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显然没了耐心:“你若没有自知之明,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语气,已染了薄怒。
赵晗丝毫不知进退,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度:“本公主是夏和最尊贵的女子,你为何不愿娶我?”
话音刚落,楚彧一袖子甩过去,分明是不耐烦的轻轻一拂,却见赵晗被甩出去了好几米远,扑通一声撞在了石狮之上。
这俏生生的公主,小脸都白了,屁股着地,花容失色。
再瞧楚世子,似乎嫌恶,掏出了一块布帛,擦了擦袖子:“我说过,我不会再手下留情。”说完,将布帛扔了,一脚踩过去,目下无尘地走下石阶。
得,这是动了手,还嫌手脏。
赵晗坐在地上,突然大笑:“楚彧,你,”她死死盯着那越发远去的轮廓,咬牙切齿,“本公主要定了。”
“啧啧啧!”
突然,有人戏谑轻笑。
赵晗猛地抬头:“你笑什么?!”
这唯一敢笑出声的,正是东宫嫡女竹安公主。
凤观澜耸耸肩:“笑你好生不知羞!”
“你——”
赵晗刚要发作,凤观澜斜了她一眼:“自恋是病,得治。”她笑着,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赵晗,“妄想也是病,你估计没得治了。”
“凤观澜!”
她掏掏耳朵,不在意地甩甩衣袖,直接走人,气得赵晗在后面直跺脚。
前头,竹安公主的的随行宫女有些担忧自家主子了:“公主,你为何要与那凤仪公主结恶,万一她告到皇上那,公主您又要挨皇后娘娘的训了。”
凤观澜回头横了赵晗一眼:“本公主就看不惯。”她正义凌然,“我大凉的第一美人,大凉的女子还没到嘴,怎么能让赵晗那个外来户给摘了去,她也不照照镜子,白瞎常山世子的盛世美颜!”
好吧,公主就是这么任性刁难。那随行宫女无言以对了!
且说那大凉第一美人,觐见完帝君,方出了永延殿,所到之处,坐辇随行。
菁华侯了多时了:“世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你自己回去。”世子爷心情不差,解释了一句,“我要去陪阿娆用膳。”
得,晚上侍寝暖榻便罢了,白天也离不得一时半会儿,这让菁华有点难办。
思忖了一下,菁华斟酌着游说:“王爷特地吩咐过了,宫里人多眼杂,世子应小心为上,尽量,”往后退了一步,“尽量少逗留于星月殿。”
楚彧不悦了,丝毫不以为然:“若是让人看到了不该看的,我便剜了他们的眼睛。”漂亮勾人的眸子一沉,便是寒气。
我行我素,胆大妄为,世子爷目中无人惯了。
菁华斟酌:“若是让国师大人看到了?”
一说到国师大人,世子爷底气就不足了,无端小心谨慎起来,问菁华:“你说阿娆会不会嫌弃我?”他抿了抿嘴,“我不是人类。”
语气,着实萎靡不振,这是来自一只妖王的殚精竭虑啊!妖王大人真真空有盛世美颜,没有半点自信与安全感。
菁华着重语气强调:“世子爷多虑了,您岂是一般的小妖小兽,您可是最尊贵最美貌最纯种的白灵猫族。”虽然,没了内丹有点体弱。
楚彧听了,心情大好,嘴角一扬:“那是自然。”
菁华无声叹息,这只傲娇又矛盾的猫!
日上三竿,已快晌午了。这秋日将逝,阳光不甚炽烈,倒是暖洋洋的,星月殿里,古树横亘,藤韧盘绕,遮住了阳,露出点点斑驳,在女子脸上跳跃,她闭目,撑着身子侧躺在树下的软榻上,身旁,一把案台,放了几碟杏花糕,还有一壶清茶。
紫湘轻唤了一声:“主子。”
萧景姒睁开眼,眼底清明,并无睡意。
紫湘便道:“早朝后,常山世子去觐见面圣了。”
她起身,理了理垂落在地的裙裾:“所为何事?”
“拒婚。”
萧景姒动作一顿:“理由呢?”
“世子称他已有婚配,只待世子妃过府。”
这话,便也只有常山世子敢说,帝君的圣意,如此明目张胆的忤逆。
萧景姒眸光微微有些沉浮,似有几分担忧,也有几分好奇:“皇上可问了是何人?”
这无端出来个世子妃,这套说辞,帝君自然不信。
紫湘又道:“自然是问了,世子爷对皇帝只说了一言,”紫湘不由得失笑,“他说,干卿底事。”
萧景姒轻笑,眉眼写意,温柔似水。
楚彧啊楚彧,当真随着性子来。
紫湘心有顾及:“常山世子当众拂了圣意,丝毫不给皇帝半分颜面,如此藐视皇威,目无王法,皇帝怎会忍得下这口气,而且钦南王府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嵘靖大军对楚家又极其衷心,钦南王楚牧治军有道,手下的兵马各个以一敌百,早便威胁到了凤家的江山,皇帝日后寻到了契机定会对钦南王府动手,这削番收兵只怕是早晚的事。”
凤家的江山,自然容不得一个翻手便能令大凉改朝换代的楚家,紫湘所言,句句切中时弊。
萧景姒抬手,挡住从树枝缝隙中漏出来的光影,微微眯了眯眸子:“恭恭敬敬唯唯诺诺又如何,即便楚家再与世无争唯命是从,钦南王府这根刺,凤旭是如何都会拔的。”
紫湘点头,也是,楚家既然有桀骜张扬的资本,何须拘着,常山世子那般人物,生来便注定要纵意恣狂。
“喵。”
哦,是杏花寻来了,难得,白日里能瞧见这成日不知归处的小家伙。
“杏花,你又跑去哪了。”萧景姒对它招招手,“过来。”
它欢欢喜喜地朝萧景姒跑过去,也不知它是在哪翻墙趴院去了,爪子上沾染了尘土,将萧景姒白色的裙摆蹭上了一层灰。
紫湘无奈:“主子,我来抱吧,莫让杏花脏了你的衣衫。”
杏花回头,对紫湘叫唤了一声,那炸毛的小模样,讨喜得紧,惹得萧景姒轻笑出声。
“无碍,紫湘你去备些热水过来,我给它洗洗。”吩咐罢,萧景姒将杏花抱起来,放在软榻上,戳了戳它白嫩嫩的肚子,“杏花,要不要和我一起沐浴?”
杏花抬眼,愣住,随即身子一软——咣当!摔到地上去了,滚了三圈。
鸳鸯戏水……
杏花的耳朵一点一点地软了,耳根红了,加紧尾巴,留出一小截,晃荡着。
这羞涩的小模样,简直能萌化了人。
萧景姒言笑晏晏,眼底星子灼灼,甚是清亮:“我家杏花害羞了。”
杏花低下头,软绵绵地叫:“喵~”
紫湘转身,去备水,暗自摇头,她觉得自家主子越发宠这小东西了,许是爱屋及乌。
然而,天不从人愿,国师大人没有与杏花一同沐浴,为此,杏花恹恹了许久,一副好失落好遗憾的样子。
事情是这样的,傍晚时分,国公府差人来请国师大人回府,来人只道是江姨娘落了胎,国公爷请国师大人回府一趟。
酉时一刻,星月殿的马车停在了文国公府外,隔着老远便能听见堂屋里头的哭闹声。
“不是我!”
“不是我做的!”
是柳月洳的声音,小声地嘤嘤啼哭。
“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柳月洳跪在地上,抓着萧奉尧的衣角,言辞愤恨至极,“我没有害她的孩子,我没有害她落胎,都是江惜情玩的把戏,是那个贱人害我。”
江姨娘只是依着文国公,不停地抹泪抽泣,哭地几欲昏厥,脸上毫无血色,甚是楚楚可怜。
萧奉尧一想到他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便怒火攻心,一脚踢向柳月洳:“滚开!”
柳月洳被重力踢开,蜷缩抽噎着。
萧奉尧还不解气,疾言厉色地辱骂道:“你这个恶毒妇人,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你害死了我的孩儿,我这便打死你这个贱妇。”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捆起来!”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便围上去,柳月洳吓得脸色惨白,僵硬地坐在地上,萧宁玉扑上去,死死抱住她,哭着喊着:“你们住手,都滚开,滚开!”
护院一时也不敢上前。
萧宁玉跪在地上,哭得好生肝肠寸断:“爹,爹,你信我娘一回,不是她害的,那灵芝是母亲送去江姨娘院里的,可是里面没有下落胎的药,江姨娘一定是搞错了,母亲怎会这般糊涂地害您的孩子,定是有什么隐情,女儿求求你了,看在娘多年照看您多年的份上,您听完她的解释,爹,求您了。”
萧宁玉一边哭,一边磕头,嗓子都喊哑了,只是萧奉尧一句都听不进去,他本就子嗣单薄,萧明硕流放之后,膝下无子承欢,江惜情腹中孩子,是他盼了许久的子嗣,如今孩子胎死腹中,萧奉尧哪里还有理智,半点恻隐之心也没有,恨不得将柳月洳五马分尸才解气,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女人拖出去。”
正是哭天抢地时,管家来报:“国公爷,七小姐回来了。”
屋里顿时静滞了片刻。
萧景姒方走进外间,萧宁玉便扑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裙摆,仰着一张哭红了的脸:“七妹妹,你救救我娘,我娘没有害江姨娘,你让爹饶了我了娘一回好不好?”
萧景姒皱皱眉头。
萧宁玉哭成了泪人儿:“七妹妹,求求你,只要你帮帮我娘,日后我再也不与你针锋相对了,求你了七妹妹。”
好一出母女情深呢。
萧景姒俯身,蹙了蹙眉宇:“你弄皱我的裙子了。”
萧宁玉愣在当场。
拂了拂裙摆,萧景姒抬头:“国公爷。”
“景姒有什么话要说?”
这文国公即便再是恼怒,也终究是顾忌着萧景姒三分。
她落坐,侍人奉了一盏茶,品了一口:“年关将至,不宜见血。”思索片刻,萧景姒言,“不如将柳姨娘送去别庄,修善礼佛以渡余生。”
话刚落,柳月洳浑身僵硬,眼里骤然兢惧。
“不!”柳月洳瘫坐在地,蓬头垢面,毫无半点往日的贵气,她撕扯喊叫,“不!我不去别庄,我死也不去!”眼里血色遍布,狠狠瞪向高座首位的女子,“萧景姒,你存的什么心!”
她不疾不徐,俯睨着:“柳姨娘在怕什么?”
怕什么?
哼,怕她萧景姒落井下石,不留活路,也不留死路。
柳月洳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好不凄婉:“爷,不要送妾身去别庄,她们会害我的,我不去,我不去!我宁愿死也不去。”
萧奉尧茶杯重重一扣:“那便去死吧。”
柳月洳如坠寒潭,久久,痴痴大笑,笑得泪流了满面。谁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世间最是薄情郎。
“哈哈哈哈……”
疯疯癫癫,哭哭笑笑,许久,又归为平静,柳月洳终究还是被送走了,一如多年前的江姨娘,等待她的,是无日无夜的生不如死。
当年,柳月洳让江惜情在别庄受的罪,如今,自食恶果。
出了堂屋,身后萧宁玉追上来,挡在萧景姒前面,红肿的眼,阴鸷的神情:“萧景姒,是不是你害的我娘?”不待回应,她便一口咬定,“一定是你对不对?是你与江惜情那个贱妇联手害得我娘被爹爹发落,是你,都是你!”
萧景姒微微后倾身体,只道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话落,她不欲再揪扯,转身离开,身后,女子清亮尖锐的嗓音在嘶喊,在大骂。
“萧景姒!”
“你这个妖孽,你害我弟弟和娘亲,你会造报应的!”
“你会不得好死的!”
紫湘沉着脸,欲发作,萧景姒摇头,轻笑着离去。
报应?大抵她便是柳月洳的报应,冤冤相报,她自顾一笑,眼覆寒意,记忆,深远,却清晰。
上一世也是这般深秋的时节,当时,她被关在冷宫里,不见天日,萧家的人在她被废的半年后,第一次来冷宫看她,来的人是柳月洳,那时她已经成了国公夫人。
柳月洳站在冷宫外,笑得洋洋得意:“卫平侯府的千金又如何?还不是落魄至此。”
萧景姒坐在空荡荡的冷宫里,一言不发。
柳月洳嗤笑了一声:“和你那个娘一样,不得善终。”
许久怔忡后,萧景姒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柳月洳笑着摩挲无名指上的玉扳指,抬起了她精致下巴:“你不知道吧,你娘不是病死的。”她缓缓走近几步,背着门,挡住了所有光影,一字,一顿,“是被毒死的。”
她笑得妖娆张狂,似在自言自语:“是我下了红颜醉,一点一点,慢慢毒入骨髓,然后形如枯槁,变得丑陋不堪,肺腑溃烂。”她大笑,似是嘲讽,“她的丈夫口口声声说爱她怜她,却因她红颜不在,连她病后的模样都没有瞧一眼,若是他多看几眼,兴许就能发现了。”
柳月洳大笑不止,狰狞了模样:“不是天妒红颜,是她卫红菱挡了我的路。”
“哈哈哈哈哈……”她疯狂肆意大笑,“什么恩爱夫妻两不相离,这世间啊,最是男儿薄情。”
柳月洳俯睨,冷冷端详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女子:“现在知道了吗?你那个娘,和你一样命苦呢。”
她骤然抬起眸,眼底,尽是杀伐:“柳月洳,你等着,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这不,这一世,柳月洳的报应,到了……
萧景姒冷笑,最是男儿薄情,这句话还是柳月洳所教,如今,悉数奉还。
远去堂屋十几米,已听不见柳月洳母女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听不见萧奉尧句句斥骂,耳边清净。
只是,抬首,路遇萧扶辰,萧景姒视而不见,擦身而过。
“萧景姒。”萧扶辰喊住她。
她停下了步子。
萧扶辰转身走近,眼眸凝视,她笃定的口吻:“柳姨娘是被冤枉的。”她细细端详审视萧景姒,“江姨娘当年在别庄熬坏了身子,又被柳姨娘灌了无子汤,她如何能有身孕,这胎儿从一开始便是假的,柳姨娘心知肚明,又怎会去下药害她落胎,这江姨娘是你接回来,她一言一行,都是你授意吧。”
果然,这文国公一方天地里,事事都逃不过萧扶辰这双可预未来的眼睛。
萧景姒只是笑道:“冤枉又如何?”她问,“你要替她申冤吗?若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