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韵安静的听着,她没有说话打断他。
“如果我的女朋友没有以这种方式践踏我的自尊,我不会回来,不会回来,我会接受……”江迟想了想,又自嘲一笑,“好了,这时候也不能不承认了,无论如何我都不甘成为一个平凡的人,从小到大,吃穿用度,哪一点不是最好的,我的人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要得到公平,要想在国外混下去,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爸妈不愿意回国,我更加不愿意,实话跟你说,我最讨厌别人看我时那种同情的眼神。”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拍了拍桌子,他直愣愣的看着颜韵,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是压抑很久的人终于得以发泄,双目赤红,“我江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说完这话,他就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在掩饰情绪。
颜韵用筷子夹了一个饱满的虾球,放在嘴里嚼了嚼,她突然开口,“那你就不要为自己的任何决定后悔。做坏人就要做个彻底,别徘徊,别犹豫。开心就好。”
这世界上,鄙视她唾弃她的思想跟观念的人很多很多,他们都对,她是错的,但那又如何?
要做好人,就做个无怨无悔的好人。
要做坏人,就做个彻彻底底的坏人。
只要开心就好,最怕是好人做不成,坏人当不了,时常备受良心煎熬的中间地带。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处于灰色地带,好得不够,坏也就那样,浑浑噩噩,远不如这两种立场分明的人活得开心。
总而言之,开心就好,及时行乐。
她不指望别人赞同她的观点,也从来没想过要去传播给谁,只要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开心的,那就够了。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在周加宜进来的时候,江迟也坐直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好。”
“你们在说什么呢?”周加宜一脸疑惑。
颜韵探出手大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探讨人生哲理啦。”
“喂!发型都被你弄乱了!走开!”
江迟看她们在闹,最后慢慢地笑了。
邵叙来接颜韵,这次江迟没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搭理江迟,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
颜韵只喝了半杯红酒,离喝醉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在就快到颜宅的时候,她让他停车,笑眯眯地看他,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般,“走,我们去公园散步。”
“散步?你确定?”
邵叙可没忘记之前有一次约会,她以为他要带她去公园散步时,那种恨不得咬死他的表情。
“现在天气这么舒服,当然是要散步消消食。”
“那好吧。”
邵叙将车停在公园停车位,等他跟颜韵下车,看到颜韵穿的是高跟鞋时,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穿高跟鞋散步?不怕脚累吗?”
“这有什么。”颜韵直接脱了高跟鞋,赤脚踩在公园的泊油路上。
邵叙简直目瞪口呆了,“你不怕玻璃渣吗?”
“这里可没有。”
他低头看颜韵的脚,白白的,嫩嫩的,踩在地上走路,实在是可爱。
颜韵试着跑出去两步,转过身来,冲邵叙笑。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回来的时候,颜韵说走得脚都累了疼了,不愿意走了,赖在一边的石凳上死活不肯走。
邵叙算是见到她无理取闹的一面了,最后只能在她面前蹲下,无奈说道:“我背你,好了吧?”
颜韵跟猴子一样,马上就蹭到了邵叙背上。
一条路上都没什么人,邵叙背着颜韵也不觉得累,走得不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失去理智,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在她面前蹲下,更没有想过,十岁之后第一次觉得幸福的滋味是颜韵给的。
他甘愿为她做一个好人。
等把颜韵送到家之后,邵叙开车回去自己的住宅,心里还想着明天是不是要早起去接颜韵,脑子里满是她,从电梯里出来,还没走到门口,他便停下脚步,脸上难掩惊讶。
穿着白色套装的女人正坐在行李箱上,她妆容精致,在看到邵叙时,原本面无表情的,突然之间就明亮起来了。
“阿叙,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噢。”
第65章
女人快步走到邵叙面前,眼里一片惊喜。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爱情方面哪怕是嘴巴掩饰好了,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这话说得没错。
然而邵叙本身就不是一个在意别人的人,除非他将这个人划入他自己的阵地,很显然眼前这个女人并没有在邵叙的阵地中。
他看向她的眼神,除了刚开始的讶异以外,很快地就恢复了淡然。
“佑清,你怎么来了?”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乔佑清轻咬下唇,无措的看了他一眼,“我跟我妈吵架了,不想待在波士顿了,你不欢迎我吗?”
“你想多了。”邵叙摇了摇头,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不早了,你还没有订房间吧?”
虽然知道他一向这样,不喜欢别人踏入他私人的领域,可那是以前,为什么颜韵那个女人就可以,她就不行了?
乔佑清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事实上,她有点怕他,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如今都快过去二十年了,她还一如当初。
“我想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
按理来说,邵叙无论是处于礼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拒绝她的要求,可邵叙很了解乔佑清,一旦她走进他的屋子,她就很难再离开,到时候让她出去又得花费一番功夫,他明天还要早起去接颜韵,并不想耽误时间。
邵叙从不在意在其他女人面前是否绅士,这会儿也是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佑清,你知道我的规矩的。”
规矩?提到这两个字,乔佑清有些想笑。
她知道自己怎样的表情更让人心疼,知道自己该怎么冲邵叙笑最好,可这么多年,唯独不知道该怎么进入到他的内心世界。
“那,那位颜小姐有没有破坏你的规矩?”
邵叙表情还是不变,点了点头。
还不等乔佑清说些什么,邵叙就开口堵住了她,“当然,她跟别人不一样,所以也不算破坏规矩。”
乔佑清被他这句“她跟别人不一样”气得五脏六腑都疼。
这个别人是谁,是指她吗?
她跟颜韵不一样?
如果放在往常,乔佑清一定不会不识趣,她会点到即止,因为不想破坏跟邵叙之间的关系和谐,可今天实在是忍不了了,“怎么不一样?”
邵叙所剩无几的情商都用在了颜韵身上,再说他也知道乔佑清那点小心思,自然也懒得委婉。
“她是我喜欢的人,当然跟别人不一样。”
乔佑清忍了又忍,忍得肺管子都疼了,还是将她是你仇人的女儿这句话给咽了回去,因为她能预想到,这话一说出口,很有可能她跟邵叙会吵一架,不对,他根本不会跟她吵,只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邵叙有时候对待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人,从来都是这么直接残忍,没有给别人一点点奢望的机会。
“以前你不是说我是你妹妹吗?妹妹去看看哥哥住的地方又怎么了?”
邵叙叹了一口气,看着乔佑清,目光里毫无感情。
如果他对所有人都这个样子,那她可以接受,还能安慰这是他小时候受到失去双亲的痛苦,暂时封闭自己,可现在他对一个人有特殊,他对一个人慢慢展开心扉,她就不能接受了。
凭什么呢。
明明邵叙最不可能对颜韵产生感情的,明明不应该的,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现在居然不打算改?
“佑清,我没有妹妹,你也不是我妹妹,以前因为你被人欺负,我才会这样说的。佑清,我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喊哥哥妹妹这样会让人怀疑猜测。你不用说了,我现在带你去酒店。”
孤男寡女,又不是什么亲戚,大晚上的,让乔佑清到他的屋子里去,就算他们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也觉得怪怪的。
乔佑清知道邵叙做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虽然还是不甘心,但知道改变他并非一朝一夕,所以只能失落的转过身,准备去拖行李箱。
“我都不懂,你明明房子这么大,就算腾出一件让我住客房又怎么样,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你休息的,更何况我一点都不喜欢住酒店。”
邵叙却像是听不到她这番话一样,走到她面前,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在她前面,往电梯方向走去。
好在乔佑清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闷不吭声的跟着他进了电梯。
她不甘心,她不知道,明明她跟他认识二十年了,居然比不上才跟他相处不过几个月的颜韵。
两人小时候关系还算可以,毕竟那时候在国外,他只有她一个玩伴,不过即使如此,他对她也一直就那样,不算冷淡,但也跟亲近搭不上关系,等过了几年长大后,他对她更是能少来往就少来往。
不过乔佑清丝毫不会挫败,她一直觉得自己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她可以很耐心的等,等他复仇,等他变得越来越强大,等他喜欢上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邵叙对颜韵居然有了感情,这怎么可以!
一路来到停车场,乔佑清下意识地想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却被邵叙制止,“你坐后座去。”
这是什么意思?
乔佑清怔住,不解又难掩震惊难过的看向他。
邵叙最近有刷微博的习惯,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是不知道的,现在他知道了,很多女性对副驾驶座的专属权都很介意,知道这一点之后,他就没让除了颜韵以外的人坐他的副驾驶座。
要是有一天她发现了,悄悄地给他记了一笔,以后心情不好了找他麻烦,那就真是见鬼了,所以,还是防范于未然比较好,比较明智。
“为什么?”乔佑清此刻显得很可怜,因为坐了太久的飞机,她在飞机上也没有休息,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哪怕是粉底液也遮不住她的疲惫。
她很白,不同于颜韵那种健康的白里透红的白,而是一种苍白。
很瘦很瘦,头发长长的,带了些很浅的栗色,微卷,随意的用发带绑着。
其实她的五官长得很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给人一种很寡淡的感觉,哪怕她这会儿化着精致的妆容。
然而邵叙看不到她的可怜,只是站定,看向她。
在这黑夜之中,他面无表情,一手插在裤袋里,薄唇紧抿,给人一种很冷漠的感觉。
“因为这是她的位置。”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乔佑清又一次怔住。
她想象过很多次这男人说情话的样子,唯独没有想过,他说情话的对象不是她。
是不是从前她太有把握,所以老天才给她开这么一个玩笑。
如果她知道邵叙会对颜韵动心,那么当初她说什么都会拼命阻止邵叙回来。
“好了,上车吧,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邵叙说完这话就上车了。
乔佑清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眼里满是嫉恨,却在上车前,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邵叙在地图上搜了一下,最后确定某家酒店,导航了一下,准备开车过去。
乔佑清安静地坐在后座,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邵叙在等绿灯的时候,她才慢慢地开口,“阿叙,你不打算回波士顿了吗?”
邵叙皱眉。
本来他是不想回答的,但想到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便道:“……暂时没有打算。”
他现在觉得这里很好,哪怕在回国前,他是在国内生活了不到十年,却在波士顿生活了二十年,可很奇怪,他对这脚下的土地特别眷念。
可能是他现在觉得在国内的短短几个月,远远比他在波士顿的二十年要开心得多快乐得多。
人不就是这样吗,在哪里呆着快乐,就在哪里停留。
“为什么啊!阿叙,你忘记你在波士顿的那些朋友了吗,以前我跟我妈还有你,我们几乎每个月都会见面吃晚饭,那是非常快乐的周末,我知道国内很好,但这里不该是你的归宿,更何况,邵氏的根基在国外,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乔佑清顿了顿又说,“阿叙,我记得你以前就说过,人不要感情用事。”
其实她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开始后悔了。
邵叙并不喜欢这样对他进行说教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邵叙前几年才慢慢地跟她妈妈疏远,因为他讨厌别人对他的生活还有决定指手画脚。
正在乔佑清想着要怎么补救的时候,只听到驾驶座的邵叙语气淡淡的说道:“我记得我当初还说过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绿灯重新亮了起来,他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车内很安静——
“我说过,不要多管闲事,特别是我的事。”
第66章
乔佑清从来都不是经受不起打击的人,这二十年来,在邵叙身边,早就把她的脾气一点一点的给磨没了,至少在邵叙面前,她是个没有脾气的人。
有时候乔佑清都在惊叹,自己怎么会这么厚脸皮。
明明他说的话已经够伤人,明明他的态度已经这么的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妈妈对他有恩,他根本懒得搭理她,可她还是从来没想过要放弃。
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好像这辈子只能喜欢这么一个人。
她在邵叙面前,永远都能第一时间的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听到邵叙这么说,心下酸了一下,就像是挤了柠檬汁在心上,酸到彻底,这一秒明明觉得受伤,但下一秒又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恢复了笑容。
“我没有多管闲事啦,好,知道你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说了好不好?你看看,我们都快半年没见面了,不要一见面就板着张脸啊。”
乔佑清笑盈盈的看着正坐在驾驶座的邵叙。
“阿叙,我在飞机上都没吃东西……”她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这世界上有一个成语叫做身不由己,也有一个成语叫迫不得已。
邵叙并不想跟乔佑清过多的打交道,可如果这世界上真的什么关系都能由着他的性子,那也不可能,他必须得承认一点,乔佑清的妈妈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当年如果不是她,他可能已经死了,所以,于情于理,他对她唯一的女儿都不能太冷酷。
当然,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因为恩情,让他对乔佑清言听计从,那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跟乔佑清认识二十年,关系再怎么淡,也有关系,她现在回国,他帮她安排住的地方,这是必须的,现在她肚子饿了,他带她去吃东西,也是应该的。
“我可以给你叫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