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林蕊香变得和以前不同了,眼睛里总是闪着光。
顾晓玲见她忙忙碌碌,总往林可欣那里跑,忍不住说了句,“你好歹也是公司的人,不能总不务正吧。”
林蕊香吞吞吐吐,“晓玲,我和林可欣商量了,这次的分红,你可不可以多分几成给我们,以后在我们红利里扣,行不行?”
“到底怎么了?”
林蕊香凑到她耳边,“我们准备送他们走了!”
顾晓玲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送谁走?”
“就是曲哲,还有陆启生。”
“谁…陆启生是谁…”
“就是林可欣老公!”林蕊香气她反应慢,轻轻推了她一下,顾晓玲一个不稳摔坐到地上。
“晓玲你怎么了?”林蕊香扶她,只见她浑身发冷,身体软~绵绵的,怎么拉也不起来。
他们到了东边的港口,曲哲和林蕊香下了车,江晨予看着后视镜里迟迟不动的顾晓玲,又盯着不远处停泊的船,一旁站着一男一女。
“你不下去问清楚?”江晨予说。
顾晓玲不动。
陆启生从那边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光线,他弯下腰看着略显麻木的顾晓玲。沉默半晌,他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将一串铃铛和一个小瓶子放到她腿上,顾晓玲仍然不动。
“你保重,希望有机会再见面,那时候,我们能好好谈一谈…启轩的事。”
船远去,林蕊香和林可欣不知去了那里,江晨予载着顾晓玲回了学校。
当天夜里,她突然发了高烧,葛韵问她,她只喊疼,也不知道哪里疼,就像快死了一样,浑身烫得像烧红的铁,葛韵害怕,半夜三更打给江晨予。
惊动了宿管阿姨开门,江晨予把她抱上车,去到人民医院。
接近四十二度,住院打点滴,医生说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
顾晓玲张着干涸的嘴,眼泪从紧闭的眼睛滑下来。
江晨予替她擦了擦。
“陆启轩回来…回来…”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在掌心里搓了搓。
几天之后,顾晓玲出了院,没人再提陆启轩,她也沉默了许多。
四年前的新生转眼要毕业了,摆在大家面前的是就业的压力,对社会的恐惧,以及对未来的迷茫。许多同学变得急躁不安,自从李晶晶带梁薇去了几次饭局,梁薇开始早出晚归,甚至不回宿舍,在李晶晶面前更是和以往不同了,两人似乎闹翻了。
康诚按部就班地运转,旗下的产业发展势头越来越好,顾晓玲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留意到江晨予越来越大的变化,从外到内,再到一言一行,直到他说要回临江市开拓事业,顾晓玲也只是哦了声,“我也打算在临江市开分公司,或者直接把总部设在临江市。”
毕业这天,梁薇结婚了,和宋芳华一样,嫁给了一个钻石王老五,给全班发了喜帖,平常一直不怎么显眼的人突然来这么一着,把所有人都惊到了,比起在宋芳华婚礼上的羡慕,这次大家似乎更恍惚。
鹿海市的事业交给了向楠林蕊香和林可欣,葛韵和吴友兰跟着江晨予顾晓玲来到了临江市。
只是回到临江市之后,顾晓玲才发现江晨予已经买好了房子,很快将夏奶奶从筒子楼里接了出来,刘姨她们欣喜中带着不舍,“小予有出息,小予孝顺,以后多回来看看我们!”
顾晓玲三人暂时住在江晨予的房子里,江晨予帮她在一个大厦里找了个地方作为公司,接着便没了人影,顾晓玲和吴友兰葛韵还有一直跟着她助理开始了正式工作,进设备,找厂子,盘店铺,招聘,等等。在临江市正式立足下来,差不多又过了一年多。
期间,顾晓玲回过几次家,二表姐刘芸不懂IT,帮不了自己老公,便辞了职和顾晓玲一起做生意,直到怀上孩子。
眼见着大家越来越好,刘姨突然找上门来,满脸怒气,还有隐隐的失望。见到夏奶奶时,脸色变得和缓,似乎在尽力压制着,江晨予回来她也没瞧上一眼。
“刘姨,我送您回去,晓玲,你也一起。”江晨予说。
顾晓玲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换了辆车,而她甚至还没有驾照。
刘姨不说话,顾晓玲也很沉默,江晨予直直盯着前方。
到了筒子楼,三人下了车,刘姨面无表情地走到江晨予面前,猛地甩他一巴掌。
“这里的开发商是你?”
“是。”
刘姨又是一巴掌下去,眼眶红红的。
“强子被人打了,是不是你找人干的?”
“是。”
这次他捉住刘姨的手,皱眉说:“刘姨,我已经给了医药费,连带着几年的生活费,还有,就算我不接手,也会有其他人染指这里,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行。”
刘姨嘴唇颤抖,突然大吼:“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就是不可以是你!做人要讲良心,当初你和你奶奶走投无路,是这里的大家帮你们,你现在怎么对他们,你要让他们无家可归!”
“我已经给了钱了,其他开发商可没我这么讲良心。”江晨予将发呆的顾晓玲拉上车,绝尘而去。
“我不同意。”顾晓玲看着他。
江晨予直直盯着前方,嗯了声,半晌说道:“我要退出康诚,一分钱都不要,忘了告诉你,我很早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顾晓玲眼睛干涩,“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四年前你就打算好了?”
“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车停住,他突然抱了她一下,“我知道你一向坚强,以后,我们各走各路吧。”
☆、第三十五章
虽然搬走了,顾晓玲偶尔也会去看望夏奶奶,有时候会碰上刘姨,一次,刘姨告诉她那个地方已经动工了,还说找到了新房子,只是不怎么提江晨予,顾晓玲还是可以感受到刘姨心中的痛苦和失望,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把夏奶奶和江晨予当亲人。
那天下午,烈阳将大地烤焦,她们躲在充满冷气的办公室里忙碌,突然有人推门进入,大家从忙碌中抬起头,顾晓玲和葛韵大叫一声,这声叫唤里包含了太多的惊喜,她们太久没见面的老朋友突然上门了!
宋芳华仍然神采飞扬,干练的短发,炯炯有神的眼睛,开口讲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宋芳华要重新回到康诚,顾晓玲和葛韵只能用更大的呼喊声表示欢迎。
宋芳华笑得很开心,突然面带羞涩,“还有一件事,我离婚了,何为向我求婚,我答应了,我们明年结婚。”
何为守得云开,顾晓玲不知道多高兴,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那天晚上她们踢开吴友兰,三个女人在酒吧大醉一场,随时都在注意宋芳华一举一动的何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Y市来到这里,像场及时雨从天而降,顾晓玲吐得稀里哗啦,醉得一塌糊涂,梦里她站在小摊前,雨淅沥沥地下着,她的头顶是把蓝色的伞,伞柄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握着,那双温柔的桃花眼在对她笑。耳畔又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宋芳华对于顾晓玲,仿若鱼得水,减轻了她的负担,生意却越来越好,效率永远是宋芳华的最大武器。
顾晓玲又在她三表姐刘芸的小区里买下两套对门的房子,将父母外婆和悦悦接来临江市住下,另一套是给杨斌父母住的,方便他们探望在临江市监狱的杨斌,顾晓玲不肯收他们的钱,房子只当是为悦悦孝敬二老的。
夏奶奶去世的消息是刘姨告诉她的,顾晓玲在夏奶奶的墓前站立很久,冷空气像结冰了似的,宋芳华拉了拉她,“去看看江晨予吧。”她一怔,这才发现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只是偶尔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新闻,俨然成了地产界的新秀。
很久没见过面的江晨予似乎像个陌生人一样站在她面前,顾晓玲在心里算着,从火车上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年,他已经二十八岁,而自己也已经二十六了。
那天晚上,她脑子里浮现很多东西,而江晨予也失控了,两人抱在一起,都像抱住一块浮木似的,跟其他成年人一样,用最原始的方式相互慰藉。
之后,江晨予刻意疏远她,他们又成了陌生人,再次知道他的消息,是在公司一次会议上,她拿着报纸发呆,眼神在贪官下马,走私,坐牢,入狱这些词汇里沉浮,葛韵握住她的手,眼里的担心不言而明。
顾晓玲去了监狱,一次又一次,江晨予总是拒绝见她。于是,她只能从杨斌那里打听。沉默,他很沉默,这是她从杨斌那里得知的唯一消息。顾晓玲拜托杨斌照顾他,仍然固定地每个星期来几次,她想,对方总有一次会答应见她的。
吴友兰终于鼓起勇气向他二十几年的青梅求了婚,大葛狠狠揍了吴友兰几拳,说他浪费了大好的青葱岁月,脸上却无比幸福。
林蕊香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将曲哲的画册沉封箱底。
姚州恒守得云开,向楠师姐终于要嫁给他了,那天,顾晓玲见证了四对新人的婚礼,大家纷纷将绣球抛给她。
林可欣也来了,带来前公公,陆家豪要见她的消息。
顾晓玲呆呆地望着她,林可欣明媚的脸上有一丝动容,“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不过他好像病得很重,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逼得两个儿子恨他,离开他,最后孤身一人,现在,他只想见见你。”
病房门口,站着貌似保镖的人物,秘书一样的人走出来,“顾小姐,我们董事长病得很重,医生说只剩下几年了,你进去吧…”
顾晓玲推门进去,窗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呆呆望着窗外,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外面,侧脸非常平静,苍白。
“那是我们董事长夫人,”秘书小声说,“精神不大正常,时好时坏…”
顾晓玲别过头,盯着睡在床~上鼻子里插着管子的老人。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秘书说。
这时,陆家豪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秘书一眼,与顾晓玲对视。
秘书点点头,恳求地望着顾晓玲,郑重地说:“顾小姐,‘我认输了’请将董事长这句话带给他。”
顾晓玲觉得莫名其妙,秘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将她送出去。
顾晓玲获得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的荣誉,大家一起庆祝,看着饭桌上成双成对儿女成群的朋友们,她落寞地低下头。
宋芳华将女儿交给何为,拉着顾晓玲坐到沙发上,“你还要等江晨予等到什么时候,你已经二十八了!”
顾晓玲眼圈一红,“你错了,那个等我的,我等的人已经不再了,我这辈子能这样已经别无所求了。”
宋芳华一怔,“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江晨予,原来你爱的是他…”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不早点说出来…”
顾晓玲醉醺醺地回到家,悦悦乖巧地扶她坐到沙发上,一边数落她这么大的人没分寸。
她无奈,什么时候自己沦落到被一个小孩子教训了。
这时,周丽梅从厨房里出来,眼睛放光,“玲玲你终于回来了!”
“妈,我不相亲!”
“没让你相亲,我今天回了老家一趟,把留在那里的东西收拾了一番,你猜我翻出了什么?”
“什么啊?”顾晓玲闭着眼,眉头深皱。
“你看看,这里面的人是谁?”
顾晓玲缓缓坐起身子,握着她妈妈的手渐渐用力,盯着照片眼睛瞪大。
在她们老家,郊外是一座一座的低矮的丘陵,连绵起伏,像水墨画似的。
“我就说那个陆启轩在哪见过,原来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小男孩,要不是看到照片,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汽车里挂着一串铃铛,顾晓玲已经无数次向它请求能将死去的爱人送回她身边,砰地一声,带上门,汽车疾驰而去。
她颤抖地握着方向盘,小心又小心地在黑夜里行驶着,晚风将铃铛吹起,穿过一条又一条静谧的街道,车头灯延伸的地方,似有若无的人影在晃荡。
杨斌排队打完饭,坐到江晨予身边,习惯了对方的沉默,自顾自的说话。
“晓玲又带了些东西来,我待会拿给你。”
“你什么时候肯见她一面?”
“对了,她结婚了。”
江晨予手一顿。
“而且好像比以前胖了不少,看上去嫁了个好人啊!”
杨斌抬起头,怔了一下,江晨予在笑。
监狱的大门打开,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伸手挡住,短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头发,紧绷的脸上有着细细的皱纹。
“江叔叔,我帮你拿行李。”十来岁的少年接过他的包,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含笑,神色淡然。
“跟她一点都不像…”
“什么?”
“没什么。”江晨予笑了笑,“你父母呢?”
“在那边!”少年伸手一指,远处停着一辆车,江晨予眯着眼,熟悉的高矮影子,他迈着长~腿走过去,又见到那抹明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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