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弱水千流
时间:2017-11-05 16:42:11

  学生打架这种事,照例由德育处出面处理,于是打人的林悠悠和被打的应瑶都被叫了过去。富家千金是受不得丁点儿气的,在德育处里又哭又闹,吵得刘主任一个头两个大,反观另一位,低眉垂目神色平静,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虽然不合时宜,但林悠悠真的觉得应大美女那副尊容,很好笑。
  思忖着,她目光看向窗外,勾了下嘴角,难得地幸灾乐祸。
  “啪!”
  刘主任用力拍桌,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瑶哭哭啼啼:“刘老师,我……”
  “没问你,你都说一下午了,歇着吧。”刘主任调转视线看向林悠悠,沉声,“你说,你为什么动手打人。”
  “两个原因。第一,应瑶同学侮辱我和我弟弟。”林悠悠垂着眸,语气平静,“第二,上个月二十五号那天,她找了一伙社会人士对我施暴。”
  应瑶大声否认:“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找人对你施暴了?证据呢?你这纯粹是诬蔑!”
  林悠悠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是不是诬蔑,应同学心里比我清楚。”
  “……”应瑶心里一怵,一双红彤彤的大眼再次看向刘主任,抽泣道:“刘老师,我真的没有。倒是她,莫名其妙跑到我们班门口来撒泼,还给了我一耳光。要不是别人拦着,我还不知道被她打成什么样呢。”
  刘主任眉心紧拧,有点为难。
  林悠悠是全校有名的好学生,成绩拔尖品学优良,但这一回,众目睽睽之下,他即使有心维护也无计可施。半刻,刘胖无奈,只得叹气道,“林悠悠,无论如何,动手打人就是违反了校纪,我得给你一个警告处分。”
  林悠悠低着头,没有吭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座机响了,刘主任接起电话,“是的,我是,您说。”听电话的同时,目光诧异扫过林悠悠,然后道:“好的,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
  刘主任在办公桌后面调整了下坐姿,清清嗓子道,“这样吧,今天也不早了,你们都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接着处理。”
  “可是……”应瑶瞪大眼,不可思议道,“刘老师,给林悠悠的处分还没有发呢,她打了我,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主任拧眉,“我不是说了么?明天再处理。”
  “……”应瑶咬牙,愤愤把话咽了回去。
  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德育处度过,等林悠悠回到教室时,大家半数都已离去,只剩袁晓和几个在做清洁的同学。
  看见她,袁晓立刻大步流星地冲过来,担忧不已:“怎么样?没什么事儿吧?”
  林悠悠笑着摇头,“没事,别担心。”
  袁晓这才松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说着还不忘称赞,“知道吗悠悠?你甩那傻逼一巴掌的时候,真是帅呆了!我都要以身相许了!”
  袁晓奉行夸张主义,白的都能让她吹成黑的,林悠悠笑了笑,和好友闲聊了会儿便背上书包独自离开。
  走出校门,夕阳西下。
  她摁亮手机屏幕,准备叫一辆附近的滴滴回家。
  不料“哒哒”,路边响起一阵刺耳喇叭声,瞬间引起林悠悠的注意。她无意识地转头,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映入视野,路虎揽胜。
  林悠悠怔愣。
  肖驰掐了烟头下车,掀起眼皮一看,街对面,年轻姑娘正瞪着双大眼看他,诧异又惊讶。数秒后不知怎么了,小脸一皱,竟啪嗒掉下滴泪来。
  “……”他拧眉。
  *
  林悠悠性子柔软,却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记忆中,她哭的次数其实不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三年前林父林母的丧礼。那时她和林毅都还太小,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伤心欲绝,丧礼简单,出殡时只有家中的近亲。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把“坚强”两个字的精髓学了个淋漓尽致,她爱笑,无论面对什么,遭遇什么,仿佛乐观积极与生俱来。
  林悠悠知道自己不该哭的。但这一刻,情绪显然跑在了理智前头,看见肖驰的瞬间,不知为什么,她忍了很久的泪水汹涌而出。
  黄昏时刻的林荫道,余晖将半边天空染成一种薄金色,倦鸟成行归巢,白昼逐渐被黑夜吞噬。
  四周行人不多,只有一间奶茶店附近还有学生徘徊。
  肖驰在距林悠悠半步的位置站定,垂眸看她,英挺的浓眉拧成一个川。她很漂亮,肤色太白,甚至能看见底下的纹理脉络,睫毛浓长,悬挂泪珠,那种温婉楚楚的气质,天底下没几个男人能抗拒。
  她在哭,嘤嘤呜呜的,偶尔抬起手背抹泪,孱弱的双肩隐有抽动。
  肖驰盯着她,只觉那泪刺眼异常。
  半刻,林悠悠终于停下来,抬起通红的大眼看他,道:“肖先生在这儿等人么?”
  “你说我等谁。”
  “……”
  肖驰随手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过身,大手稳稳扶住她纤细的背,“先上车。”
  隔着校服,掌心刚好覆在她内衣的后扣上,林悠悠身子猛地一僵,察觉到,他的指肚若有似无在那片位置扫过。
  她呼吸吃紧,转过头,肖驰脸色冷淡从容不惊,没有丝毫的异样。
  林悠悠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离越野车还有一段距离,她咬唇,略微挣了下,小声地说:“我没事,不用扶的……”
  肖驰像没听见,态度强硬姿态霸道,大掌一收,轻松压制她的抗议。她试了几次,逃脱不开,只能低着头小声抽泣,由他半扣半抱带着走。
  几分钟后,两人坐进车里。
  林悠悠揉眼睛,鼻头和眼皮都红彤彤的,刚要说话,余光里却看见驾驶室的男人倾身朝她逼近。她唬一大跳,条件反射往旁边躲,整个身子紧紧贴上车门。
  “你、你……”林悠悠结巴了,慌得话都说不清楚。
  他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肖驰一手扶椅背,一手撑车门,她整个人都被笼在他高大身躯下。他低眸瞧她,她睫毛上的泪珠反射夕阳,熠熠发光。半刻,他道,“你害怕?”
  “……”林悠悠心脏颤个不停,没做声。
  他俯身往她贴近,眯了下眼,清冽烟草味缠绕在她鼻息,“怕我?”
  “……没有。”她小声否认,弱弱的,身体却不听话,往后把车门贴得更紧。车厢并不小,但他侵占她太多空间,她甚至连呼吸都有点艰难。
  肖驰保持原样动都不动,一抬眉:“还哭不哭?”
  林悠悠默,半刻,抱着书包摇摇头。
  他挑眉勾唇,很寻常的一个表情,在他脸上显得既匪而痞。林悠悠一滞,等回过神时却看见他的左手伸到了她头顶,扯出根带子,“啪”一下扣好了。
  “……”
  肖驰撩起眼皮,语气显得很懒散,“系个安全带儿而已,别那么紧张。”
  “……”好吧,是她龌龊了……
  林悠悠脸绯红,低头无语。
  很快,他挪开手臂坐直了,收回视线,忽然勾了勾嘴角。稍微挨近点儿就紧张成这样,打哪来的自信跟他告白。
  小东西。
  那丝淡笑转瞬即逝,但林悠悠还是看见了。她两道细眉不自觉微皱,之前受的委屈还没有宣泄完,觉得有点儿雪上加霜,“……你笑什么?”
  肖驰发动引擎开他的车,“没什么。”
  她齿尖轻轻抵了下唇沿,“……是在笑我吗?”
  “没有。”
  “……明明就是。”
  “行。”
  肖驰单手摸烟盒,取出一根塞嘴里,点燃,目光扫过她的脸蛋儿,“就笑你呢。”
  “……” (#`皿)
  之后是一阵安静。
  少顷,肖驰一根烟抽完,打破死寂,“今儿受委屈了?”
  林悠悠耷拉着脑袋,略犹豫,摇头:“没有。”
  “那一见我就哭。”
  “……”她窘迫,半晌才声若蚊蚋地挤出四个字:“不好意思。”
  肖驰一哂,“没什么。你跟我不好意思也不是一两次了。”
  这话,字面上没问题,但怎么听显得很有歧义。林悠悠两颊微热,清了清嗓子没有接话。
  然后又听见低沉沉的嗓音从耳畔传来,似笑非笑,“哭那么伤心,不知道的怕要以为被打的是你。”
  林悠悠眸光一跳,诧异,“……你怎么知道?”
  “庄寅杰。”
  “……”这世上,唯一能比食堂的碗大的,估计就只有小庄同学的嘴了吧。
  林悠悠一阵尴尬,怕他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误解,于是尝试着解释,“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动手打人是我不对,但是,其实是应瑶她先……”
  话没说完,肖驰便面无表情地打断,“你没什么不对。”
  “……”林悠悠微怔。
  “有因就得有果。”他语气冷而淡,俊脸在夕阳照映下显得阴沉,“你生日那天的事儿,一巴掌轻了。”
  “……”林悠悠扯了下嘴角,“可惜那天晚上我忘了留证据,现在应瑶一口咬定,那件事和她没关系。恐怕也只能这样了。”
  她说这话时,嘴角上翘,两个小梨涡印在脸颊上,在笑,语气里却充满失落和无奈。短短刹那,肖驰抿唇,眸色深不见底。
  半刻,他说:“明天照常上你的课,其他不用管。”
  林悠悠一愣,电光石火间,联想到今天在德育处的那通电话,以及刘主任态度的转变,猛回过神来:“……今天,今天是你给我们学校那边打的电话?”
  “嗯。”
  “……”车厢里开着暖气,温暖如春,林悠悠静须臾,转头看向窗外,嗓音轻轻的,柔而甜软:“肖先生,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但是,你总这样帮我,我可能会误会的。”
  肖驰说:“误会什么。”
  “误会……”她抱着书包的两只手,无意识地蜷握,“你帮我,不是因为我爸妈的关系。”
  话刚说完,黑色越野车已靠边停下。
  她家小区到了。
  肖驰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没答话。
  “……”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林悠悠觉得有点疲累,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伸手去解自己的安全带。可未曾料到,摁钮卡住了,半天解不开。
  蓦的,她眸光微闪。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进入视野,巧劲儿一摁,按钮开了。同时,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兜头盖脸笼下来,强烈又陌生。
  林悠悠喉头微堵,有点喘不过气。
  肖驰低眸,视线中,她的发乌黑柔亮,白嫩的小耳朵半遮半掩地藏在底下。他眯了下眼,有意亦或无意,薄润的唇拂过她耳垂。
  短短数秒一晃即逝。
  副驾驶室的车门“哒”打开,又“啪”猛合上,后视镜里,背着小书包的身影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夕阳落下了山头,隆冬时节,余温也跟着消退。
  有人却浑身滚烫心神不宁。
  家里,奶奶在厨房忙活,爷爷在客厅看报纸,二流子林毅抱着LOL大杀四方,一切都和平时没区别。林悠悠强自镇定,跟大家打完招呼,然后走进洗手间。
  她抬眸,镜子里映出一张小脸,娇俏动人,红得像颗番茄。
  林悠悠心慌,胡乱打开水龙头洗脸。
  水声哗啦。
  那人的嗓音犹在耳畔,低哑的,半带玩儿味,久久不散。
  ——
  “别总脸红。”他贴着她的耳朵,“你害羞的样子,会让人想吃了你。”
  ……
  林悠悠又羞又窘,闭上眼,脑子里诡异冒出一个念头——偶买噶,远古神话他老人家,刚刚是在……调戏她?
  *
  良久,直到纤细身影完全消失,肖驰才把视线从后视镜里收回。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他垂眸,滑开接听键,语气冷淡,“喂。”
  对面儿一阵嘈杂,不多时,龙洋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出,有点儿出喘,“驰哥,人我找着了,怎么处理?”
  “先送成华德育处。”
  *
  失眠一了整夜,第二天闹钟响起时,林悠悠差点儿没死在床上。
  到学校后,袁晓盯着她的熊猫眼仔细打量,很狐疑,“你昨晚是去偷鸡了还是去摸狗了?没睡觉么?”
  林悠悠趴在课桌上打瞌睡,可怜巴巴的,“失眠。”
  “为什么呀?”
  “……”短短几秒,林悠悠耳畔再度回响起肖驰的话,顿时又羞又窘,摆摆手:“没什么,就是快一诊了我紧张而已。”
  袁晓一脸不相信,刚要说话,黑板左上方的广播却突兀响起,全校同步,响彻整个儿成华校园。
  “通报——我校高三(九)班学生应瑶,于201X年12月25日晚伙同社会人士抢劫同校同学,情节极其恶劣。经校方研究,决定给予开除学籍处分,以儆效尤。”
  全校瞬间炸开锅。
  袁晓难以置信,“……应瑶,被开除了?”
  林悠悠也愣愣的,“好像……是这样?”
  班上同学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应瑶作威作福这么久,德育处这次给力,总算为民除害了。”
  “不过,她家后台挺硬的,校董事会都有她家亲戚……学校什么时候这么大公无私了?”
  “管他呢。反正是件好事。”
  ***
  风波平息,时间的长河继续往前流。
  那件事以后,林悠悠再没有见过应瑶,偶尔有同学讨论,说那个女生已经被家里送去国外上学,有说是日本,也有说是西班牙,版本众多,无从考据。林悠悠听听就过了,不多关心。
  日历眨眼撕一张,劲敌一诊考试如期而至。
  世上巧合很多,公布成绩当天,将好是袁晓去美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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