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心中怯怯,她可是五姑娘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这若是五姑娘真的嫁给那穷秀才,自己免不了随身侍奉。
太太这是怎么了?这好端端的,看着对自家姑娘很是偏爱,怎的突然间就要把自家姑娘许给一个穷秀才了呢?
碧珠欲言又止,许蕙却是气不过,一把拿起桌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只听她愤愤道:“什么是个读书的料,日后少不得会加官进爵。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连哄带骗的就能嫁给这样卑贱之人。这些日子,我看那萧氏的态度,还以为她是真的对我好,只没想到,她打心底就瞧不起我。一句话就想打发我去嫁给那穷秀才。”
说到这,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肯定是那许姝,肯定是她从中作梗。前几日我挪到正院儿来,我还当她真的不放在心上,也没找我麻烦。没想到,原来是留着后招呢。”
碧珠听着,心里一咯噔,这可如何是好啊。若真是郡主的意思,那阖府上下,谁还能帮的了自家姑娘。瞧太太方才那番话,这事儿老爷也已经是点了头的。姑娘再这么闹下去,怕是无济于事啊。
“姑娘,您去求三少爷吧,您和三少爷一母同胞,三少爷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提及翊哥儿,许蕙的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自小她和翊哥儿就不亲近,比起她这个同胞姐姐,翊哥儿更爱亲近那许姝。
更因为她暗地里毒害姨娘,每每翊哥儿回府,她都尽量的躲着,生怕他瞧出什么端倪来。
见自家姑娘犹豫,碧珠忙劝说道:“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姨娘在世时,总说姑娘思虑周全,这会儿怎么就本末倒置了。奴婢知道您还是放不下姨娘那事儿,可这事已经尘埃落定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奴婢和您,再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三少爷,更不会察觉任何的蛛丝马迹。”
“就依着姑娘的姿色,您虽说是庶出,可老爷可是当朝首辅,纵然没有郡主尊贵,可怎么着都得嫁个世家名门的。奴婢可不觉得那殷家四姑娘比您强哪里去,那郑姨娘在定国公府,还不是没有任何根基。您之前总说,凡事事在人为,这节骨儿上,您可千万不能糊涂。”
碧珠的话让许蕙终于是定了定神,是啊,如今也唯有让三弟帮忙了。自打上次三弟御前救驾有功,这阖府上下,谁还再敢把三弟不当回事儿。
可三弟如今在西山大营历练,她一个未出阁的闺阁女子,也唯有带封信给三弟了。
如此想着,她忙让碧珠拿了笔墨纸砚来。
另一边,方才许蕙那般嚷嚷,别提萧氏有多没脸了。
若不是当时郡主也在,若不是她只是自己的庶女,又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萧氏早就一个耳光打上去了。
不过是庶出罢了,在府邸又没有任何根基,怎的倒好,她处处替她谋划,她却一次又一次的让她下不来台。
尤其当时郡主也在,她别提有多没脸了。
见自家主子生着闷气,碧芸缓缓道:“太太,要不奴婢去找找碧珠那丫鬟,看她最近挺得五姑娘的眼的,或许可以从旁劝劝。”
这碧芸和碧珠原都是侍奉萧氏的,孟姨娘往庄子上当了居士之后,萧氏为了显宽容,显示自己心善,便把碧珠指给许蕙了。
当然了,这碧珠比不得碧芸伶俐,侍奉萧氏以来,萧氏起初倒也想过抬举她,可这丫头似乎心有些大,每次老爷来时,这丫头总是暗中抢着在老爷面前露脸,萧氏也不是睁眼瞎子,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可她又不好遣了这丫鬟出府,她毕竟没能给爷诞下子嗣,传出去,纵然她有理,可免不了惹些流言蜚语。如此,便让这碧珠依旧做起了她的洒扫丫鬟,再不让她往屋里来了。
闻言,萧氏嗤笑一声:“原本我把碧珠打发到蕙姐儿那,是想让她看着蕙姐儿。可如今瞧着,倒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了。”
碧芸笑笑:“许是她以为五姑娘若是出嫁,依着五姑娘对她的恩宠,少不得会让她跟着。那碧珠姿色又不错,这若是有朝一日开了脸,确实是比随意嫁给一个管事强得多。”
这厢,许姝正房回来,窦继海就差人过来给她传话了。说是太后娘娘明日便起驾回宫了。
许姝想了想,问那装扮成管事的太监道:“废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那小太监低垂着头,恭敬道:“倒也奇了,这起初啊,太子每日酗酒,动辄便打骂奴才。后来不知怎的,一次太子气急之下踹伤了身边侍奉的近侍小圆子,也是这小圆子命硬,硬是扛过来了。自那之后,太子殿下脾气收敛了许多,只是出了小圆子之外,禁宫的太监还是不敢轻易往太子身边去。”
小圆子?许姝微微蹙眉,这太子被废,谁若是招惹了太子,那只能是满身的晦气。想当初,她随太子圈禁禁宫,可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却不知,这重活一世,竟然一个小太监都知道忠心了。
不怪许姝如此诧异,实在是她看惯了这内廷的趋炎附势,一个雷霆之怒,这太子被圈禁禁宫,圣上确实不可能真的杀了太子,可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要拿太子身边的近侍撒气,却是可以的。不过是几条贱命罢了。
突地,许姝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揣测,这历朝历代,内廷不乏一些秘辛。太子如此和一个小太监亲近,莫不是?
想到这个可能性,许姝的脸色刷的变得苍白。
不会的,不可能。依着许姝上一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并没有这方面的癖好。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蓄意为之。或者,不过是欲加之罪。
太子是万万不能在私德方面有什么诟病的,尤其是龙阳之癖,成元帝就是再心慈,也会因此牵连到皇长孙。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许姝忙差人给镇北王传了话。
等到晚些时候,许姝已经得到消息,那太监小圆子,已失足落水而亡。
许姝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看着眼前摇曳的烛光,突觉后背冷飕飕的。
她无意害任何人,可这小圆子却不得不死。太子如今已经被圈禁,群臣劝谏,都未必能让圣上顺利册立皇长孙为皇太孙。这若是这个时候爆出些什么丑事,那可如何是好。
镇北王若不想和上一世被后人诟病,被人暗地里说他有篡位之嫌,手中最好的筹码,便只能是这年纪尚小的皇长孙。
“郡主,您怎么了,怎的脸色如此苍白?”
琥珀有些忧心道。
许姝说不清自己这会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她知道,从今日起,她的手上再不干净。日后,只怕会更多。
心绪重重间,只觉空气里多了些紧张的气息,还未抬眸,便听琥珀紧张兮兮道:“给王爷请安。”
如今虽已经是暮色时分,按说两人还未大婚,镇北王这般随心所欲,其实是不妥的。好在镇北王来无影去无踪,而她院里的丫鬟也都嘴紧的很,如此,许姝睁只眼闭只眼了。
傅祈钰望着她。
许姝抬眸,心里却突然梗得慌。
傅祈钰缓缓走近,“可是在为那小太监之死而耿耿于怀?”
许姝一阵沉默。
傅祈钰的眼神突地变得狠厉起来:“王妃既肯带消息给本王,那便应该知道,这小太监,非死不可。你既做了本王的王妃,既然知道我要的是这整个天下,那便不应该有所谓的妇人之仁。”
许姝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她知道,傅祈钰所说都是事实。她之所以这么纠结,并不只因为那小太监。只是,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见她并未反驳,傅祈钰的神色终于是缓和了一些,“姝儿,明日太后便会起驾回宫。等皇长孙被立为皇太孙之事落定之后,我们便大婚吧。”
许姝虽有些疑惑他如此心急,可想想,不管迟早,她总归是要嫁他的。
无需犹豫,她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这般乖,傅祈钰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话才说完,就见香凝神色有些凝重的走了进来。
这若是往日,纵是天大的事儿,这些丫鬟也不敢进来扰了王爷和郡主。可今个儿是老夫人差人过来传话,说是要见郡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定是五姑娘到老夫人那里哭诉去了。
听闻香凝的回禀,傅祈钰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你这位庶妹,真能蹦跶。”
这毕竟是内宅之事,傅祈钰自然也不会再多评价。
只他也听过不少传言,说着许家五姑娘心大的很,好几次都冲撞了姝儿。想到这些,傅祈钰脸色愈发有些不好。
☆、第102章 暗卫
“祖母,孙女真的不想嫁给那穷秀才。孙女自小得您宠爱,几乎可以说是在您身边教养长大的。如今,姨娘也去了,阖府上下除了您怕是再没人能给孙女做主。”
说着,许蕙嘤嘤婴的就哭了起来。
许蕙虽未明说这事儿是许姝背后动了手脚,可那欲言又止,战战兢兢的样子,许老夫人心里如何能不明白。
因为当年孟姨娘和老二的事,许老夫人其实心中多少是偏袒许蕙的。又因为许蕙素爱讨巧卖乖,许老夫人更觉得窝心的很。只可惜,后来她几次犯错,失了规矩,她也便不好再明着护着她。
可这并不代表,她自幼宠着的孙女,可以随意的嫁给一个穷秀才。
这也太不把她这老太太放在眼中了。她还没死呢,就已经背着她如此作践蕙姐儿,这若是她死了,是不是更无须忌讳了。
许老夫人如何能不动怒,这孩子的姨娘没了,已经是惹人怜惜了。何况,这打狗还得看主人,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宠着蕙姐儿,但凡是个知轻重的,便不会这样肆意妄为。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戳她的脊梁骨。什么当家老夫人,连孙女的婚配都受制于人,这脸她可真的丢不起。
因为心里存了怒火,等到许姝过来时,许老夫人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尤其是看着许姝只是对她福了一福,一点儿忐忑都没如往日一般的和她请安问好,许老夫人的这怒火就更甚了。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许老夫人当真是气糊涂了,想都没想,就大喝一声。
许姝确实没料到许老夫人会如此震怒,可她凭什么就得咽下这委屈。没错,她是长辈,若是依着家礼,她倒不是不可以跪她。可她明摆着是刁难她,斥责她。如此,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变得那么卑微。
只见她缓缓抬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许老夫人,幽幽道:“祖母如此动怒,可否告知孙女,孙女是哪里做错了。”
见她竟然这么固执,许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她给她面子不过是碍着答应了老二,那萧氏也如愿进门了。她算什么的东西,尤其是眼前这目无尊长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淮穆长公主。
一旁,曲嬷嬷见自家主子这般动怒,瞬间就慌了。这可使不得啊,这郡主可不同于府邸的其他姑娘,身份尊贵不说,还是未来的镇北王妃。老夫人莫不是魔怔了,五姑娘几句话就让老夫人失了稳妥。
她忙低声劝道:“老夫人,您身子要紧,万万动不得怒的。郡主还小,您有什么事儿和她好好说……”
可这劝慰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许老夫人打断了。
这往日啊,许老夫人多少要给曲嬷嬷些面子的,可眼下,她怎么可能认输。她就是身份再尊贵,也是晚辈,得尊称她一声祖母。怎的,她怎么就罚不得她了?这即便是传出去,谁还敢说一个不字。一个孝字压下来,她还敢委屈不成?
“你这孽障,我知你不喜蕙姐儿,可没想到你如此蛇蝎心肠,你五妹怎的就需要下嫁给一个穷秀才了。你是嫡姐,我也不指望你凡事能为蕙姐儿想,可你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啊。她下嫁给一个穷秀才,你脸上就有光吗?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点儿小心思,会让蕙姐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许姝听着许老夫人一句又一句的斥责,差点儿就要被气笑了。
方才在来荣春院的路上,她不是没有想过,许蕙会在许老夫人面前编排她,许老夫人也会因为她的哭诉而动怒。可这样黑白不分,这样不知所谓,当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只听她冷哼一声,嘲讽道:“祖母,您只听了蕙姐儿的一面之词,就如此训斥我,甚至还想责罚与我。您可知,五妹是嫁入高门还是下嫁,我丝毫都不关心。再说句不中听的话,她算什么东西,需要我时时刻刻把她放在眼里。”
你!许老夫人何时听过这些狂妄之言,更可气的是,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别提有多刺眼了。
“怎的,我还罚不得你了,来人,给我押着四姑娘跪下,我就不信了,我还奈何不了她!”
许老夫人一声令下,原想着总算能出一口气了,可熟料,那几个婆子都战战兢兢的看着许姝,愣是没有动作。
“怎的,敢违抗我的命令!你们再不动手,便别呆在府邸了,一个个把你们发卖到勾栏里去。”
那几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为难极了。
许姝这次是真的气着了,她方才还给许老夫人几分脸面,没想到,她是给脸不要脸,愈发放肆了。
如此,也怪不得她了。
许姝微微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拍了怕手。不过数秒,只见外面冲进来几个黑衣女子,这些,都是镇北王身边的死士,赐婚没多久,就被派往她身边当了暗卫。她原以为一时半会用不上她们没想到,她想的太简单了。
许老夫人哪里见过这阵势,她就是再愚蠢,也看的出这几个人是练过的。
见许老夫人突地苍白的面孔,许姝噗嗤一笑,随即她幽幽道:“祖母,我早就和您说过,您无需和我来硬的。您是长辈不假,可想责罚我,还差远了。”
“我堂堂郡主之尊,又是未来的镇北王妃,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给了您错觉,让您觉得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说罢,她冷冷对着那几个黑衣女子道:“把这几个贱婢给我拉出去杖毙!”
话音刚落,那几个婆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诚惶诚恐道:“郡主,奴婢方才并未动手的!郡主……”
许姝静默几秒,似笑非笑道:“确实,你们并未动手。可你们犹豫了,不是吗?若我今天没带着护卫,虽有郡主之尊,最后也免不了让你们作践,我说的可对?”
那几个婆子瞬间满身冷汗,可不待她们解释,许姝早已经没那个耐心陪她们玩了。
歇斯底里的哭叫中,几人被抬出去的时候,有的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这几个婆子,虽不如曲嬷嬷得许老夫人的器重,可也是荣春堂说得上名字来得老奴。这样被杖毙,老夫人这脸面,丢的可不是一丁点儿。
许老夫人确实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就晕过去了。
许姝冷冷看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对着那曲嬷嬷道:“曲嬷嬷,祖母既然身子不适,那本郡主便不打扰祖母清闲了。只是,待祖母醒来时,麻烦嬷嬷给祖母带一句话。我知祖母不喜我,正好,我对祖母也一样,既如此,那日后便相安无事即可。今个儿这样的事情若是再发生,可不是这么简单就结束的。”
荣春院闹的这般大动静,没一会儿,便传遍了各房。
大太太苏氏刚用过晚膳,因为娘家的事情,粱嬷嬷正帮她拿梳子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