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好几个儿子都在京城,谁想到胶东王就要出藩了呢。不过何老太太虽然舍不得素波,却也赞同,徐宁说的对,胶东王还是早日离开京城就藩的好,从此后京城的风风雨雨再也与他们无关了。只是,她也遗憾,胶东之地位于东海之滨,山高路远,素波从此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徐宁可能再也见不到侄女了,就是自己和老先生也难说。
但是何老太太不想让素波伤感,她笑着说:“家里的用度你就放心吧,非但足够,还有不少节余。如今你叔父与我们家老先生正商量着过继后嗣,这样你就更不必担心我们了。”
素波十分赞成,“这样最好了。”如果府里多了年青人,正好能弥补自己的空缺,“就请老太太多操心吧。”
“我这几天一直想着嘱咐你些什么,可是你真长大了,王爷来家里也一直赞你,所以我都放心了,你与王爷到胶东一定能过得比京城还好。”何老夫人一笑,“现在不要一直与我说话了,王妃去陪陪太子妃她们吧。”
就是再不想理那些人,可为了何老太太放心素波也只能过去坐了坐,她与太子妃等人着实没有什么可说的,大家相看两厌,又不得不在外人面前摆出和睦的样子;倒是清河公主面上讪讪的,想对素波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当然素波也是没想给她机会,已经到了此时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将来不见最好;唯有河间王妃独坐一旁,手拿画扇若有所思,素波瞧着她就想到了被赐死的江都王妃,不由在心里感慨,“她倒是平安无事,真是苍天无眼!”
河间王妃似乎感觉到胶东王妃心里满满的恶意,突然就似随口道:“玉容郡主,到我们这边来坐,你可是母后的义女呢。”
玉容郡主是严懿的封号,但只是个名义上的封号,若不是河间王妃提起来素波早就忘记了。平时皇家也没有真正给严懿郡主的待遇,而严懿从来只当自己是平民丫头,河间王妃为什么在此时提起来?
就在出城的路上,严懿上了素波的车送给她一对榴绽百子的红缎枕头,说是她自己绣的。严懿的手工其实不顶好,她平时也不大喜欢绣花,却着实用心为自己绣了这么复杂的花样,可见她的真心了——当时素波只道她诚心送自己分手礼物,如果竟突然想通了一事,也许这就是严懿留给自己永久的纪念了。她怕自己伤心,并没有说出实话。
就是没心思去听朝中大事,素波也知道匈奴人是来求亲的,京城里四处都在传言,又有计多人都在猜测,皇上会选谁和亲呢?
河间王妃正在告诉自己严懿正是和亲的最佳人选!她想破坏自己的心情!
不可能!素波下意识地觉得不能,严懿并不是真正的皇室女,为什么要她去和亲呢?可是她冷静下来立即就觉得河间王妃的话竟是可信的,皇家就是这样不讲理的!
素波没有能力改变皇家,但是她不会让严懿去匈奴和亲!想到了这里,她就微微一笑,既然河间王妃“好心”提醒了自己,自己正好把严懿救出来,“严小姐多与大家亲热亲热也好,冯参军到了胶东安定下来就会遣人来迎亲,将来再回京城就难了。”
第150章 完美姿态
以太子妃为首的京城贵女们来送胶东王妃, 不过是演给皇上看的一场戏, 体体面面地把胶东王一行送走, 戏也就落幕了。
虽然皇后被禁足,江都王妃被赐死,河间王妃也受了几句训斥, 但太子的地位稳固, 而胶东王彻底离开了京城,邓家一系其实还是高兴的。
陆相的人心情也都不错,皇上被困边城, 虽然胶东王府的参军立下了功劳,但前去解围的毕竟是西北赵无敌,赵无敌立下了赫战功,便跟随皇上回京, 眼见着升官封爵,立即就将邓家势力压下去一头。
身为文官之首, 陆相手下有大批的儒生, 因此对在文澜阁里名声卓著的胶东王并不十分在意,反倒更看重赵无敌支持的长沙王。现在胶东王出京了,于他们不过小事一件。
大家都想安安稳稳地把胶东王送走,回京后再努力为自己一系争得大位, 不想平地起波澜, 河间王妃一句话,胶东王妃竟道严懿就要嫁人了,就在长亭外出手。
谁不知道匈奴来求和亲, 严懿是最合适的人选呢?不论邓太尉一系和陆相一系,他们都乐观其成,这也是他们难得一致的地方,就像他们当初曾一起反对严正做御史大夫一样。
胶东王妃差不多就是一人与京城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斗了,但是她摆出了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笑着拉住严懿的手,“毕竟是本王妃亲赐的亲事,聘礼、迎亲、新房等等所有的事我都会帮忙布置好的!”
严懿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早明白若是胶东王妃得知自己就和亲匈奴,一定会生气的,没准儿会去找皇上皇后评理呢。可是胶东王府如今已经被逼离开京城,走前再与皇上闹翻实属不智,因此她一直瞒着胶东王妃,反正赐婚的旨意还没有下来,胶东王妃近来忙着收拾行装未必听闻。
果然,胶东王妃才一听河间王妃示意,立即就发作了,只是她不是生气吵闹,反而笑着给自己许了一门亲。当此之时,严懿能说什么,她能解释父亲与自己已经商量好了,如果皇上果真下旨令自己和亲,自己一定要高兴的接受,和亲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自己不去也要有别人去,所以自己不应该推脱……但她心里其实是不愿意去的,非是她不愿意为朝廷为百姓牺牲,而是父亲,父亲中有她一个女儿啊!眼下听了胶东王妃要自己嫁到胶东,她心里悲喜交加,感慨万千,垂着头一声不响。
太子妃毕竟是在场地位最高的,遇到了问题她不得不出面,“玉容郡主怎么可能定过亲呢!”匈奴来求亲,正与父皇的心意相合,新朝初建,国力不强,不是与匈奴硬碰硬打仗的时机,还是要以和为贵。只是父皇虽然愿意和亲匈奴,但也不能让匈奴人以为亲朝胆怯,提了亲就应下,总要让匈奴人等一等,磨磨他们的锐气,因此还没有下旨。
太子已经悄悄告诉太子妃,关于和亲,父皇原本瞩意于自家的嫡长女郦邑郡主,但经过太子的再三劝说,已经重新选了严懿。
所以她还真庆幸严懿曾被封过玉容郡主。而且,比起十二岁娇生惯养,还不大懂事的郦邑,年长又经历了许多年平民生活的严懿果真更合适那漫漫大漠、蛮夷之地!
便是严家也说不出什么,严懿既然受过皇封,又是皇室中年纪最大的郡主,为皇家和亲也是理所当然。
可眼下,众女云集,如果坐实了玉容郡主果真定过亲,严懿就不能和亲了!那么自己养在手心里的郦邑可怎么办?她要是真去和亲,恐怕还没出京城就会哭死了,因此太子妃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父皇母后和我们都不知道!”
“严小姐的封号又没有记在玉碟之上,所以根本不能算是皇家人,她定亲就不必父皇母后,太子太子妃你们应允了。”当时严懿被封郡主时,不过是皇后的权宜之计,在皇庄说过也就算了。素波一直很为严懿愤愤不平,后来胶东王主管玉碟时她就打算帮严懿将她的名字记在玉碟上,让她成为真正的皇家贵女,就算皇上不给她食邑,但也会有俸禄的。
不过,严正和严懿当时就拒绝了,他们从没想过攀上皇家谋求富贵,不想倒为今天留下一线,素波正好钻了这个空子。
关于玉碟的律令,在座的没有一个比胶东王妃知道的多,她可是有理有据的。而且,就是严懿的亲事,她也不完全是信口胡言,“还是去年我们去冷月庵,在玫瑰花田旁严小姐送了一枝玫瑰给冯参军,按我们家乡的说法,送玫瑰就是要成亲的,所以我就替他们赐了婚。”她当时的确转了转心思,所以事情是真的的,至多有些穿凿附会罢了。
和亲匈奴之事皇上还没有下旨,太子妃之所以知道自然是来源于一直在父皇身旁协助办理朝政的太子,根本没法在大厅广众之下公开。她一时说不出什么,但又不甘心,狠狠地瞪了河间王妃一眼,都是她无事生非,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提什么玉容郡主?
河间王妃也没想到自己刺一刺胶东王妃就能引出这样的事,虽然她并不为和亲担心,毕竟她只有儿子没生过女儿,若不是府里的庶女没有到年纪的,她倒是不介意送一个去匈奴。可是,现在严懿就此逃过了和亲,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她骨子里就盼着所有人都不好,只自己好。因此河间王妃就轻轻地的摇画扇笑了,“我怎么觉得这门亲事就像临时凑出来的呢?”
就是临时凑出来的怎么样?素波还就是不讲理了!现在她就是要给冯律和严懿赐婚,至于将来这两个人究竟成不成亲不要紧,反正到了胶东谁又能来查?只要不去匈奴和亲就好!
就在素波要回击河间王妃时,严正大步走了进来,他的手臂折了还没全好,如今吊着夹板,走路身子便不够稳,“先前冯参军未曾提及婚期,老夫亦不好主动上门去问。既然今日王妃发下话来,老夫便直接将女儿送到王妃跟前,严家的女儿不是娇小姐,不必待冯参军在胶东安定后去安享富贵,今日就跟着冯参军去胶东,像王妃一样做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严正一向最是公心,他得知皇上有意让女儿和亲匈奴时虽然伤心却觉得不能推卸责任,可是刚刚在长亭里听胶东王府的小内侍传了王妃的话后却没有公正地站出来说明女儿并没有订亲,而是几步出了长亭到了女眷这边,正好接了河间王妃的话把胶东王妃的话坐实了。
太子妃得了河间王妃的提醒,正要将胶东王妃的话驳回去,御史大夫就来了。做父亲的亲口认了女儿的亲事,别人又能奈何?何况严正干脆要把女儿送走,将来连个回施的余地都没有了。只把太子妃噎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
素波撒了谎,心里在原有些忐忑的,严懿不会反对,冯律也不会拆台,就怕严正太过正直不能好好配合,害了严懿的一生。此时听了严正直接把严懿交给了自己,便笑道:“本王妃虽然当不起御史大夫的夸奖,但一定能替御史大夫照顾好严小姐,决不让人欺负了!”
此时这门亲事亦惊动了长亭里的太子、胶东王以及朝臣们,大家一同走了过来。胶东王早听阿仁的回禀,得知一向不肯给人赐婚的王妃竟然在这个时候点了鸳鸯谱便微微一笑,立即就想通了其中的原因。只是他从小就习惯了,在众人面前很少开口,此时亦是同样,只将身一侧把身后的冯律推了上前。
冯律经历了独身闯匈奴营帐送信,便很得皇上看重,被封为左卫将军,统率皇上身边的一支近卫,前程大好。但是这一次胶东王出藩,冯律毫不犹豫辞去了左卫将军的职位,重新回胶东王府做了一个小小的参军,如今正随侍在胶东王身后。
严正就上前握住冯参军的手道:“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这个当父亲的失望!”说着声音竟哽咽起来了。
原来严正也会演戏啊,还演得这么好,素波怎么也看不出他的伤感是假的,还差一点被感动了呢。但让她最吃惊的竟是憨厚的冯律戏也不错,他胀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却又十分坚决地道:“还,还请,岳父大人放,放心,小婿一定不会让媳妇受委屈的!”然后郑重地跪在地上给严正叩了头。
然后,严正扶起冯律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有众多达官贵人在此,我便替你们办了亲事!”
严家只有父女二人,而冯律却是个孤儿,好在张长史倒可以充当长辈,又请了在场的人们作证,在地上铺了红毡两人拜过天地,便是礼成。
所以呢,明明许多人都知道冯参军与严小姐的亲事是胶东王妃临时起意定下的,目的就是不想严小姐嫁到匈奴,但没有一个人能挑出什么错来。尽管太子妃悄悄地拉了几次太子的袖子,可太子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反对,他的确疼自己的嫡长女,也想让严懿替嫁,但是身为储君却怎么也不可能在众臣面前显出真实的意图,更不可能得罪严正这个朝中重臣,是以,最后身份最高的他非但祝福了几句,还令身边的内侍赏了一对玉佩给冯参军和严懿。
看着太子妃、河间王妃等人的强忍着心里难受,却还要笑着祝福的神色,素波觉得自己以非常完美的姿态离开了京城。
第151章 郎情妾意
素波带着严懿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薛清陪坐在对面, 车声辚辚, 载着她们的欢笑,太子妃与河间王妃等人的表情太好玩了,在长亭时大家还忍着, 现在就根本不必顾及了。
还是严懿第一个收了笑容问:“那么谁去和亲呢?”
“也许会是郦邑郡主吧, ”薛清猜测,“否则太子妃为什么拼命阻止你出京?”
郦邑郡主是个很娇纵的小姑娘,但若说坏, 倒也没多坏,大家都与她不熟,包括身为胶东王妃的素波。严懿就微微叹了一声,“总有人要去的。”自己逃出来了, 但对下一个人心里总会有些歉意。
“也未必是她,”素波就狠心道:“但不论是谁, 又与我们何关?我只觉得最不应该去的就是你。”其实她心里也有一点淡淡的不舒服, 和亲,不论是谁去了都是很凄惨的吧。
薛清毕竟比她们都大,也更冷静,“既然安享了皇家富贵的, 和亲也是理所当然的。若是皇家早将严懿记在玉碟之上, 再封以食邑,王妃也不可能将你接出来,就算御史大夫答应也不能。”看两人都收了不豫之情, 便笑道:“严小姐的亲事虽然已经算是礼成,但我想着今晚我们到了驿站还是要为他们布置一间新房方好。”
原本素波不过权宜之计,想把严懿从京城弄出来再说,至于她跟冯律,下一步怎么办还是再商量商量的好。可是严正已经直接在众人面前为他们主了婚,按这里的习俗便不能再反悔了。素波心里本有些忐忑,此时见严懿羞红了脸颇有些娇羞的样子,太像新娘子有没有?便知道她是高兴的。
难不成这两个人早已经有了私情?
但是自己一点也没有发现呀!
素波其实还是觉得他们未免太快了些,因此“嗯”了一声还想再问问两个当事人,便从打开帘子的车门看到冯律骑着马又从车旁走了过去——刚刚就见他走过去了,怎么竟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