子进来当小厮?这倒是有缘由的。要知道,在陆烁身边当小厮,那可是个好去处,这些选出来的小厮日后都是要跟着陆烁朝夕相伴的,这样从小处出来的感情可非旁人能,日后陆烁成家立业了,这些小厮就有可能成为陆烁身边的管事,又是个肥差。要不是周妈妈唯一的儿子已经很大了,周妈妈可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