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余年拍怕于瑜的后背,让司机送他去幼儿园,于露茵早累了,眼看着于瑜跟着司机走了,她也没说什么,因为毕竟于瑜是她的孩子,她揍也不舍得。张余年给了于露茵个台阶,她就顺着放过于瑜了。于瑜在迈出大门前回头给他妈拜了一拜:“妈咪,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于露茵挥着巴掌把他送走了,于瑜应该会老实一阵,张余年回屋吃早饭,于露茵在院子中间喝了半瓶奶,等着王姐来接她去剧组。张余年穿戴整齐,路过她的时候说了句:“中午的时候去趟医院。”
于露茵说:“去医院干吗?”
张余年说:“老爷子昨天发病了,早上送去医院了,我抽不来身,你帮我去看看。”
“我拍戏怎么办?”
“我给你请了假。”张余年话音落的时候,已经走到大门外了。
于露茵在院子里坐了一会,起身去穿衣,张余年在桌上剩了半碗馄饨半份鸡蛋饼,于露茵随手拈了一块饼扔进嘴里。
她到医院的时候,张余年他爸刚从急救室推出来,于露茵慌慌张张跟着推车跑了一路,到病房前被医生拦住了,说:“家属准备一下吧,老人要不行了。”
于露茵站那,眼泪一下子下来。她打电话给张余年,抽抽噎噎的,张余年说:“你去听听老爷子有什么话说,我正往那去,但怕是赶不及了。”
于露茵说:“你可一定快点来啊。”
张余年说:“好。”
于露茵擦了泪进到病房里,老爷子身上插得管子都被取下来了,于露茵之前一直看他身高是高的,虽然总在轮椅里,但肩膀宽阔,脊椎佝偻了也没半分猥琐,张余年这么高大,他的父亲应该也是这样的。然而老人现在躺在雪白的被子里,脸又枯又衰,身体只有一点,像瘪掉的气球,于露茵忍不住又想哭,她妈之前好几次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张余年果然赶不及了,他来的时候,老人脸上已经盖上白布,张余年最后看了一眼,打电话准备后事。于露茵在他旁边低着头,张余年把所有事情大概安排好了,问她:“他最后说什么了?”
于露茵一抬头就是一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张余年从口袋里拿了手帕,给她擦了眼泪,揩掉她的鼻涕,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揉了揉。于露茵一直没有平复,跟着张余年去殡仪馆准备灵堂,老爷子殓妆后送过来,于露茵看着又哭了一遍。
张余年穿了孝服,额上系上白带,女眷未来得及赶来,于露茵也穿了件孝服跪在灵堂一遍。张余年有几个关系近的朋友先来了,他们看见于露茵跪在那里给他们行礼,都惊了一惊。于露茵是一直跟着张余年的,但也不至于尽心到这种地步,给金主的父亲送丧。张余年在外间和他们谈了一会话,掀帘子对在灵堂里的于露茵说:“你回去吧。”
于露茵不回去,张余年走进来和她讲道理,“明天来得人就更多了,你能让他们看见?回去。”
于露茵不肯走,她说:“你爸也是我爸,你敢骗我跟你结婚,怎么还不敢让别人知道了?”
张余年拉她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听话,回去。”
于露茵还是不走,张余年把她扛起来,扛到车上去,让司机给送回去了。王姐被张余年叫出来在四合院门口等着,于露茵一下车,王姐就接手,推推搡搡的把于露茵弄进了院子。
七天后发了丧张余年才出现在四合院。于露茵穿着睡衣站在大缸前喂锦鲤,张余年过去看,那几条肥鱼撑得都要翻白眼了还在吃,张余年夺过于露茵手里的鱼食:“别喂了,都要死没了。”
于露茵数了数,这才发现少了好些条,“之前喂死了?”
张余年说:“你儿子请他们在石头池和乌龟玩了。”
于露茵已经无动于衷,于瑜真这么调皮,这几天她待在家里,于瑜每天都有幼儿园的新鲜事要分享给她,不是他把幼儿园养的兔子从笼子里放到教室,就是领导全苗苗班小孩不午睡去又敲又打的唱歌,间或亲亲班上漂亮小女孩的脸,揍揍看得不顺眼的同学,她打也打不过来,说到底是王昊的孩子,而她也根本是从小就称霸校园的女恶徒,两厢结合,生出来的种能怎么样呢。
张余年问她晚上吃什么,于露茵说不知道,你问厨房去,张余年又问她你中午吃饭没,于露茵随口说:“吃了。”
张余年让厨房提前开饭,问了佣人,佣人说于露茵这些天每天都只吃一顿饭,唯一的运动是揍于瑜,再有就是睡觉,连门都没出。
张余年在餐桌旁坐下,“你差不多行了啊,明天工作去。”
于露茵瞥他一眼:“要去该是你去,给家里多挣点钱。”
张余年闲下来,这才有机会问:“我爸走前和你说什么了?”
于露茵扒拉着饭碗,“你爸说你脾气差,要你再对我不好,他就到梦里去揍你,他说你小时候最怕他揍。”
张余年笑了,“行啊,那我以后是不敢对你不敬了。”
于露茵拿筷子戳碗底玩,碗左挪一步右挪一步,她低声说:“你爸这么好的人,你跟他一点也不像。”
张余年摸摸她的耳垂,“老爷子快九十了,是寿终正寝。”
于露茵推开他的手,说我知道。
张余年的父亲还和于露茵说了其他的话,他拜托于露茵好好让于瑜成才,别像混成张余年那样,也让于露茵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在外面那么累,家里有钱,不用她辛苦。老爷子精神状态不稳定,但什么事都看在心里。于露茵觉得对不起他,他真把她当他的儿媳妇,把于瑜当他孙子,但其实根本不是。于露茵觉得真的对不起。
过些日子于露茵又复了工,剧组等她等了这么久,于露茵对外说是生病,回来的确是瘦了一圈,神情也有些憔悴,于露茵给大家赔礼道歉,然后就没再往家回过,拍摄计划竟按时完成了,当然夜以继日加班加点,所有人都苦不堪言,杀青宴前都回去睡了一觉才来,喝的又比较多,于露茵宿在酒店里,依稀记得张余年还是谁给她打了个电话,其他记得都不大清了。第二天是中午了才起,屋子里那个人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于露茵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化了一个妆面,说你自己去吃吧。
床上躺的就是那个小孩,一米九,高高瘦瘦的那个。他很听话,把于露茵送走之后就自己去吃了。于露茵先回了趟父母家,是想来接于瑜的,然而她并没有见到于瑜,于露茵本把孩子托给他们接送,于母说:“我们就接了一次,小张让我们不用管了,正好你爸最近心血管有点问题,我跟你爸这几天都去医院了。”
于露茵就问她爸身体的事要不要紧,又多呆了两个小时,把饭吃了,于露茵带走两件她妈给于瑜买的衣服,车往淮上开。
张余年不在这,于露茵看了一圈,把衣服收好了,佣人说张余年现在在四合院住,于瑜也跟着他。于露茵有点想于瑜了,小混蛋就是见了想打,不见想疼。于露茵到四合院,推门看见于瑜坐在小学习桌前做算术题,于露茵一看,“嗬,你都能算两位数的了?”
于瑜扭头,“妈妈!”
于露茵抱着他,一路抱到客厅,张余年从里屋出来,脖子上搭条毛巾,头发稍滴着水。于露茵说:“洗澡了?”张余年点头,于瑜拍了拍于露茵的肩膀,说:“妈妈,放我下来吧。”于露茵疑惑:“怎么了?”
于瑜说:“妈妈累,不用妈妈抱。”
于露茵把于瑜放下来,这几天于瑜跟着张余年,小混蛋被个老坏蛋制得服服帖帖,张余年拿毛巾呼噜了下头发,于露茵过去,拿了他的毛巾,细细的吸掉张余年头发上的水珠,“大白天洗什么澡?”
张余年的手勾着于露茵的腰,顺着往下走,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你一会也去洗一下。”
于露茵回头看于瑜,于瑜早走了。她回身把门关上,“你真行啊,一把年纪了。”
张余年贴在于露茵小腹上笑,“早不行了,也就你一个。”
于露茵把手放在张余年沾湿气的头发上,热热的水汽蒸着她的手心。
公司有个新剧到手,于露茵主监制,去看定妆照的拍摄,都是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在那里闹,于露茵看见她之前睡的小男孩站在那里,很受欢迎,高高瘦瘦,抿出个带点羞涩的笑来,于露茵也就笑了一下,小男孩感受到她的目光,对她眨了眨眼。
这剧开拍之后于露茵就没再管了,张余年真够意思的,给她找了个名导演攒了许久的片子,张余年把大半个公司给了于露茵,让于露茵自己看着投钱,于露茵一向对自己豪爽,带着大把钱进组,舒舒爽爽拍完,回来于瑜正放寒假,于露茵回家拎了于瑜就走,履行她母亲的义务,在泰国个酒店里住了半个月,天天让泰国师傅推背按脚,于瑜自己在屋子里玩游戏机,穿个小泳裤在室外泳池里游泳,到快走的时候于露茵才发了点善心,请于瑜去市区吃了点小吃,于瑜还闹了肚子,飞机推迟了一天。
于露茵在泰国这段时间,张余年彻底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一个人在四合院里,睡醒了吃早饭,闲着了在院子里晒太阳,本市冬天又干又冷,张余年也没那个心气往哪跑,他没什么亲人,要过年了家里也冷冷清清,倒有来拜年的,张余年客客气气招待了,让来送礼拜会的人都疑心张余年才是客。梁京兆来看了看他,进门的时候张余年坐在客厅的桌子旁边捣鼓什么,穿个长袖薄衫,屋子里倒不冷,但也不那么热,梁京兆说风凉话:“你这还挺有人气儿的。”
张余年放下手里的活计,给梁京兆看座,梁京兆把视线落到桌上,有点摸不清张余年拿一桌花花绿绿保险套来招待他是什么意思,张余年说:“楚虞今年没回来?”
“你怎么知道?”
“她要回来,你还有空来看我?”
梁京兆回敬他:“于露茵呢?”
张余年手里捏个针,露出个阴测测的笑,“快回来了。”
梁京兆坐了一会走了,开着车接到楚虞短信,给他拜年的,梁京兆也没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楚虞倒主动说,再等两个月她回来,梁京兆说好,家里什么都没变,等着你呢。这句话发过去楚虞就没回,梁京兆审视了下自己,觉得自己措辞还是有点亲热了,又戳到楚虞那根神经,惹得他家小孩又不赏脸了。梁京兆开到个红绿灯,想起来张余年那滚黑水的肚子里冒出来的坏点子,张余年也是吃准了于露茵爱小孩子,他要强要于露茵给他生一个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在撕破次脸,这犯不上,要像于瑜那样来的神不知鬼不觉,跟个意外似的,于露茵身体好,坐月子那几天还天天和张余年说些什么生个孩子还没阑尾炎手术困难,张余年随便听了,却听进心里。于露茵还不知张余年心里已经算计上她了,和楚虞在家里说话的时候又把她生于瑜的事炫耀了一番,说早前听别人生孩子是死去活来,她跟去医院丢件行李一样,说得是眉飞色舞,张余年经过于露茵和楚虞待的客厅,莫名的对于露茵笑了笑,于露茵看一眼也没在意,继续和楚虞吹。楚虞回去也想了想,孩子当然很好,于瑜也是漂亮又可爱的,然而想到孩子就想到梁京兆结婚的事,其实他们俩间的事都没全理清,比如说结婚,梁京兆这辈子能不结婚?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当年吴素萍他们因为结婚的事给了楚虞多少脸色,吴素萍走前最盼着的就是梁京兆的婚事,她在英国,也是懒得操心,谁知道梁京兆有没有接触什么合适的对象,原来那什么李小姐,楚虞感觉她还跟梁京兆没完呢。她是不信梁京兆的,再说孩子,就算有了孩子,也得她自己养,不能让梁京兆对它产生太多感情,不然她能再气死。
于露茵拉着强作欢颜的于瑜回来,两手空空的去,自然也是两手空空的回,赶上年末的几天,于露茵去给张余年下了顿饺子,张余年沾着醋吃了,于露茵去泰国用的一张新手机卡,就经纪人和张余年清楚,回来换回来手机,王昊三四条短信挤出来,王昊早给于露茵发过短信了,于露茵不愿意搭理他,王昊让她过年去他家,见见老人,会会亲戚什么的,于露茵才懒得去,王昊那一家子,真能累死她,还让她听写闲话受气,她才不去呢,就走前去看了看王昊他爸,王昊他爸医生说是有意识的,就是睁不开眼,于露茵知道王昊虽然心里难过他爸这事,但平常忙起来是不知道来看看老人家的,她就坐那,喝了杯护工倒的温水,讲了四五十分钟的王昊,说他最近忙什么,做成了什么事,可能王昊他爸是正睡着,一句也没听着,反正于露茵尽到了心,护工也在一旁,等于露茵走了又给他唠叨了几天。
于瑜这次泰国之行,一本作业也没拿,于露茵已经彻底对于瑜不管了,然而于瑜是个非常有上进心的小孩,作业是一定要完成的,假期还剩下十多天,于瑜算了一下他除了完成作业应该还是有和其他小朋友出去玩的时间。刚回来的那顿饺子餐,饭桌上张余年问他和妈妈出去开不开心,于瑜当然是不开心,但看了眼张余年,大声说了句开心。
于露茵觉得自己算尽责了,挺满意的。于瑜作业有几项是创意作业,要和家长完成,于瑜不会去麻烦他妈,以往都是和院里的佣人一起做,今年那个大妈回老家了,于瑜就去求他干爹,张余年瞥了他一眼,说:“小崽子,我忙着呢。”
于瑜很识相,干爹是很忙,他在他和妈咪一起去泰国前就给他打过几次预防针,说他要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于瑜说好,我想有个小弟弟小妹妹,张余年说,给你说也不是问你意见,你知道这事就行,别没事往大人房间里跑。
于瑜一点头,天天窝他屋子里补作业。于露茵和张余年算来也是多日未见,也是很新鲜他的,她扒拉着张余年的头发,看见许许多多白的,就说:“哎,你老了。”
张余年拿下她的手,他刚刚叫人做的宵夜来了,两碗虾仁小馄饨。于露茵端来了就在床上吃,张余年吃了两口,闲闲问说:“你走了这几天,可有人来找你。”
“找我?”于露茵说:“怎么有人来你这找我。”
张余年说:“他还真是有点胆子,你也是,骗人家小孩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