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流霜抬手敲了一下这个不省心徒弟的脑袋道:“我先跟你算算账。”
周伯通:“???”
“抱好你师妹跟上,我有话交代你们。”她提气朝他们来时方向掠去,刹那间已行出小半个南湖的距离。
还站在船上的人见到这幅景象,不由得全愣住。
尤其是站在黄药师身侧的冯蘅,她活到现在,还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轻功。
她听到自己问黄药师:“这位姑娘是?”
黄药师抿了抿唇:“一个很麻烦的人。”
周伯通闻言,立刻朝他龇牙:“你小心我告诉我师父你在她背后这么讲她!”
黄药师很无谓地朝他耸肩:“那你现在可以去说了。”
他话音刚落,李莫愁也跑过来扯了扯他衣襟,道:“师兄我们快去追师父啦!”
周伯通一边好好好一边把人抱起来,临走前还不忘又看冯蘅两眼。
结果冯蘅见了,竟歪着头冲他笑了一笑。
周伯通:“……”
他抱着李莫愁回到岸上,发现燕流霜就站在酒楼门口。
这模样令他想起当年在全真教正殿门口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五年过去,他的这位师父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老。
“师父?”他牵着李莫愁走过去。
“怎么这么慢?”燕流霜回头看过来,目光很悠长,“我等很久了。”
“嘿嘿。”他笑了笑,“我的轻功跟您肯定没法比呀。”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她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又弯腰摸了一把李莫愁的脸,“你别整天偷懒,好好练才是正事。”
“那是当然!”周伯通立刻拍着胸脯跟她保证,“您放心好了!”
“真的?”她勾起唇角,“不用我看着也会好好练?”
其实如果没她看着,周伯通也不一定会多懒。
他只是天资太好灵气太足,习惯了不付出所有的努力而已。
真要说懒散,恐怕还算不上。
燕流霜见他尴尬着不答话,也没如以往那般去敲他脑袋。
她抱臂站在风中,叹得轻不可闻。
她说那我就相信你这一回吧。
“什、什么意思?”周伯通还没懂。
“我要走了。”她不再同他兜圈子,“所以以后练功全看你自己。”
“走?!”他慌了,“师父你要去哪里?”
李莫愁也很急:“是啊,师父要去哪里?不带我和师兄一起吗?”
燕流霜的手还在她脸上放着,听她开口,不由得又揉了一把,揉完又长舒一口气道:“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们去不了。”
“那……那师父还会回来吗?”她轻声问。
“我也不知道。”燕流霜没忍心说不会来,只能这么说。
“不是,为什么忽然就要走啊?”周伯通不明白,“您不是说起码会教我十年吗?”
这话是当初他们还在终南山上时她说的。
当时周伯通练完了她给的上半部刀法,发现同样的招数,她用和自己用根本不是一个效果,就很泄气。
然后他问她:“那我要练多久才能像您这样啊?”
燕流霜说:“像我这样是一辈子都成不了了,但我会教你十年,十年后,我保证你能成为我之外的天下第一。”
现在十年才过去一半,她却说她要走了。
纵使周伯通平时怕她怕得要死,也有些无法接受。
就更不要说本来就很黏她的李莫愁了。
李莫愁揉着眼睛很委屈:“所以师父不要我们了吗……”
燕流霜又叹一声,道:“我不是不要你们,只是时间到了,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大概是因为她说很重要的事时的表情太怆然,两个徒弟听后竟一齐沉默了下来。
他们不说话,她便说了下去。
她跟周伯通说:“莫愁的刀法才学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由你代我传授,将来你若是再收什么弟子,也不用藏着掖着,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刀法便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伯通除了点头说好也没了别的选择。
因为他已经听出了她必走的决心。
絮絮叨叨地交代了一堆,又安抚完李莫愁后,燕流霜才算松一口气。
在这种关头上,这两个徒弟倒是格外明事理。
他们没说要送她之类的话,只说她那件很重要的事一定会办好。
燕流霜点点头:“嗯,我也觉得。”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往城外方向走去。
经过南湖边的垂柳时,她看到洪七朝她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
两人隔了大概十来丈距离,风声很大,但她听到了他问她:“喝不喝酒?”
她笑了笑,扬手接住那个葫芦,往嘴里倒了两口又扔回去:“好酒。”
洪七哈哈大笑。
与这笑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湖心传来的箫声。
那箫声宛转悠扬,如泣如诉。
令她这个不通音律的俗人也觉得甚是动听,但她终究没有回头,一路朝城外过去了。
【天下五绝·完】
一个莫名其妙的尾声:
干了这么多回,对于捅自己这件事,燕流霜可以说是相当熟练了。
但这一次她选了个没人的地方捅完,即将魂归地府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被她点了穴不能动的欧阳克好像还在嘉兴城街上站着……吧?
……惨!
第七十五章 飞刀01
因为连续两个世界都养好了两个徒弟, 所以回到地府的时候,鬼差告诉燕流霜, 她现在只差最后一个徒弟就能圆满了。
这让燕流霜很是高兴, 毕竟两个世界下来,她已经用了整整十一年。
虽然这十一年到最后折算下来也就是一年多, 但对她来说, 哪怕能让叶孤城少等一天都是好的。
不过这回她没急着立刻问下个世界的情况。
在鬼差说完只差最后一个徒弟之后,她迟疑着道:“那个, 我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有个人被我点了穴, 还站在街上呢, 就欧阳锋那个侄子。”
鬼差:“……”
鬼差咳了一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 回头我去那边随便借个谁的身体帮他解了就行。”
燕流霜惊了:“什么?你能解我点的穴?这么厉害的吗?”
鬼差再度:“……”
你武功再厉害,能越得过鬼神?!
一人一鬼互相嫌弃了片刻,总算切入正题。
“老规矩, 把人选告诉我。”燕流霜对鬼差说,“希望这次还能再收个女徒弟, 小姑娘多乖啊,可比混小子们省心多了。”
“女孩子……”鬼差的表情很纠结,“有倒是有。”
“但是?”她听他语气就知道肯定还有后文, 故而挑了挑眉。
“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不愿意去她住的地方找她。”他说。
燕流霜没应声,用眼神示意鬼差说下去。
鬼差咳了一声道:“她父母都曾是武林中的风云人物,后来携手去南海隐居了,所以她生在南海长在南海。”
燕流霜:“……”
鬼差继续:“去了这么多世界, 你也该知道,每个世界的山川河流其实都差不多,这家人隐居的那座岛……”
他没有说下去,但燕流霜也听懂了。
无非是这家人隐居的那座岛对她来说很熟悉。
至于到底是“她”家还是叶孤城家,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反正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触景伤情。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问:“那别的人选呢?”
鬼差见她已经收拾好情绪,也松了一口气开始讲正经的。
鬼差道:“除了这女孩外,其实还有个人选,是这个女孩同父异母的哥哥,天资比这个女孩子还好一些。”
“同父异母?”她皱了皱眉,“那这个男孩不住南海?”
“对,他不住南海。”鬼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这故事说起来有点长,我简单给你说一遍吧,你正好可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大概的情况。”
“行。”
大概是任务终于进行到尾声,鬼差心中也轻松不少。
他一轻松,话就变多。
所以这回光是把他挑的那对同父异母兄妹父辈当初发生的故事讲明白就讲了很久。
……
“这男孩的母亲同他们告别后,就再也没出现在他们面前过,所以江湖上的人也不知道,她也为了沈浪生了一个孩子。”鬼差说,“包括沈浪自己都不知道。”
“性子这么决绝?”燕流霜有点惊讶,“那我若是去找这位白姑娘说想收她儿子为徒,恐怕她不一定会应吧。”
她自觉这份担心不无道理,但鬼差听后却摇了头。
鬼差说:“白飞飞早年遭受她母亲虐待,身体底子本就算不得好,后来独自一人抚养儿子又吃尽了苦,如今已是日薄西山,全靠意志在撑了,她这样的人,肯定清楚自己已经没几年好活,你过去收徒,她没理由不答应,而且你还能护好她儿子,她反而放心。”
燕流霜之前听他讲了白飞飞的经历,正是唏嘘之际,此刻听到他说白飞飞已经没几年好活,实在没忍住为其坎坷的一生叹了一口气。
她说好吧,我知道了,那他们母子现在住在何处?
鬼差:“幽州西山。”
她点头:“行,我知道了,那送我去吧。”
鬼差刚想说好,她就又扭过头来补充了一句:“这次可千万别出什么失误了!”
说到地府的失误,鬼差的气势自然又矮一头,但他依然倔强:“要不是出了失误,上个世界你能五年就结束吗?”
燕流霜闻言立刻变了态度:“哦,那再失误一次也行。”
鬼差:“……你做梦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通往各个世界的入口。
燕流霜驾轻就熟地闭上眼就要往里走,但刚一抬脚就被鬼差拉住了。
鬼差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待给她。
“什么?”看到鬼差严肃的表情,燕流霜难得没嫌弃他话多。
“我知道武功这方面没人赢得过你,但有些小人你还是得注意一下。”鬼差说,“其他的我不能多说,但你必须记住一件事。”
“?”
“小心一个叫林仙儿的女人,她日后是梅花盗。”
燕流霜把“梅花盗”和“林仙儿”这两个名字分别默念几遍,末了点头道:“行,我记住了,我会小心的。”
听她这么说,鬼差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也有了几丝笑意。
鬼差说去吧,这一趟结束,你就能回去见那个人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燕流霜就又想起了之前他忽然停住时间来告诉她任务圆满时的那句话。
他说你最好抓紧时间。
当时燕流霜没来得及多想也没来得及问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听他提到叶孤城,她不由得着急起来:“他……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鬼差沉默片刻,再开口时依然语焉不详。
“你还有时间。”他说,“只要你能在十五年之内回来。”
话音落下,通道也彻底开启。
燕流霜听到耳边越发凄厉的鬼哭狼嚎声,深吸一口气,到底忍住了没有问下去。
下一刻,她握着腰间的刀柄,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
那些凄厉的哭号声淡去后,传入耳中的又是她熟悉万分的刀剑相击发出的清脆声响。
她睁开眼朝身下望去,只见底下一片混乱,乌泱泱几百个人,口中喊着意味不明的口号,乍一看场面十分骇人。
但当她又往下落了一些,和这地方最高的那棵树平齐时,她却发现这好像不是一场群架。
那提枪持剑的几百个人,分明在围攻人群最中央那两个人,只可惜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怎么一波波冲上来,都近不了这两人的身。
燕流霜谨记鬼差那句抓紧时间,原本懒得插手闲事。
可就在她准备趁他们酣斗之际直接离开的时候,她听到底下传来一声朗笑。
“来啊!我倒要看看是你们魔教厉害还是我的刀厉害!”
刀?她动作一顿,定睛朝人群中央一望,发现里头那个高一些的黑衣青年,手里拿的的确是一柄刀。
那是一柄纯黑色的刀,同她那把竟有点像。
但只消一眼,燕流霜就可以断定,这把刀是一把绝世好刀,和她腰间那把由她那山贼师父随手打出来的不一样。
再看那才放完狠话的黑衣刀客,动作凌厉无比不说,所用刀法也与他手中的这把刀相得益彰,每出一刀,便能让一蜂窝围上来的人倒下十二三。
燕流霜看了几息,差些愣住。
怎么说呢,这人的刀法和十几岁时的她颇有几分相像。
她走过这么多世界,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让她产生这种感觉的人。
要知道江湖上用刀的本来就比用剑的少,能把刀用到这种地步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思及此处,她又坐在树上多看了这个刀客两眼。
她没下去帮忙,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刀客根本用不上别人帮忙。
而事实也和她料想得差不多,半炷香不到的时间里,这个黑衣刀客便解决了所有在此地伏击他的人。
那些人倒在地上,最惨的已经直接没了命,稍好一些的也再无起来再战的力气,看上去十分凄惨。
“这群魔教走狗!居然敢来找咱们兄弟的晦气!”和刀客联手抗敌的那个青年朝地上的横七竖八的人啐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是疯了不成?!”
“没疯。”黑衣刀客平静道,“他们也没打算拦截我,只是想在我和他们护法决斗前,多耗掉我一些而已。”
“小人!”那青年很愤怒,愤怒完又有些慌张,“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此地离幽州起码还有十日脚程……”
燕流霜听到幽州又是一愣,她想这真是巧了。
就在她想着是不是可以和这两个青年打听一下去幽州该往哪个方向走时,那个黑衣刀客却忽然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