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蕙姐儿这般处境,她这当祖母的,哪有不管的道理。
而且她私心觉得,老二宠姝姐儿有些宠太过了。和姝姐儿一比,蕙姐儿这是要低到尘埃去了。她知道蕙姐儿性子敏、感,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想到蕙姐儿这几日受的苦,许老夫人心里当然不舒服了。要不是碍着这几日姝姐儿病了,她都的把姝姐儿找来,和她说说那日怎么就那般折、辱翊哥儿了?
更让她难以释怀的是,竟然半夜出府去了隔壁的公主府。这些年,许老夫人已经鲜少去想那些往事了,公主府也落锁多年,她只当没这个儿媳。没想到,还有再次开锁的那一日。
“曲嬷嬷,让膳房的冯嬷嬷做了蕙姐儿最爱吃的持炉珍珠鸡和鼓板龙蟹送到翠微院去。”
许老夫人端起茶,轻抿一口,吩咐曲嬷嬷道。
曲嬷嬷听了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老夫人心里还是偏宠五姑娘的。可老夫人怎么就不明白,四姑娘才是二爷嫡出的闺女,如今又是郡主,老夫人若总这么厚此薄彼,二爷怕是和老夫人生了嫌隙。
☆、第29章 寒颤
纵是许姝有心瞒着外祖母,可高宁大长公主能不密切关注许府的风吹草动吗?若不是苏氏在旁劝着,她便要来问一问自个儿这女婿,怎么外孙女在她身边好好的,一回了许府,就病了?
还什么忧思过甚?这是谁给她宝贝外孙女委屈受了?
因为女儿的事,高宁大长公主对许府多少是有些不满,可也碍着这些年,女婿越走越高,她私心想着,成元帝喜怒无常,朝堂更是瞬息万变,就说她这定国公府,她贵为成元帝的嫡亲姑母,这定国公的风光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再说句大实话,虽说定国公府还不至于和别的侯府一边夹着尾巴过日子,可也怕无妄之灾啊,圣心难测,她不得和许府相互帮衬,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顺。
这些,她都懂。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她颇给许家体面,可他们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姝儿吗?
事后给几颗甜枣有什么用?你这会儿知道怕了,平日里,做什么去了?
高宁大长公主狠狠吸一口气,差点儿没把手中的茶杯给摔了。
大夫人苏氏忙帮婆婆顺着气,宽慰道:“母亲,姝姐儿刚回府,姑爷又忙着朝堂之事,有些疏忽也是有的。可您看他急急的找了御医,又往天佑寺上香,诵经,还禁了那孟氏母女的足,可见心里还是疼惜姝姐儿的。”
“您若这会儿急巴巴的过去,不是让姑爷为难吗?”
苏氏说的是实话,婆婆在姝姐儿的事情上,总是有些关心则乱。
一旁,殷锦芙也劝慰着:“祖母,左右姝儿这些日子身子已经好了,如果您真的不放心,不如让姝儿陪您去天佑寺吃几日的斋饭,有佛祖庇佑,您还担心什么。”
高宁大长公主听了,深觉有理,直接就打发人往许府传话,说她明个儿要带外孙女去天佑寺吃几日斋饭。
栖鸾院
许姝正逗鹦鹉玩。
她这几日病了,几日前的一个上午,不知从哪,竟然飞来了一直鹦鹉。要说这鹦鹉也长得太肥了,和它的体格一样,它的性子也极其傲娇。之前宫里,许姝也见过宫里贵人有养鹦鹉的。可没有哪一只,这么傲娇。只有逗它开心了,它才勉强吐出一两个字来。
见它这么傲娇,许姝一时也来了兴致,让院子里的丫鬟拿了一本话本来读。
“郡主,您便饶了这鹦鹉吧,看它毛茸茸的样子这么可爱。若是以后一开口便是话本里的桥段,得多好笑。”琥珀笑着道。
许姝也噗嗤笑了出来,她看看眼前这小东子晃晃悠悠的样子,笑道,“给它喂些什么好呢?”方才,琥珀已经给鹦鹉喂了蘑菇,小米,菜叶之类的,可这小东西竟然一副嫌弃的样子,连碰都没碰。
不过瞅着这鹦鹉肥、硕的样子,许姝微微勾勾唇角,吩咐道:“去找一块肉来。”
没一会儿便有小丫鬟拿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鲜肉来。
许姝拿了木夹轻轻夹了一小口,就要往笼子里放。
琥珀忙拦了她:“郡主,这鹦鹉虽说可爱,可您看它的嘴巴,就和坚果的外壳一样锋利,莫不是传说中的金刚鹦鹉吧,听说金刚鹦鹉都能啄断人的手指呢。”
不知是听了琥珀这么说,还是怎么,许姝的手也莫名有些发抖,可她素来骄傲,岂会怕了一只畜生。
奇怪的是,她这才打开笼子,那鹦鹉竟然亲昵的在她手心蹭来蹭去。直逗的琥珀在一旁打趣,“这鹦鹉竟也会讨巧卖乖,郡主,可见这不是一般的鹦鹉呢。”
众人瞬间一片笑意。
这时有丫鬟过来回禀,“郡主,三少爷来了。”
那日事情之后,许姝有几日没见许青翊了。
如今,孟姨娘和蕙姐儿被父亲禁足不说,翠微院里里外外侍奉的丫鬟,也都尽数发卖出去,重新从外面采买了丫鬟进来。而这一切都是经姚嬷嬷之手,若说孟氏能在其中动手脚,安插了自己的人进来,绝对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许青翊过来,是来给孟氏和许蕙求情的吗?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许姝微微皱了皱眉。
上一世许青翊扮演的角色,让许姝不得不忌惮他,可她又不屑于去低这个头,她这边正为难着呢,就见一身墨色锦衣的许青翊走了进来。
许姝懒懒的坐在贵妃椅上,怀里抱着手炉,只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就在她以为许青翊会开口替孟氏求情之时,却见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递给她,“四姐姐,听说父亲这几日往天佑寺去给姐姐求了平安符,弟弟不信鬼、神之说,却也知道,匕、首能镇、邪,所以亲手打造了这个。”
许青翊,对于这个庶出的弟弟,许姝真的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他了。她知道,他不是暗怀鬼胎之人,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难道不恨她吗?
许姝心思复杂的从他手中拿过匕、首,打开刀、鞘,刀才出鞘,就见一道寒光。
许青翊微笑的看着她。
许姝把匕、首交给琥珀,从一旁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半晌,才开口道:“这匕、首,我收下了。那个……你膝盖上的伤,好点儿了吗?”
说完,她又佯装一副高傲的样子。
许青翊也不戳破,缓缓开口:“原本也没什么,而且姐姐不是差人送了膏药来吗?”
许姝嘟喃一句,“我什么时候让人给你送膏药了……”
说着,她忙转移话题道:“你明年春闱也要下场了,练武固然重要,学业也不要荒废了。”
这话许姝其实根本不必说,京城谁不知道,许家三少爷自小就聪慧,而且,京城世家子弟大多走恩荫的路子,许姝并不觉得,许青翊不能走这条路。
重活一世,许姝是断不肯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可她虽贵为郡主,又不好出头露面,更不能圈养亲、兵。她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从许青翊这里入手了。
既然翊哥儿上一世能入了镇北王麾下,那么这一世,镇北王毕竟也会识人善用。而翊哥儿,风度翩翩,身手又好,若是能早点儿做了成元帝的御前侍卫,便方便多了。上一世,外祖母以为她不喜这个庶弟,父亲想让翊哥儿入宫做御前侍卫,被她拦下来了。这之后虽说翊哥儿还是做了五城兵马指挥,却白白浪费了三年时光。御前侍卫实在是贵族子弟混出身的上上之选。
成元帝猜忌心重,他从不觉得南边几场暴、乱,起、义,或者边、境侵、扰能给他真正构成威胁,西北,他有镇北王在,西南,则有靖南王,这些自然用不着他担心。反倒是这庙堂之上,储位之争,让他深感忧虑。
上一世,许姝猜测,父亲或许早就暗中与镇北王结盟,可见父亲也觉得,李家王朝气数已尽,许姝虽重生一世,却也不认为单靠自己一己之力,能撼动历史轨迹。她要做的,只是尽量让许家,殷家,得以全身而退。
许姝想着,看着许青翊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的深意。
“四姐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许青翊突然笑道。
许姝抿抿唇,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今天过来难道只是为了给我这把匕、首,再没别的什么事儿了?”
许青翊摇摇头。
许姝也懒得看他装糊涂:“你难道不是为了替你姨娘和蕙姐儿求情?”
许青翊嘴角的笑容一滞,反问道:“四姐怎么就笃定我今天过来是别有所求呢?”
言语间,有一种难以掩盖的落寞。
瞬间,空气里一阵沉默。
许姝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他真的和她提及这件事,那么她也不会故意为难孟姨娘和许蕙。只是她没想到,他似乎真的没有这样的念头。
她不由有些微微诧异。
许青翊敛眉站在,许久,他似乎有几分自嘲道:“四姐姐,这些年你不肯回府,是因为我姨娘和五姐姐吧。”
“所以,我已经想过了,如果四姐姐真的不喜欢我姨娘,那么我会让父亲把她送到郊外的庄子上。”
“其实在祖母寿辰之前,我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只是没想到四姐姐会提前回府。”
像是被一道惊雷惊着似得,许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猛的就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许青翊,你!”
许姝的确是不喜孟姨娘,也不喜许蕙,可毕竟许青翊是孟姨娘所出,他怎么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呢?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孟氏是你的姨娘,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许青翊叹了口气:“四姐还是不信我。”
许青翊离开之后,许姝也再没逗弄哪只鹦鹉的心情了。她半晌都没想明白,许青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见她这般,琥珀小声道:“郡主,您也别多想了,许是三少爷只是为了哄您开心呢。”
琥珀虽这么说着,可也是忍不住的吃惊。
好一会儿,许姝才吩咐琥珀道:“把那几本法华经给三少爷送去,就说我说的,从今个儿起,让他每日习武之后,抄一卷经书。”
琥珀虽觉诧异,却也只能应是。
☆、第30章 续弦
荣春堂
许老夫人几乎要气笑了,方才高宁大长公主打发了身边的嬷嬷往府邸传话,说是明个儿想让姝姐儿陪她往天佑寺吃几日斋饭。
因着前几日的事情,许老夫人已经是压着怒火了,高宁大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点儿都不加掩饰的来告诉她,她让她的宝贝外孙女受委屈了。
可她能说个不字吗?原先高宁大长公主因为淮穆长公主的事情就和许府暗生嫌隙,这会儿她总不能和高宁大长公主说,您太娇宠姝姐儿了吧。
可这么做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甚至是这么做很让她没脸,很失礼。偏偏这高宁大长公主是真的倨傲,她指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许老夫人即便心里呕死了,还得打发曲嬷嬷亲自把那嬷嬷送出去。
她也明白,高宁大长公主因为淮穆公主的事情,格外的娇宠姝姐儿。可总这么仗势欺人,也太让人难堪了。想当年,她就不想让她把姝姐儿接到定国公府去,一来老二就姝姐儿这么个嫡出的子嗣,二来,她怕时间久了,姝姐儿真的忘了哪里才是自己的家,忘了府邸的规矩。
没成想,她怕什么来什么,看姝姐儿前几日的架势,哪里像是一个晚辈,那仗势欺人的样子,活生生就是高宁大长公主的翻版。
这也是为什么,相比姝姐儿,她更喜欢蕙姐儿的缘故。她当然更愿意看府邸的晚辈恭顺,乖巧,知分寸。
许老夫人一边转着手里的檀木佛珠,一边感慨道:“我已经想过了,这次,不管说什么,二房也再不能像现在这样没个当家太太。淮穆去世也这么多年了,老二还能一直不续弦不成?他膝下如今只翊哥儿一个儿子,哪怕是为了子嗣考虑,也该这么做了。”
许老夫人的威严下,曲嬷嬷声音缓缓道:“主子,可是您已经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许老夫人却忍不住蹙眉:“我看太常寺卿萧家大姑娘便不错。”
这萧家大姑娘,人长得伶俐不说,性子也好。只可惜是丧母长女,那继夫人见不得她比自个儿闺女好,如今都十七了,都没定下婚事来。
许老夫人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媳再压在自己头上来了,这太常寺卿萧家,在她看来,刚刚好。
曲嬷嬷闻言便看着许老夫人,犹豫道:“只是张罗着给老爷续弦,郡主能高兴吗?”
陈老夫人嘴角抽搐,愤愤道:“她便如今是圣上册封的郡主,也没有干预老二续弦的道理。她一个姑娘家的,难道我做什么还得询问她意见不成?原本在淮穆去世三年,我就该这么做了。如今虽说耽误这么多年,倒也还不算迟。”
许嬷嬷点头,也知道老夫人已拿定主意了。
可既然定了主意,就该请了媒人去探探萧家的意思。其实这么好的婚事,二爷如今又当壮年,人也风度翩翩,那边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她担心的是,这事儿若不提前知会郡主一声,到时候,郡主闹腾起来,可如何是好。
陈老夫人也看出了她的忧心,她一把把手中的佛珠放在桌子上,叹息一声:“真是作、孽呢,罢了,你去请了姝姐儿来,借着明个儿陪高宁大长公主往天佑寺吃斋这事,我也和她说说给她父亲续弦的事。”
曲嬷嬷沉声应是,忙让人往栖鸾院那边传话。
许姝在许青翊走了之后,便心绪不宁,练了几张字之后,终于是好了一些。
她正准备等许晟阳回府之后,往书房一趟,和他说说让翊哥儿入宫当御前侍卫的事,没成想,丫鬟进来回禀:“郡主,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许姝眉头微蹙,那日她罚了孟姨娘和蕙姐儿,之后她便病了几日,老夫人直接就传下话来,说是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免了她几日的晨昏定省。
许姝如何看不出,祖母这是怪她行事张狂了,这会儿竟打发人过来,不用想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不多会儿,许姝重新净面,换了衣服,就往荣春堂去了。
听闻许老夫人说外祖母差身边的嬷嬷来传话,说是明个儿想带她往天佑寺吃几日的斋饭,许姝心里一阵欢喜,可看许老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她也没打断她,只静静的看着她。
许老夫人面上很平静,可其实她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许姝的态度。
可她到底还是说了。
闻言,许姝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她知道,母亲去了多年,父亲如今又当壮年,祖母提出这事,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她不明白,过去那么多年,祖母都没提及此事,不管她碍着定国公府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她此刻提出来,就让她觉得有些可笑了。
好像是她回府了,才搞得二房家宅不宁,她才有了这主意让父亲续弦。
半晌,许姝拿茶盖轻轻撇了撇茶中的浮沫,缓缓道:“我一个姑娘家,日后总是要出嫁的,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事祖母直接问父亲就好。”
看她没有使小孩子脾气,也没闹腾,许老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