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带着柳慧进京第一日,给她买的发簪,他认得。
不得已,他只得跟楚昱走。
后来,楚昱用柳慧威胁他,让他去向皇上求旨赐婚,让他娶京城富贾秦穆的女儿。他问楚昱原因,楚昱没有说,只说等他和秦依依成亲之日,自会将柳慧送回他的身边。
念及柳慧在他与晋军一战中曾救过他的性命,他不能坐视不管,但楚昱将她藏在了别处,他回去后将整个京城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柳慧,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听他的,求旨去娶秦依依。
楚昱的目的是什么,当时他不知道,后来无意中得知,原是他为了坐稳皇位,将他和秦穆都控于掌中,一个是握有兵权的将军,另一个虽不是朝中重臣,可他却家财万贯,必要时,秦穆的作用不容小觑。
因为并非真心实意娶的秦依依,成亲当夜,他并未将她放在心上。第二日,楚昱果然依言,将柳慧放了回来。
对柳慧,他心存感激,算不上有多喜欢。只是因为她于他有救命之恩,因为他应了她的请求,将父兄都战死沙场的她带回京城。但他不知道为何,每次与她相处,都会不自觉地对她产生感情,甚至是欲.望。
将她带回京城的那一年,皇上想将秀鸾公主赐他为妻,他拒绝了。后来他被关在牢里两个月,出来后又立刻奉旨领兵迎敌,期间他未曾见过柳慧,对她也没什么思念。当时他便疑惑,从前二人在一起相处的种种,他以为自己对她的喜爱,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本想回府后就去问他,后又因为圣旨之事,拖了近一年才又见到她。原本几乎已经忘了她的音容,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心里却又无端对她生出许多思恋之情。
他以为他是喜欢她的。
所以他不顾新婚的妻子,将她带回府。皇上赐婚,他在短期内无法给她任何身份,于是只能暗中收她做个妾室。与她在一起,他常常沉.迷于她的美.色,因而对自己的妻子,更加不管不顾。甚至因为柳慧常在他耳边说她的不是,他心中总会无端对她生出烦闷。他老是不自觉地忽略了她对他所有的好,他知道她对他的一片心,但每每有点动.情,或者去柳慧的房里走一趟,再出来时,他又不想再见到她。
将近两年的时光里,他总是对她不理不睬,在府里的诸多日子,他几乎没有踏足过她的屋里半步。
直到再次领兵出征,离开了京城,身边没有了她也没有了柳慧,他才再次记起她的好。夜里睡不着时,他想的,不是柳慧,而是她。
这一次,他终于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每回当他认真考虑他是否真的喜欢柳慧时,柳慧的出现,总会让他忘了这件事,让他突然间又觉得自己似乎很喜欢她。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请来随行的军医为他诊治,军医在他随身携带的衣物里,发现了曼陀罗花的气味。
那件衣服,他出门后就没有穿过,而他的衣物,出门前,都是柳慧整理的。
军医告诉他,曼陀罗花有轻微的毒性,问得多了可致人昏迷,若是少,很容易迷惑人的心智,全看用毒之人如何运用。
怪不得他每次接近柳慧,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他本以为是女孩子都爱擦的胭脂水粉,想不到居然是曼陀罗花!
好个柳慧,居然敢用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来让他以为他爱的是她!
得知真相后,他立刻命人烧了随身携带的衣物,带着副将周达一起回京,他并没有再去柳慧的院子。
柳慧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用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借口,将他再次骗去她的房里,哪怕他早有准备,可还是没有逃过她的曼陀罗花之毒,与她欢好了一夜。
翌日醒来,柳慧说要出去走走,便将他带到了秦依依的房里。
然后,他便看到了令他愤怒的一幕!
他处置了周达,还让下人将秦依依关进了柴房,待到真相大白,他气得打了柳慧一巴掌,命人将她锁在房里不准她出去。
可是,哪怕他已经在查明真相的那一刻立即让王和去放了秦依依,但他还是去晚了。
她死了。
大夫说,她是因为被关在柴房里,闷热难.耐,呼吸不顺而导致的昏迷。原本是可以救活的,可她似乎万念俱灰,一心求死,他守在她的床边三天三夜,都无法将她从黑暗中拉回来。
整整三日,足以让他体内的毒素全都排出来。
盛怒之下,他让人将柳慧赶出了将军府,而他,在终于意识到了她对他有多重要时,他却再也唤不醒她。
直至她的身体完全冰冷,他才发现一个足以让他奔溃癫狂的事情。他曾经故意忽略的她对他的那些好,那些情,那些意,在他清醒后,让他再也无法忘记。
他爱的,从来都不是柳慧,而是她。
再后来,假意投降的晋军卷土重来,他再次踏上了战场。
晋军的首领司马成,便是那个派周达隐匿在他军中之人。如果没有周达,或许他不会对她如此残忍。所以他哪怕是死,也要杀了司马成!
最后,他真的死了,死在了战场上。
他想,这样也好,等他死了,他就能见到她了。
或许是老天垂怜,等他再次睁眼,他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四年前。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她,也不认识柳慧,她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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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记起了整个前世的回忆,江景焱的脸上只留下了悲凉。
是他先对不起她在先,他这一世,又凭什么想要将她留在身边?想起他之前对她所做的种种,他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活该他这辈子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别人,这一切,全是他自作自受。
秦依依听说江景焱醒后,便和楚离一起来看他。其实她并不想见到江景焱,可今日毕竟是他救了他们,无论怎样,她都应该跟他说一句谢谢。
可才到了他的屋里,江景焱却看着她,说要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秦依依当然不肯,求救似的看向楚离。
她看向楚离时,江景焱也顺着她的目光望着楚离。这一眼,看得很平静,和他从前看楚离的目光都不同。
楚离也感觉到了,忽然他就猜到了江景焱想要说什么,于是点点头,对秦依依道:“我就在外面,要是有事,你喊我,我听得到。”
秦依依没想到楚离会答应地这么爽快,正疑惑着,却又听他在耳边低声说:“他有伤在身,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就站在这里。”
秦依依虽不想见江景焱,可也好奇他究竟要说什么。于是楚离一走,她就转过身淡淡道:“你要说什么你就说吧,说完我就走,我的夫君在外面,我不想让他误会。”
夫君……
江景焱苦笑,要论夫君这个称呼,其实他更早一些。只不过,是他先不要的,怪不得旁人。
“对不起。”江景焱一开口就是道歉,见秦依依莫名地眨了眨眼睛,他平静道,“前世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他知道她也记得前世的事,所以并不担心会吓到她。他不想解释,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将她留下,也不过只是想亲口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听了他的话,秦依依先是一怔,随后又有些不解。
她一直以为他是记得前世的事的,为何他会突然说他记起来了?
难道他以前不记得吗?
不,不会的,如果不记得,他为何执意要娶她?那夜在安国寺后山,他救她的时候,她问他是不是记得前世,他明明也没有否认。
不待她道出疑惑,江景焱接着道:“依依,虽然这一世我们无法再在一起,但是有件事我是真心提醒你的,南王,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什么都不知情。他知道的,或许比你我知道的更多。”
听到提到表哥,秦依依警惕地望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还想做什么,挑拨离间吗?别以为他救了他们,他就能在她面前说表哥的坏话。
江景焱摇摇头,目光在她的脸上一一划过,似乎是想将她这一世的模样彻底记在心里。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当初为什么要假装楚振夫妇的儿子?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自小被京城的刘大夫收养,又怎会突然去了沧州,变成了你的表哥吗?而你娘给你的发簪,又恰好与柔妃的一模一样,真的是巧合吗?”
楚离的身份,楚昱查过,江景焱也查过。他早就怀疑楚离去秦家是有目的的,后来当他得知楚离的身份后,才开始有了这样的怀疑。
如果楚离早就知道秦依依有那个簪子,是为了簪子故意接近的楚振夫妇,又通过他们去了秦府,那他的心机也太深了。
这一切,秦依依都知道吗?还有最重要的是,他是怎么提前知道秦依依会有那支簪子的?那支簪子他见过,那是因为上一世秦依依嫁给他后日日戴着。可这一世,在秦依依要出嫁前,簪子一直都在傅容那里,连秦依依都没有见过,何况是他?
除非,还有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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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江景焱后,秦依依一直在想他的话,直到夜里睡觉,她满脑子也都是他那句“真的是巧合吗”。
楚离伤了左臂,不能像往常一样抱着她睡,短短半个时辰,就见她在床上已经翻来覆去了四五次,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问她:“怎么睡不着?”
黑暗中,秦依依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凭感觉想象他现在一定睁着眼,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表哥。”秦依依靠近他,很有分寸地躲开了他受伤的手臂,“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离“嗯”了一声。
秦依依咬了咬唇,轻声道:“你当初……为什么会去沧州,为什么要答应表舅假扮他的儿子,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楚离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原来只是这个。
他笑了笑,故意答非所问:“你说问一个问题,可你现在问了三个,你要我回答哪一个?”叹了一口气,他收起了笑意,接着问,“你真想知道原因?”
秦依依点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到,于是小声道:“想。”
“那好,我告诉你。”楚离慢慢贴近她,“我为什么回去沧州,为什么会答应楚老爷假扮他的儿子,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同一个。”
“为了你。”
秦依依心跳蓦地慢了一拍。
“不用再猜了,就是你想的那样。依依,我和你一样,都死过一次。既然上天给了我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当然不能轻言放弃。”他的呼吸浅浅,贴着她的脸,慢慢地,唇也贴上了她的唇,“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为了你才活下去的。依依,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楚冀,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
如果没有上一世的惊鸿一瞥,如果没有看到她发间戴着的那支簪子,这一世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即使他活过来了,他依旧会照着前世继续生活,直到病死。
是她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是她让他有战胜病痛的勇气,也是她,让他为了母妃报了仇,让他重新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楚冀。
幸而有她。
楚离翻了一个身,深深地将她吻住了:“依依,谢谢你。”
还有。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因果都在这里了,一不小心就写多了,索性全都发出来了~快夸我!
正文还有明天最后一章,番外嗯→_→看我心情哈哈哈哈
第118章
秦依依醒来后, 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楚离也没有。前世于他们而言都过去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彼此在一起。
楚离的伤不重,换了几次药, 伤口便开始愈合了。反倒是江景焱, 因为是被利箭穿胸而过,免不了在床上多躺了半个月。
这半个多月,他们就住在小镇上的一家酒楼里。秦依依怀着身孕,又受了惊吓,也不敢再出门了,就算闷了,也只是由楚离陪着在酒楼附近走走。等江景焱可以下床走动了, 一行五人才重新坐上马车回京。
十日后, 重新回到京城, 秦依依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他们是正月十七走的, 如今都已经四月初了,将近三个月没有回来,可把宫里宫外的人都急坏了。
楚昱从幽州出逃后刺杀南王的事朝中已有不少人得到了密保, 楚离猜想应当是那些逃走的黑衣人放出去的消息。那些人, 一看就是被楚昱胁迫着做这些事的,一旦有机会逃跑, 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楚昱呢?他不死,那么接下来死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嘉禾帝得知消息,心里的悲怆远大于震怒。他一心想要留着长子的性命, 谁知长子根本不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给他的冀儿一个交代。
嘉禾帝命人在出事的山下搜寻楚昱的身影,在寻了三日后,侍卫们将昏迷在草丛里奄奄一息楚昱给拖了出来。由于从高处坠落,撞到了头,楚昱的神智已经不清,右手因为被楚离挑断了筋脉,又拖了好几日,血流尽了,整条手臂也彻底废了,身上的骨头摔断了七七八八,形同废人。
等到侍卫们将楚昱带回京,嘉禾帝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挥了挥手,下旨将他关入天牢。临走前,楚昱似乎清醒了一点,眼神牢牢地锁定着坐在龙椅上之人,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三日后的深夜,负责看守天牢的侍卫来报,犯人已于半个时辰前断气了。
嘉禾帝大恸,三日不曾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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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发生的一切,楚离都知道,但他并不关心,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依依的身上。
不知不觉,秦依依的肚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回京后,楚离立即请来了刘清,在楚离的心里,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刘清医术高,更何况是外头的大夫了。
刘清替秦依依把脉后,发现她只是轻微动了胎气,只要好好调理,不会对胎儿有什么影响。
秦依依放了心,她本不爱喝药,但对于刘清开的各种保胎药,没喊一声苦全都乖乖地喝干净了。
嘉禾帝是在一个月后才得知南王妃怀了身孕,起先楚离一直没让人往宫里传消息,等到秦依依的胎真正稳下来了,才亲自去和父皇提。
楚昱已经死了快一个月了,最初的悲痛过去了,嘉禾帝也渐渐从失去长子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听到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嘉禾帝高兴不已,吩咐刘喜将宫里最好的药材全都送去楚府,只要南王妃能用到的,通通不要吝啬全都用了。
失去了一个儿子,又多了一个孙子,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嘉禾帝以前不信,可现在,他不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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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府几十年了终于又迎来一位小主子,全府上下都高兴地很。可高兴归高兴,府中的下人们却没有经验,眼看着秦依依的肚子一日日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楚离白日里又要去宫里,秦依依没个懂事的人照顾怎么行?思前想后,楚离还是不放心去外头找人,于是差人去了趟秦府,希望能将岳母请过来照顾爱妻。
傅容得知女儿有了身孕后就一直想来看看,但碍于女儿如今的身份,又不太敢贸然前来,有了楚离的话,她当然一口就答应了。左右秦府与楚府并不远,每日来回也就半个多时辰,她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