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她拼劲全力,也要让自己的亲人平平安安的。
许姝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哭泣,哭到后来,她觉得自己指尖都有些发、麻。她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看她涨、红的脸,许晟阳心里却是暖暖的,“折腾一天,姝儿也累了吧,你先小憩一会,爹爹让厨房的张嬷嬷给你做些好吃的,听你外祖母说,你爱吃凤尾虾,哦,对了,再弄个青笋炒核桃,蒜苗炒豆腐,你才病愈,吃的清淡些也是好的。”
许姝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
等许晟阳通、体畅、快的离开了,琥珀终于斟酌着开口道:“郡主,您和老爷……”
说着,她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许姝噗嗤一笑,“爹爹总归是爹爹。”
琥珀半晌没搭话,可仔细琢磨着姑娘这句话,倒也真是这个理儿。
而且看方才老爷对姑娘的处处小心,可见老爷心里是有姑娘的。
另一边,许蕙闻着爹爹往许姝那去了的消息,整个人原先还得意的很。谁不知道,爹爹每次和许姝见面,都闹的不欢而散。
可谁知,她左等右等,非但没等到爹爹拂袖离去,反倒是听说爹爹特意让膳房做了许姝最爱吃的凤尾虾,还说要把姚嬷嬷指到许姝身边,帮衬她。
许蕙整个人就像是被雷惊了一般。
许蕙从来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竟然这般看重许姝了。
“蕙儿,这也值当生气,不就一道凤尾虾吗?你如果想吃,姨娘交代厨房去做。”孟姨娘生怕她又动怒,忙笑着调节气氛道。
许蕙一把甩掉手中的帕子,气极反笑:“那能一样吗?女儿岂是那眼皮子浅的,在乎的只是一道凤尾虾。”
许蕙感慨的是爹爹对许姝的用心。
这个季节,虾本就不易得,加之这东西就是吃个鲜嫩,许蕙听过京城权贵为了这个季节吃到虾,特意差人往南方沿稻田田埂内侧四周开挖养虾沟,专人蓄养,打捞之后放入水中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
许蕙以为对于这种奢侈玩意爹爹是嗤之以鼻的,没想到,为了四姐姐,爹爹竟然也是费尽心思。
☆、第18章 懵懵懂懂
这边,许姝小睡一觉醒来,靠在大红如意纹大引枕上,竟生出几分恍惚的感觉。
“郡主醒了。”琥珀从一旁的桌子上忙倒了杯热茶。
许姝轻抿一口,“瞧着外面差不多已到酉时,没想到一睡竟睡了这么久。”
琥珀微微一笑:“方才膳房的张嬷嬷差人过来了一趟,见郡主还睡着,说是等郡主醒来再送膳过来。”
才说着,香凝几个已经在临窗的炕上支起了小炕桌,没一会儿,膳房的张嬷嬷也来了。
张嬷嬷亲自提着大红色雕花食盒,因为天气冷,在上面盖着层棉布。
一进门,她便恭敬的给许姝请安问好:“老奴给郡主请安,日后啊郡主如果想吃什么了,便直接打发丫鬟来和奴婢说。”
“纵有奴婢不拿手的,奴婢也能找拿手的师傅入府。”
说着,便掀开食盒盖子,让许姝意外的是,除了她点的凤尾虾那几道菜之外,张嬷嬷还多弄了一道鲜虾扒水饺和草菇蛋花汤。
从这点许姝便看得出这张嬷嬷是个能人。
许府规矩严,除了许老夫人的荣春堂设了小厨房之外,其余各房三餐每到饭点都得打发小厮丫鬟往厨房点菜的。这里面,水有多深,可想而知。
如果许姝不是圣上册封的清溪郡主,如果不是爹爹的看重,厨房这些老油条如何会这么尽心。
许姝浅笑着点点头,“劳烦嬷嬷了。”
她只懒懒的靠在迎枕上,并未下来特意和她应酬,可正是这般,让张嬷嬷心里忍不住又掂量了几分。
四姑娘果真是嫡出,那浑身的贵气岂是别人能比的,今个儿若是换做五姑娘,早就在她面前讨巧卖乖,说着客气话了。
五姑娘的生母孟氏只是个姨娘,自打进府也没见得了老爷多少偏宠,五姑娘虽说也算是半个主子,可毕竟是庶出,她们份例之内想吃什么,厨房自然不敢怠慢,可如果是份例之外,少不得和她们这些人拉近乎,扯关、系。
毕竟许府三房,主子小主子加起来也不算少,谁会真的上赶着讨好孟姨娘和五姑娘这样的呢?即便五姑娘得老夫人宠爱,可这些吃喝上的事情,她还能闹到老夫人面前不成?
五姑娘惯会在老夫人面前装大方,装懂事,她才不会让自己的名声有损呢。
这厢一对比,张嬷嬷又满脸堆笑道:“那奴婢便不扰郡主的清闲,先退下了。”
许姝点头,不着痕迹的看了香凝一眼,香凝会意,亲自送张嬷嬷出了房间。
“郡主,这道黄金凤尾虾做的还真地道,瞧着都快比得上国公府的了。”琥珀看着青瓷小蝶中的凤尾虾,忍不住赞叹着。
如琥珀所言,这道凤尾虾确实是令人垂、涎、欲、滴,金色的虾黄,雪、白的虾肉,几只虾下肚,许姝觉得自己方才的恍惚感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
“郡主,要不奴婢陪您出去散散步,方才见您胃口好,怕是晚上会积食。”
许姝想想确实也是,由琥珀侍奉着换了衣服,净面之后,就出了栖鸾院。
“郡主,要不去后花园逛逛?”琥珀小声道。
许姝摇了摇头:“我听舅舅说过,父亲的书房藏书颇丰……”
殷衡虽不喜许晟阳,可每次和许姝出去书嗣他都忍不住提及父亲的书房。
若是以往,许姝就是再好奇,也不会踏进一步的。可今个儿,她突然来了兴致。
琥珀有些犹豫的看着自家姑娘:“老爷的书房,郡主随意进去,怕是不好吧。”
琥珀确实是很担心,这姑娘和老爷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姑娘就明目张胆的进老爷的书房。这,会不会有些不合规矩啊。
姑娘该不是把老爷的书房当做国公爷的书房,可以随意进出了吧。
许姝挑了挑眉,像是没听到一般。
琥珀知道自己劝不住姑娘,暗暗跺脚之后,也只能紧紧跟着姑娘了。
只两人没想到的是,她们才到前院,还没来得及往书房去,便看到许青翊在院子里练剑。
他的脸上带着汗水,暮色下,整个人散发出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和往常一样,许青翊在这个时候总会练一个小时的剑。和别的世家子弟不同,自小许晟阳就请了师傅教他习武。本朝自开国以来,便重文轻武。世族间即便有人练剑,也多是为了强身健体,或者是想效仿古代道人的仙风道骨。
起初,许青翊也不懂,为什么父亲会让他习武,因为心里的疑惑,他特意问过父亲。
记得那时候,父亲神色格外严肃,好半晌才沉声道:“朝堂瞬息万变,许家子孙若皆是文弱之辈,终难自保。”
许青翊懵懵懂懂,可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练习着,直到后来,西北蛮族侵、扰,朝堂派人平息,次次败退。只如今的镇北王英勇善战,仅用了五年的时间,便坐拥八十万精锐,令朝廷大为忌惮。
他终于明白,当初父亲所言,是什么意思。
平日里,许青翊练剑之时,鲜少有心绪不宁的时候,可今天,四姐姐回府,看她那样子,似乎还是对自己不喜。
可他却怎么都忘不掉,他初次见到四姐姐时的那一幕。她穿一身大红色遍地金纹褙子,同色月华裙,在数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回许府过年。
他从懂事起,就总听姨娘和五姐姐说四姐姐骄纵跋扈,可他真正看到时,心里只觉得四姐姐耀眼夺目,似乎有她在,身边所有人和物都黯然失色。
当然,四姐姐或许真的是骄纵些,可他愣是觉得四姐姐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尤其是和父亲故意对着干的时候,更让人心疼。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之后,他总爱追着四姐姐跑,虽然四姐姐回府的次数不多,可他每次都想让她记住他。
后来,四姐姐终于是记住他了。在她把他不小心推倒湖里之后,四姐姐面对他的时候,终于有些不一样了。
上一次,四姐姐回府,还随手让丫鬟给他带了端砚。端砚石质细腻,发墨不损笔毫,呵一口气即可研墨,而四姐姐给他的这块端砚更是蕉叶白纹,属端砚上品。
他以为四姐姐终于不讨厌他了,可没想到,今个儿在荣春堂他和四姐姐打招呼,四姐姐直接当他透明人了。
因为心事重重,他舞剑招招凌厉,浑然未觉,许姝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
等他练完,剑入鞘,身边侍奉的小厮才结结巴巴的和他说,方才四姑娘站在檐下看了他好一会儿。
许青翊:“……”
小厮一脸委屈,“少爷,不是奴才不提醒您,是奴才刚要提醒,郡主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了,吓得奴才差点儿没站稳。”
☆、第19章 书房
“郡主,三少爷怎么会这么热衷习武呢?京城别的公子哥可只爱吟诗作画这些高雅之物的。”
许姝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方才看三弟舞剑,让她不免又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
听琥珀这么嘀咕,她心中也不无疑惑。
她缓缓推开书房的门,许晟阳的书房在前院的西南角,他特意取名为三松斋,盖因庭院内有三棵松树,虬曲盘旋,倒也应景。和许姝想的一样,书房很古朴,除了书桌和数排书,竟是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琥珀却仍在忍不住的嘀咕:“郡主,三少爷这般痴、迷习武,奴婢倒是不由得想起了那位镇北王。”
“去年太后娘娘有意给镇北王选妃,京城贵族姑娘们竟和躲避瘟、疫一般,生怕自己嫁给这活阎、王。其实奴婢想想也是,那么一个手里沾、满鲜、血的人,谁敢做他的枕边人呢。”
许姝抿唇,琥珀所说之事她也有些记忆,那个时候,她也随几位表姐去了太后的慈宁宫,只她年龄小,又骄纵的很,没坐半个时辰,就借着如厕偷溜出去玩了。
最后这件事似乎是不了了之了。
这会儿,再想起当年的事,许姝却有不同的感触。
“这又如何?镇北王杀、人,也是为了大曜。便是内廷,肮脏只会更多,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那些干儿子,不知替宫里的贵主办了多少差事。”
许姝没说的是,京城世家大族成日里只顾着争权夺势,暗中拉帮结派扶持自己中意的皇子,却忘了大曜国已经是岌岌可危。一年前西南大旱,听说南方都有人揭、竿起、义,可京城人只当他们不过是些无知难、民,更可笑的是成元帝只从国、库支了五万两银子给靖南王去镇、压,而他自己却每年数百万的银子拿去炼制丹、药。真真是可笑。
再说今冬,西北大雪,蛮子大、肆进、犯,而成元帝只忙着给自个儿庆祝寿辰,若不是有镇北王傅祈钰,京城世家贵族到时候怕是只能带着银子举家南逃。
“可是郡主,那镇北王不过一介寒族。”
言及此处,许姝唇角微微一勾,说出来的话却更让琥珀犯糊涂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不以出身论英雄。何况,这世间事不过四个字,成王败寇。”
说完之后,许姝并未再言语,她自个儿似乎也有些出神。
一时间,书房里安静极了。
沉默间,许姝从书架上拿了几本奇书异志,“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琥珀一脸纠结:“郡主,这样随便把老爷的藏书拿走,好吗?”
许姝闻言一笑:“不过几本奇书异志,瞧把你吓得。”
琥珀脑子里就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可她能拦的住郡主吗?无奈,她也只能装作看不到了。
许姝浑然未觉,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只见书房西北角的书架嗖的一声向两边拉开,房间里一道耐人寻、味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离去的背景。
烛光下,暗室棋盘上的棋局已下至一半,许晟阳却如何都再下不到心里了。
尤其是听着外面女儿惊世骇、俗之言,再看看面前坐着的这位位高权重之人,他的心情愈发忐忑了。
恐怕,京城没人能想到,西北多战告捷,这位赫赫有名的镇北王却不在驻地,反而出现在京城。
傅祈钰和许晟阳对视稍许,意味深长道:“本王原以为京城世家贵女多娇弱,没想到首辅大人之女竟有这番气魄。”
许晟阳强撑着嘴角的笑容,“小女不才。还望王爷别把小女方才那番骄纵之言放在心上。”
傅祈钰不语,可这样的沉默落在许晟阳眼中,却是让他忍不住心惊。
傅祈钰此番无诏入京,若许晟阳是中庸之人,大可一边在这和他虚以委蛇着,一边偷偷差人入宫参他一笔,到时候,龙颜震怒,少不得自己能在圣上面前立一大功。
朝中谁不知道,这几个月西北接二连三的捷报既让圣上欣慰却又让他心慌。
傅祈钰手握八十万精锐,即便是圣上,也怠慢不得。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早就觊觎傅祈钰西北势力,能不在圣上面前出馊主意?
许晟阳却很不赞成,他虽和这位镇北王无太多交手,可如果西北真的被冯振掌控,他这首辅,也就当到头了。到时候,阖府上下数百口人,也在劫难逃。
所以说,这镇北王不能倒,非但不能倒,许家还必须牢牢的和他绑在一起,这样,可保许家百年无事。
即便哪一天圣上驾崩,新帝想要动许家,那也得掂量掂量。
而且有一事,许晟阳埋在心里好些日子了。前些日子,圣上众目睽睽之下训斥太子妃罗氏,说她善妒行恶。这几日,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说太子并非勤学忠孝之人,愧对他的教导。
圣上这般态度,是许晟阳一直担心的。可终于他还是发生了。
在世人眼中,许家和太子早已是割不断,圣上严禁皇子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可朝中诸位臣子暗地里总免不了站队。
他虽为内阁首辅,却也不是许家的大家长,早在几年以前,他就知道长嫂的娘家顾家暗中支持了太子,顾家仗着自己在江南的势力,没少给太子效力。几年下来,纵然想抽身,也难了。
何况,如今长房大侄子玄哥儿自小便入了东宫做太子的伴读,几年前娶得又是先皇后内侄女宁氏,有了这姻亲,长房也难免卷入这夺嫡的漩、涡。
许晟阳看了这么多年的官、场浮、沉,能不为许家的存、亡忧心吗?思来想去,唯有和镇北王联手,才能保许家平安。
镇北王,连圣上都要忌惮他三分,若两人联手,即便太子被废,许家也不至于一夜坍塌。
可到底如何才能巩固两人的结盟,这是许晟阳担心的。其实许晟阳也知道,光凭口头约定,根本没有保障。纵观京城勋贵之家,不管掌、权的还是不掌、权的,皆逃不过姻亲二字来维系彼此关系。
许晟阳自然也有这样的心思,可他唯一嫡出的女儿不过十四岁,他还想再留几年。而且,即便真到了婚嫁的年龄,就是高宁大长公主那里,怕也不可能答应姝儿远嫁西北。
想到这个,许晟阳不免有些头痛。
“王爷,此番多战告捷,下个月又是万寿节,到时候除了宗亲,朝臣,诸位藩王皆会奉诏入京。圣上若来一个杯酒释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