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谈什么？一次说清楚罢！”季萧然喝了一口水，水杯下去了半厘米的样子。
楚豫看着季萧然，看了一会儿，又说起季晓的事，“季晓的尸体是后来才发现的，你没有子嗣，连守孝的人都没有，你族兄的儿子只顾着继承家业，祖坟那边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小厮只一天一次给季晓送菜……”这些，都是后来查到的。
“等到饭菜两三天没人领，送饭的小厮才意识到不对来，请了新家主的令牌，才把人带出来。那个时候，季晓已经死了……”
“众人只当季晓是全了你们主仆情分，新家主给举行葬礼，葬在了祖坟外面，对外更是给季晓搏了个好名声，也给季府搏了个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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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晓，一个小厮的成长史……
☆、第五十四章 大结局(三)
楚豫说完，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当年千挑万选进贡上来新茶和现在的温水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可能不是你的愿望，却是季家的愿望，声名二字，季家看得不是向来重么！”
他称帝号，也想有一番作为，励精图治，流芳百世，可是世上有一个更了不得的季家，他们比皇室还要看重名声，他们把苏绮嫱送进宫，将苏乾月指给了季康，明明季康连苏乾月的院子都不进，还在外面给他赢了一个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好名声，若不是季康亲自把苏乾月送进宫，那《桃李天下》的女主角就还是苏乾月了吧！
季家的名声，季康的名声，从来就不是绑在一起的，呵……楚豫弯了嘴角，举起杯子敬了季萧然一杯，“季康，这便是你看好的家族，万事做尽，最后连你的奴才都不放过，那季晓是自己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少年慕艾，他心里早就认定了苏绮嫱，那个时代，孝字当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从小就在一起读书，他和苏绮嫱的事季家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倘若那个时代和现在一样，他绝对会拼命反抗，但没有倘若。
他是千古名臣，世人称赞，他流芳百世，桃李满天下，门下弟子向有才名，可他是季家的儿子，真希望不是，“我会想办法见季晓一面，先走了。”
楚豫点点头，“嗯，有消息的话告诉我。”无论怎样他都得承认，季晓是个忠仆。
江南刚才一直站在窗边，“他去找季晓了？”两人的对话她听的真切，不过还是开口问了。
楚豫一挑眉，“他难道不该去吗？不是有句话吗，冤有头，债有主，他不去谁去？”如果季晓能听见刚才的对话，也该放手了……
楚豫通晓兵法，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出发点虽然好，但江南总觉得没那么容易。如果当初火车上的那个老汉真的是季晓，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可那泪水不像是假的，但是他当初为什么说“还以为在越城下车呢”……如果真的在演别人，那么季晓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还有，连许巍都不知道她要坐火车走，季晓是怎么知道的？也不对，当时她没以前的记忆，像与不像无法分辨，她对季叔的印象还是那时的印象，如果那是季晓，这盘棋他下了多久？
这样的话就更无法解释了，如果早一点恢复记忆就好了，还有一件让江南疑惑的事……她的前世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重生还是其他的原因，楚豫在她死后究竟还做了什么，血祭，招魂幡……还有呢？他们怎么可能有以前的记忆呢？她，楚豫，季萧然，张宇，季晓，如果和她死有关的人都会恢复记忆，那苏乾月……现在是谁？
季萧然是季家人，楚豫则是张家的后人，张宇还姓张，季晓仍然姓季，为什么只有她姓江？她父母早逝，但她确定是亲生的无疑，究竟是怎么回事？
剪不断，理还乱，如果季晓的问题不解决，其他的问题就解决不了，江南陷入沉思，这究竟是轮回还是转世？
楚豫叫了江南两遍了，江南就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正前方，楚豫轻轻拍了拍江南的脑袋，“江南？小南？”
“嗯？”江南收起胳膊，放在腿上，搅在一起，“怎么了？”
楚豫看着人，“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江南看着楚豫的脸，他脸上酒窝没了，楚豫严肃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刚才想的走马观花般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重生过的事要不要告诉楚豫？要不要？
前世的事她可以不放在心上，楚豫呢？“我……”江南神色无比纠结，她恨不得把自己给扭起来，转一圈，“我有些事，在想要不要告诉你……”
楚豫挑挑眉，“什么事，说吧，我听着。”
江南给自己打打气，“我……”江南灵光一闪，“这件事现在不重要了，以前我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但现在我发现了更重要的事，”她不敢说你回答我个问题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之类的话，只能迂回，“我死之后，除了血祭和招魂幡，你还做了什么？或者说我能恢复记忆，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楚豫神色一变，江南心里咯噔一下，鼻头一酸，“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楚豫……”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江南喜欢的花是迎春，那一朵朵普通的小黄花，开的最早，开的也最茂盛，满园花团锦簇，无人与之争锋。哪怕有朝一日，花开败了，还剩下嫩绿的叶子，在姹紫嫣红前也能站的住一角春色，江南最喜欢的就是那一角。
江南也喜欢红梅，宫里的梅花开的比别处都好，御景楼的梅林都比不上那里，不过江南很少去，她更愿意去看迎春嫩绿的叶子，他觉得梅花开得孤零零，而且季康最喜欢的就是梅，他没让人把树砍了，只不让人去照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梅花再也开不起来了……
楚豫他也喜欢那小黄花，那时还没人扫墓时人手一束黄白花，黄色是最尊贵的颜色，他喜欢，更喜欢江南喜欢，他没想过如果江南不在不喜欢了，会怎样……
他一度想要寻道士练不老丹，别人是为了将王帝业千秋万世。他只想长生不老和江南出宫游山玩水，和江南在一起，一百年太少了，一千年也不够，一万年也不够……就要生生世世！
他没想到相处的时光连五年都不够，五年弹指一挥间，连修篆个史书都要几十年，五年……他们还没一起出过宫，还没有一起去大江南北看一看，还没有生下一个孩子……病重，瘦弱，像迎春花一般开过最美丽的年华，又突然间开败，失去色彩，那是他的……他的江南。
天子威仪，人可与天斗。既然人死不能复生，他偏偏要生生世世和江南在一起！
血祭，招魂，那些都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如果有用，她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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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来啦来啦
☆、第五十五章 大结局（四）
如果那些方法有用，楚豫可以毫不犹豫地杀尽天下人，只可惜……楚豫心中遗憾，只能另辟蹊径，想别的办法，天不公，命不公，他心中有剑，手里有刀，他偏偏要与天斗一斗！
世人看见的，看不见的，当时死了多少人，楚豫已经记不清了，文人墨客以这样的帝王为耻，史学家口诛笔伐，那样过了几年，他才并不真切地明白，或许天道是公正的，你的所作所为，都会通过另一种方式还回来，这就是报。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漠北的铁骑踏过，将士手里的尖刀饮了多少无辜人的鲜血，老，弱，病，孺，跑掉的尚且捡回一命，没跑掉的就落了个和俘虏的战俘一样的下场。这些人命堆加，全落在了楚豫身上，他扩疆土，是为功，这“报”波及不到他，却让苏绮嫱不得好死。
那是他的因，成了苏绮嫱的果。
杀人孽障，轮回因果，他要生生世世，就要付出生生世世的代价，要付出什么代价？那就要问楚豫最在乎的是什么了。
楚豫最在乎的是只有江南一个，生生世世，抵死纠缠，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恩爱别离，所欲不得。
两世轮回，共计一次因果，楚豫以旁观者的姿态见证苏绮嫱的每一世，苏绮嫱的爱恨痴怨对与张楚义没有半点干系，相爱相知相逢不相识，苏绮嫱不得好死的魔咒落到了每一世，这一世江南一生努力错付他人，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那一世的江南死后楚豫恢复记忆，孤独终老。
随后就是双双重生，记忆总是卡在那个点上，无论苏绮嫱的这一世的身份是经纪人，老师，医生，爱国工作者……总有看不见的线扯着两人再度相逢，这一世是酒吧，上一世是教堂，上上世是书院……
楚豫也只记得个大概，江南只有苏绮嫱和张楚义那一世的记忆，剩下的他也只记得个大概，一世苦楚，换一世相守，也够了。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季康他们也跟来了，难道还是偿还因果？楚豫也只能猜测，据他所知，季萧然开始的确是季萧然，现在的季萧然身体里是季康的灵魂。张宇和季晓似乎也是第一次……这些，他只能在心里想想，每一世江南都会问起重生的事，他……
楚豫看着江南，伸手摸了摸江南的脸颊，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楚豫的手有点抖，他想做个引路人，带江南回家。“小南，那些人也是死得其所。你死后，我遇见了一个道士，活人血祭，可让灵魂穿过枷锁，带着记忆轮回，当初死了不少人，只是……其他人不知道。”楚豫没说谎，当时的确是死了不少人，活人每日放血，当浑身血液从身体里悄悄流走时那些人几乎被吓死。
那群人里有罪人，有十恶不赦之人，也有楚豫买来的。不为父母所喜，不为他人所喜，只求一死。
“我罪孽深重，小南你怕不怕？”楚豫动作很温柔，像是怕把江南吓走，随着他说话，脸上的酒窝一闪一闪的。
江南勾住楚豫的脖子，仰着头把唇印上去，他罪孽深重，那她也十恶不赦，楚豫要是下十八层地狱她绝对不会只下十七层，刀山火海，就算是下油锅她也不会让他一人走，他们是夫妻，天地见证过的，她在九族之内，要连坐她也是第一个！
唇齿交缠，有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也不知道是谁的泪水，当江南还是苏绮嫱的时候，她觉得死就死了，心里遗憾，不过想着如果死了灵魂能守在楚豫身边也是好的，能再活一世，真好……
楚豫把人抱在怀里，双臂用了十倍的力气，恨不得把人给揉碎了吃下去，胸膛起伏间，楚豫慢慢松开手，摩挲着江南的后背，一点点轻轻舔舐着被吻得鲜亮的唇瓣，似是承诺，又像异想天开的张狂，“小南，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四幢居民楼，季晓站在最中间的那条还算宽广的水泥路上，嘴巴张了张，似乎是不敢置信，然后狠狠地低下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泪水溅在水泥地上砸开一朵朵水花，季晓低着头，想要抬起手把泪水给擦了却不敢伸手，他背还是佝偻的，他能挺得直直的，但是多少年都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一身灰色的长袍，少年身姿净植，实在忍不住了，季晓用袖子擦擦眼睛，“……公子，公子……”
季萧然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弯着腰拉着季晓起来，季晓跪在那儿不起来，只是嘴里不停地说着公子，公子，季萧然手下一用力，直接把人拉起来了，道，“怎么，和江南打电话的时候不还挺威风的吗？一见到我就成这幅窝囊样了？”
季晓眼睛哭的红红的，一抬头，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公子，我没有……”
季萧然放开季晓的手，“你现在住哪儿？带我过去。”
季晓深以为那种地方不适合公子去，那里那么小，尘土那么多，会把公子的衣服弄脏了的！“公子……”
季萧然大概知道季晓在什么地方住着，“难道还要我带你去？”
季晓又要哭了，“不，公子，我带你去……”
季萧然看着季晓的后背皱眉，“你今年多大了？”
季晓不太明白公子为什么这么问，耿直地回答道，“回公子，季晓今年十六了。”
季萧然手摸着季晓的后背，“是习惯吗？改不掉？”
季晓只觉得后背热得烫人，连忙挺直了，“不不，公子，季晓改得了……”又要哭了。
在季萧然眼里，季晓还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他不敢深想季晓到底做了什么，他和季晓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可说是兄弟也不为过。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到了季晓的住处就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季晓落后季萧然半尺，这是那时候主仆间最近的距离，他直起腰来还是没有季萧然高，季晓觉得这理所当然，没人可以比公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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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番外
☆、第五十六章 大结局(五)
季晓住的地方是里面的一幢居民楼，季萧然从楼下看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上了四楼，季晓拿出钥匙开开门，然后又退到季萧然身后，“公子，季晓这几天就住这里。”
季萧然抬脚进去，屋里打扰的干净，客厅基本没什么东西，餐厅更是空旷，八十平米的房子粗略一看竟觉有一百平米，屋子里没有人，季萧然停住目光，转身看着季晓，季晓缩着身子跟个鹌鹑似的，头低着，脖颈那里正轻微地发抖。
“季叔在哪里？”季晓一副少年模样，而季叔则是“季萧然”真真切切见过的，两人不可能是一人。
季晓抬起头，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太不礼貌，又把头低了下去，“公子，季叔已经死了……几年前就死了，他是这个身子的父亲，我把他葬了之后就打听您的消息，直到……公子，季晓找得您好苦。”季晓抹了抹眼泪，看起来分外可怜。
季萧然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似看不见他的泪水一般继续问，“季叔是怎么死的？几年前季叔应该五十岁吧，如何死的？”
季晓张了张嘴巴，眉毛眼睛都耷拉着，“公子，我……”他使劲吸吸鼻子，“人是病死的，季晓再不是人，也不会害这具身子的亲父！”
季萧然皱了皱眉，脸色缓和了下来，轻声道，“季晓，我信你不代表别人也会信你。”
季晓恨恨地咬牙道，“只要公子相信季晓就行！公子先坐，季晓去给公子泡茶！”
季晓藏的都是好茶，当初季康偏爱雨前龙井，当年的新茶，必须以当季的第一场春雨沏开，季晓没藏着今年的春雨，他不能害公子！
茶煮好，季晓捧着杯子奉到季萧然面前，眼中明亮，“公子，请喝茶！没有雨水，公子只能将就着喝了……”季晓神情很沮丧，如果江南在这儿，必定认为这就是季晓，那个给她打电话的人实在太不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