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凰——金波滟滟
时间:2017-11-07 20:27:13

    陆相一次未能求得,次日又求,朝中大臣附议者良多,尤其是光禄勋张宗,流涕上奏,“皇上爱胶东王,更要为胶东王长远计,送胶东王早日就藩。”
    诸臣之意汹汹,皇上终于只得应允。
    于是,皇上令宗正为胶东王准备就藩一应事项,丞相府亦紧锣密鼓地为胶东王打点行装。
    素波听叔父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又笑着说:“藩王出京,并非小事,总要准备半年一年的,到时候你们已经成了亲,路上也方便。”
    素波听了就觉得不对,“叔父不是也与我们一同去吗?”
    没想到徐叔父摇头道:“我当然不去。”
    “什么?”素波急了,在这个时代,出门是非常难的事,先前她与徐叔父从江阴到京城就走了几个月,现在胶东王出藩,她和许衍随着同去,想再回来至少要好几年,甚至还可能一辈子再回不来了,叔父身体并不好,她哪里能放心呢?“我不能把叔父一个人留在京城!”
    “傻孩子,你嫁到许家,就是许家妇了,我是徐家人,怎么能跟你们一起走呢。”
    “什么徐家许家的,要是结亲了就是一家了,你是我的叔父,自然也是许衍的叔父!”素波一急,便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前世的时候家家都是独生子女,自然会对双方的父母都一样的。
    “素波,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徐叔父也急了起来,“女子成亲又称归家,就是因为夫家才是你真正的家,而娘家只是你未嫁前所居之处……”
    素波见徐叔父长篇大论地讲下去,想到他连印刷术都不能接受,便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向他讲通男女平等的道理,而且,在这个农耕的冷兵器时代,讲什么男女平等也确定不合时宜,便一嘟嘴、一跺脚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和叔父在一起!”
    平时叔父见素波撒娇时总会心软,可是今天他却叹起了气,“都是我的错啊,平日没有好好地教导你。好在还有些时间,我给你讲一讲女德……”一着急又咳嗽起来。
    素波便不敢再与他争了,叔父请了名医又吃了许久的药,咳疾也不过略缓,依旧没有痊愈,是生不得气的,因此只得闭嘴听着他苦口婆心的劝导。
    但是,她想着,自己可以去劝许衍,只要许衍同意了,帮着自己劝叔父,或者为叔父在胶东王身边谋得一个小小的职位,大家一起离开京城不就行了吗?
    反正自己一定不离开叔父的!
    既然有了打算,素波便不住地点头,“叔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果真明白了?”
    “果真明白!”素波肯定地答应着,又笑道,“我刚刚是因为舍不得离开叔父,现在想通道理自然就懂了。”
    徐宁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独自坐在桌前落下了泪。他其实也一样不舍素波,这几年他们相依为命,一日不曾分开,素波若是要嫁了,比剜了他的心头肉还痛。但是,他还是要将素波亲手嫁出去,为她安排好前路,让她有一个永久的依靠。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子,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素波便盼着许衍再来看自己,好在如今住在精舍中来往方便,没几日他就又来了,素波将茶递过去便急着问道:“我们既然要跟着胶东王就藩,那就只剩下叔父一人在京城了,他身子不好,我实在不放心,你能不能想办法劝他与我们一起去呢?”
    许衍瞧瞧素波却问:“你愿意离开京城吗?”
    素波到了这里之后就是从江阴逃到京城的,一路上经过所有的州郡比起京城都差得多了,以她一个初来者的眼光都看得出京城之外各处不论城市、道路、人口、环境、经济等种种方面皆非常落后贫穷,且新朝初定,四处尚且不够平稳,反叛、民乱还时有发生,她当然不愿意离开富足而安全的京城。
    “不想。”不素波老老实实地说:“不过,你既然要去,我自然也跟你一起去了。”
    许衍笑了,素波的回答的其实一点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她是个心思纯正的姑娘,虽然留连京城的繁华但还是会陪着自己出京,就如在自己重病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嫌弃,反倒每日为自己精心打点饮食一般。
    这样的人,是能与自己同甘苦共患难的,正堪为妻室。
    只是素波还是太小了,心性又太过直接简单,有很多事情看不懂,就比如现在,她根本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不料素波却沉下脸,原来她见许衍颇有些不以为然,便以为他不愿意带着叔父,急切地问:“你是不愿意吗?”
    当初许衍说起买了宅子的时候说过我们一起去住,在素波的心中,就认为包括了叔父的,难道是自己领会错了吗?如果许衍不能接受叔父,素波便不愿意嫁他了。
    她出嫁,根本不是想嫁,而是因为不愿意违逆叔父的心意。
    许衍本意真没想将他们一同接出,毕竟没有那个道理,娶了妻子还要把对方的长辈带过来。但是如果徐家叔侄都愿意,倒也没有什么,家里不过多一个人而已,又不是供养不起。再看素波将一张俏丽的小脸绷了起来,整个人都紧张不已,便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只要你们都愿意就行。”
    素波松了一口气,许衍性子平和,倒不是十分难以相处的人,又与叔父相得,果然答应了。却又嘟了嘴道:“就是叔父不肯,我才要你想办法。”
    许衍便被她如此可爱的神情弄得心痒痒的,本想说恐怕素波是一厢情愿了,徐先生这样的一个人,再固执迂腐,坚守礼节不过的,怎么也不会住到侄女婿的家中。但是话到口边,却变成了,“好,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他不忍心让素波难过。
    素波便开心地笑了,“谢谢你!”
 第26章 淑女薛清
    许衍也笑了,眼中满是暖意,他从见了素波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她,美丽可爱的世家女,懂事聪明,却又善良天真,宜室宜家,知道徐先生要将侄女许人便请何老先生帮忙提亲。在等待回音的时侯,许衍每一想到自己居无定所、身无长物就觉得根本没有希望,素波这样的女子只凭着她的美貌便能嫁入高门过上奢华的生活,怎么能嫁给一个穷小子呢?
    但是没想到的是徐先生竟很快就应允了。
    好像真是素波带给自己的运气呢,从定亲不久,自己的境遇就慢慢变好了,而且还借着素波弄出的竹简想到了印书的主意,得到了陆相的青睐。有人看出自己前途不错,又觉得徐家已经没落了,劝自己重新与家势正好的女子定亲,许衍心动过,但最后还是全部拒绝了。
    特别是在素波探病的那一瞬间,他彻底下了决心,他不会放弃素波的。现在看着笑得似一朵鲜花般的素波,他的笑意越来越大,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素波便觉出些什么,歪着脑袋问:“怎么了?”
    许衍很久才收了笑,“我们根本不用着急,因为几年之内,胶东王都不可能离京。”
    素波大吃一惊,“皇上都已经答应了,胶东王怎么能不走呢?”
    胶东王怎么能离京?那样丞相和自己,还有许多人的心思都白费了。但是许衍自然不会告诉素波,只道:“你想,皇后所出的河间王、江都王都比胶东王年长,便是赵美人所出的长沙王亦与胶东王年相若,他们都没有出京,胶东王自然也不能走。”
    事实上,现在朝中已经如丞相所预料的,很多人在最初被陆丞相坚持要送胶东王出藩感动后,又想到了河间王、江都王和长沙王还留在京城,比起病弱的胶东王,他们更应该率先出藩。
    可是皇子们就没有愿意就藩的。
    是以这些天,丞相府上表面大张旗鼓地准备行装,但是许衍这个胶东王的陪读却不动如山。丞相和他早算好了的,所谓上书要求就藩其实不过是做出个姿态给天下人看的,他们将胶东王自宫里接出来,并不是为了送他到藩地去,那样对陆家有什么好处?
    结果,胶东王自然没有出藩。在议定胶东王出藩后,又有朝臣们上书谏言河间王、江都王和长沙王出藩,这两位王爷也毫无疑问地被决定离开京城,然后出藩的准备一直在进行,却一直没有完成,最后哪一个藩王也没走。
    这时素波早适应了文澜阁东边的精舍。有过先前的经历,眼下的日子实在好得太多了,她慢慢地与薛大儒的孙女薛清熟识,又与拨给她的两个小丫头福儿和寿儿打成了一片——当然这两个俗气无比的名字也是她取的,毕竟一时间让从没有给人取过名的素波定下两个名子来,她还真是很为难,可是又不想露怯,就指了白胖些的那个叫福儿,黑瘦些的叫寿儿,随口起了两个名字。
    叔父和许衍第一次听了这两个名子都笑了,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但是素波完全品出他们的意思,便立即反驳道:“你们笑什么,我倒觉得这两个名字很好呢!若是想要雅致的,我也不是不能,像晴雯、麝月之类的又有什么用?不如实实在丰的福寿双全!”
    其实当初起名的时候,素波仓促间哪里想到了红楼,眼下便拿这里的名字来表示自己不是不读书没才华的,果然将叔父和许衍都被唬住了,“晴雯、麝月,果然不错!”又都笑道:“原来素波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素波见了福儿和寿儿也有些心虚,毕竟薛清的丫头叫青砚、玉书,要高大上得多,便背了悄悄问她们,“若是嫌这个名不好,想改名也不难,想叫什么只管告诉我,我都答应。”
    不想福儿和寿儿倒都笑嘻嘻的,“这名字怎么不好?我们俩一个有福有一个有寿,一辈子跟着小姐,小姐就又有福又有寿了.”
    素波就笑了,“瞧你们嘴巧得的!”福儿寿儿都不大,也就刚过十岁,都是这两年相府从外面买来的丫头,教导了几年,一等的自然都挑到内院了,但她们也不过是仅次一等的,嘴上手上都来得,一向将素波照顾得十人舒服,因此她便真心保证,“只要你们以诚心待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那我们就跟定小姐一辈子了!”
    素波过上了比过去高大上的生活,唯有一点觉得不如过去,那就是如今的她不好去厨房里蹭吃蹭吃了。文澜阁东边的精舍专门有一处小厨房,每日备的饭菜远比先前好得多
    送饭的婆子也要比赵婆子勤勉得多,想额外点些什么菜更是容易得多……但是,素波却再不
    能与她们像先前一样融洽地相处在一处了。
    虽然素波对她们还是一样的亲切和善,但是她却也明白,一道鸿沟已经将自己和她们分了开来。她重新恢复了江阴徐家小姐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便不能再与下人们一同坐在厨房的灶间说着闲话吃着体已菜。
    按说新住处的厨房比先前要好得多,每日里的吃食花样百出,但素波还是遗憾的,再高档的饭菜吃多了也就尔尔,总与自己亲自在厨房里将食材放入锅里做熟了有一线差别。
    可是,素波却没有张罗着在自家的院子里建一个小厨房,毕竟新来乍到的,不好提出特别的要求,而她已经侦察过了,薛大儒家里都没有小厨房,自家肯定不能设啊!
    一时之间没有什么事可做,就是自己想喝杯茶都有人拦到前面泡好送来,素波就努力与薛清看齐,每日绣绣花、看看书,将日子过得优雅起来。精舍这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想看书方便得多了,徐家院子里有一处书房,而薛清的书就更多。
    对于素波来说,看这些竖板、繁体字又是古文的书是很累的,但她知道自己总要适应,因此每日就是捏着鼻子也要看上一段,她终于相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了,但却已经来不及在前世补充了,现在多读些书也为时未晚,毕竟她才十三岁呢!
    一阵清风吹来,带着馥郁的香气,素波不由自主地放下书,几步到了院子里看那株桂花树,不知什么时候树上的花已经开了许多。
    如果自己现在还住在文澜阁西边,眼下应该正在厨房里做桂花糕吧?当然或者是桂花糖藕、桂花糖粥什么的吧。桂花独特而浓郁的香气一向是素波喜欢的,她接着就进入了沉思,除了做常见的点心,也许可以将桂花放到更多的食物中?
    可是眼下却没法试一试。
    一丝遗憾之后,素波便想到现在虽然做不了那些好吃的,但是自己完全可以腌些糖桂花,将桂花的香气保存起来,将来做什么不成?
    对,就这样,请云哥儿帮忙买些糖,明天就做。
    正想着,却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抬眼一看,却是薛清,“想什么这样入神?”
    素波便笑了,“我见这桂花已经开了,觉得不能辜负了它们。”
    “我见你看着树上的桂花,就知道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到了精舍这边,素波便与薛大儒的孙女薛清时常在一处。薛清要比素波大十岁许,却一直没有嫁过人,父母又早已经离世,一直跟在祖父身边,除了薛家不似徐家那般没落,她亦没有吃过什么苦之外,与素波的情形倒有几分相似。
    薛清是真正的淑女和才女,虽然有点傲气,但与好相处的素波脾气却很投合,眼下就笑着说:“方才我在屋内,忽闻桂子飘香,就想起小时候做的桂花茶了,特来邀你一起做。”
    比起自己的糖桂花,薛清的桂花茶似乎更加高雅一些。但是殊途同归,素波用力点头赞同,“好呀,那我们就试试。”
    先采桂花,薛清的要求是很高的,桂花要从树上打下来的新鲜花朵,却又不能落在地上,于是青砚用一根竹竿在树上打桂花儿,玉书带着福儿和寿儿张着一张轻罗在下面接着,打下足够多的桂花后回了屋子又细细地挑拣一回,花开败的或者未开的,再或是有任何一点瑕疵的都拣出去,只留下开得正好的小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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