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烁支支吾吾不再往下说,显然是有了避讳之意。
“你——”轩德太子心知他是在狡辩,可正如他所说一样,陆烁昨日确实只回了那小厮指认之人是四皇子,至于其他的,半点信息也未漏……
轩德太子更加的气闷。
“好了!”惠崇帝出声阻止,“大殿上呼来喝去,成何样子?”
轩德太子又是一惊,惠崇帝竟又训斥了自己一回。
☆、第203章 忠心
他心头乱乱的,忙转过头去看惠崇帝的面色,就见他面容沉静,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看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轩德太子心里却暗叫一声糟糕。
他做太子这么多年,与惠崇帝的关系算得上是亲近了,惠崇帝一言一行代表着什么,轩德太子不说把握个十成十,却也知道个大概。
就如现在,惠崇帝若是直接发怒,倒还没什么,但他却一言不发、异常的安静……
轩德太子缩了缩脖子,刚刚那股凌人的气焰如同卡在脖子里一样,再也使不出来了。
惠崇帝掀了掀眼皮,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跪在殿中的小厮。
“方才陆烁所说的话,你可听到了?老四让你引陆烁往枕山榭去,这句话可是你跟陆烁说的?”
小厮一愣,过会儿才承认道:“这……这……确实是小的说的……”
“哼!你这刁奴,还敢撒谎?”惠崇帝冷哼一声。
“方才陆家父子未进殿时,你可是清清楚楚交代过的,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姜景华交代你干的!现在却又说是老四……哼,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让你多吃点苦头,你是不打算说真话了……”
陆烁早已退到一边,听完惠崇帝这话,他就向对面的陆昀处望了望,就见陆昀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陆烁的心更加安稳起来。
“小的,小的所说全都是事实……”
小厮声音颤颤。
刚刚陆烁那一番交代,将他自己撇了个干净,小厮听罢,自己也有懵了,尤其惠崇帝顺着陆烁话中的意思,劈头盖脸指控自己时,小厮更是震惊不已。
这…这…这跟先前想好的完全不一样啊!
小厮有些慌乱,不过想到这次的目的,小厮咬咬牙,编道:“陛下,我家侍郎吩咐小的做此事时,特意交代小的,四殿下就在枕山榭里等着,四殿下是府中的贵客,万万不可怠慢,要小的引陆公子过去时,务必要迅速些,免得耽误了功夫……”
小厮说完这话之后,大殿之中一时十分的安静。
小厮只觉得不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所说之话,才恍然明白过来。
自己刚开始时说过的,姜侍郎吩咐自己办事时,什么话都没跟自己透露过,可自己刚刚却又说,姜侍郎告诉自己四殿下在枕山榭中……
自己打了自己嘴巴!
轩德太子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猛的转过头来,十分心虚的看向惠崇帝。
惠崇帝却没有半点反应,好似没意识到不对似的,他问身边的周公公道:“这么长时间了,去姜府的内侍怎的还未回来,你去催一催,看看还需多长时间!”
周公公偷偷向轩德太子处看了一眼,低声应了声是,就垂着头出去了。
惠崇帝不再管地上的小厮,转头与陆昀闲聊了起来,无非是些河北道任上的事。
四皇子依旧面无表情,轩德太子则越来越忐忑,他眼睛时不时向外瞟上一眼,显得焦躁不安。陆昀父子两个见轩德太子自周公公走后就一直是这个反应,再也没有他们刚刚来时所看到的气势凛人的模样,虽因来得晚不知前事,却也能猜到,必定是那小厮话中有何不妥,才引得轩德太子这般紧张。
两人心中同时冷笑一声。
轩德太子这般算计陆府,他们可不会对太子起什么同情心。
宣旨的天使速度极快,没等多久,外面周公公就禀报,说是姜侍郎已经到殿外了。
惠崇帝点头示意一下,周公公就引着姜景华进来了。
姜景华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面上一派沉痛,却不见丝毫慌乱之色,四皇子见他这般,左眉一挑,恍然明白过来,姜景华必定按照自己的吩咐,全部准备妥当了。
四皇子嘴唇勾了勾,面上带着蔑色,看向了另一侧的轩德太子。
轩德太子正是心虚时候,见四皇子挑衅的看向自己,心里猛地一跳,面上却不甘落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惠崇帝的声音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带着淡淡的责备,“姜爱卿,你可知罪吗?”
姜景华听完这话,恭敬地磕了个头,平静道:“微臣知罪!四殿下乃皇子龙孙,却在微臣府上遭遇不测,不幸……”
姜景华呜呜咽咽起来,抬袖掩面,哭的涕泗横流的,看着极诚恳极悲伤,“微臣罪责难逃,但凭陛下处置!”
惠崇帝见他这番作态,绷着一张脸,冷哼一声道:“单单一句罪责难逃就想囫囵过去,哼!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你究竟何罪之有?”
姜景华闻听这话,顾不得哭,他直起身子,看着惠崇帝道:“微臣罪在识人不清、治家不严,使得小人奸佞藏身在侍郎府中,昨日宴上趁着人多眼杂,有了可乘之机,趁人不备害了四殿下及高公子!”
“识人不清?”惠崇帝冷目扫过方才那小厮,再细细一想,面色就柔和下来,声音却未变,继续道:“怎么个识人不清法?这奸佞小人又是指谁?万事都要讲证据,可不能全凭你一张嘴……”
“陛下,这奸佞小人,就是昨晚带回来的这个小厮——”
姜景华说到最后,声音猛地一提,单手指向了跪在正中央的那名小厮。
小厮面上惊惶不已、还隐隐带着悲切之意,心里却十分镇定,半点也不惧怕。
“这小厮,口口声声说是微臣让他引着陆公子往枕山榭里去的,可微臣敢拿仕途作保,微臣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
边说着,边举起三指朝天认认真真发了一通誓愿。
大殿之人见此,俱都神情一凛。
古人对誓愿可是十分重视的,姜景华敢拿仕途作保,若不是心中坦荡,那他就绝对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
发誓完毕,姜景华就又恭敬道:“陛下,不说别的,单单讲这小厮供案一事,若这人当真听命于微臣,又怎会这么轻易地就将微臣对他的交代泄露出去,昨晚太子殿下并没有对他施以刑罚,他却三言两语就将微臣供认了个干净……”
话未说完,但他话中的意思,殿中众人俱都明白了。
“大人,小的对大人忠心耿耿,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俱都在姜府讨生活、看大人脸色行事,绝不敢违拗大人半分,大人怎能这么说……”
小厮面上惊诧不已,不过这次他的惊讶却半点也不掺假,是实实在在的惊住了……
“我怎么这么说?哼!”姜景华面色凛然,冷笑一声“因为你根本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第204章 揪出
身在曹营心在汉?
轩德太子一听这个,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姜景华。
事情离他最初的设想越来越远了,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姜景华怎么知道这小厮不忠于姜府的?这句话,是他随便找出来的借口,还是……
轩德太子很希望事情是后者,但姜景华刚刚却又信誓旦旦……
默默站在一旁的陆昀父子两个也同时抬起头,看向了跪在大殿正中央的那个小厮,只见小厮面露惊讶,脸上表情十分的精彩,刚刚伪装出的那份恰到好处的惊慌恐惧也终于有了裂痕,显然是被姜景华这话吓得不轻。
惠崇帝面色却更加的柔和,问道:“你到底查到什么了?有什么证据?不妨一次说出来……”
姜景华看了那小厮一眼,心中冷哼一声,面露沉痛,对着惠崇帝继续道:“禀陛下,微臣昨晚在枕山榭时,一时被当时的状况吓懵了,没反应过来,等太子殿下带走了人,微臣又细细一想陆小公子的话,才觉察出不对来……”
惠崇帝点点头,示意他说重点。
姜景华抿抿唇,继续道:“微臣就连夜命人揪出了这刁奴的父母,根本没废什么功夫,就从她们口中得知,这小厮一家原是一个月前府中新从人牙子手中买过来的,因不是家生子,且入府时间过短,一直做着三等粗活,陛下,微臣若真想利用下人做什么事,自然会先选微臣信任的人,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啊!”
陆昀父子对视一眼,眼神有些闪烁,这理由有些牵强,若是想做事,找谁都是有可能的,可不分什么三等不三等的。
惠崇帝却毫无反应,只眼皮垂着,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姜景华道:“再者,微臣还问了这小厮的父母姐妹,他们已经承认,这小厮跟他们根本不是一家的,他们原本是在人牙子那里认识的,因主家买下人时,最喜拖家带口一起买的,那家人又只有两个女儿,到底单薄了些,这小厮就主动与那家人搭了伙儿,进府时谎称是一家的,骗过了……”
“大人,你……”
小厮瞠目结舌,声音颤抖了起来。
姜景华不理会他,继续道:“按理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听家里的管事说,人牙子想卖个好价钱,这样做的不在少数……不过,这巧合实在太多,微臣不放心,加之那人牙子又是我们府上惯用的,小的就连夜把她请到了府上,威逼利诱了一番,那人牙子才吐露实情,原来……”
姜景华说到这里,冷哼一声,目光转向那小厮,双眼如冷箭一般,不断射在他的身上。
小厮眼看自己老底都被揭穿,加上姜景华这目光着实有威慑力,他不由颤颤发起抖来。
姜景华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据那人牙子吐露,这小厮原本是许将军府上的,卖到人牙子手上时,许府的管事特意给了那人牙子一笔银子,要他一定把这小厮卖到微臣府上……”
这话说完,殿中一片寂静。
轩德太子惊的险些晕厥过去,没料到单单一个晚上的时间,姜景华竟就将此时摸了个清楚!他又气又悔,心里不由暗骂许殊均蠢货,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漏掉了这么大的纰漏,让人随便一抓就抓到了把柄。
四皇子见轩德太子如此沉不住气,冷笑一声,又低头望向姜景华,眼中透露出一派赞赏之意,但不过须臾,他想到之前一直信任的许殊均竟敢背叛自己,眼中又是一派阴霾。
果然是许殊均!
好一个许殊均!
“许家的?”
良久,惠崇帝才抬起眼,面色紧绷,看着姜景华确认了一遍。
姜景华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末了还看了陆烁一眼,补充道:“昨晚许佥事的幼子对陆小公子多有挑衅,当众挑破了陆小公子的衣服,在座之人全都看在眼里,也因为这个,这小厮才有机会引着陆小公子往枕山榭那里去……”
站在一旁的陆昀父子两个见姜景华直接查到了许家头上,且还大喇喇的说了出来,不由一愣,父子两对视一眼,目光中微微有些沉重之色。
观惠崇帝刚刚那番举止,虽然对轩德太子失望到了极点、对四皇子也没有半点的好脸色,但他明显是想要找个替罪羊,帮着洗刷两位皇子身上不利的流言的,姜景华刚刚那番言辞,显然是摸清了惠崇帝的态度,但他这做法到底会不会对惠崇帝的胃口……
陆烁暗自呼了口气,抬眼看了看面色再次严肃起来的惠崇帝,有些不确定起来。
不管许殊均如何,但许佥事可是武将!且还掌管着京师卫所的统兵权,位高权重,最为上位者忌讳。
这许佥事一旦与皇子们牵涉到一起,那就是其心可诛,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许佥事虽是惠崇帝亲自任命的,职责重要,一向得惠崇帝看重,但惠崇帝会不会降罪与他,又会怎么降罪与他,这一切就都变得未知起来。
正在陆烁出神深思之事,惠崇帝已转头向身边的内侍吩咐了一声,那内侍就快步走出了勤政殿,再次出宫宣旨去了。
看来是不打算轻易了解了!
陆烁心里默念一声,因此事与自己关系不大,不过须臾就放下了,站在旁边的轩德太子则冷汗连连,单手扶着一旁的金柱,死死撑着,唯恐一个不慎,当中跌倒出丑。
陆烁余光见他这番模样,心中冷笑,想到惠崇帝的打算,又有些遗憾。
陆昀大殿又恢复了可怕的寂静,压抑慢慢蔓延开来,许多人受这气氛感染,连呼吸声都渐渐放轻了。
也正在这时候,陆昀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上前提出了告退之意。
这是见他要审问许佥事,想要回避之意了。
惠崇帝见他识趣,暗暗点头,面色也松弛了些,看着陆烁道:“昨晚你是受了无妄之灾了,今日回府之后,还是好好在府中休养一阶段吧!闲言碎语莫理就是!”
这是单单让他禁足在家的意思了?
陆烁心里一松,忙走上前去,与陆昀一同行礼告退。
☆、第205章 狭路
等出了勤政殿的殿门,陆烁才真正吐出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自己现在是完全从此事中脱身而出了!不管别人会怎样,他现下总算是安全了。
陆烁看了陆昀一眼,陆昀以为他有话要说,目光往前头的太监那里瞟了一眼,才冲陆烁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出宫再说。
陆烁自然点头不迭。
宫中极大,景物辉煌壮丽,陆烁没了紧张之感,此时也有了放松下来欣赏美景的心情,几人慢慢走着,等到了宫门口时,半刻钟的时间都已过了。
父子两人别了送他们出来的宫人,正要上马回府,就见一辆马车迎头驶了过来。
同他们来时所乘的一样,是宣旨所用的马车。
不用猜,必定是许青崖父子了。
果然,车内之人听到马蹄的嘚嘚声,掀了帘子,露出面目来,正是许青崖。
许青崖也有些忐忑,见陆昀父子刚从宫中出来,刚想套个近乎,问问宫里的事,只他一个‘陆……’字还没发出来,陆昀就冲他冷笑一声,一拂袖,上了高头大马扬长而去。
昨晚陆烁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之后,陆昀的愤怒可想而知,对许青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更谈不上向他透露宫中的消息了。
许青崖不知许殊均的这番作为,望着陆昀愤怒而去的背影,不禁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却是惊慌。
惠崇帝此时宣他进宫,不用说,必定是跟昨日的事情有关了!这倒没什么,但惠崇帝不仅宣了他,还宣了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