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春华在厨房里听着，以她对叶良平的了解，那是发自内腑的笑。这个叶良平一直把元清当做亲身儿子的来疼，曾经她甚至怀疑过元清是不是叶良平的私生子，当然后来证实不是，可他的胸怀也太广博了，对一个毁了自己仕途的人也这么宽容。但那一万块钱……
苗春华心里叹了口气，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对元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毕竟从正义的角度，他做的无可厚非，但从私人的角度，又跟白眼狼似的。
苗春华有气无力地擦着案台，猛地听见小豆儿的声音。
“叔叔，叔叔，你给我折个飞机，要战斗机，跟上次的一样。”
跟上次的一样？
上次？
苗春华不由想起数次从小豆儿嘴里蹦出来的关于元清的只言片语，什么“叔叔做的鸡翅好吃”“叔叔等妈妈”还有“妈妈让我一个人睡”，想到这里，苗春华一把扔下抹布，朝叶心房间里去了。
叶心正躺在床上，她还没想明白呢，就见她妈一脸凶气的进来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骨碌爬起来坐好了。
苗春华进来就把门锁上了。
叶心：“妈，你干嘛？”
“我干嘛？叶心，你给我说清楚，元清怎么突然来家了？”苗春华也怕外头的人听见，压低了嗓音，但眼睛直直盯着叶心。
糟了，她妈一定发现了什么。
叶心抓了抓头发，往里靠了靠：“我怎么知道啊？”
苗春华受不了她这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手一扬：“你是不是想挨揍？别以为你三十几了我就不敢打你了！”
叶心：“妈，我离三十岁还差几个月呢！”
苗春华突然用袖子擦眼。
叶心吓了一跳，忙凑过去拉苗春华：“妈、妈，您别生气，我真不知道，我哪知道他怎么突然来了。”这个她真没骗她妈。
苗春华看她一眼，也看出来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你告诉妈，你跟他到底有没有什么？你住他家的时候，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她妈怎么问这个，她妈是不是知道什么？
“叶心，你是不是存心气死你妈啊？”苗春华见她默不作声，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有，没有。妈，人家现在贵为老总，那资产上亿，你女儿又丑又胖，还有小豆儿，他怎么会看上我？”叶心忙道，以职业精神忽悠她老妈。
苗春华听见叶心肯定的答复，看起来松了口气。
叶心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元清？要是他没举报我爸，你是不是就没这么讨厌他了？”
叶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她心里竟然还有隐隐期盼苗春华给个肯定的回复。
苗春华盯着叶心，似乎想从这一句话里面发现什么端倪。
突然间，苗春华的脸色沉了下去：“就算不是他，我也不希望有这样一个女婿！”
“为什么？”
“为什么？十几岁就偷你的内衣藏在怀里，当真以为我没有发现？”
说起来苗春华气得要死。开始她是怀疑过元清是叶良平的私生子，可后来知道不是后，她觉得这孩子话虽然少，但是眼里有活，学习成绩漂亮，知道护着叶心，是个知恩图报的，对他就真跟亲儿子一样。哪知道他后来不但举报了叶良平，还对叶心做出那么龌龊的事情，幸好他考上大学走了。
叶心：……
他妈竟然知道这事儿！
苗春华见她一怔，一把揪住了她：“你说，你到底跟他发生关系没有？”
姜是老的辣，叶心的话并没有让苗春华放松警惕，叶心还这么问她，苗春华直觉两人之间有数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今天非得问个清楚。
叶心吓了一跳，眼里露出怯意，早被苗春华看在眼里，揪着叶心：“你不是已经跟她……你说啊！你说还是不说？快说！”
叶心身上挨了几下老拳了，她快哭了，这叫她怎么回答？回答没有，她觉得她骗不过她妈？回答有，他妈会打死她。
叶心正一味躲避、苦无对策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元清在外面喊道：“苗姨，苗姨？”
苗春华笃定叶心跟元清关系不纯洁，瞪了一眼叶心，恨恨道：“你可真是有出息！”
苗春华松开叶心过去开门。
“什么事？”
“灶上水开了，是倒在暖瓶里吗？”
元清隔着苗春华看了叶心一眼。
叶心刚躲苗春华，搞的乱七八糟的，正在整理头发和衣裳，感觉他那一眼充满了幸灾乐祸还有警告。
警告她小心他随时告诉她爸妈。
“不是倒暖瓶里，我烫衣裳的。”苗春华听见了壶响就忘了叶心的事儿，快步向厨房走去。
不过幸好苗春华有随手关门的习惯，叶心看着门渐渐关上，隔绝了元清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如蒙大赦，倒在床上。
怎么办？谁来收了元清这个妖孽？
叶心被苗春华这一逼问，算是不敢单独呆着了。可她能去哪呢？她爸跟元清一直相谈甚欢的样子，她妈时刻打算审她，叶心只好趁其他人不备，把小豆儿叫出去，带着小豆儿在商场里逛到天黑，被催了好几遍才慢慢往家走。
“你说我怎么办？”叶心问林雨彤。
“我觉得你是来秀恩爱的。”林雨彤。
“我真要崩溃了。”也许有人会觉得她能遇到这么一个疯狂的追求者太幸运了，但只有被不断纠缠的那个人才知道其中的痛苦。
林雨彤感觉出来她的烦躁，不逗她了，正经回道：“你告诉我，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没有元清举报你爸，你会不会跟他在一起？你不用回答我，你自己告诉你自己就可以了。”
如果元清没跑……如果没遇到那几个混混，就元清那泰迪精，说不定歇一歇就把她给办了，那……依他平时对她，虽然有地方很过分，但大部分真的无可挑剔，她真的很有可能就跟他结婚了。
叶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憎恶元清的表层之下，竟然对他隐隐有着喜欢和依赖。而她之所以那么记恨那件事，更多是对他的失望，失望他没能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
叶心心中百味杂陈地走着，浑然不知自己走到了哪儿，直到小豆儿叫她：“妈妈，前面有灯。”
秦城多年以来几经改造，但有些地方仍然能追寻到多年前的痕迹，比如叶家老宅前面的这条巷子的路灯，仍是孤苦无依地坏着，所以走这一段要特别小心，但现在，有一盏微小却明亮的灯等在那里。
只消看上一眼，叶心就知道是元清站在那儿。
“叔叔。”小豆儿高兴地叫了起来。
“回来了。”元清笑道，顺手牵着小豆儿的手。
以前他总是会趁黑拉住她的手，现在他牵着她女儿的手。叶心不觉松了小豆儿的手。
“妈妈，走啊！”
小豆儿转身重新拉住了叶心的手。
三个人，小豆儿在中间，沉默着一路回家。
刚到大门口，院门前的灯“啪”的一声开了，苗春华披着袄从里面出来，扫了一眼三个人互相牵着的手，嘟囔了一句“玩得不着家了！”就转身先进去了。
进屋，元清也没说什么，叶心看他把手电筒搁在桌子上，回他自己房里去了。
叶家的老宅子住了近三十年了，这房子是自建房，带院子，建的时候空间就建的大。从元清第一次到叶家，他就住在叶心隔壁的房间。
叶心给小豆儿洗了，回到房里，上床前重新检查了一遍门窗，才放心躺下来。窗帘也被她拉的严严实实的。
但虽然躺在床上了，她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自己也理不清对元清的感情，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一些，一会儿脑中又浮现元清种种声犬色马的情形，她实在没勇气跳进这个火坑，一会儿又想着怎么跟她爸妈交代，总之就像隔壁住了个□□，她怎么都睡不着。
为了营造睡意，叶心把被子拉起来蒙住了头。可没多大一会儿，她就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透过窗帘和被子射在了她的脑袋上。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没有谁长的有X光眼，但就是有那一种感觉。
叶心又往被子里钻了钻，可那种感觉挥之不去，还越来越强。
叶心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站在窗帘后面，深吸一口气，抓住窗帘猛地掀开了一角。
一个黑影，就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外。
叶心反倒放心了。她就知道是他。
窗外的黑影突然把脸贴在了窗户上，这情景换个人都要吓死。叶心不，她以前不知道见多少次了。那一年那个炎热的夏季，他整天都在她窗户外面打转，只要她爸妈一睡，他就从他房间里翻出来，站在她窗户外面。
多恐怖，多变态，那时候她竟然不怕。
她真的讨厌他吗？
“心心……”元清隔着窗子小声叫道，他今天晚上躺在床上，也想起了以前。他那时候多混啊，是流氓，她那么小，他就想……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就是本能，跟狗一样。他不觉起身，顺着窗子爬了出来，心情竟然跟当年差不多，他想隔着窗子再看她一眼，没想到她真的拉开了窗帘。
听到元清的声音，叶心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
叶心转身去柜子里找出一幅羽毛球拍，从里面抽出一支拿在手上，回头就看见元清趴在窗户上，小心地用一枚小铁片去挑窗子上的插销。
老房子，几十年都没变过，窗子上的那个洞还是他挖的。
不要脸！
一股怒意冲上叶心心头，她猛地拉开了窗子，拿着羽毛球拍对着元清的脑袋使劲拍去。
元清没来得及抬头就被她敲了十几下，因为怕惊动叶父叶母，愣是一声不吭。
他那眼里竟然有一股委屈之意。
委屈个屁啊！
“你再敢翻我窗户试试！”叶心低声道，他把她当什么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我就想跟你说两句话。”元清眼眨了眨，冒出一种诡异。
叶心才不信他的，有什么话白天不能说，就是现在想说也可以打电话。其实元清外表给人一种很老成很可靠的感觉，别人也都这么看他，但她从来都觉得他太危险。
“真的。”
“那你快说！”
她并没有直接叫他滚。
“你对我就两点不满是吧？一是因为我跑得快，二是我举报了你爸。”元清道。
根本不是好吗？谁愿意跟一头禽、兽共度一生，一晚上搞的没数，这不是要命吗？
但叶心却道：“是。”因为不这么说，他能找出一万个她无法反驳的理由，谁也不能穿越时光回去拯救世界。
一想到他丢下她跑那么快，叶心心口微微疼了起来。
“那好，你要是冤枉我了怎么办？”
冤枉他？她可是亲眼看见他跑的飞快的，怎么可能会冤枉他？
但黑夜沉沉，冷风嗖嗖，元清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她突然生出一点不确定，万一冤枉了他咋办？
第95章
“冤枉你就冤枉你！”
话说出来, 叶心自己一怔。这话听着就像野蛮女友耍脾气, 冲自己亲密的人。
她心里担忧元清会这么想，或者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元清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身朝他那边走了。
叶心忙靠近窗子, 看见他手撑在窗台上, 老房子, 窗台也不是很高, 他用手轻轻一撑就跳了进去。
他走了, 他什么意思？
叶心听了一会儿, 确定他不会再来了，把窗户重新关死。
这次她躺在床上，虽然不担心他会再来了, 但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
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早饭是苗春华做的。苗春华也一夜没有睡好，思来想去疑云重重啊，早早起来做饭。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苗春华特意为小豆儿做了培根煎蛋。
小豆儿咬了一口：“没有叔叔做的好吃。”
叶心立即瞪了小豆儿一眼，却感觉苗春华的目光刀子一样割在她脑袋上。
“小豆儿在我那儿住的时候, 我给她做过几次，家里那个刘阿姨也会做。”元清解释道。
元清没提叶心的名字, 苗春华的脸色就好些了。
叶心刚松了口气, 突然觉得有一只脚踩在了她脚背上。
光脚，十分大，很熟悉，在家里都穿着拖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