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末回神,瞧了龄官儿一眼,复又沉默许久,方道:“知道了。”
“皇上……”
凌末刚走了一步,又被龄官儿给叫了住,他微微侧身瞧了过来,只见龄官儿拱了拱腰,道:“漪澜殿也派人去请了皇后娘娘。”
凌末心口猛然一缩,他瞪着龄官儿张了张嘴,便拔腿就朝外跑去。
当跑到漪澜殿时,他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透了,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划过嘴角,有丝丝的咸。
漪澜殿外,凌末驻足平息了呼吸才踏了进去。殿内,张嫣正挨在一美艳妇人身测,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凌末踏进去时,张嫣正笑靥如花。
“皇上来了!快过来。”
妇人朝凌末招了招手,待凌末走近了,方道:“适才我正与嫣儿说起皇上小时候的事呢!”
凌末挤出一个笑,瞧了一眼张嫣,不禁轻舒了口气,看来她还不知……
“我已与嫣儿说了我的身份……”
凌末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坍塌了,他忙看向张嫣,可她却微垂了头并不看他。
“辛许确实该死,适才我也向嫣儿告了罪,我虽被戴家除籍,可骨血里淌的到底是戴氏的血脉,兄长一族只有辛许这一个独子,我不能坐视不管,皇上就请看在老妇的面上饶他一命,只要留着性命,如何都行。”
从漪澜殿出来,凌末一把拉住了张嫣,却被张嫣抬手挥了开,“前朝可等着皇上如何裁断呢!”
“张嫣……”
张嫣扭头,咬着牙根,有丝丝恨意,“要我帮他,休想。”
回去的路,是张嫣一个人走的,凌末并没有跟了去,凤仪宫内,张嫣倚靠在榻上,手撑着额头自顾想着事情。
“娘娘,紫薇宫的龄官儿公公来了。”
云墨小心说道。
张嫣只抬了一下眼便又静默了,云墨等了一会儿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门外,龄官儿见着云墨忙上前问道:“如何?”
云墨摇摇头,道:“娘娘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
龄官儿一阵叹,嘱咐了云墨几句便去了。待云墨进了屋子,便听张嫣道:“小吕呢?”
“回娘娘,小吕去了关雎宫,听闻皇上给关雎宫的那位下了禁足,小吕去打探是因着什么事了。”
张嫣眯了眯眼,这个时候禁足?再联想到漪澜殿,随即便有些了然。怕是她去求的漪澜殿,可又是谁告诉的她漪澜殿的那位就是先帝废后戴皇后呢?
戴辛芷该是事先不知戴皇后还在世,而且还好生生的住在宫里,若是知晓,依着戴辛芷的品行不可能不去见面。
会是谁呢?戴文?
张嫣抬眸,缓缓坐起了身,说不通,凌末此举正是为了除掉戴辛许,为此不惜以自己为饵,这次该是铁定了心意的。而戴文,不管他知不知晓漪澜殿的事,凌末决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接近漪澜殿,也不会给他机会告知戴辛芷去漪澜殿寻救。
那又会是谁?
“娘娘……娘娘……”
“娘娘,是小吕回来了。”云墨跑到门口,见来人正是吕侍才。
“娘娘,打探到了……”吕侍才进屋行了礼,便走近张嫣榻前,回禀道:“娘娘,那浴汤确有问题,紫薇宫那边怕是也察觉了,太医院刚回禀了皇上,戴贵妃便被皇上给召到了紫薇宫,虽打探不到皇上与戴贵妃说了什么,但瞧着戴贵妃该是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她给凌末与自己下药,为的什么?
“太医院可查出那是什么药?”
真的只是平常催情的药么?若是,戴辛芷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拖住凌末,让她有机会去漪澜殿求救么?显然不是。
吕侍才稍有犹豫,却还是回道:“张太医说这药本也寻常,是主治痛病的,但若与其他药物香料混用,功效却不相同,这次那浴汤里便是混了仙茅才有的……才有的催情功效,奴才还听张太医说,这药在后宫最忌讳与麝香同用,说是女子用了这个,轻则不易受孕,重则终身不孕。”
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张嫣下意识地开口问:“可还有我为丽妃时太医院为我开的方子?”
吕侍才不知张嫣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答道:“咱们宫里自然寻不到这个,不过太医院记事薄上铁定能寻到。”
张嫣攥了攥拳,热伏天,她竟觉得浑身冷了起来,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开口道:“你寻了由头,悄悄找了那个时候的药方回来。”
吕侍才在宫中待了数年,眼下瞧张嫣神态,便隐隐猜了大概,他敛神再没了适才的轻松,躬身拜了一拜,便急急去了。
云墨自然也猜到了些,可她也不敢轻易开口劝慰,只心里盼着万不要是心里想的那般。
若是不能生育,若是不能生育……她又当如何?
吕侍才回来时,很是颓败,他把药方簿子递给了张嫣,张了张嘴却还是沉默了。
在太医院时,他多嘴问了一句,那时张嫣服的计量足以绝育。
“呵……”
张嫣合了簿子,哭笑不得,那时,她本就是有目的的回宫,并不想怀了凌末的孩子,所以才让吕侍才从宫外偷偷买了麝香回来小心用量来避孕,不成想之前逃宫时落下的痛疾发作,太医院开了有这味药的方子来止痛。
是天意弄人还是自食恶果?
“你们下去……”
她不会再有孩子了。
戴辛芷难道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个么?
那她告诉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泄愤么?
一直到夕阳西下,天空已是一片墨蓝,张嫣才唤来了吕侍才和云墨。
“去关雎宫。”
“娘……”
云墨刚开了口想说皇上给关雎宫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可话刚到嘴边却被吕侍才给止了住。
吕侍才朝她摇摇头。
“是。”
关雎宫外,有禁军守着,张嫣到的时候,自然被阻到了门外。
“我若硬闯呢?”
“娘娘莫要为难属下。”
张嫣识得这个人,她在顾玉清府上时,见过他,名字叫什么她早记不得,但知道他时负责禁宫安危的,只听命于凌末。
“你去告知皇上,他自然不会怪罪你。”
眼前之人稍有犹豫,他是知道皇上对皇后的感情的,他与结义兄弟箫影喝酒时,曾听他说过一两句。
张嫣见他态度有所缓和,便直接错过他,走了进去。
“大人?”
“立马禀知皇上。”
“是。”
关雎宫内冷清一片,前堂未见一个奴才,吕侍才和云墨左右瞅瞅,都很是稀奇。
“人都去哪儿了?”
张嫣径直朝寝殿去,吕侍才和云墨寻不见人,便也忙跟了上去。
后殿的门敞开着,里面燃着一支烛火,光线很是不好。
“我有几句话与贵妃说。”
吕侍才与云墨相视一眼,齐齐回道:“是。”
“是你。”
张嫣关了门,朝里走去,软炕上戴辛芷听见声响抬了头,见是她,竟扯了嘴角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张嫣瞧着她并未说话,戴辛芷又看她一眼,挪了挪身子靠在炕边的窗台上,“你想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不孕的?”
张嫣皱皱眉,依旧沉默着。
“三枝九叶草我也用过,太医院开方子的时候特意嘱咐了我万万不可与麝香混用,仙茅我也用过……”戴辛芷顿了一顿,她看向张嫣,接着说道:“那是我对他用的。”
张嫣依旧静默地瞧着她,似是察觉到无趣,戴辛芷便又似叹似悲说道:“可麝香却是他对我用的。你或许不信,恪儿便是我对他用了药才有的,他知晓后便命人在我的膳食里每日加了麝香,那日我去了你那里,你的药里有麝香,那味道,我太过熟悉,我瞥见你的药方,那上面有三枝九叶草,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纠结,我想告诉你的,可到底是没有开口,他后来也有察觉,只是太晚了。”
“是你,是你自己招的苦果,怨不得旁人,你……”戴辛芷突然噤了声,她从炕上爬下奔到张嫣身前,拉着她的衣袖哭笑道:“恪儿……我已无翻身之日,恪儿便是你的孩子好不好,你也不想看他再纳妃生子吧!恪儿我给你,以后你就是他的母后,待日后他登基为帝,你便是皇太后,我……我……”
说至此,戴辛芷忽然入魔了般抱了头蹲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那我是什么?”
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张嫣缓缓蹲下来,眼前的戴辛芷哪还有茶话会上初见的风姿。
“为什么?”戴辛芷散乱的头发黏着的不知是汗还是泪。铺在脸上,“为什么?”
她怒目瞪着张嫣,有不甘也有恨:“我就是要让你不痛快,你不能生育心里难过自不必说,眼看着他纳妃,你心里铁定也是难过不已,张嫣,我尝过的也要你尝尝。”
张嫣心里憋着一团气,她瞧着又哭又笑的戴辛芷,竟有些悲悯起她来。
“你恨极了戴氏,恨极了辛许,到头来如何,他刺杀你,不照样无事。张嫣……”戴辛芷摇摇晃晃地立起身,长发遮住了她大半个容颜,“张嫣,你不过也是个可怜人,知道是谁告诉我去找漪澜殿的么?是你的哥哥,是你的哥哥张卿,他也在帮着你的仇人,哈哈哈……哈哈哈……”
张卿么?张嫣惊地身子晃了一晃。
“皇上!”
门外传来吕侍才与云墨的声音,张嫣回头,瞧着那匆匆走进的人。
为什么是张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人品爆发,4000多字。
本章牵涉的药名药效都是本作者胡诌的,千万别较真啊!!!
感觉张嫣才开始入戏,可能前后会有bug,欢迎指正!
☆、第四十五章
张嫣侧身,瞧了一眼那闭着的殿门,又侧身垂眼瞧着跪坐在地上的戴辛芷。
适才那一瞬间,戴辛芷的眸子里闪着星光,满是希冀地瞅着那紧闭的门,慢慢地,星光暗淡只余下一片颓败。
殿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凌末就立在那里,张嫣瞅他许久,他亦静静地立着任由她瞧着。
他没打算进去……
张嫣微微侧头,殿内安静一片,戴辛芷怕是也猜到了凌末不愿再见她,所以才那般的绝望心死吧!
“走吧!”
张嫣缓缓开口。
“嗯!”
吕侍才与云墨此时恭谨地垂着头,闻言,互相偷偷看了一眼,他们着实瞧不明白这两位主子的心思。
夜风温煦,夹杂着丝丝暑气,张嫣踩着月影心里一片空洞,为什么会是张卿?张卿又为何这般做?凌末知晓么……
“张嫣……”
“嗯?”
“把张牧接到宫里来吧!”
凌末停了步子,他直直地瞧着张嫣,望进她一双震惊的眸子深处。
“恪儿不可能立为东宫,若是旁人……”凌末走近,伸了双臂紧紧环着张嫣,“若是旁人,我放心不下你。”
张嫣心口猛然一紧,他是想……
凌末又紧了紧手臂,似安慰似低喃地在张嫣耳边道:“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罢!”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极长,夜风拂过,两人的衣带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就如地上的影子般。
这一夜,张嫣在凌末的怀中睡得极是安稳,一夜无梦。
翌日,凌末下了朝径直来了凤仪宫,这时,张嫣也刚洗漱好换了衣。
“母后什么时候回来?”
凌末正伸了手由龄官儿伺候着脱下龙袍,闻言,便答:“还有十来天……”略想了想,又道:“礼部与内务府定的十八。”
张嫣默了默,想起城郊的那次刺杀,那次凌末一早就设计好的刺杀。
初七回京……
后来回想,凌末心思当真是可怕至极,礼部与内务府确实商议初七到奉国寺恭迎凤驾,待戴辛许行刺一事败露,戴氏一党才知凌末对外宣称太后身体不适,行程往后拖了几日,可凌末由于太过思念皇后,所以特派京城都统顾玉清前去奉国寺提前接了皇后,再由礼部派人去迎。
张嫣那次出京,根本就不是为了赶回奉国寺,而是为了制造出皇后是在回京路上被戴辛许的行刺的假象。
戴辛许受邱诺扮的邱言挑唆,不顾戴文同意私自计划了行刺一事,行刺当天恰被礼部迎驾的队伍撞破,再加上宁昭使臣在场,悠悠众口,戴辛许行刺一事决计推脱不掉。
“在想什么?”
凌末突然开口问,张嫣回神,微笑了笑,答道:“在想皇上心思,当真可怕至极。”
凌末稍有怔愣,复笑了笑,挥退左右上前揽着张嫣的腰,道:“怎的可怕了?”
“皇上能瞒过戴相我回京的日子,难道还不可怕么?”张嫣笑意盈盈地抬头望着他,又道:“六部与内务府,戴相的人不可能没有,可如今礼部和内务府却能做到事前不透露一丝风声,难道不是皇上的功劳么!”
凌末歪头略想了想,点头道:“如此听着倒也有几分道理。”
张嫣微笑,“皇上让张牧进宫是为了挟制哥哥么?”
凌末眉头不觉一挑,意味深长地瞧了张嫣许久才状似伤心地道:“他乃皇室血脉,我允他入宫,卿卿为何不想着我是有意立他为嗣?”
张嫣嘴角笑意更甚,嗔笑道:“皇上心思,又岂是我们能猜得到的。”
“罢罢罢,我还道你知我甚深,却原来这般伤我的心。”凌末微凉的指挑起张嫣的下巴,细细摩挲着,鼻尖相处,气息交缠。
“皇上,顾大人求见。”
“知道了。”凌末在张嫣嘴角吻了吻,道:“我先去了,适才说的事,不是作假,现今我正与顾玉清商议这事,张卿那边,我虽没有说的透彻,但以他聪明,绝对猜想的到,你若无事,可想想该给张牧请个什么样的老师。”
“顾大人伤势如何了?”张嫣未置可否,适才听是顾玉清求见,想起他的伤势,便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