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恼得不行，却有点想笑。
两人离开实验楼后，并肩走到了足球场旁的校道上。
球场上有男孩子在踢球，时不时传来兴奋的喊叫。
四月天，芳菲未尽。
眼前的一切仍具有无穷活力，正如身旁这个一秒也停不下来的小疯猫。
顾薏的思维极其发散，好不容易才绕回最重要的问题：
“你选理科的，对吧？”
池屿微垂眼睑，步子放缓。
“虽然现在隔壁班也不错，但我好想和你在一个班呀。”
她的声音像小提琴最动听的音阶，又像风吹柳条，柳絮落满湖面。
池屿忽然停步，扭头望着她：
“我去文科。”
顾薏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池屿无奈：“我会选文科。”
……
她在原地呆站了一会，池屿就站她跟前，没动。
“为什么？”顾薏难以置信，“你理科那么好，老师都说，你的卷子可以当样卷，让我们都学你的解题思路……”
池屿：“我文科也很好。”
“可是……可是我文科不好呀。”
池屿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
顾薏：“不要嘛，你再想想，学理科以后更有出路的。”
“我自然想好了才选文科。”池屿解释道，“理科的确好，但我想学法律，读文科比较方便。”
待他随着心意说出口，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告诉别人。
就连父母他都没说过。
顾薏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没法反驳。
她挣扎踌躇了许久，嗓子干干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那我也选文科好了。”
她本来就对学习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因为来了这里，受到他，以及周围同学的感染，才产生做个好学生的念头。
她的未来什么都不愁，所以就算选了文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行。”池屿断然拒绝。
顾薏熊起胆子，瞪他：“为什么不行？”
“以你的文科分数，能考上什么好大学？”
顾薏咬咬牙：“我就算考0分也能上好大学。”
池屿深呼吸，拉下脸：
“你想想清楚。”
“我想的挺清楚的。”
“你没想清楚。”池屿冷冷盯着她，“我告诉你，你必须选理科。”
“我就不！”
池屿真被她气炸了。
“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靠！任性你妹！”
顾薏狠狠一跺脚，抬手用力推了他一下。
池屿冷不防向后跌了半步。
这还不任性……
顾薏狂躁得不行，于是把背上的书包脱下来，想砸他，动手的一瞬又生生止住。
真砸他，她又舍不得。
再说了，她凭什么动手啊。
顾薏抱住书包，眼里藏着水汽，却凶恶地拧紧眉心。
“你混蛋！”
她骂了一句，梗着脖子，转身跑向宿舍。
池屿杵在原地，看着她飞也似的冲进宿舍楼，还撞到了走出门的两个女生。
他的心情难以言喻。
脏腑里压着一块万钧岩石，堵得他胸闷气短，心烦意乱。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要想不受她影响，已经不可能了。
*****
连着三天，顾薏不论做什么都握着手机，上课不认真听，饭不认真吃，觉也不认真睡。
夏雨心瞧见她眼底下一抹乌青，叹叹气，将半块炸得金黄的鱼排搁她碗里：
“我请你吃鱼啊。”
顾薏执起筷子，将好好一块鱼排桶得稀巴烂：
“可恶，傻子才吃鱼。”
夏雨心默默地将嘴里的鱼肉咽下去。
“我这回站在池帅哥这边，你真得好好想想。”
顾薏把筷子一扔：“破烂事儿，我才不想。”
“你不想？”夏雨心笑道，“那你一整天抓着手机干嘛，等鬼来给你发消息？”
“就算鬼给我发了，他也不会给我发。”
这三天，她忍着没找池屿，也不去走廊上蹲点，路过3班时目不斜视，没想到，她就真的一次都没碰上过他。
尽管如此，顾薏依旧眼巴巴地等着池屿给她发消息。
随便说什么都好。
但是没有。
她不想发朋友圈被他看见，于是注册了个微博，在微博上大倒苦水。
什么“把你鱼肠子□□看看是不是黑的”，“扒了你的鱼皮给姑奶奶当垃圾袋”，“我他喵的总有一天把你切割了做成标本挂在天花板上”……
她只和夏雨心互粉，每一条微博，夏雨心都给她点赞。
结果这个赞就出问题了。
在夏雨心的粉丝中，存在不少视奸女神微博的男粉丝。
比如姚子骏。
他有空就翻翻女神的赞，了解了解女神的精神世界。
某天晚上，笑断气的姚子骏给池屿发了一张截图。
于是，这天晚上，池屿鬼使神差注册了一个微博，顾薏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僵尸号粉丝。
她没太在意，照旧发一条微博宣泄情绪。
“性冷淡！活该一辈子没有xing福生活！！！”
池屿：……
她脑子里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为一名正直且有自尊的男人，他安慰自己，这句话可能骂的不是他。
然后这条微博底下多出一条评论，顾薏自己评的。
猫主子：“算了，我为什么要咒自己。”
池屿：……
他实在没忍住，被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舍友：“池哥，你孕吐啊？”
“你……咳……你麻痹……”
“脸好红，看了什么不得了的吧？”
是，他的确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
猛灌下大半杯凉水，池屿的嗓子才好些。
他提前脱了衣服上床，手机特意扔在书桌上。
躺了几分钟，他又爬下来，把手机带了上去。
顾薏正敷面膜呢。
这几天都没好好睡，皮肤干巴巴的，还整出一双熊猫眼。
就算不要命，她也要这张脸，不然拿什么嘲讽池屿瞎狗眼呢。
结果下一秒，她狗眼就瞎了。
池屿：【睡了吗？】
顾薏：【我瞎了？】
池屿：【……】
她把脸上的面膜扯下来，乐颠颠地爬上床。
不对，我这么高兴干什么。
我要生气，要很生气。
顾薏：【[生气][生气][生气]你干嘛！】
池屿：【你文理分科表交了吗？】
哼。
顾薏噼里啪啦地打字：【交了，我选文科。】
其实她还没交，后天才是班会课。
池屿：【你找老师要回来。】
顾薏：【你凭什么管我[怒火]】
池屿盯着那行字，迟迟想不出回答。
他凭什么管她。
凭什么知道她不服管教，还要管她。
池屿毕竟聪明，知道不能和她硬碰硬。
【即使你选了文科，我们也不一定同班，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你选理科也一样。】
顾薏：【哪一样了？我学的你不学，你学的我不学，我拿什么找你一块学习？】
顾薏：【还有啊，文科是13到16班，全在四楼，我们不可能在一个楼层[委屈]】
池屿平躺在床上，单手举着手机。屏幕暗了，他轻轻点击，又亮起来。
舍友们陆陆续续上了床，宿舍大灯熄灭。
十点半，熄灯铃准时响起。
他不回了。
顾薏抿了抿唇，咬紧了后槽牙。
一分钟，两分钟……
悠扬轻缓的熄灯音乐渐渐消散。
她难过地翻了个身。
好烦，喜欢一个人好烦。
我少喜欢一点好了，这样就不会太难过。
黑暗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
池屿：【一样的】
顾薏迅速回复：【不一样】
2班和3班只隔一道墙，文科和理科却隔着一条鸿沟。
这回，是顾薏先结束对话：
【我好困，我要碎了】
真实情况是：我好心痛，我要死了。
池屿：【明天早上早点起】
顾薏：【干嘛？】
池屿：【6点50，我请你吃早餐】
第28章
Chapter28
清晨, 窗帘缝里透进一缕微光。
顾薏六点便起了，洗漱完，她就坐在位置上对着镜子发呆。
她是不缺化妆品的, 只不过现在年纪小, 课业忙，她对自己的长相也有自信, 因此早晨洗脸后一般敷一层水乳便出门上学了。
可是今天早上……
镜子里这位同学的黑眼圈着实吓人。
到底要不要遮个瑕呢？
算了。
我就顶个熊猫眼出去见他，让他看看我有多悲惨, 然后意识到自己有多恶劣。
顾薏出门时, 她的舍友才刚下床。
“今天这么早啊？”
“嗯, 昨晚约了西门吹雪，决斗。”
“……”
外头的天已大亮了，几层薄云拢在日头下, 晨光迷迷蒙蒙。
校道上的学生很少，洋紫荆花瓣落了满地，粉紫色的一条路，一直延伸到食堂门口。
西门同学比她还早, 已经闲坐了几分钟，两条长腿斜斜支着，白色球鞋纤尘不染, 画面活像食堂门口张贴的偶像海报。
看到她走过来，西门同学背好书包，起身站直。
白色校服随着他的动作勾勒出身材轮廓，好一个玉树临风。
顾薏斜他一眼：“你饭卡里还剩多少钱？”
池屿想了想：“300。”
“哼, 还成吧，够塞我一排牙缝。”
“你牙缝真宽。”
顾薏想也不想就扭头朝他“龇”了一下，像只示威的猫科动物，露出雪白整齐的两排牙齿。
池屿忍着笑，却注意到她眼窝处的两抹乌青。
顾薏的皮肤很白，平日里粉雕玉琢的，今天看起来却稍显苍白，气色差了许多。
顾薏继续与他对视，心里念叨着：
瞧我多可怜，快来关心我。
结果池屿什么都没说，只挥挥手示意她进去食堂。
顾薏深吸一口气。
她实在太失败，每天跟着他，除了丧气，还是丧气。
明明什么也不满意，却还要跟着他。
说真的，我少喜欢一点吧。
减掉百分之五十，我应该会快乐很多。
也许慢慢就释怀了，从此不必为他失落难过。
思及此，顾薏却打了个寒颤。
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向命运低头。
绝不，她可是顾薏啊。
“顾薏，过来。”
池屿站在几米外唤她。
“哎。”
她小步跑过去，仅因他眼中一丝丝的温柔眼波，便受到欢欣鼓舞。
顾薏：“你都点好了啊？”
“嗯。”池屿端着一餐盘早点，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他几乎各个菜都点了一样，餐盘挤得很满。
“这么多？”
“怕不够塞你的牙缝。”
“嗤。”顾薏拿走一碗八宝粥，抬眸瞄他，“你也吃啊。”
“你先选吧。”
顾薏垂着眼，又夹走一个三角糕，一颗白煮蛋。
心口一大缸子苦水里，莫名冒出一丝甜。
他应该很少和女生单独吃饭吧？
尤其像现在这样，让她先选，自己吃剩下的。
池屿见她神色软了不少，终于开口提起正事：
“今天去找你们班主任，把分科表拿回来改改吧。”
咔兹几声，白煮蛋被顾薏摁在桌上，惨遭无情碾压。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你听见了。”
“啊？你说的啥？”
“……”
池屿忍无可忍：“顾薏。”
靠。
顾薏也不想忍了：
“你不就希望我离你越远越好吗？”
池屿被她气笑了：“那我请你吃早饭干嘛，我有病？”
“你就是有……”
顾薏猛地住嘴，眨巴着大眼睛，“你不希望我离你远点吗？”
池屿无奈地扯扯嘴角，有些尴尬。
他忖度片刻，想好说辞：
“我们怎么说也是朋友，你乱做决定，我自然要劝你。”
顾薏轻轻叹气。
她也没办法呀，喜欢他远远超过喜欢理科，可是只能选一个，没法折衷……
折衷？
一阵电流陡然窜过顾薏脑海。
如果让他来折衷呢？
顾薏暗淡的桃花眼登时亮了起来，像两盏八十瓦灯泡，直直盯着对面的少年。
池屿被她看得差点烫到嘴，后背和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干嘛？”
“嘿嘿嘿……”
“……”
顾薏把自己盘子里的三角糕切成两块，夹起一块送到他盘子里：
“你吃呀。”
她笑容甜蜜婉约，仿佛瞬间换了个人。
池屿抖掉一身鸡皮疙瘩：“有话直说。”
顾薏歪歪脑袋：
“我觉得，选理科也不错。”
“嗯。”
“但前提是，你不能和我疏远。”
“不会。”
“光说‘不会’可不行，你得答应我几个要求。”
“你先说。”池屿顿了顿，“除了让我以身相许。”
顾薏掰着手指头：
“第一，因为我们以后不在一层楼，你每次装水要到我那层楼的饮水机去装。”
对了，还有厕所……
厕所就算了吧，人有三急，憋坏了可不好。
池屿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