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哥哥们“不怎么为难顾寻川”,不代表着完全不为难顾寻川,譬如这写请帖一事上,张家兄长们给顾寻川的需要邀请的族亲的名单足有八百多人,这八百多人的请帖都需要顾寻川亲笔去写,还不能重样。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请帖,妙妙吞了吞口水,顿时蔫了,在顾寻川的耳边讨饶道:“唔,我错了小哥哥,你娶我,当然是你娶我啦。”
一直到小姑娘求饶,顾寻川这才终于放过了她。俯身在小姑娘的唇上咬了一口,顾寻川继续提起笔来,开始和这如山的请帖做起了斗争。
妙妙乖乖的窝在顾寻川的怀里,却是心绪翻滚,一时之间想到了许多的东西。
又是入夜时分,这一次,妙妙并不意外的看见穷奇带来了一个人。或许说这是一个人并不恰当,因为他没有脸,一身白色的袍子,却并不潇洒也不飘逸。就是因为顾寻川总是身着一身重衣,所以他就势必要穿和他颜色相反的衣服,因为他和白泽,早就已经不共戴天。
妙妙看着这个人,只是淡淡道:“你是天道。”
那人颔首,却是有些遗憾的说道:“能够伤害白泽的只有他自己,我的确对他无可奈何。可是他自掘坟墓,难道他从来没有想过,你也是白泽,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么?既然这样,能够伤害他的,就还有你。”
妙妙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存在着生来就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宿敌。而不幸,她家小哥哥和这所谓的天道正是如此。
没有回转的余地,她家小哥哥早晚有一天和这天道只能留存其一。
清楚了这一点,妙妙对于要亲手毁灭掉这天道终于再也没有存在疑虑。
她无悲无喜的望着天道,脸上不再是少女的童稚,而是忽然蒙上了一层比天道还要肃穆的气质。她对天道说道:“戎族和大安边境的火,是你引起?”
天道似乎没有想到是妙妙会问这个问题,只是他已经无所畏惧。于是他随意点了点头,道:“是我指示穷奇,你若是将这账算在我头上,也无不可——如果你真的有能力找我算账的话。”
“你知道如果没有粮草,大安边关十五万将士将面临什么么?你知道一旦军队溃散,那边关的百姓又将何如么?你知道如果再起硝烟,大安和戎族将要死多少人么?”妙妙忽然有些愤怒,而她这愤怒在天道看来是十分可笑的。
“天地不仁……”天道的脸并没有具体化,可是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轻蔑:“这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说我的嘛,我也不过是照着他们说道去做罢了。”
妙妙皱了皱眉,刚想要说些什么,天道却先一步说道:“天地不仁,这些人类也没有说错,你说不仁,不过是因为你亲厚大安,而我损害了大安的利益罢了,白泽那边也有半部天道,他烧了戎族草场,所作所为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的乍一听是无懈可击,可是却并没有能够忽悠得了妙妙。小姑娘望着天道,说道:“戎族游牧,小哥哥纵火之处不过是他们的牧场之一罢了,根本只是威慑,并不会真的影响他们戎族牧民什么。”
这便是顾寻川和天道的不同,他平等的看着世人,或者说,顾寻川对跟他的小姑娘没有关系的东西,总是平等的冷漠的。可是虽然他如此冷漠,却总还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
这是顾寻川和天道的不同。天道的冷漠带着一种傲慢的残忍,譬如那洪荒的泱泱众生,它可以因为预感到他们可能会超过自己,所以想方设法要将之倾覆。天道追求力量,因为力量是他傲慢的资本。
而顾寻川就只是冷漠罢了,他身怀半部天道,却从没有想过要将之用来做些什么。这半部天道,只是顾寻川保证自己可以活下去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掌控了怎样恐怖的东西。
或许顾寻川了解,可是他并不在乎。
——他满心满眼,全心全意的在乎着自己的小姑娘,除了妙妙,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够转移他注意力的东西了。强大的力量只是顾寻川用来保护他最重要的人的武器而已,也仅此而已。
天道似乎被妙妙的逻辑驳倒了,继而有些恼羞成怒。他索性不再和妙妙诡辩,而是直接冲着妙妙伸出手去,没有五官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种狰狞。他冷笑道:“既然穷奇这个废物解决不了你,那我就只能亲自出手了!”
说着,他那滂沱的力量,直接向着妙妙压了过来,仿佛顷刻之间就能将妙妙碾碎一般。
这一次,妙妙却没有撑起结界,躲避天道这致命一击。非但没有躲避,而且她仿佛还往前迎了一步。这一步直接让天道的手掌刺入了她的胸膛,一旁的穷奇见状,忍不住道:“你疯了!哪怕是梦,你还是会死的!”
妙妙的话已经让穷奇倾向于白泽。这只幼崽说的不错,同样是半部天道,谁又比谁厉害一些?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和顾寻川合作,而不是如同如今一般与虎谋皮。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穷奇呼吸一滞,下意识的就抬手冲着天道穿透妙妙胸膛的那只手打去。
这一次,他的攻击被那熟悉的结界拦住了。
穷奇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小幼崽,完全不懂她这时候拦着他做什么。异兽被人刺穿了胸膛并不可怕,然而若是被人捏碎了心脏,那就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幼崽这时候还拦着他,难道当真准备被天道捏碎心脏?
心里知道这幼崽不可能有如此自杀行为,可是穷奇知道,自己还有求于白泽,所以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白泽幼崽在他面前出事。
穷奇这边正是焦急,因此他全然没有感受得到天道的慌乱。是了,天道开始慌了。他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流逝,这种感觉他只在数万年前被人生生撕走一半的时候体会过。而这一次,他的感觉比那一次更加的清晰了一些。
天道慌忙的想要抽开自己的手,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已经半点都动弹不得了。
妙妙被他刺穿了胸膛,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痛苦的神色。弯起了嘴角,妙妙脸上越发端庄肃穆。她轻声道:“能伤害白泽的只有白泽,而天道却是伤害不了天道的。这就是规则。”
天道拥有极大的自由,看似可以摆布其他人的命运,可是事实上,天道也是要受着规则制约的。这也是为何天道和顾寻川相斗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法消弭彼此的原因。规则,这是凌驾于天道之上的存在。
感觉到天道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妙妙继续解释道:“我便是白泽,我和小哥哥是一身骨血,他既然是天道,那我怎么可能不是?”所以,那天道根本就伤害不了她。
如今天道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可是他的力量流逝的速度越发的快,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已经呈现出一点透明的样子。而与他的惨状相对的,是妙妙托在手心的一块玲珑晶石越发的明艳了起来。
天道越发的虚弱,却忽然像是明悟了一般的惊骇道:“不对,你是规则!”可是他剩下的话都被湮灭是在妙妙手中散发出光芒的宝石之中。
“是啊,我是规则。”妙妙收好了手心里的宝石,轻声自语道。
天道已经化作了一颗宝石,让准备跟他硬磕的妙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过掂了掂手上的宝石,妙妙终于笑出了声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掌控这种凌驾于天道的力量的,只是一切自有定数,既然握着这份力量,那么妙妙便总要将之利用起来。
妙妙醒来的时候,天似乎还蒙蒙亮。她和小哥哥的婚期在腊月,如今腊月将近,天气又这般冷,妙妙是越发的不想离开自己的被窝了。
没有想到天道会这样利落的被她解决到,可是只要略作思索就知道,“规则”凌驾于“天道”之上,自然是轻松的将他碾压。并非妙妙对付天道太过容易,而是冥冥之中她领悟到了一种力量。
所谓规则,便是平衡的力量,一旦发现有些贪欲会影响到世间的平衡,那这种微妙的力量便会出现,做出奖惩,也拨乱反正。
如此,天道与其说是被妙妙消灭的,不若说是他私欲太重,已经为天地所不容,而妙妙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缩在被子里想到了许多事情,想着想着,妙妙却忽然落入了一个怀抱里。这个人身上还有着浓重的墨香,扣住妙妙腰肢的手上还带着一点十分刻意的墨痕——若是顾寻川不想被墨脏了手指,一个避尘诀就能解决的事情,特地让妙妙看见,这不是想要撒娇又是要做什么?
“小哥哥啊~”妙妙没有睁开眼睛,却是更往顾寻川的怀里蹭了蹭。这个功夫,妙妙将那块天道所化的石头往顾寻川身边一放,那半部天道就像是被磁铁吸引了一般,迅速的合二为一。
顾寻川不敢置信的望着妙妙,却见小姑娘狡黠道:“这是贺礼,之前和小哥哥说过的。”
“贺我们新婚?”顾寻川没有去逼问妙妙发生了什么,他们来日方长,他总可以慢慢去知道事情始末,并不急于这一朝一夕的光阴。
“嗯。”妙妙应了一声,眸中的浅金色却更盛,变成一种近乎是纯色的金。
冥冥之中,顾寻川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道:“规则是用来约束天道的,可是你的规则和别人的不同,你的规则很脆弱,如果你想要违背它,你的规则就会碎掉哦~”
那声音分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可是顾寻川却本能的知道,这个声音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给野兽套上锁链,可是谁又知道,那野兽是自愿带上锁链,只为了与他的锁链长相厮守的呢?顾寻川闭上眼睛,感受天道合而为一之后带给他的滂沱力量,可是他握着妙妙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她是他的肉中骨血,她也是他此生唯一需要恪守的规则。
这样也很不错,不,这样再好不过。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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