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令楚彧心甘情愿地为她屠了整个麓湖寨,不惜将整个钦南王府推到风口浪尖。
萧景姒何其能耐,得了楚彧视若珍宝。
她只道:“我萧景姒要的东西,便是烧杀抢夺也会抢来,”走近了一步,嗓音幽幽,没有一分寒意,却摄人,低声道,“所以,别和我争。”
不争?她怎会甘心。
四目相对,苏暮词咄咄逼人:“你便不怕我将所有事公之于众?你盗了龙藤花,不说东宫,皇上怎会善罢甘休。”
萧景姒似笑,冷冷清清的眉眼:“你可以试试,看看这大凉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你——”
苏暮词的话,被男子的声音猝不及防打断:“苏三。”
苏暮词回头,见来人,将神色敛下,微微福身:“温侯爷。”
温思染快步走过来,指了指自个的脸:“苏三,你快给我看看脸,都肿了,你给开个方子消肿,本侯爷的脸贵着呢,诊金随你开。”
苏暮词望了一眼萧景姒,收回视线:“待暮词回医署,便将方子送去侯爷府上。”
温思染很满意,提醒:“别送错了地,本侯住在颐华长公主隔壁。”
这般到处张扬,是生怕有人不知道温伯侯住在颐华长公主隔壁吗?
萧景姒不欲再听,转身离开。却被温思染喊住:“你你你你,就是你,站住。”
萧景姒没有站住。
温思染扔了块金元宝给苏暮词:“这是定金,诊金本侯会差人送去。”然后跑过去追萧景姒,没好气地冲着她后背嚷嚷,“喂,本侯爷有话问你。”
喂?
萧景姒回头:“你唤我?”
倒看着温温柔柔的,容貌气度都是绝佳,像个仙风道骨的人,哪里还有半点那日在白屏山时的满身杀伐。
温思染拿眼瞥她:“这里还有别人吗?”他莫名地不爽,觉得这女子爬到了楚彧头上,就总感觉她有种爬到了全天下人头上的尊贵感,像与生俱来的气度。
萧景姒不亲不疏,也不显失礼:“侯爷与我同朝为官,唤大人便可。”
“……”居然把官架子摆到他这里来了,他是官吗?他是奸商,温奸商开门见山,“我问你,你勾引本侯的外侄孙有何目的?”
这外侄孙,说的自然是楚彧。
萧景姒温温和和地回视:“侯爷以为?”
温思染笃定:“你是不是看上本侯侄孙的美貌了。”不等萧景姒回答是否,他自说自话,“也对,楚彧那张脸,你扛不住也实属人之常情,不过,”
萧景姒不疾不徐地听着,耐心与气度都极好。
温思染话锋一转:“不过本侯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本侯的侄孙可没那般容易被勾了去,你看那个苏三,还有华阳宫的凌织,还有近几年来那些觊觎楚彧美色的莺莺燕燕,还不都是连楚彧的小手都摸不到一下——”
萧景姒打断:“侯爷,”
温思染不悦:“不准打断!”
她笑笑,好脾气地提醒:“颐华长公主在那。”
温思染瞬间脸垮了,赶紧东张西望:“哪里哪里?”他手忙脚乱了,也没瞧见人,赶紧躲到观星台下的石狮子后面,掩着嘴小声叮嘱萧景姒,“不准说你见过本侯爷!”
萧景姒失笑。
片刻,凤昭芷便从正前方走来。
萧景姒问礼:“公主。”
凤昭芷直接拱手,行的是江湖礼:“我皇兄说那日你也在白屏山。”她审视萧景姒,“打晕我的人是你?”
这般清婉佳人,怎会有那般彪悍的身手。
萧景姒不否认。
若不是她相助,确实有些难办,凤昭芷也不忸怩,抱拳:“谢了。”
她颔首。
看得出来,萧景姒似乎不是很擅长与人近乎,倒如皇兄所说,她杀起人来,风风火火,放下屠刀了,就冷冷清清。
“手法不错,改日切磋切磋。”
凤昭芷生母早逝,被养在太子府,寄人篱下几年,幼时便与怡亲王一同赴西陵为质,便养成她这般男儿性子,不拘小节,喜欢舞刀弄枪,自然脾气也是火爆,天家几位王爷公主皆忌惮她几分。
萧景姒道:“静候。”
“国师大人,”凤昭芷再次抱拳,“谢了。”转身,便走了。
萧景姒浅笑,真是个洒脱的女子。
不大一会儿,那厢便传来声音。
“还不快滚出来!”
凤昭芷河东狮吼,温思染扭扭捏捏地从石狮子后面挪出来,不敢太上前,他讲道理:“不准揪耳朵,伤自尊!”
凤昭芷扬唇一笑,招招手:“过来。”
他才不过去,凤十七最喜欢打人了,瞧他到现在还鼻青脸肿的脸就知道了。
凤昭芷难得有几分耐心:“放心,本公主说到做到,不揪你耳朵。”
温思染迟疑着走过去,才刚走进几步,衣领就被揪住了:“本公主打脸!”
然后一阵鬼哭狼嚎。
远远看去,只见温伯侯大人抱头鼠窜。
萧景姒笑笑,温思染大抵是喜欢惨了凤昭芷,所以这般任她揉捏,也海温家的掌权人,天下第一富庶,又怎会真的连自保的功夫都没有,不过是甘愿对凤昭芷俯首称臣罢了。
回想上一世,凤傅礼登基后,新帝赐婚颐华长公主,缔结国舅府苏家云亭苏二少,长公主于次日,夜宿温伯侯府,当众挽发称已生米煮成熟饭,为温伯侯爷新妇,新帝大怒,惩颐华长公主跪祠堂三日,逐出皇族贬为庶人,革职温伯侯,永世不得入内凉都。
此后,颐华长公主便同温思染一起去了也海,终生没踏进凉都一步。
凤家十七,这个女子,总是这般,敢爱敢恨。
是夜,皇后七日疯毒发,痛症发作,准太子妃亲自上太医院为皇后熬药,侍奉跟前。
前半夜,萧景姒方歇下,紫湘便来传话。
“主子,冷宫的元嬷嬷来传话,说沈贵妃高热不退,怕是病得不轻。”
沈贵妃是废妃,右相府又不管不顾,是以,宫中与其交好之人,寥寥无几,怕是元嬷嬷也是没了法子,这才来星月殿惊扰。
萧景姒将杏花放在榻上,披了件衣裳出来:“请太医了吗?”
紫湘说起来有些恼:“皇后发病,太医院那群庸医狗眼看人低,只说凤栖宫随时会传召号脉,竟没有一人去冷宫出诊。”
宫中素来便是捧高踩低的是非之地,东宫即便大势已去,太子也终究还是储君,这皇后比之冷宫那弃妃,孰轻孰重,太医院那群人自然有了权衡。
萧景姒默了片刻,自然是要管:“你将太医院院首绑去冷宫,便说,若是治不好,我明日请他来星月殿喝茶。”
紫湘称是。哼,不是捧高踩低吗?便让太医院那群眼高手低的庸医掂量掂量,这皇宫,哪处最高。
思忖了须臾,萧景姒又道:“再去怡亲王府给十六爷传话。”
“属下这便去。”
后半夜,怡亲王突发心疾,派人来宫中请太医诊治。
这冷宫的妃子可以不管死活,这皇帝的亲弟弟可不能不管,太医院赶去怡亲王府的太医是一波又接一波,据说是那群太医医术不精,连方子都开不出来。
凤朝九侧躺在榻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捂着心口,脸色惨白,端的是气若游丝:“本王如何了?”
张太医胆战心惊着:“这、这,”冷汗淋漓,“王爷,您脉象并无大碍。”这已经是第八位了,前头七个太医都是横着出去的,张太医腿直哆嗦,生怕这位主子一个不悦——
“那为何本王会心痛难忍?”凤朝九冷眼一抬。
遭了,这是要发落了!
张太医牙关发抖:“下官不、不知。”真是怪哉,分明脉象有力,毫无不妥啊。
榻上那主子唇色红润,吐了一句:“庸医。”
张太医腿一哆嗦,跪了:“王爷恕罪。”
说起这位怡亲王,也真真是惹不得,当年顺帝在位太子之时,并不得朝臣拥立,这夺嫡之路,便奉行暴政,顺者昌逆者亡,先帝龙子十六,如今除了发配到边远之地的几位闲散王爷,便只剩了这位当年尚在襁褓的怡亲王,且在顺治九年时,怡亲王兄妹代替太子烨赴西陵为质,是以,如今以仁政治理大凉的顺帝而言,怡亲王便尤为受帝君偏宠,而且怡亲王又素来腹黑刁钻,真真是不好伺候,恕罪?他可是连天家王爷都敢揍的人。
凤朝九抬抬手:“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张太医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这夜,来怡亲王府诊脉的有九位太医,大半个太医院都来了,一律都是抬回去,王府外,哀嚎声连绵不绝。
只见怡亲王披了件外裳,站在王府门口,睨了一眼那一排担架上的九位太医大人,慵懒地拢了拢衣袍:“知道你们哪里错了吗?”
张太医率领一众:“下官等医术不精。”
“错。”凤朝九摇摇手指,“你们难道没听闻过宫中的小道消息?”
这位主子,难道是公报私仇?负伤的一众太医战战巍巍:“王爷指的是?”
那位阴晴不定的主子踱步过来:“沈贵妃在入宫前,曾与本王私相授受。”
张太医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身上痛,趴地磕头:“吾等罪该万死,求十六爷饶恕。”
凤朝九笑:“难道没有小道消息说本王很记仇吗?”
哪止记仇,还以阴险著称。
九位太医大人汗如雨下,面如死灰。
难怪脉象正常,求医问药是假,借题发挥才是真,这位爷,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这般明目张胆,下面的人,哪个又敢说什么。宫中小道消息果然是无风不起浪,沈贵妃与十六爷,不简单。
月隐云层,夜已深,香榭院里方送走了太医院首,元嬷嬷煎好药,沈贵妃刚睡下,十六爷便来了,翻墙来的。
元嬷嬷赶紧将粗使的丫头支开,锁了院门,守在院外。
凤朝九推开门,浓重的药味,混杂着冷宫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走近榻旁,半跪着伏在女子身旁。
她很瘦,瘦得有些脱相了,皮肤很白,没有一点血色,凤朝九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冰凉冰凉的,轻轻地唤她:“银桑。”
“银桑。”
昏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看见熟悉的面孔,她笑了笑:“你来了。”她伸手,拂了拂他的脸,衣袖滑下,裸露出手腕的疤痕,那是她剜守宫砂时留下的疤,很深,很不好看。
凤朝九亲了亲她手上的疤,抱她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端来榻旁已经凉了的药:“乖,喝药,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她很听话,一口喝干净了,也不怕苦,眉头都没皱一下。
因着发热,她脸颊潮红,许是烧久了,没力气,人也不大清醒,昏昏沉沉的,梦呓似的喊他:“九哥。”水光朦胧的眸子,看着他,她软软地说,“你抱抱我吧,我有些冷。”
凤朝九抱紧她:“银桑。”
“嗯?”
“你再等等我。”
沈银桑合上了眼,睡意昏沉地应:“好。”
他凑在她耳边,字字坚决:“若是等不下去,也告诉我,我和你一起亡命天涯。”
怀里的女子,睡得安静,拥住一室月色。
日子安生了几天,颐华长公主已归朝,太子婚事被提上议程。
大凉二十九年,冬月初九,天家三王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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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初吻(一更)
日子安生了几天,颐华长公主已归朝,太子婚事被提上议程。大凉二十九年,冬月初九,天家三王大婚。
那日卯时,起了大雾,天家迎亲的锣鼓喧天,凉都铺了百里红妆,共襄盛况,文国公府外,鞭炮声声,振聋发聩。
卯时三刻时分,国公爷来了一趟景和院。
“景姒呢?”
云离挡在寝屋的门口,回道:“七小姐尚未起。”
昨日夜里,文国公差人去宫里请七小姐回府观礼,夜里大雾,十分严寒,七小姐有些着凉了,后半夜里便发起了热。
文国公颇为恼怒:“这都什么时辰了,宫里的迎亲队伍便要来了,她还在睡觉,成什么体统。”
云离不做声,萧奉尧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七女,他可没本事管。
待国公爷走后,云离端了热水轻手轻脚地进了寝屋,将照明的烛火捻灭,见榻上的人儿还未醒,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紧紧皱着,额头上都是冷汗。
云离唤了一声:“七小姐。”
她挣扎了一下,却昏沉不醒,嘴里轻喃着什么。
大抵,是梦魇了。
“阿娆。”
“阿娆。”
“阿娆……”
声音像从古老的幻境里传来的,她骤然回头,楚彧从城西河畔的桥头走来。
走近了,楚彧灼灼地看她:“我等了你许久。”
她微微敛下不知为何而凌乱的眸:“常山世子等我作何?”
他说:“我要出征了。”
她猛地抬起了眼。
目光相视,楚彧的眉眼亦如初见,那般缱绻痴迷的柔光里,倒映的全是她的影子,他说:“阿娆,我不放心你。”
有何不放心呢?她就快要嫁入东宫,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了,只是为何,如此怅然若失。
她一言不发,从未这样认真地看过楚彧。
他突然抱住她,低低沉沉的嗓音萦绕在耳旁:“阿娆,若有人欺了你,你写信去南地,我会回来,不管在何处,我都会回来找你的。”
然后,楚彧走了,她不知为何,那天在城西河畔站了许久许久。
“楚彧。”
“楚彧……”
云离细听,七小姐似乎在唤常山世子,是什么样的梦呢,七小姐都哭了,泪湿了枕巾,云离湿了帕子,给她擦眼角的泪痕。
一梦经年,那是前世留下的殇,在隐隐作痛,梦不醒,不休。梦里,仍是上一世光景,城西河畔的柳絮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