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着一身男装的自家小少爷,纷纷感叹。总算是回来了,外面留言都满天飞了。又不免多瞧了瞧,少爷在家里很少以男装示人的,如今这么一看,果然是俊秀小郎君一个。
常夫人拉着儿子的手,无奈点头,“总算你是回来了,快去看看祖奶奶,她一见到你,就会好起来的。”
常襄一立马点头,就要往屋里走,被父亲叫下,摆手让他换了女装再去。嘴里叹息道,“造孽啊……”
常襄一一下子忘了屈笼玉了,将他一人落在众人面前,弄得屈笼玉好不自在。
屈笼玉落入虎潭而不自知,摘了斗笠,客气道,“咳,诸位好,原来不是亲戚家是他自己家啊……这有什么慌好说的嘛。在下,是此次负责护送常公子回洴城的镖师。”
当初二人被常老太订婚,只算了八字,再加上小辈之间几乎从无往来,也没人认出来这是他们的“上门女婿”。
常家人也客客气气地招待,又是收拾厢房,又是准备饭菜。
老太太的屋里,常襄一正跪坐在床榻前,轻声道,“奶奶,奶奶。”
常老太终于悠悠转醒,慢慢转过苍老的脸庞,“相依……相依?!”这可不就是自己如花似玉的宝贝孙女吗。
老太太一下子不知哪儿来了力气,不等常襄一去搀扶她,就自己坐起了来,抱着常襄一大哭,“心头肉啊!终于平安回来啦!想死奶奶啦!要是你再不回来,我这把老骨头恐怕就没几天咯啊!你在外面干嘛去了啊?有没有被人欺负啊?过得好不好啊?如今你回来了,我这就去找屈家人算账!害得我孙女受了这么多委屈!”
常襄一这才想起来,屈笼玉还外面,便握住老太太的手,安慰道,“没事奶奶,我这几个月不仅过得很好,而且,还把那个逃婚的浪子抓了回来!好好给您消消气!”
常老太一拍棉被,道,“干的漂亮!不愧是我常家孙女!”
屈笼玉在厢房的木桶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刚把干净衣服换上,就被丫头叫到了正堂。
正堂里乌泱泱一群人,除了坐在正中间的老太太一脸杀气外,其余常家人皆皱了眉头。常襄一捏了捏鼻子,站到屈笼玉身边。
“嘭”一声,老太太一掌拍在桌面上。屋里的人颤三颤。
“娘,您当心身子啊……”常夫人关切道。
“我身子有什么要担心的?相依都回来了,我好得很!”老太太扬声说道。
屈笼玉一脸疑惑,“怎……怎么了这是?各位,其实给个押镖钱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哈,总共也就七百两银子……”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正是当初二人签订的契约。
“哼!来人!给我将屈家小儿拿下!”老太太厉声道。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动用私刑啦!”屈笼玉面露惊疑。
“干什么?你小子,好好的亲事不要,丢下我的宝贝孙女不要,居然逃婚?!我已经派人去叫了你爹娘来,我看今日,你们屈家不得给个说法!”老太太怒红了脸道。
“什么?!娘!你叫屈家的人来怎么也不与我们说一声啊!”常老爷面露难色。
“说什么?说什么啊!你们两个当爹娘的,什么时候把我们相依的婚事放心上了?我要是不赶着操办了,等我入土了你们还不得把她当成老姑娘卖了!?”
屈笼玉在下面越听越是寒毛耸立。原来自己千躲万躲,倒是羊入虎口送上门来了?!
他愣愣转头,望着一身女装的常襄一,面色铁青起来,“你……你不是男人么!和我结什么亲啊!”
常襄一没想到老夫人直接从病床起来了,痊愈似的把事情给闹大了,他狠狠叹气,原本要治一治屈笼玉,却不想,现在被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呸!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瞧好了,我们相依,可是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几下道。
屈笼玉气得笑出了声,“好!大闺女大闺女!就让我爹娘来,让他们看看,他们逼着我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大家闺秀!”
常老爷赶忙上前扶起屈笼玉,“屈小公子,此事多有误会,等我们两家坐下好好谈谈,如何?”
屈笼玉得了理,硬气起来,他终于有机会将折扇一展,边扇边道,“行啊,老太太要交代,那就好好交代呗。”
屈家的人听说儿子回来了,很快就赶了来,老太太本要发威,被常襄一哄着喝了一杯安神的汤药,回房里睡下了。
所有人一同坐在厅里,这是屈常两家头一回聚集得这么齐全。
常家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一边,屈老爷才拍大腿哀叹,原来这都是白忙活一场,活脱脱一出闹剧吗这不是。
屈笼玉好死不死地在旁边嘀咕,“可不是吗,常襄一还欠我七百两银子呢。”
“孽子闭嘴!”屈老爷怒道。
常老爷劝道,“屈小少爷放心,白纸黑字我常家不会抵赖,一会儿襄一你去账房里提银票,不可失了信用。”
常襄一闷闷道,“哦……”
“如此,就当我们误会一场,实在是给诸位添麻烦了。”常夫人谦声道。
“无妨。也是老太太护幼心切。这两孩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屈夫人客气道。
“要不这样,改日你我两家共办一宴,让两个孩子出来露露脸,也好压一压这满城的疯言疯语啊。”
“可,用什么理由办宴会呢?”
屈笼玉又插嘴随口戏谑的玩笑,“订亲宴呗。”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
常襄一咬牙切齿,“屈笼玉你长没长脑子!这样,全城的人岂不都要以为我嫁定你了!”
屈笼玉反讽道,“怎么,常大小姐头一回上花轿不敢啦?害臊啦?”
“给我闭嘴!”屈老爷又怒声骂起了儿子来。
“你我两家从前都在外事上相互照应,小辈间往来确实有所疏忽,此次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的确不好收场。”
“我家老太太这把年纪,若被她知道自己二十年都闷在鼓里,这可不是一般的打击。”
“那干脆办一场同盟宴,既不道清办意,也不说明开路,只当是咱们两家往来之礼便是。外人如何琢磨,都是外人的事。”
“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皇都地处偏北,许多景色随着天气萧瑟不少。
段景奕一早就进了宫,同皇后一起去皇室宗庙里上香祭拜。
今日,是三皇子段景潋的忌日。
“景潋若是活着,也同你差不多大了。”周茗淮跪拜在蒲团上,微闭了眼睛道。
段景奕道,“是,若是景潋还在,我这么多年的孤军奋战,也不会那么难熬。”
“景潋从小就是最聪明懂事的那一个。他小的时候啊,你父皇一回后宫就要抱他,半天不肯撒手。只可惜……”
“母后!”段景奕皱眉,“景潋已经没了这么多年了,你每年都这样念叨,不是会让活着的人……徒增伤感么……!”
周茗淮含泪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哽咽半晌,“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景奕,现在,你是母后唯一的依靠了……你可明白?”
段景奕这才抚平来额头,吐出一口气,“母后你放心,以后这天下都是我们的。”
“殿下,这是避暑行宫重修的档案。图纸和开支,以及其他各项都呈在里面了。”
段景奕回到太子府,程絮涞就带着燕染溯前来。
段景奕接过档案,摊开看了眼,皱眉,“就这么些工程?不够。不过是借旧屋几根柱子罢了,现在是大宁,前朝的影子还留着做什么。我父皇看了岂不会不喜反怒。重修必定大兴土木才好。”
燕染溯上前道,“可是殿下,若是加大工程量,那银子……”
“银子没有就想办法要!大宁这么多户人口,收点税不就回来了么。”
“可是利律所收款额都不够我们……”
“不够就加!加不了皇都的就加其余偏远州县的!正好再过一段时日年关将至,这还用我教么!”段景奕揉揉眉心,不耐烦道。
燕染溯沉默着,不再言语。程絮涞看他垂头不吭一声仿佛无声的抗议,太子今日看着心情不佳,为了不惹事端,他赶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微臣明白了,殿下。”
段景奕点点头,“吏部的魏清是个聪明人,他若是犯糊涂不肯配合,也正好,那位子也可以换个人坐坐。”
自古吏部多肥油。他们掌管了一国各户的税收,这么一块滴着肥油的肉,他段景奕又怎会拱手让人。
出了太子府门,燕染溯耿直的毛病又忍不住再犯,他满目哀怨,长叹,“大宁得此国君实在是祸事一桩啊!”
程絮涞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一把拉起燕染溯往没人的角落多走几步,“燕兄你这是……!祸从口出啊!这位主可是难伺候的料!”
燕染溯丝毫不肯压低声音,“难伺候咱们为何还要这样为虎作伥下去!我燕染溯宁可人头落地,也不想与鬼魅同流合污!”
程絮涞怔住,“燕兄你这是何意?你我同窗多年,我在你眼里也与鬼魅无异不成?”
燕染溯微微撇过头,道,“我并无此意。只觉得现在自己所做之事,对不起我的亡妻,对不起她身前给予我的厚望……程兄我问你,如果有选择,你是愿意扶持二皇子,还是……”
“哪来如果,如今,又哪来的选择啊……”程絮涞转身仰头,眺望无边清空,眼里不知是何意味。
那人把他提拔来皇都这个文人大展拳脚的地方,可他走马上任时,有伯乐之恩的人早已处境艰难。那时候他不是没犹豫过,可良心苦苦挣扎一番,最终还是做了他人口中“明哲保身”之选。
殿下,你别怪我。
我实在太想过我想要的生活了。现在的主,至少可以给我名誉,权利,地位。
“老爷,夜深了。”夜晚,奇鸠照旧端了宵夜来到书房。
“我不是说了么,书房以后少进来。”程絮涞眼也不抬道。
奇鸠慢慢习惯了他的冷漠薄情,脸上依旧堆满了笑意,打开煲着汤的盅盖。
“老爷,奇鸠知错了,您先用过宵夜歇一会再生我的气,可好?”
程絮涞终于放下笔墨走了过来。
“还在为殿下的事苦恼啊?老爷可别累坏了身子,奇鸠可舍不得。”奇鸠为他轻轻按起肩来。
“今日的图纸,被殿下驳了回去。你说我能痛快么。”
“老爷,我猜……殿下定是觉得……不够入眼?“
程絮涞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奇鸠瞧见自己猜对了,暗暗舒了口气,道,“哎呀,老爷你以为别人个个都跟你似的简衣简食?殿下要花银子,你就花嘛。总归不是自掏腰包,这样,你省力气,殿下满意,到时候陛下欢喜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程絮涞喝了口鲜美的汤,沉声思索。
苏暖的“奇想”铺子也开张了好几日,账面收入虽是暂时达到了预期,但苏暖清楚,大多还是营销力度的功劳。她得把品牌做起来,这样才能长久。
她这几日,不是在家想方设法的画新图样,就是在铺子里巡视督工。下个月,城南的铺子,若是赶得及,就立马开张。但却不能是童衣铺子了。驰州本就小地方,市场已经饱和,她得拓出新的领域来才行。
最花钱的,不是小孩,就是女人。
苏暖正拖着腮帮子冥思苦想,闻雪便拿了封信笺来。
“王妃王妃,殿下又来信啦。”小丫头开心道。
苏暖闻言,也换去了一脸懊恼的深情,欣喜地将信纸展开。可脸上的笑没画一会儿,就没了。
“王妃…?小姐…?怎么啦,殿下都说了什么?”闻雪问。
苏暖将信纸往她面前一摊,闻雪拿起来一瞧,“啊…???”
苏暖冷着脸,冷笑。
好啊,段景诚,我一不在,就有人给你送女人了是吧。
你还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是吧。
还要来问我怎么办是吧。
“小姐,这怎么办啊,要是殿下被狐狸精魅惑了去,可怎么办呀……”闻雪着急道。
苏暖往椅背上一靠,“要是被魅惑了去,那我也没办法了。”
言罢,便提起桌上笔墨,低头在纸上书写开来。
☆、钱财首要
“付姑娘,殿下唤你去。”付粉黛正洗菜时,有人来叫她。
她赶忙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匆匆赶过去。
锻景诚正坐在几案前,手指一下一下轻敲桌面。长河长岭二人一左一右立在他身边,恭敬而严肃。
付粉黛将衣袂提起下拜,“殿下。”
“这几日你在我这儿过得可好?”锻景诚问。
“民女……过得很好。”
“我待你如何?”
“殿下待我无微不至……”
锻景诚勾起唇角,继而又道,“那付姑娘我在这里深入体察民情这么些天,觉得这太庙工程如何?”
“工程顺利,粮材丰厚,朝廷下派都工程,各项钱财物资必然不会缺斤少两。”付粉黛地头说道。
“付姑娘果然是聪明人,今日回到付谦那里,他问起这些来,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说。”锻景诚说此话时,语气轻柔,但入了付粉黛的耳,却不由得令人胆寒。
“是,是……民女明白,殿下放心。”她赶忙弯下腰磕头道。
“明白即可,最后办完事我便不再为难你。”
付粉黛闻言,抬头愣愣地望着他,却只看到锻景诚已经站起的背对着她的身影。
“事后,来去都由你自己选。”
付粉黛走后,立刻有人递了书信进来。
“殿下,王妃的来信。”长河道。
锻景诚眼眸一亮,伸手接过,展开信纸,一双眉眼瞬间浮上笑意。笑意渐渐浓起,眼睛如同两个俯卧的月牙般。
王妃到底写了什么能让殿下乐成这样?长岭长河暗自道。
锻景诚将信纸放在桌面上,笑着道,“都看见了?王妃开的口,我不得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